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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同苏暮雪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她只要一转头便能发现,萧安辰从未这样慌张过,他额头溢出汗,“王放,走另一条路。”
王放勒住缰绳,从马车上跳下来,用力拉扯着朝另一条路走去,人太多,马儿不利于行,困难地转过身。
萧安辰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前方的身影,看有人朝她走过去,还把手里的笼灯递给了她,他眸色当即暗下来,像是拢了暗沉的夜色,眸底浮现浓重杀意。
苏暮雪摇头拒绝男子的赠灯之举,转身朝明玉走去,刚走两步,突然顿住,她缓缓转过身,透过人群去看什么,斑驳影迹中,她似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好像是……
王放。
她也不太确定,轻抬下颌,又看了眼,隐约听到马鞭甩动声,还有那道不太清晰的驱马声。
明玉兴匆匆走过来,站定在苏暮雪身侧,仔细朝前看着,边看边问:“小姐在找什么?”
苏暮雪淡声道:“那辆马车。”
“马车怎么了?”明玉只看到了车尾,“马车有问题吗?”
“那倒没有。”苏暮雪见马车走远,收回眸光,垂眸间扫到明玉手上的糖人,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这回高兴了吧。”
明玉嘿笑出声:“高兴。”
明玉一向不喜形与色,看来这次是真的喜欢,苏暮雪努努嘴,“走,去前面看看。”
方才是东西街,这会儿他们跟在人群里朝南边街道走去,这条路没有多长,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已走到了街尾。
远远的,苏暮雪听到有小孩子的哭泣声,她顺着声音走过去,见是一个幼童,许是和家人走散了,正在抹眼泪。
苏暮雪把手里的糖葫芦给了他,又摸摸他头,“你家人呢?”
幼童抬手指了指,苏暮雪见有妇人急匆匆走来,便上前问了声:“这是你的孩子?”
妇人也是急的一脸红,见到幼童后一把抱起,并躬身对苏暮雪道谢,“谢谢小姐。”
苏暮雪淡笑道:“孩子小,记得看牢。”
妇人在三道谢后,转身离开。
苏暮雪折返时,蓦地顿住,隔着人群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紫色祥云纹锦袍,金冠束发,手执折扇,黑眸潋滟,像是翻滚着什么。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他也微微愣住,异样稍纵即逝,那道暗沉的涟漪被耀眼的光泽取代。
萧安辰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便不躲闪了,他给了周嵩一个眼色,示意他看好后方的马车,接着,折扇触上帷帘,轻轻撩起,他弯腰从马车上走下。
他手指冷白修长在月色里更是显晃眼,像是极致的玉,泛着灼灼之光。当然他人也很灼眼,缓缓走来时,步履稳健。
苏暮雪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萧安辰,笑意收敛,疏离感加重了几分,她是不喜见到他。
可以的话,最好永远都不要见。
显然,萧安辰同她的想法不一样,从最初惊讶过后,他心里便欢喜起来,这样的月色能见她一面,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
他有多久不曾与她一起花前月下了。
忆起那年他们花前月下时,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上她的唇,他告知她,这一生只独宠她一人。
然,他还是失言了,他的宠爱四分五裂,见者有份。
他对所有人都礼待有加,唯独对她,多了抹苛责,总觉得她应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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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更好。
萧安辰不敢回忆曾经的事,因每回忆一次,心便痛一分。
他走近,浅笑道:“阿雪,好巧。”
苏暮雪神色淡淡道:“没想到陛下也来观舞狮。”
萧安辰当然不会来看这些民间把戏,但他不会言明,就像之前那些事,明明可以同她说的很清楚,但他每次都掩了过去,就是不明说。
“嗯,凑巧有空来看看。”
“那臣女不叨扰陛下了。”说着,苏暮雪转身欲走。
萧安辰怎舍得让她这么离开,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触感丝滑,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阿雪,别走。”
苏暮雪寡淡道:“此处都是人,请陛下自重。”
萧安辰指尖缩了缩,怕她生气,到底没敢拉扯太久,衣袖从他指端脱落,连带着把他身上的暖意也带走了,他心像是被冰覆着,凉到心悸。
可即便如此,还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阿雪若是想看,朕可以陪着。”
这样的邀约曾几时是别人乞求他,今夜换成他乞求,多了几分悲戚感,他怕是历来帝王最卑微的那个。
可,有何关系。
她愿意理会他便好。
“不必了。”苏暮雪作揖道,“时辰不早了,臣女要回去了。”
“……”你看,即便他卑微乞求,不还是没有留下她么,她对他啊,当真是连看都不想看了。
可萧安辰不想她走,“阿雪,时辰尚早,不若我们——”
苏暮雪轻甩衣袖,挣脱他的桎梏,眸光辗转间看到了后方第二辆马车,帷帘晃动间,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像是,像是…苏铭!
