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见他,乖,快回来,朕让你见到他。
明知苏暮雪已经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他心底依然有执念,他就是不信她会死,她的命是他的,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能死。
对,她不能死。
萧安辰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出不来,手上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似乎听着苏铭的哀嚎声,能让他心情舒畅。
他冷笑:“来啊,来啊。”
周嵩看着苏铭慢慢垂下头,提醒道:“陛下,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死?
这个字触动了萧安辰的心,他猛然停住,喃喃自语道:“不能死,不能死,她不能死,朕不允!”
萧安辰一把扔掉鞭子,转身朝外走,步子很凌乱。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他站在雪中,缓缓伸出手,眼睑慢抬,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嘴角噙起一抹浅淡的笑,“阿雪最喜欢雪了。”
他眼前浮现出少女在雪中翩翩起舞的样子,婀娜多姿的身形,浅笑嫣然的面庞,她对着他轻扬唇角,唤他:“阿辰,快来。”
“哈哈,阿辰来啊。”
“阿辰你追我好不好?”
“阿辰追不上……”
萧安辰抬脚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口中念念有词,“阿雪,别跑,阿雪,别跑,阿雪我来了。”
“哈哈,快来,快来。”
“……好,我来了。”
周嵩一个不察没把人看住,等再去寻时,只见萧安辰一脚站在最上面的台阶上,一脚悬在半空中,这要是踩空摔下去,八成要摔断腿。
“陛下,小心。”周嵩吼了一声,随后示意身旁的人,“救驾,快救驾。”
周嵩到底喊得晚了,萧安辰就那么一脚踩空摔了下去,“咚咚咚”好几声滚落的声音传来,还有闷哼声。
周嵩急的腿打颤,“快,快去救驾。”
……
萧安辰这一摔还真把腿摔断了,动弹不得,是被随行的护卫抬上马车的,帝王骨头断了是大事,刚用完晚膳打算和夫人做点什么的太医们,又匆匆回了皇宫。
昨夜发热不退,今夜摔断腿,萧安辰当真让太医们急的差点犯了病。
这这到底要闹到何时呢?
没人知晓萧安辰会折腾到何时,兴许很快,兴许再也不会好了,端看他自己如何。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其他人腿断都会嚎嚎大叫,唯有萧安辰,安静的好像摔断的不是他的腿。
太安静了,安静得很不正常。
“陛下,要是痛的话您可以喊出来。”太医说道。
萧安辰凝视着烛火,声音很淡地说:“你们说,是摔断腿疼,还是被火烧更疼?”
此话一出,寝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这是个无解的题,谁也不敢出声。
萧安辰冷笑:“怕是被火烧更疼吧。”
苏暮雪是在第二日知晓萧安辰动向的,是郑煊告诉她的,苏暮雪脸上神情淡淡,“晏州以后关于他的事不用再告知我。”
“你……真不担心?”郑煊试探道。
苏暮雪忆起了那年她生辰,大雪纷飞,她在雪中苦等他三个时辰的情景,雪花浸湿了她的衣衫,她冻得牙齿打颤。
明玉心疼给她找来裘衣,又把手炉给她,这时萧安辰从殿内走出,淡淡瞟了她一眼,低沉道:“才等这片刻便受不住了,阿雪还说可以为了朕做任何事,莫不是诓骗朕?”
苏暮雪把手炉还给明玉,抬起冻僵的手脱掉身上的裘衣,任冷风吹来,牙齿打颤道:“阿雪从不诓骗。”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有的时候执拗起来,甚是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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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安辰像是没看到她冻僵,轻笑:“还是阿雪对朕最忠心。”
伴随着说话声而来的是他低沉的浅笑声,落在耳畔,让人心颤。
不过,那是曾经,现在不是了。
他的死活,她再也不会关心,摔断腿?哼,咎由自取。
“我为何会担心?”苏暮雪端起茶盏低头慢饮,“那人同我有何干系,嗯?”
郑煊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下,眸光落在她腕间戴着的玉镯上,他认出那是南蛮进贡的,后来陛下赏赐给了皇后。
郑煊轻抬眸,“既然不在意,为何你还戴着玉镯?”
