骂着,闹得整个场子不得安宁。
祁韵也没见过这么豁得出面子的贵夫人, 心中不由悄悄感叹一句:先前只领教了林家人的尖酸刻薄,没想到李家人也不遑多让,怪不得说能争锋相对的人, 肯定半斤八两 都不是什么好鸟。
“别在这儿杵着了,过来!”刘氏一把拉过他, 祁韵赶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块儿跟着老夫人走了过去。
“众位夫人消消气,听我这老太婆一言。”老夫人开口,“今日之事, 只是小辈们开开玩笑,现在花儿也互相抵了,何必再伤和气呢?”
李夫人整了整历经骂战稍显凌乱的衣襟,道:“乔老夫人,我们李家可没有先惹事。”
一旁的林夫人立刻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先抢了人家的东西, 还在这儿冠冕堂皇, 显得多有理似的。”
李夫人自然不甘示弱:“能者居之的东西,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头上了。”
“什么能者居之, 不就是花的钱多一些么,这也能叫本事?”林夫人一竿子挑破。
“你在这儿泼什么脏水!你家才是花钱买官呢!”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 老夫人连忙再次开口:“二位夫人,今日就到此为止罢。老太婆办这赏花宴,本是想年轻人们多多交际、广结善缘的,夫人们家中的公子小姐,不也都到了物色郎君的时候了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两位夫人立时脸色一变。
是啊,今天来的都是一个圈子里的门庭,闹得这么难看,家中的公子小姐还怎么说上好婚事?
不过,李夫人的脸色稍好一些,因为她的亲生儿女都已说定了婚事,而林夫人这边就不行了,除了最大的两个孩子,下头还有三个亲生的,一个庶出的,都等着说亲呢。
她神色几变,最后云淡风轻道:“罢了,我们家一向与人为善,不计较这些。星儿,你给李夫人赔个不是。”
站在角落的林星儿被点中,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祁韵也微微蹙眉。
祸又不是林星儿闯的,怎么把他推出来认错呢?
认了这个错,今日的事传出去,几经人口,不就变成林星儿闯祸了吗?名声臭了,他还怎么说婚事?
祁韵心中不由为他惋惜。
然而林星儿毕竟和他素昧平生,他也只是心中叹息几句,没有作声。
林星儿抿了抿嘴,站了出来。
“李夫人,我二哥林予不小心弄坏了李小姐的花,向您赔不是。”他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
林夫人立刻皱起眉头。
她要林星儿道歉,这个庶子怎么敢把火往林予身上烧?还直接替林予承认弄坏了花?
林予比她更沉不住气,当即开口:“你胡说什么?我可没弄坏她的花!”
这话一出,李小姐的火气又上来了:“你还狡辩!我亲眼看见了!你弟弟都替你承认了!”
林予恶狠狠瞪了林星儿一眼,可林星儿只是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祁韵在旁看着,忽而觉得这个庶出的公子很有胆量。
他显然没有郑夫子这样的好老师教习,但他却知道,哪怕回家要吃点苦头,也不能在外任自己的名声坏掉。
只可惜,他这样的出身和家庭背景,再聪明也改变不了什么。
果不其然,林夫人对着林星儿就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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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呵斥:“扯些子虚乌有的事做什么?还不快给李小姐好好道歉!咱们家世代清贵,在这儿吵吵闹闹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她这话说得有趣 已在这儿吵吵闹闹过了,现在又来装清高,而且李家恰好是近年发迹,称不上“世代清贵”,这不是又来拱火么?
众人听得出来,李夫人自然也听得出来,当即就不干了,又同林夫人吵了起来,老夫人也拉不开架了,最后两家人闹得整个赏花宴不欢而散。
老夫人高高兴兴在大孙子的豪华酒楼里办宴席,有意同各家的夫人走动,也有意显摆自家的财力 可惜风头全被这两位掐尖斗狠的夫人抢了。
日后众人回想起来,只会记得这两位夫人闹得多么难堪,哪会记得宴席如何?