苏暮雪杏眸瞬间大睁,步履迈得很凌乱,脑中想的是,会是苏铭吗?
会是苏铭吗?
第53章
苏暮雪提起裙裾朝前跑去, 耳边有风呼啸而过,盛夏的风泛着热意,吹拂过来时仿若卷着热浪。
四周都是人, 他们在呼唤,在说话, 后方还有明玉的呼唤声, 可苏暮雪好像听不到了般, 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是苏铭吧?
刚刚看到的人影是苏铭, 没错吧。
她加大了步伐, 继续朝前跑, 前面有个小水洼, 她没注意,不小心踩了上去,浸湿了鞋子, 她仿若不知, 依旧跑着,眼见马车越来越近,心里的渴望也像是要溢出来。
没错的,是苏铭,对,一定是苏铭。
只要寻到苏铭, 她便可以带着他们去边关了, 边关虽寒苦, 但那里有爹爹, 有苏家军, 想必那里的空气都是甜的。
想到这里, 苏暮雪唇角缓缓扬起,蹙鼻间她恍惚感受到了从边关吹拂而来的风,透着对亲人的思念。
她依稀还看到了爹爹说的那些美景,立在城墙之上,俯瞰远处,霞光染红了大地,空气中都是花的芬香。
儿郎们操练的声音响彻四周,那里的风都是甜的,那里的草都是美的。
苏暮雪离开的执念又增多了一分,她道:苏铭,我来了。
萧安辰征愣看着前方奔跑的纤细身影,笼灯清晰映出她侧颜,她眼睫轻颤,唇角轻轻扬起,脸上落下氤氲的影。
他手顿在半空中,指尖微微颤了颤,隐约的还能感觉到方才捏住她衣袖时那抹冰凉的触感。
他想留住,指尖蜷缩到一起,奈何风大,吹拂间那抹凉意消失不见,落在身上一抹重重的燥热感,有些灼心。
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难耐,磨折。
心就这样重重地坠落了下去,砸出滔天尘埃,痛到无法呼吸。
他在心里说道:阿雪,你为何总是看不到我?
明明我就在你面前,可你的眸中为何就是没有我方寸的身影,还有那个苏铭,他只是护卫,你何至于此。
他这些心里话苏暮雪不知,若是知晓的话,她会义正言辞反驳他,在她眼里苏铭从来都不是护卫,苏铭是家人,是弟弟,是幼年伴她一起长大的人,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
她也许会嗤笑摇头,也对,像萧安辰这样冷血的人,是体会不要她的心意的,就像她为了他困在别苑三载,到头来他给了她什么。
他冷漠无情的可怕。
她庆幸自己离开了,离开的还不算太晚,未来会有更美好的生活等着她。
“阿雪。”萧安辰颤抖着唇轻唤出声,“回来。”
苏暮雪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她急切朝前跑着,似乎马车里的人更为重要。
蓦地,人群里传来骚动声,然后是马蹄响起的声音,不知是谁碰触到了路旁的马儿,马儿受惊飞奔而来。
众人见状纷纷让开,唯有前方女子,沉浸在见到亲人的喜悦中,一点也没发现到周遭的不对劲。
萧安辰看着奔驰而来的马儿,眼眸大睁,边跑边道:“阿雪,让开。”
苏暮雪停住,缓缓回头去看,看着几步外的马儿,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纤长的睫毛很慢地眨了下。
似乎,马儿离她更近了。
许是这幕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她全然忘了反应,征愣站着动也没动,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抹心悸感。
人群因马儿变得骚乱起来,有人在呼唤苏暮雪。
“阿雪,让开,快让开。”
她透过四散的身影,看到了朝她奔跑而来的颀长身影,他一脸焦灼,眸底泛着红,神情焦灼又害怕,隐隐的,还能看到一抹痛心的神情。
他会痛心?