苏暮雪低头去看,杏眸里的光渐渐敛去,眸底深处翻滚着疏离,她唇角扯出一抹生硬的弧线,声音淡漠。
“你说这个么?”苏暮雪声冷道,“扔了便是。”
“啪”,玉镯掉地上,顷刻间摔得粉碎,一如她和萧安辰之间的夫妻缘分。
“真舍得?”
“有何不舍得。”
苏暮雪饮尽茶盏中的茶水,“有些人,弃了便是弃了。”
第33章
苏暮雪这几日早出晚归, 郑煊来寒玉别苑寻了几次没寻到她人,便亲写了书信要福叔交于她。
信上言明的多是苏铭的事,细看下来便是, 苏铭没在刑部大牢,郑煊还多方打探, 苏铭也不在大理寺地牢。
苏铭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查无踪迹。
苏暮雪一早便料想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 料想是一回事, 事实如此便又是另一回事。
苏暮雪心绪还是难过了几分。
明玉见状劝慰道:“小姐莫急, 至少没有苏护卫的死讯, 这说明他人还活着, 只要人活着就总能找到。”
苏暮雪淡点头,是啊,只要人活着便有机会寻到, 她眼神示意明玉端来烛灯, 书信置于烛灯之上,轻轻一触,书信燃起,转眼成为灰烬。
风穿堂而过,灰烬还尚未来得及落地,便被风卷走, 飘扬开来, 之后再也寻不到。
晚膳后, 苏暮雪伏案书写, 明玉站在一旁研磨, 轻咬唇, 欲言又止,苏暮雪淡声道:“有话要说?”
明玉停止研磨,垂眸问道:“小姐当真要买下西街那几间铺子?”
“买。”苏暮雪眼睫垂着,笔未停,光影里女子脸颊被灼光映得通红,卷翘的长睫压下半弯弧,隐约落下一排浅浅的影。
少倾,苏暮雪抬眸,灼光晃动,在她眼睫上缀下些许光晕,光晕蔓延至眸底深处,那双杏眸好似染了色,叫人一眼看去便舍不得移开。
她道:“不只西街那几间,北街那几间也一起买了。”
苏暮雪近日早出晚归便是为了此事,找寻苏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寒玉别苑也并非她久居之所,她还是要寻个自己的去处才好。
寻了去处,便是要寻谋生之计,云风国最尊贵的男人她都不想靠,更何况是其他人。
她要自食其力,再不做那闺阁女子。
“都要买吗?”明玉疑惑道,“可买下后我们要用来做什么?”
“都要买。”苏暮雪杏眸里浮着光,脸上神采奕奕,“经营绸缎庄。”
明玉这才忆起,小姐未追随陛下前,曾在外祖母薛老夫人那住过三年,听闻那三年一直在帮着薛老夫人料理家中生意。
薛老夫人还曾在信中言明,希望小姐能长留身边,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小姐遇到了陛下,那年陛下还只是不受宠的皇子,身边无一亲信……
“可银两?”明玉道,“咱们手上的银两恐怕不足以支撑日后的开支。”
“无妨。”苏暮雪轻笑,“咱们可以找人一起。”
“一起?”明玉一脸诧异道,“小姐要找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苏暮雪放下手中毫笔,理了下衣袖,唇角始终挂着抹浅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明玉眉梢抬起,“小姐是要找郑太医吗?”