老夫人白白花钱花力气,竹篮打水一场空,气得午饭都吃不下,一把客人全送走,就板着脸往楼下走。
“还什么达官显贵呢,就这点儿肚量,也不怕被人笑话。”她拄着拐杖,一边嘟囔,一边被婆子扶着往楼下走,“下回再不请他们了。对,我大寿办席,你就别给他们送请帖。”
跟着她的刘氏道:“李家和林家近年虽然走了下坡路,但好歹底子还在,您又是六十大寿,这样重要的宴席,不请他们也不妥当。”
老夫人板着脸道:“请他们过来,把我的寿宴搞砸怎么办?老太婆有几回六十大寿?”
后头跟着的祁韵思索片刻,道:“祖母说得不错。母亲,咱们不请他们做客了。”
在庄子里遇袭的事情,夫君告诉他就是林家做的,不过这事长辈们还不知道,夫君也不打算让长辈们操心。
这回出了这事,正好名正言顺让长辈们与这两家人疏远,不用特地找由头了。
刘氏略有犹豫:“这……”
祁韵又搬出乔鹤年:“我也是从夫君那儿听来的,说是同林家李家结了梁子。”
老夫人当即说:“鹤年都这么说了,以后咱们就不同这两家人来往了。”
刘氏只能应下。
她扶着老夫人一块儿上了马车,坐在车中问窗外的祁韵:“老大媳妇,今日要不要一块儿去主家吃午饭?”
祁韵摇摇头:“方才听一位管事说,夫君今日就在不远的坊市办事,我想去找他。”
刘氏便没再劝,同老夫人一道先走了。
祁韵上了自己的马车,往热闹的坊市中去。
这会儿临近中午,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他坐在车中看着窗外,心里想着:不知道夫君吃了午饭没有?自己过去也没提前告诉他一声,万一他不方便呢?
可是,自从前几日松年来过,他心里就一直不太安稳,想见见夫君,踏实一些。
马车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慢慢往前走,不多时,就停在了一处赌场跟前。
“少夫人,咱们到了。”阿福在车外说。
祁韵从车窗往外看,看见人头攒动、鱼龙混杂的赌场,不由有些胆怯。
“夫君怎么在这儿啊……”他有些担忧,小声嘀咕,“在赌场能办什么事儿,他不会是来赌钱了罢?”
给他带路的小管事笑着说:“少夫人,这赌场也是大少爷开的。”
祁韵这才放心,正准备下车时,一声怒骂忽然传来。
“敢给我使绊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是林予的声音。
祁韵眉心一跳,顺着声音凑到另一边车窗,往外看去。
林予带着几名下人,抓着拼命挣扎的林星儿,正穿过街道,往赌场走来。
“胆子肥了,以为自己能在我面前嚣张了?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他叫人拖着林星儿,硬是把他拖进了赌场。
祁韵皱起了眉。
这个林予,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对待庶出弟弟?
不过,想想他母亲林夫人,一个世家夫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别人对骂,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便也不出奇了。
祁韵不禁小声说:“怪不得江河日下,真是自食恶果。”
那名小管事也注意到这动静,便说:“这林家的五少爷碰上这么一家人,也真是够倒霉的。咱们这赌坊连人都可以赌,他可别被林二少爷输给老头当继室了。”
祁韵一下子皱起眉:“咱们赌坊还能这么赌?”
“嗨,大少爷生意做得这么大,哪能都清清白白呀。”小管事道,“宜州城这么多达官显贵,都不敢动他,就是因为这些阴私事儿都被他捏在手里呢。”
祁韵看着被拖进乌泱泱的人群的清秀青年,有些于心不忍:“可是……”
小管事看出他的想法,道:“少夫人,慈不掌兵,义不经商。您做生意要是对谁都这样心软,自己早被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哪能像大少爷这样杀出一条血路呀。”
祁韵抿住了嘴。
阿福扶着他下了马车,小管事就带着他们往赌场中走。
踏入高高的门槛走进
赌场,仿佛一瞬间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嬉笑怒骂声混杂着摇骰敲钟声,围在赌桌前的众人,一个个满目猩红、状若癫狂,像穷途末路的疯子。
祁韵看得毛骨悚然,不由紧张地绞住双手,小心翼翼跟着小管事往里走。
还好,这些癫狂的赌徒也没空把心思放在赌桌之外,他跟着小管事很顺利地穿过大堂,走入后院的回廊。
一进后院,祁韵就看见林予带着下人,拖着林星儿进了一间包房。
他心中紧了紧,不忍心看到一个清清白白的年轻公子如此遭遇,可他胆子实在小,一进赌场看见四下的癫狂景象,就被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哪还敢挺身而出去管闲事?