怎么可能。
苏暮雪想,可能是光太暗,她看错了,他对她向来只有狠心,哪有痛心。
须臾间,马儿抬起前蹄嘶叫一声,苏暮雪感觉到有人护住了她,然后,她听到了马蹄落下踩进肉里的声音,似乎还有骨骼错位发出的声音。
她想回身去看,到底是谁把她护住的,陡然间,鼻息涌进重重的龙涎香,她神情一顿,蓦然转头,看到了那人清冽的下颌线,再然后是他漆黑的眼眸。
萧安辰?!
萧安辰被马儿踩中了左肩,此时左肩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不只肉痛,骨头也是痛得,他猜测,骨头应该错位了,但他隐忍着什么也没说,而是先问苏暮雪,“阿雪,你还好吗?”
说话间,他扶着苏暮雪站起,锥心般的痛感传来,他眉梢蹙着,额头上溢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若纸。
周嵩在一旁呼喊,“公子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伤到哪里?”
王放跪在地上,“是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王放原本是要来的,只是刚迈出一步,便看到萧安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示意他不许动。
王放只能原地不动,亲眼看着萧安辰扑了上去,把皇后娘娘护在身下。
王放不太理解,陛下何至于如此,这个苦肉计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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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命都有可能会丢。
王放心思千回百转时,苏暮雪正打量着萧安辰,以往都是她不要命的护住他,这还是第一次,他如此护她。
莫名的,心隐隐颤了下。毕竟他刚救了她,她也做不来那般的冷血无情,主动问道:“你可还好?”
若是之前的萧安辰怕是会借着今夜之事,引她心软,但就在刚刚护住她的瞬间,他改变主意了,他不要她一时的心软,他要的是她一世的陪伴。
心甘情愿的陪伴,不单因他救了她而妥协。
至于他舍命救她,完全是出于自愿,他只是想让她明白,他为了她可以连命都不要。
她与他而言是至宝,是珍爱一生之人。
他从前不明白爱是什么,只觉得她是因为后位才陪在他身边的,他看不见她眸底的柔情,听不到她话语里的关切。
她一次次的磨折皆是因他而起,那么,就让他用自己的命去还。
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两次不行,还有三次四次,她受过的痛,他愿意都承受一次。
或许,同马蹄踩踏的疼痛比起来,昔日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疼痛,才更是难捱。
他做错了事,哪怕受一千倍一万倍的疼痛也是他应该受的,只要她好好的,便足矣。
她是他的妻,他要护她。
义无反顾的。
“还…好。”到底是太痛,声音吐出时有些颤,但萧安辰已极力克制了,浅笑安抚道,“别担心,不痛。”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还有额头上的汗珠,晶莹剔透的珠子滴落在了苏暮雪白皙如玉的手背上,隐约带着滚烫的热意。
她眉梢蹙着,唤了声:“周嵩。”
周嵩回道:“在。”
苏暮雪把萧安辰交还给周嵩,“快带你家主子回去,找太医来看。”
“是,”周嵩扶上萧安辰,张望了眼马车,“主子,走吧。”
萧安辰在苏暮雪转身时握住了她的皓腕,之前若是发生眼前的事,苏暮雪会毫不犹豫挣开,但想起他方才刚刚救下她,神色缓了缓,“有事?”
萧安辰惨白着脸说道:“人多眼杂,这里不安全,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苏暮雪不动声色抽出胳膊,又拂了下衣袖,“阿五也在,我们会一起回。”
“阿雪,”轻唤一声后,萧安辰忍不住咳嗽起来,气息不稳,脸顷刻间胀得通红,眸底那抹红也加重了几分,他手按在胸口,半晌后才缓和下来,“那你小心。”
苏暮雪凝视着他,眉梢淡挑,浅浅应了声:“好。”
苏暮雪没在停留,混在人群里朝方才看到的马车而去,站定在马车身侧,她用力深呼吸一次,随后缓缓伸出手,脸上的笑意在看到马车里侧躺的身影时生生顿住。
陌生的男音传来,“小姐,你找谁?”
马车里的男子虽同苏铭身形相似,看却不是他,苏暮雪问道:“请问,你一直在马车里吗?”
“不然呢?”男子反问,“我不在马车里应该在哪?”