“是,”苏暮雪淡声道,“眼下我只信他。”
“可郑太医愿意同小姐做这些吗?”明玉怎么看都觉得像郑太医那样古板的男子不会同女子做这些。
“不试怎么知晓行不行。”苏暮雪吩咐,“你去告诉福叔,我明日想请郑煊一同午膳,烦请他派人去告知郑煊。”
苏暮雪还有一个秘密,她对膳食颇有研究,当年在皇家别苑,为了活命,所有膳食都是苏暮雪亲手准备的。
那时她本以为会为萧安辰做一辈子膳食,只可惜,入了正曦宫后她再也没机会做过。
起初是萧安辰心疼她怕她伤到手,之后是她做了他也不吃。萧安辰做事一向不动声色,心机深沉得让人可怕。
若不是那次她突感不适膳间离席,也不会再回来时看到他一脸冷凝地凝视着她做的饭菜。
周嵩要给他布菜,他抬手推拒:“不用。”
周嵩道:“陛下这是……”
萧安辰冷声交代道:“告知正曦宫管事嬷嬷,以后皇后不许再进厨房。”
她以为他是担忧她身子,脸上噙笑刚要抬脚踏进,又听他说道:“朕不吃除御膳房之外的任何膳食。”
苏暮雪脸上的笑意堪堪褪去,原来,他担忧的从来都不是她的身子,只是怕膳食有毒。
那时的她虽说难过,但到底还念着昔日的情分,佯装没听到,进了殿里。
现在想来,是她傻,真心换的不是真心,是狠心。
他对她,怕是从那时起便有了猜忌吧。
或许,不是那时,是更早。
是她久久收不到爹爹的书信,最后苏铭悄悄告知,书信早已被陛下派人拦下。
她细想了下,那时他们才刚刚大婚不久,他对她……当真是无情的彻底。
次日,郑煊准时赴约,着了一身白色长袍,长袍素雅没有多余的纹绣图样,肩上披着蓝色氅衣,同他平时暗淡穿着很不一样。
他步履稳健,不急不慢,恰巧今日有雪,他踏雪而来,倒有一番别样韵味,隐隐似乎能闻到梅花的香气。
苏暮雪喜雪,也喜梅,喜它的出淤泥而不染,喜它的孤芳傲视,曾她以为自己也会同那白梅一样,然,行差一步,落的如此。
所幸,她悟了。
郑煊来时专门绕路去了城西的糕点铺子,买了些苏暮雪爱吃的糕点。
“阿窈。”他含笑道。
苏暮雪迎上去,看着他手中的糕点笑问:“给我的?”
郑煊点头,把糕点递给了明玉,明玉伸手接过,笑吟吟道:“小姐,糕点还热着呢,你要不要尝尝?”
“热的?”苏暮雪侧眸看向郑煊,郑煊耳后染了一坨红晕,轻咳一声,“阿窈吃吃看。”
明玉把糕点放在桌子上,取出一块递给苏暮雪,苏暮雪慢慢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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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刘叁眼眸瞟向他处,心说,知道我们少爷等了多久才买到吗?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呢,衣衫都给雪淋湿了。
“阿嚏。”郑煊打了声喷嚏。
苏暮雪一边交代明玉准备热茶,一边带着郑煊朝小厅走去,小厅视野好,用膳时还能赏雪,是以,苏暮雪命人把膳食摆在了这处。
郑煊看着好满满一桌子菜,犹疑道:“这是?”
明玉端着热茶走来,含笑说道:“这都是我们小姐准备的,郑太医要好好尝尝才是。”
“你……亲手做的?”显然郑煊没料到苏暮雪还会做这些,倒真叫他刮目相看了。
“吃吃看。”苏暮雪把人引着坐下。
郑煊倾身坐下,回道:“好。”
膳间两人相谈甚欢,说了许多从前之事,膳后,苏暮雪命明玉上来热茶,两人边饮边谈,话锋一转,苏暮雪提到了绸缎庄的事,郑煊微愣:“你要做什么?”
苏暮雪道:“开店,做生意。”
“你?”郑煊诧异,“你不怕被宫里人认出?”
“我当然不会亲自出马。”苏暮雪把之前写好的交给他,“我的计划都在这上面,你可细细看来。”
郑煊接过,展开,慢慢看起来,他看得很细致,几乎是逐字逐句,看完心里一叹,很早便听闻苏将军之女苏暮雪是少有的才女,不仅懂兵法还懂做生意之道,原本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成想却是真的。
不过,郑煊还是有些担忧,蹙眉道:“你这样大张旗鼓,不怕宫里那位知晓?”