可是……那是一个年轻人清白的一生呀。
祁韵脚步一顿,停在了楼梯中间。
走在前面的小管事也连忙停下来:“少夫人,怎么了?大少爷应当就在楼上跟人谈事呢。”
祁韵紧张地抓着袖摆,磕磕绊绊地吩咐:“你叫几个伙计,去把林五少爷带出来。”
第63章 赌徒
小管事愣了愣, 说:“少夫人,按照规矩,咱们不能干涉客人的私事。”
祁韵道:“赌场都是夫君开的, 难道这些客人不会给夫君一个面子么?”
小管事一时无言,最后说:“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要是大少爷自己在这儿, 他应该也不会管。”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祁韵只是少夫人,还没法在这儿指手画脚。
祁韵一下子涨红了脸,抿了抿嘴, 干脆一转身往楼下跑去。
小管事吓了一跳,连忙追着下来:“少夫人, 您别自己去啊!”
跟着祁韵的几名下人也连忙追上去,一群人呼啦啦跑到了刚刚林予拖着林星儿进去的那间包房外。
小管事拦在祁韵跟前,小声劝他:“少夫人,您别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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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 小的有办法。”
方才他不说有办法,这会儿倒又有办法了,祁韵不由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办法?”
“小的进去,您在外面等着。小的就说您请林二少爷出来到楼上玩,楼上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这说法听起来还算靠谱, 祁韵便点点头, 让小管事独自进屋去。
不一会儿,林予当真跟着小管事出来了。
身后还有他带来的下人,和衣衫稍显凌乱的林星儿。
祁韵看林星儿全须全尾的, 心中稍稍松一口气,面上带了假笑:“高夫人, 好巧。我正好来赌坊找夫君,今日您在赏花宴上没能尽兴,要不一块儿去楼上玩罢。”
林予原本上回在丝云坊同他有些口角,但见祁韵非但不计较,反而还来讨好自己,心里便有几分得意,傲慢道:“既然乔少夫人盛情相邀,我们就去楼上看看。”
说着,他抬腿就往楼梯处走,祁韵见他的几个下人仍拘着林星儿,就说:“林五少爷也要去么?”
前面走着的林予顿了顿。
祁韵走到他身旁,低声道:“高夫人,楼上可都是贵客,玩得也不小,五少爷光跟着您自己不玩,也不好看哪。”
林予来这赌场好多回了,当然知道楼上不是一般客人能去的,林星儿这个没见识的庶出弟弟跟着他,平白给他丢脸。
他便回头剜了林星儿一眼,走到林星儿跟前,压低声音:“算你今天走运。”
他摆摆手,叫下人松开了林星儿:“行了,你不用跟我,自个儿回去罢。”
林星儿猛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往外跑。
在跑出庭院,进入大堂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乔家那个漂亮的少夫人带着林予走上二楼。
他抿抿嘴,掀开门帘,跑了出去。
上了二楼的祁韵心中打鼓。
他今天第一次来这间赌坊,根本不知道二楼有些什么,可林予显然觉得他把他带上来,理应带着他到处玩。
祁韵迫切地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恰好小管事介绍到二楼大堂的大赌桌,他赶紧说:“高夫人,不如你去试试手气。”
林予一看,那大赌桌上玩的不是骰子,而是骨牌,桌边坐了好几位赌客,每位看上去都贵气逼人,身后带着一众随从。
而桌上堆的筹码,够他赌一年的了。
可是,他不怎么会玩骨牌……
正在这时,桌上哗然一声。
“同花顺!同花顺!”
“孙老板赢了!这一把就赢了五千两!”