“可……”苏暮雪抿了下唇,“请问你是否看到过这个人,她从袖子里取出折叠的画像,展开递到男子面前。
男子懒洋洋地探头看了一眼,随后道:“没见过。”
“麻烦你再看看。”苏暮雪语气恳切道,“也许见过呢。”
男子眼神有些闪烁,“你这小女子真是奇怪,我都说了没见过,你快些离开。”
说着,帷帘甩下,男子的脸隐在暗夜里。
苏暮雪把画像收好,沉着脸转过身,蓦地,眸光似乎瞥到了什么,好像有片血迹。
她再次转身看过去,看到了一只微动的脚,帷帘掀开,男子的脸映在眼前,“你这人真奇怪,都叫你走了,还不走,快走!”
明玉追过来,气喘吁吁道:“小姐,你怎么样?”
方才明玉和阿五突然被人群挡住了,怎么推都推不开,急的她快要哭了。
“无碍。”苏暮雪趁机又回看了一眼,帷帘再次放下,那片血迹也不见了,当真是她看错了?
须臾,车夫坐上马车,扬起鞭子轻甩两下,马儿嘶叫一声,朝前走去。
苏暮雪只看到了那抹晃动的帷帘,心恍惚沉了下,苏铭,你在哪呢?
马车内,男子让开了些,苏铭紧闭着双眸躺在软垫上,不时呓语出声:“小姐,快跑,小姐,快跑。”
声音孱弱,不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
苏暮雪走着走着,又停下,转身看向即将消失的马车,秀眉再次拧到一起,她正沉思时,明玉凑近唤了她一声:“小姐。”
苏暮雪回过神,明玉努了努嘴,“陛下的马车还在呢。”
苏暮雪轻抬眸,几步远的街边帝王的马车安好停着,马儿低着头,似乎在轻嗅什么,时不时发出闷哼声。
四周行人少了很多,笼灯散发出迷蒙的光,映得男子的脸不甚清晰,像是拢了层黑纱,连带着也掩去了他眸底的异样。
此时的萧安辰肩膀像是被钝器敲碎了般,痛到心发颤,但他不想让苏暮雪担忧,故此唇角勾着,眉宇间露出浅笑。
苏暮雪朝他轻点了下头,算是道了别。
明玉说道:“小姐,马车在前面咱们走吧。”
“好。”苏暮雪收回视线,随明玉一起朝马车走出,上车前她回看了一眼,萧安辰身子斜倚着正在凝视着她。
稍顿片刻,她轻撩车帘,弯腰坐了进去。
阿五扬鞭,马车缓缓驶离。
“陛下,走吧,”周嵩劝慰道,“您肩上伤需要赶快去治疗。”
方才周嵩离得萧安辰最近,马蹄踩上时,他听到了那道让人心颤的声音,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拧了下,那脚踩上去,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帝王身子还不适,他真是担心啊。
陛下,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周嵩的担忧是完全有必要的,马蹄上的脚钉很尖锐,踩上萧安辰肩膀时钉子入肉,拔出时连皮带肉一起勾了出来。
方才萧安辰一直用手按着,是以受伤的地方血溢出的不是很多,经过方才上车下车,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血涓涓冒出来,眨眼间染红了他身上的暗色锦袍。
周嵩见状,伸手去按,没控制好力度,按在了错位的骨头上,萧安辰原本正低着头,周嵩手按下去后,他猛然抬起头,轻嘶一声:“啊——”
周嵩吓傻了,“陛下,陛下怎么样?”
萧安辰脸颊上都是汗,痛到无法开口说话,他手深深陷进掌心里,本以为这样可以少痛些,谁知没用,身体痛到几近抽搐。
周嵩高声道:“王统领快。”
王放挥舞着鞭子打在马背上,马儿疾驰,赶到皇宫时,萧安辰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
今夜的朝春宫太医进进出出,烛灯亮到天明,萧安辰苍白的脸总算有了血色,睁开眼他问的第一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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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呢?”
周嵩回:“娘娘已经回梅园了。”
第二句,他又道:“苏铭呢?”
周嵩道:“让他住在了冷宫旁的往生殿。”
往生殿地处皇宫最偏僻之处,一般人不会寻到那里,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先帝命人打造的地牢,关在那里最为稳妥。
言罢,萧安辰轻点下头,再次躺了下去,只是刚躺下,又坐起,“阿雪可曾看出什么?”