“他朝政繁忙,甚少出宫。”苏暮雪定定道,“再说我已是死掉之人,所有人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疑心什么。”
她顿住,眉梢轻挑,“你不是说宫里那位腿断了吗,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会康复,想必那时我已经寻到苏铭回了边关。”
“真要做?”郑煊问道。
“是。”苏暮雪神色坚定,“一定要做。”
“那需要我做什么?”郑煊心知她把这一切告诉他,定是需要他的帮忙。
“劳烦晏州跟我合作。”苏暮雪又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郑煊,“上面写着绸缎庄所需银两,算我从晏州手里借的,继时利息本金我会一并支付。当然,若我离开帝京时,晏州对绸缎庄生意感兴趣,也可把绸缎庄交于你手。”
郑煊看着这份清晰明了的字据,原本应该舒心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到这样分明,但不知道为何,他心下并不痛快。
像是被什么遏制住了喉咙,呼吸有些不适。
“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需要分的这么清楚吗?”郑煊借着低头饮茶时,淡声问道。
“要的。”苏暮雪目光灼灼道,“你帮我逃离那里对于我来已经是再造之恩,剩下的,总归要说清楚。”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但郑煊这注定一时半会还不清,那么保证他的最大利益,是她能做到的。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绝不让自己还有你和郑府陷入危险之中。”苏暮雪定定道。
许久后,郑煊轻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郑煊把刘叁留下,供苏暮雪差遣。
苏暮雪做事不喜拖泥带水,很快买下了西街和北街的铺子,又让刘叁出面,招了几个掌柜和伙计。
除夕前半月,绸缎庄开张,新店赶在年前开张,生意很不错。
苏暮雪会挪出半日时间来看账本,剩下的时间便是想办法找寻苏铭的下落。
她出行都是着男装,这样方便行事,只可惜,在偌大的帝京找一个人,仿若大海捞针,苏暮雪跑遍了能去的地方,都未寻到。
郑煊见她日渐消瘦,叮嘱福叔在膳食上多下功夫,要把她照看好了,福叔点头应下,离开时回看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郑煊坐在苏暮雪对面,看着她低头查看账本,今日的日光有些烈,光影投在人身上有些刺眼,郑旭见苏暮雪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随即动了动身子,挡住了倾泻进来的日光。
苏暮雪秀眉舒展开,嘴角轻扬,头也没抬地问道:“晏州,方才是想同我说何事?”
郑煊道:“最近几日陛下要出宫为百姓祈福,你这几日都不要出府。”
“祈福?”苏暮雪顿住笔,缓缓抬眸,“云风国风调雨顺,何处需要祈福?”
祈福是借口,让陛下散心才是正事。
郑煊道:“不管为何,总归你不要随意出府。”
“好,我知晓了。”苏暮雪应下。
萧安辰出宫为民祈福是在除夕前三日,郑煊那日一早醒来,便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他想到了苏暮雪,命周贰也去了寒玉别苑,并叮嘱周贰一定要看护好她,不能出任何乱子。
百密一疏,到底还是出了些差错。
有线人来报,寻到了苏铭的踪迹,苏暮雪听罢,早膳也顾不得吃,命明玉拿来裘衣,穿戴好后,抬脚朝门口走去。
周贰和刘叁站在门前,阻拦道:“少爷说了,小姐今日不能出府。”
“我知道你们少爷担心什么,你们放心我去去便回。”苏暮雪作势要往外走。
“少爷说了不行。”周贰蹙眉道,“请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好不容易有了苏铭的消息,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苏暮雪柔声劝说,“再说了,那人要临近晌午才会出宫祈福,我早去早回,不会撞见的。”
宫里传出旨意,陛下出宫祈福时辰确实是晌午。
周贰:“这……”
苏暮雪:“我在暗处等着,你们看如何?”
苏暮雪毕竟是主子,当真要出去他们也拦不住,周贰和刘叁相视一眼,“小姐若执意出去,那我和刘叁要跟着。”
苏暮雪轻点头:“好,那你们跟。”
……
帝王出宫,帝京百姓为了瞻仰龙颜,早早便在街上等着,临街商铺也都关了门,坐等陛下降临。
苏暮雪按照那人给的线索,一路追到东街巷子最深处,只可惜到了那里后才知晓,消息是假的,那人是为了骗银两。
周贰和刘叁见状怒极,把人狠狠揍了一顿。
苏暮雪临走前也给了那人一脚,眼神恨恨道:“若再骗人,那根竹竿便是你的下场。”
“咔嚓。”刘叁一脚把竹竿踢成两截。
男子吓得浑身颤抖。
苏暮雪他们没在那处久留,随后离开,刚出巷口便听到有百姓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出行向来声势浩荡,宫女太监们紧紧追随,后方还跟了一众官员。苏暮雪此时出去只会暴露,她给了周贰和刘叁一个眼色,三人俯首跪在人群中,心说,他不是晌午才出宫祈福么,怎地这么早便出来了。
帝京百姓无人见过天子龙颜,今日有幸得见,一个个激动不已,有小女孩不知被谁推了下,摔了出去,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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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帝王车辇。
一时间呼喊声呵斥声哭声四起。
萧安辰听到声音缓缓侧眸看过来,十二根冕旒轻轻晃动,帝王那张清隽的脸映入人前,剑眉星目,眼神凌厉,看得人莫名心慌。
苏暮雪微动了下身子,让自己藏得更隐蔽些,还没来得及喘息,前方传来清冽的声音。
“停。”萧安辰高声喊道。
泱泱人马悉数停下。
周嵩快走走过来,探问道:“陛下,可是身子不适?是不是腿又痛了?要不要奴才把郑太医叫过来?”