林予心中狠狠一动,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五千两!
他丈夫的俸禄和各项收入加起来,十年都挣不到五千两!
他的赌瘾一下子被勾了起来,抬腿就往那桌边走。
祁韵见他也跟那些桌边的赌徒一样,双眼猩红,面若癫狂,赶紧往旁边撤。
然而还没退两步,林予就像回神一样,一把抓住了他。
“乔少夫人,我今日出来没带多少银子,可否先借我一些赌资?”
祁韵:“……”
他怎么有脸开口啊!
他不会以为自己跟他见过两三次,说过几句话,就算熟人朋友了罢!
好在一旁的小管事机灵,连忙说:“高夫人,您也是赌场的常客了,还不知道咱们赌场可以先借再赌么?您先同桌边的伙计借着,等您赢钱了,再还回来就是。”
可林予也是混迹赌场的老油条了,哪能不知道赌场放的债收多高的息?他当即说:“不用。少夫人给我挪一些就行。”
祁韵只能勉强一笑:“高夫人,我今日出门也只是赴宴,哪会带什么银子在身上。”
哪知道林予脸皮比城墙还厚,竟然说:“那也无妨,这赌场是乔少爷开的,谁都得给你三份薄面,咱们就一块儿先赊着。”
他娘的谁要和你一块儿!
祁韵在心里把这个不要脸的林予骂得狗血淋头,奈何脸皮比不过他,一时竟然找不出合适的拒绝理由,眼看着就被林予抓着带到了赌桌边。
这时,恰好一位赌客已经输光全部筹码,起身离开赌桌,林予就赶紧坐在了空出来的位置上。
他这个生面孔一出现,桌上的几人都看了过来。
“这位夫人,以前没见来玩过啊。”
林予大言不惭:“今日乔少夫人盛情相邀,我便来玩上几把。”
“乔少夫人?”桌上几人一愣,都朝站在林予身旁的祁韵看过来。
祁韵心里把林予骂出了血。
早知道这人如此蹬鼻子上脸,他铁定不去招惹他!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勉强一笑,同众人打了招呼:“诸位玩得开心。”
说着,不等林予开口,就吩咐一旁的伙计:“高夫人今日未带赌资,去给高夫人兑筹码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叫伙计直接给林予放高息债。
林予一愣,立刻说:“那就多谢乔少夫人资助了。”
祁韵在心里大骂。
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想往上贴,敢情觉得自己是个软柿子,就想在自己这儿占便宜!
他刚想说话,一道冷冽的声音插进来:“内人帮高夫人吩咐一声罢了。赢了钱,您再还给赌场便是。”
祁韵一愣,转头看去,乔鹤年正大步走过来。
他帮祁韵说的这一句便彻底讲明:是赌场借给你的债,不是私人借给你的钱。
林予的脸色立刻黑了。
乔鹤年过来了,他可不敢当着这个精明冷血、手腕强硬的话事人的面欺负人家媳妇,只能收住了话头。
而收住话头,就代表他同意了借赌场的钱,那利息可不便宜!
他心中肉痛,但此时已经坐下了,总不能别人说不借钱,就一把都不玩起身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
乔鹤年冷冰冰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后同桌上其他
几位赌客一揖:“几位贵客,内人不懂赌场的规矩,在楼下碰上见过两次的夫人,就捎上来了,见笑了。”
这话一出,把祁韵同林予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赌桌上坐的几人当即了然,大度地笑笑:“不妨事,我们偶尔同新朋友玩玩,也不错。”
乔鹤年又让伙计送了几坛好酒上来作为补偿,这才带着祁韵离开。
林予则不得不留在赌桌上,伙计已经兑换了一大盘筹码,搁在他的手边。
“高夫人,这是楼上通用的筹码,一个一百两,这里是一万两。”
林予背上唰地冒出了冷汗。
他像是现在才突然想起,自己并不擅长打骨牌。
可是这桌上坐的,是连乔鹤年都得毕恭毕敬的贵人,他怎么能露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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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咬咬牙,抓起了面前的骨牌。
另一边,祁韵心虚地埋着头,跟在乔鹤年背后,走到二楼角落的一间雅间前。
屋里地方并不大,一眼看去也没有别人,只有正中的圆桌上留着散乱的手稿和账册。
显然,方才乔鹤年就在这屋里同人议事,不知是不是为了出去找他,中断了议事,所以来不及收的东西都还散在桌上。
祁韵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贸然过来,打扰夫君的正事了。
而且,他好像还闯了祸。
祁韵偷偷去瞅乔鹤年的脸色。
乔鹤年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低声吩咐门口的伙计准备午饭,就抬腿进了屋。
祁韵什么都没看出来,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乔鹤年没有带下人和伙计进去,他带的下人自然也不敢进,自觉地停在了屋外。
祁韵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有下人在,夫君应当还会考虑自己的面子,要是没有下人,只有夫妻两个人……夫君会怎么对自己?