他还是不大放心,昨晚若不是马儿受惊,怕是……
周嵩想了想,摇摇头,“娘娘应该没看出什么。”
“那便好,”萧安辰肩膀上传来痛感,他抬手轻摸了下,拧眉道,“给朕更衣。”
“陛下身子还不适,不若多歇息会儿。”周嵩劝道。
没看苏铭一眼,他是没办法安生歇息的,他心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萧安辰沉声道:“更衣。”
周嵩:“是。”
往生殿
苏铭的状况比萧安辰想象中的要好,至少脸色看着还可以,他道:“把人看好了,不许出任何差错。”
侍卫跪地道:“是。”
出了往生殿便是冷宫,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是太后的永乐宫,隐隐听到宫里传来哭喊声。
周嵩走近,躬身道:“陛下,太后娘娘这几日一直梦魇,醒来后便哭闹不停。”
萧安辰眸色微暗,“太医可曾看过?”
“看过,”周嵩又道,“没查出病因。”
萧安辰唇角很淡地扯了下,“如此,还是送太后去永安寺静养吧。”
说着,他侧眸看了一眼,日光拂上,映出帝王那张冷情的脸,眸底没有一丝温度。
周嵩:“是。”
车辇又走了片刻,萧安辰交代:“让布衣局准备些新衣,你给皇后送去。”
周嵩每次往梅园送东西,腿都发颤,“陛下,若是娘娘不收呢。”
萧安辰低头转动扳指,目光灼灼道:“她会收的。”
梅园
以往不管宫里送来什么苏暮雪都不会收,但今日送的新衣,她叫明玉收下了,见到周嵩后,她还问了两句:“陛下身子如何?”
周嵩按照萧安辰事先交代的回答,“陛下身子安好。”
“安好?”苏暮雪慢抬眼睑,“昨夜被马儿踩了,还能安好?周嵩,他身子到底如何?”
苏暮雪如此追问,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昨夜是为了救她才被马儿踩,说来说去,他也算她的救命恩人。
“就……”周嵩犹豫道,“小姐要是担忧,改天陛下出宫来,小姐一问便知,奴才,不好说。”
既然他不便说,苏暮雪便也不追问了,命明玉端来厨房做的糕点交给了周嵩,“这算是谢礼,谢陛下救我。”
“陛下救小姐可不是因为这些谢礼,”周嵩多嘴道,“那是因为陛下心里有小姐,是以才舍命相救的。”
“陛下对小姐,可……”
“周公公,你僭越了。”苏暮雪不想提及曾经的事,也不想再同萧安辰扯上什么关系。
话已至此,没什么再说的必要,她命明玉送客。
等周嵩走了,明玉看着新衣问道:“小姐,这些新衣怎么办?”
“先收着吧。”苏暮雪淡声道,“以后寻个机会退了。”
明玉去放置新衣,苏暮雪凝神看着远方,光影绰绰里,她似乎看到了苏铭在向她招手。
他说:“小姐,我找的你好辛苦。”
苏暮雪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飞舞的蝶儿轻叹一声,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手撑着头,腕间传来酥麻感,像是被针扎一样。
她轻甩了下胳膊,酥麻感减轻了些,明玉端着茶水进殿,“小姐,你醒了。”
苏暮雪接过茶盏,低头轻抿一口,“阿五可有消息。”
昨夜遇到那人后,苏暮雪一直不安,一早便让阿五外出寻人了,她直觉,那辆马车有古怪,马车里的人也有古怪,还有那滩血渍,那个男子看着神色很好,血渍应该不是他的,那么,会是谁的呢?
苏暮雪昨夜被意外所扰乱了分寸,今早越发觉得不对劲,是以早早便让阿五去寻了。
“还没,”明玉宽慰道,“小姐别急,阿五查明后会很快回来的。”
阿五是晌午回来的,一上午没喝口水,唇都干了,接过明玉递上的茶先喝了三杯,随后才把调查的详情说给苏暮雪听。
“周围商铺都不认识那辆马车,还有昨夜赶车的人,属下也问了,他就是临时赶车的,他把车停在南街后,他便走了,至于那辆马车是谁的,他也不知。”
“哦,对了,他交给我一玉佩,说是马车上掉落的,看着挺贵重便悄悄给收了起来。”
苏暮雪伸手接过,把那物举高,映在日光下看起来,翻转间猛然忆起,这是萧安辰的。
萧安辰的玉佩为何会在那辆马车上?
苏暮雪端详着玉佩想了好久,都未想通萧安辰的玉佩为何会在车上?