萧安辰眸眼眸大睁,眸光在侧前方穿梭,阿雪,是阿雪吗?
他手一指,“把那处的人都给朕带过来。”
王放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走到跪着的人群前,扯着他们衣领一个个带到萧安辰眼前。
萧安辰眸底的神色从最初的雀跃到最后了无生气。不是,都不是,阿雪呢?阿雪在哪?
有道声音从脑海里冒出,阿雪已经死了。
不,不,阿雪没死。
萧安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阿雪怎么会死呢?不可能,不会的,他冷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抠着掌心,似是有些呼吸不畅,脸色渐渐由白变成了红。
半晌后,心悸感才消失不见。
他抬眸再去前方寻人时,乌泱泱的人群里再也没有了那抹熟悉感。
他的阿雪,当真是寻不到了。
当夜,萧安辰癔症,睡梦中从龙榻上滚落下来,举着剑胡乱挥舞,口口声声道:“朕要杀死你,朕要杀死你。”
周嵩上前去拦,不小心被刺中了手,萧安辰沉浸在梦中浑然不知,直到护卫前来,夺下他手中的剑,他才安生下来。
郑煊赶来时,萧安辰已经又睡下了,掌心陈列着两道血痕,应该是方才用剑不甚伤到所致。
他替他包扎好,站起身,周嵩走上前,询问道:“郑太医,陛下总是这么梦魇也不行啊,得想个法子呀。”
萧安辰癔症之事知道的人甚少,除了太医外,也只有随侍的人知晓,萧安辰癔症很古怪,每每都是夜晚发作,白日如常。
萧安辰清醒时太医们给他诊治,他又不允,说朝务繁忙,又道朕身体无碍。可到了夜晚便又成了另外一番模样,脸色惨白,眼眸红彤吓人。
周嵩看一次,心悸一次,喃喃道:“这都是皇后之故呀。”
郑煊顿住,敛了脸上的神色,淡声道:“陛下身子不适,同已逝的皇后何干。”
“怎会不相干。”周嵩瞧了眼左右,见没人在,开口道,“皇后已薨两月有余,可陛下迟迟不传诏书,不发丧,对外宣称皇后去永安寺祈福。太后因这事都传召陛下好几次了,每次都不欢而散。我看陛下啊,是铁了心认定皇后还在。”
“可……”周嵩道,“人若真在世也好啊,坏就坏在,皇后人已经不在了,陛下这是要守着空位过一生吗。”
周嵩满眼心疼,郑煊不置可否。
翌日,萧安辰醒来,恢复如常,照样上朝,下朝后照常在庆和殿会见大臣,右相最近诸事不顺,先是王贵人被陛下罚了禁闭,接着是他被国公弹劾,这事还没告一段落,又牵扯出一桩旧案,萧安辰震怒,罚了他奉银,要他闭门思过。
右相想见王嫣然一面,看看能不能寻到生机,谁知被拦在了云兰宫外,云兰宫的管事嬷嬷早已经换了人,大宫女喜梅也不知了去向。
王嫣然像是浮萍般,无人问津,虚度每一日,短短月余人已清瘦的不成样子,总是拍打着门,要求见萧安辰。
萧安辰何来空闲见她,他白日忙朝务,晚膳后便会带着一行人去皇家别苑,虽不良与行,但这一点都不耽搁他教训人。
苏铭被他折磨的只剩一口气吊着。
周嵩本以为他发泄后心情会好,谁知,情况更糟,每每回到寝殿便会戒酒消愁,只是愁容不见减少,反而更多了。
萧安辰喝得酩酊大醉后,拉住周嵩,说他疼,很疼。
周嵩问他哪疼?