祁韵不敢踏进屋门了。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夫君一言不发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自己闯祸了么?很严重么?夫君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把自己关在跨院不许出门?
他止不住地在心里打鼓,缩着脖子犹犹豫豫,半天也没能往前迈出一步。
连门口守着的下人和小管事都看出了他的异常,阿福凑过来小声说:“少夫人,您发什么愣啊,快进屋,大少爷等着呢。”
祁韵只能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挪进了屋里。
门外的下人们立刻在他身后关上了屋门。
祁韵:“……”
乔鹤年已经坐在了桌边,沉默地收拾着桌上四散的册子。
他不开口,祁韵哪敢做声?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屋里安安静静,只有乔鹤年收拾账册的声音。
纸张被翻得哗啦哗啦作响,像带着山雨欲来的怒气。
祁韵像个等待判决的犯人,在令人窒息的凝滞气氛里,听着这哗啦啦的声响,像听着高台上的审判官翻看自己的罪证。
恐惧一点一点如潮水般涨起来,慢慢淹没他的嘴巴、鼻子。在这漫长煎熬又忐忑的等待里,他背后悄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第64章 下套
胸口的伤本已经好了大半, 可这会儿却被这心惊胆战的恐惧牵扯着又发作起来,扯着他的心咚咚直跳,扯着他胸前的皮肤烈烈发痛。
祁韵额上冷汗直冒, 脸色和嘴唇都发起白来,两条腿有些支撑不住,打起了摆子。
夫君到底会把他怎么样?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求求你, 说句话罢,我要站不住了……
祁韵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拼尽全力支撑着, 让自己的发抖不要那么明显。
哗啦哗啦的纸张翻动声终于停了下来。
祁韵的心一提。
啪
账册重重甩在桌上。
祁韵心头猛地一跳,膝盖弯就控制不住地一软, 往地下摔去。
他手忙脚乱,下意识四处乱抓,慌乱中抓住了一旁的圆桌,扶着桌边, 才没有狼狈地摔在地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圆凳上,磕得尾椎都痛。
他闹出的动静太大,乔鹤年这才抬起头来,眼神冷冷淡淡。
“站也站不好?”他微微蹙着眉。
祁韵脸色发白,不敢大口喘气, 只能小心翼翼地压着胸口的起伏, 说:“我、我身子还没大好,站不住。”
乔鹤年站起身,捧着一摞账册走到了一旁的木柜前, 将账册放进柜子里。
“身子不好,就在家待着。”他说。
祁韵心中一惊, 生怕他下一句就要说让自己住跨院,连忙说:“也没有什么大碍,今日是帮祖母办赏花宴,才出门一趟。”
他顿了顿,又飞快地解释:“今日的赏花宴被林家、李家人搞砸了,祖母气得饭都不吃就回家了。我想着你好几日不曾回家,就想来看看你,和你一起吃午饭。”
乔鹤年沉默不语,将账册一本一本分门别类放进柜子里,锁好柜门,又将手稿搁在烛灯上点燃,丢进铜盆里烧成灰烬。
祁韵就在一旁谨小慎微地坐着,偷偷瞅着他,觉得他的动作好像没带着太大的火气了,才小声说:“夫君,我过来没有提前同你说,你生气了?”