盛夏的天气说变就变,午膳后下起了雨,这雨很猛,一直下到了夜里,陡然间安静的梅园被重重的敲门声惊扰。
周伯举着伞去开门,看到倒在门前的身影,转身折了回去,“小姐,小姐门外有一人。”
阿五道:“我去看看。”
“奴婢也去看看。”随后明玉也跟着一起走出去。
半晌后,明玉急匆匆折回来,颤着唇说道:“小姐,是是苏护卫。”
“啪。”苏暮雪手中的杯盏掉到了地上,她似是不信,又问了一遍,“谁?”
明玉道:“苏护卫。”
苏暮雪:“……”
这夜皇宫里发生了一件事,白日陛下下旨要太后去永安寺静养,原本是明日动身的,岂料太后梦魇,醒来后执意要今夜动身。
雨夜路难行,众人规劝,还是明日的好,太后哆嗦着唇道:“哀家就要今夜走。”
收拾好东西,太后上了车辇,浩浩荡荡一行人跟着,后车辇在宫里绕行一圈,行至冷宫处呆了片刻才朝宫门走去。
正在庆和殿批阅奏折的萧安辰莫名感觉到心慌,刚刚端起杯盏,意欲饮茶时,王放匆匆进殿,跪地道:“陛下,出事了。”
萧安辰道:“何事?”
王放:“苏铭不见了。”
“啪。”萧安辰脸色大变,手中的茶盏掉到了地上,他倏然站起,指尖都是颤的。
王放又道:“臣方才得到消息,苏铭现在梅园。”
“咚。”萧安辰重重跌坐在龙椅上,眼眸大睁,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第54章
这夜过的有些过于凌乱, 苏暮雪怎么也没料到,寻了这么久的苏铭会突然出现在门前。
她命人把他抬进房间里,又找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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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给他诊治。
雨夜不利于行走, 好多家店铺没有开门,阿五砸了许久的门, 才敲开门, 顾不得多说什么, 拉上大夫的手便往外走。
诊治的过程也不太顺利, 苏铭不配合, 一直在乱动, 口中喃喃自语:“快快跑, 快跑。”
苏暮雪一脸焦灼, 脸色也很差,“大夫,他身体如何?”
大夫抬手捋了捋胡须, 摇摇头, 淡声道:“不好。”
苏暮雪神情倏然紧张起来,一张脸变得煞白,双眉蹙到一起,“很不好吗?”
大夫随后把手搭苏铭腕上,垂眸端详着他又诊了次脉,依旧还是摇头, “不好。”
大夫收回手, 沉声道:“他中了毒, 不过毒性得到了控制, 按理说身子已较之前好多了, 只是他近日又服食了些对身体不利的食物, 两者相冲,心肺受损,让他原本就不大好的身子更不好了。”
“可有医治之法?”苏暮雪焦急问道。
“无。”大夫站起,作揖道,“恕老朽医术不精,这病,老夫看不了。”
说着,拎起要箱便往门外走。
苏暮雪拦住,“大夫,求您救救他,他不能死。”
“不是老夫不救,实在是他……”大夫顿了下道:“他命若游丝,稍有不慎便会死去,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推拒间,老者已经行至门外,他顿住,转身道:“这位公子病情严重耽搁不得,若想救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有何之法?”苏暮雪暗沉的眸色陡然变亮,快几步走过来,“请您明示。”
“宫里珍奇药材种类繁多,若是让宫里太医来医治,还有一线生机。”大夫叮嘱道,“公子身体虚弱又挨了雨淋,现在正发热,小姐还是赶快想办法才好,若是耽搁了,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明玉走过来,问道:“大夫非要宫里太医吗?我们有钱,只要您开口,什么药材我们都能去买。”
“有些药材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大夫拧眉,“你们还是尽快想办法找寻宫里太医吧,迟了怕是……”
大夫摇摇头,提袍朝外走去。
人是阿五接来的,当然也得由他送回去,苏暮雪吩咐道:“早去早回。”
阿五点头离开。
明玉焦急问道:“小姐,郑公子不在帝京,宫里能说上话的太医也没有,咱们要怎么办?”
苏暮雪缓缓抬眸看向廊外的雨,雷声闪电声纷扰而至,让人徒增心悸,她蹙眉凝视着,垂在身侧的手隐隐攥紧。
蓦地,屋内传来丫鬟焦急的声音,“公子,你怎么样?”