萧安辰又说不上来,手按在胸口上,眸底溢出水雾。周嵩甚少见萧安辰哭,或者说从未见过,不对,还是见过一次的,皇后葬身火海那日,他看到帝王眼神空洞,脸上淌着泪。
周嵩也跟着落泪,“陛下,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几时?”
醉意熏熏的帝王,眸光落在暗夜里,似乎看到了什么,他淡扯唇角唤了声:“阿雪。”
周嵩:“……”怎么就不能忘呢。
苏暮雪行迹差点败露这件事郑煊是在次日知晓的,郑煊脸含愠怒来到寒玉别苑,声音厉色道:“阿窈就是不顾自己死活,也应该顾念我为你做的这些,难道阿窈想让我遇到危险不成?”
来之前郑煊是想好言相劝的,只是见了她以后,便忍不住担心起来,他知晓苏暮雪最看重身边人的性命,逃亡都不忘安排好宫女嬷嬷的退路,是以,拿他的性命约束她。
为的就是要她惜命。
苏暮雪心有愧疚,这事是她欠考虑,她诚心道歉:“晏州,抱歉。”
郑煊所有的怒气在她满脸歉意中消弭,随后同她讲起了宫里的事,早前她不会在帝京待太久,知晓与否尚不重要,但眼下情况有变,该知晓的她都应知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苏暮雪边品茶边听着,嘴角笑意渐渐敛去,曾几时,她把萧安辰看做此生唯一依靠,对他照顾有加。
他要她做的事,她都会去做,他不允的,她绝不做。
她用真心待他,可他呢?
在她心上戳刀子,每一刀都好似深不见底,直叫她痛不欲生。
她隐忍换来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柔情,他可以对任何人好,唯独她不行。
郑煊说他得了癔症,苏暮雪听后扬唇浅笑,白皙指尖摩挲着茶盏,“报应么。”
甚好。
第34章
苏暮雪自从逃离皇宫后很少在做梦了, 这夜许是昨日的惊鸿一瞥,加上郑煊又数次谈起他,苏暮雪再次梦到了萧安辰。
年轻帝王做事雷厉风行, 对敌人不留一丝余地,她行迹败落被他寻到, 月黑风高夜, 他命人堵住了她所有逃生的路口, 一步步逼近, 黑眸里好像淌着血。
“阿雪, 你让朕寻得好苦。”
“阿雪乖, 到朕这里来。”
“阿雪别挣扎了, 难不成你想让陪在你身边的人都去死吗?”
“朕倒是没意见, 就是不知阿雪会不会心疼。”
她看到了被剑架着脖子的一排人,明玉明霞常嬷嬷刘嬷嬷王嬷嬷周贰刘叁,还有郑煊。
她走上前厉声道:“你不能伤他们的!”
“不伤他们可以, ”萧安辰笑声瘆人, “只要你乖乖回来。”
他抬起手,护卫手里的剑高高举起,只待萧安辰一声令下便将他们穿破喉咙。
“小姐,你快跑,你别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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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明霞拉过护卫的手,倾身凑近, 脖子在剑上划过, 血喷、射而出。
“明玉!明霞!”苏暮雪眼睛里好像滴出了血, 不管不顾朝萧安辰跑去, 她夺过护卫手中的剑, 一剑刺穿了萧安辰的身体, 咬牙切齿道:“萧安辰我跟你拼了。”
……
“小姐,小姐,小姐。”明玉晃着苏暮雪的胳膊唤了好几声,总算把人唤醒,苏暮雪睁眼凝视着她,思绪还沉浸在梦中。
“小姐,你是不是梦魇了?”刚明玉听到苏暮雪一直在说梦话,什么不要不要,我跟你拼了,把明玉吓坏了。
苏暮雪感触着明玉的手温,侧眸朝四周看了看,才明白,方才是梦,明玉她们现在还安好。
她吞咽下口水,问道:“何时了?”
“寅时。”明玉扶着她坐起,侧身端过杯盏,“小姐,喝水。”
苏暮雪接过杯盏,一口喝完了里面的水,把空杯盏递给她,没急着躺下,倚着床问道:“新宅子怎么样了?”
“奴婢前两天去看了,主屋已经修葺完,正在着手修葺东西两厢房,一月后应该可以住进去。”明玉回。
“早膳后你再去瞧瞧,叮嘱他们加快进度,我要年后住进去。”苏暮雪交代。
“年后?这么急?”明玉不解,“小姐为何要这么急着搬走?”