乔鹤年没有回答,只背对着他,一页一页烧着稿纸。
“赏花宴怎么搞砸了?”他问。
祁韵连忙说:“还不是外头那个林予,偷偷糟蹋李家大小姐带来的花,被抓了现行,两家人吵起来了,劝都劝不住。本以为他只是势利、小心眼,没想到本性这么坏,以后我看见他就绕道走。”
乔鹤年淡声道:“既然如此,怎么还把他带到二楼来。”
祁韵:“……”
他知道这一遭怎么也逃不过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进赌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我想,那好歹也是个年纪轻轻的清白公子,万一被赌给糟老头子做续弦,这一辈子不就毁了么?所以,我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谁知道林予蹬鼻子上脸……”祁韵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瞅乔鹤年的脸色,讨好道,“还好夫君及时出现,不然我刚刚都不知道怎么办。”
乔鹤年面色淡淡:“要是我没有及时出现呢?”
祁韵:“……”
他不敢再作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林五少爷出什么事,同你有什么关系?”乔鹤年道,“这天下苦命之人多的是,你当自己是活菩萨,见一个就要渡一个?”
祁韵嗫嚅着:“我、我只是刚好碰上了……”
乔鹤年凉凉地嗤了一声。
祁韵又不敢作声了。
屋里又陷入一片沉默。
祁韵心中忐忑,脑袋也不敢抬,半晌,沮丧道:“我、我惹了很大的麻烦么?”
乔鹤年道:“二楼的门槛就是一万两,你觉得林予能拿得出几个一万两?他要是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会怪到谁头上?”
祁韵:“……”
乔鹤年眼神冷淡:“赌徒就是亡命之徒,招惹上他们,你说麻不麻烦?”
祁韵想到那些赌桌旁双目猩红、状若癫狂的人们,不禁毛骨悚然,小声说:“那怎么办?”
乔鹤年:“你闯祸之前,怎么不自己想想怎么办?你是觉得嫁给了我,我就一定会给你收拾烂摊子?”
祁韵被他说得难堪极了:“对不起。”
乔鹤年:“说对不起有用么?”
祁韵都要哭出来了,只能重复地说:“对不起,夫君,我不知道轻重,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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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鹤年没有作声,甚至也没有看他。
祁韵害怕极了,害怕他不原谅自己,害怕他从此以后再也不到翠微苑来。
他一边呜呜哭着,一边挪过去,拉他的衣袖:“夫君,你别不搭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乔鹤年被他扯着衣袖,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高高在上的,冷冷淡淡的。
祁韵被这冷冰冰的眼神一刺,瑟缩了一下,小声呜咽道:“求求你……你说句话罢……”
乔鹤年垂着眼睛,看着他。
祁韵几乎半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袖,看起来懦弱又卑微。
乔鹤年面无表情:“起来。”
祁韵脸上还挂着眼泪:“你不怪我了?”
乔鹤年淡声道:“怪你有用么?”
祁韵又瑟缩了一下。
乔鹤年:“坐好。”
祁韵只好自己爬起来,坐在了桌边。
恰好这时,外头的伙计敲了敲门,说饭菜来了。
乔鹤年朗声道:“进来。”
祁韵连忙背对着门,擦擦脸,免得叫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伙计们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乔鹤年又招招手叫了门口的小管事进来。
“外头如何?”
小管事恭敬地回答:“照您的吩咐,叫了高都头过来,高都头已将高夫人带回去了。”
乔鹤年点点头:“高夫人赢了多少?”
小管事道:“赢了三百两银子,还不过瘾,想坐着不走,被高都头拖走了。”
一旁的祁韵听了,总算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林予今天是赢了,不是输了,不然他可不就把这账都记在自己头上了么?
伙计们摆好饭菜退出屋子,小管事也跟着退出去,关上了屋门。
祁韵缓过来了,连忙殷勤地给乔鹤年盛饭:“夫君,吃饭。还好今天林予没输钱,怪不到咱们头上。”
乔鹤年只“嗯”了一声,兀自吃饭。
祁韵不停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自己只草草地填饱了肚子。
吃完饭,他有点儿忐忑地问:“夫君,最近你很忙么?还回家么?”