丫鬟匆匆跑出来,“小姐不好了,公子吐血不止。”
言罢,苏暮雪推开丫鬟跑了进去,苏铭正侧倾着身子,嘴微张,有血从他口中溢出。
不知是吐血的缘故还是其他,他竟然醒了过来,看到苏暮雪那刹,以为自己在做梦,眉梢扬起,含糊不清道:“小姐,是你吗小姐?”
之前苏暮雪总说苏铭刻板,私下里她许他称呼姐,但苏铭恪守着本分,一直称呼她为小姐。
在将军府时便是如此,到了皇宫更是恭恭敬敬称她为皇后,即便是私下里,也从来没有一丝僭越。
有的时候苏暮雪对他这个义弟,是又喜又气,喜的是他的识大体,气的是都说好了,私下里他可以随意称呼,但他从未有过一分的逾矩。
“小姐,梦到你真好。”
“噗。”
苏铭再次吐出一口血,苏暮雪跑过来,一把扶着他,眸底氤氲蒙蒙的,泛着湿意,“来躺好,别说话。”
“不,我我要说。”苏铭唇上都是血,他笑着说,“小姐,好想你啊。”
苏暮雪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我知道,我也好想你。”
“冷,好冷。”说着说着,苏铭身体颤抖起来,手也跟着抖起来,“我冷,我我冷。”
苏暮雪示意丫鬟给他多盖两床被子,“好了,现在暖和了。”
苏铭还是颤抖,苏暮雪对明玉说道:“去拿炭盆。”
盛夏的节气虽说下着雨凉爽些,但到底也是夏日,空气里还透着闷热,常人别说盖被子了,就是挨上都会溢出汗,可苏铭已经盖了两床,还在喊冷。
苏暮雪心焦难耐,已全然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不亲,一会儿抬手摸摸他的头,一会儿碰触下他的手,滚烫热意灼得她心颤。
“冷,好冷,雪,下雪了。”
“炭火,炭火呢。”
“小姐,下雪了,好冷啊。”
苏铭脸色煞白,只有唇上一抹浓重的红,眼睑半垂着,看着全无精神,他断断续续说道:“小姐,下雪了不要乱跑,小心摔。”
“将军会生气的。”
“……小姐做的鞋子很合脚,阿铭很喜欢。”
“谢谢将军和小姐收留阿铭,让阿铭有了家。”
“小姐……放心,阿铭……阿铭会……”
话未说完,苏铭眼睛慢慢阖上,手滑了下去。
“苏铭,苏铭。”苏暮雪执起他的手,白皙指尖按上,感触到他还有脉搏,长吁一口气。
明玉端来炭盆点燃,房间里热的像蒸笼,苏铭躺在榻上,身子蜷缩着,唇不住地发抖。
苏暮雪见状骤然直起身,明玉,告诉周伯,准备马车。”
“小姐,这么大雨小姐要去哪里?”明玉问道。
“请太医。”既然大夫说只有宫里太医能救苏铭,不管怎样她都要救他。
“小姐现如今身份不易进宫。”明玉道,“不若奴婢去吧,奴婢跪在宫门前求他们让奴婢见陛下。”
苏暮雪定定道:“你去不可,只能我去。”
大雨夜,萧安辰怎么会见一个婢女,再说了,守门的侍卫也不会放行,苏铭身体耽搁不得,她得去。
“快去。”苏暮雪说道。
明玉重重点了下头,“是。”
随后,急匆匆跑出去。
明玉命丫鬟寻来披风,又拿来伞,丫鬟在前提打着灯笼引路,她在后面紧紧跟着。
雨下的比方才还大,房檐上雨滴落下来,溅起无数水花,不消片刻便湿了裙裾,苏暮雪鞋子也被雨水打湿,她仿若未觉,依旧快步走着。
平日也不觉得房间到大门口太远,今夜走得更外漫长,忽地,夜空中有雷声响起,接着是闪电。
绽白的白光映得下方纤毫毕现,也映出苏暮雪白皙如雪的脸,她额头上布着汗,脸色也透着不正常的红,一看便知有多心焦。
步子迈得飞快,恨不得人已经上了马车。
她每走一步,心中便盘算一分,见了萧安辰要说些什么,他是否会同意救治苏铭。
她还禁不住想,她苦寻了苏铭这么久都未找到,苏铭是如何知晓她住梅园的?
不对,苏铭身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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