乔鹤年道:“盐场准备开工了,不少事情要办。”
祁韵便有些失落:“噢。那你忙着,要记得好好吃饭。”
伙计们进屋来收拾桌子,祁韵看乔鹤年还要再忙,便也不多待,起身同他说了一句先回去了,就出屋带着小厮们往回走。
乔鹤年也不留他,祁韵一出去,他就把门口的小管事叫进屋吩咐事宜。
祁韵走到了楼梯口,正要往下走,忽而脚步一顿。
夫君争得海盐专营,林家眼红下了毒手,被世子殿下找了由头罚了十万两银,林家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罚么?
老夫人和刘氏不清楚各中巨细,但林家是知道的,既然知道自家已与乔家结了梁子,为什么还来参加老夫人办的赏花宴?他们是不是故意搞砸赏花宴的?
林予把林星儿带到乔家的赌场,是不是也想使坏,既能处罚林星儿,又能泼乔家的脏水?
怪不得他那样蹬鼻子上脸,敢情就是想借着自己弄出些幺蛾子!
祁韵豁然开朗,让几名小厮等着,自己赶紧转身往回走。
他得告诉夫君,林家就是不安好心,亏他们还怕林予输得倾家荡产,对付这样的仇家,就该让他们倾家荡产才对!
他快步走回去,刚到拐角处,就听见小管事的声音传过来。
“少东家吩咐了,下回高夫人再来,让他上二楼大厅玩。还是那几个陪着。”小管事吩咐着几名伙计。
一名伙计问:“那还是像今日一样,让他赢一些?”
小管事一拍他的脑袋:“回回都让他赢,咱们又不是大善人。还是老路子,吃绝户。”
几名伙计连忙应下,而后往外走。
祁韵赶紧后退,就近躲在了一处空雅座的屏风后。
等伙计们走过去,他才悄悄出来。
刚刚小管事的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林予赢了钱,是夫君故意让他赢的?那大厅里的几位赌客,难道是夫君的人扮成的贵客?
他满腹疑问,轻手轻脚走过去,停在了转角处。
雅间门口依然守着夫君的心腹,他靠近不了,但这会儿雅间的屋门没关上,在转角处能隐约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少东家,林家好歹也是世家,殿下应当不想动作这么快,咱们这么干,妥当么?”
“殿下当然想徐徐图之,可林家与我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多留他们一天,我就多一天不安稳。”乔鹤年的声音冷冷的,“越快越好。”
小管事道:“您放心罢。今天高夫人已上了钩,下一个就是林老爷,一个月保准完事儿。”
祁韵在拐角处偷偷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原来……原来是夫君下的套,他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们被林予赢走了三百两银子呢。
夫君这三百两,是要套得人家倾家荡产的。
和夫君作对,真的好可怕。
要是自己哪一天真惹他生气了,他要对付自己、对付自己那个寒微的小家,大概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罢。
可是,既然这是夫君下的套,他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冷淡呢?
祁韵默默咬住了嘴唇。
就在这时,他听见屋里的小管事又说了一句。
“少东家,消消气。今日虽有少夫人这点儿小意外,但事情不还是如您所料嘛。”小管事赔笑道,“小的还以为您见到少夫人会开心呢,小的下回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第65章 松年
听小管事话中提到自己, 祁韵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屋里的乔鹤年只说了一句:“做好分内的事。”
小管事连连道:“是、是。”
祁韵略感失望。
夫君根本提都不提自己。
不过,夫妻之间的事是私事, 夫君不叫这个小管事知道,才是对的。
他拎起衣摆,准备往回走, 就在这时,乔鹤年的声音又传过来。
“没有下次了。”他说,“再敢让少夫人走进赌场, 我就扒了你的皮。”
祁韵像猝不及防被钢针狠狠一扎,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那边的小管事还在慌张求饶:“小的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祁韵伸手捂住心口。
恐惧、慌张, 又有点难过。
原来夫君真的很生气,刚刚与他在一起时只是忍着。
可是,他只是想来看看夫君而已,他不是故意破坏夫君的计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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