苏暮雪想起了方才的梦,那个梦是警醒,郑煊帮了她太多的忙,她不能把他陷进危险中,倘若事情当真败露,萧安辰兴许不会拿她怎么样,但郑煊不会。
她不能再牵连到郑煊了。
“自家院子总归住着才舒服些。”苏暮雪又喝了小半杯水,待心情平复后重新躺下,可闭上眼便是梦中的那幕,辗转数次后,她从榻上起来。
明玉见状走近,“小姐不睡了吗?”
“睡不着。”苏暮雪起身走到案几前坐下,拿过之前还未看完账本,低头认真看起来。
这一看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直到明玉唤她,说早膳好了,她才停下。
早膳后苏暮雪乔装去各家商铺转了一圈,之后又去新宅子里看了看,晌午才折回来,刚进门便看到郑煊立在厅中。
今日的郑煊气色看着不太好,她走近:“晏州怎地现在来了?”
按照云风国朝制,太医需要全天候在太医院,酉时出宫,期间如无紧要的事不得外出。
郑煊晌午出来,莫不是有急事?
“我听福叔说你在外购置了宅子。”郑煊来前换下了暗红官服,一身墨蓝长袍越发玉树临风。
“为何?”他问道。
“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苏暮雪莞尔淡笑,“这里到底是你的住处,我们住久了总是不妥。”
“难道有人说了什么?”郑煊追问。
“不曾。”苏暮雪示意他坐下,又命明玉端来茶水,“这里下人都很好,再说有你关照,谁又敢胡乱说什么。”
“那为何非走不可?”郑煊还想挽留。
“晏州你帮了我太多,”苏暮雪言辞绰绰,“我总不好一直叨扰你。”
郑煊眸色暗了暗,“当真要走?”
“是。”苏暮雪本想择个合适的机会同他细说这件事,既然他已知晓,也省的她在寻时日,“年后我会和明玉离开这。”
年后?
这么快。
郑煊袖子下的手指微微攥紧,堪堪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你们住那我不放心,让刘叁跟着你们一起去。”
苏暮雪启唇,婉拒的话还未出口,郑煊又道:“你若把我当做友人,这事便依了我。”
苏暮雪当然把郑煊当做友人,她轻抿唇:“好,让刘叁留下。”
明玉端着果子走过来时,和郑煊走了个对面,见他神色匆匆,问道:“小姐,郑太医是不是身子不适?”
“为何这样问?”苏暮雪道。
“奴婢看他脸色不太好,方才同他行礼他也不若往日那样浅笑应对。”明玉睨着远去的背影,“莫不是小姐同郑太医说了什么?”
“嗯,说了搬家的事。”
“那郑太医不高兴是因为小姐要搬走?”
“……”苏暮雪顿了,并未深思,“应该不是。”
接着她道:“好了先不提晏州了,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妥?”
“办妥了。”明玉从怀里取出玉镯,有些不太明白,“小姐玉镯明明碎了,为何要修补?”
那日明玉拿着玉镯去修补,店掌柜一直摇头,“不好弄,不好弄啊。”
后来还是明玉给了高价钱,店掌柜才勉强同意试试的。
“我自有用处。”这是大婚第二年萧安辰在她生辰那日送给她的玉镯,她依稀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南蛮使者说这是国宝,此玉镯通人性,认主,只有身份最高贵之人方可佩戴,若是普通人戴了,镯子会渐失灵气,再无任何光泽。
巧的是苏暮雪自戴上那日起,玉镯的光泽一日比一日晶亮。
她对什么尊贵之说无感,她在意的是,这镯子只有这一只,是萧安辰亲手所赠的,万一日后有任何差池,也可以用它来救命。
苏暮雪把镯子递给明玉,叮嘱她,“收好了,不许让其他人看到,尤其是晏州。”
上次她当着他面摔碎玉镯,若是被他知晓她命人把玉镯修补好,怕是会令他不快。
她,并不想,让他不快。
每年年除夕这日,帝京都会有龙灯会,宫里也会有宫宴,大臣们需携家眷一同赴宴。
往年宫宴都是苏暮雪操办,今年她不在,帝王后宫又没有其他可操持的人,操办宫宴的事落在了太后身上。
太好按照萧安辰的喜好准备了菜色,虽不是她亲儿,到底她还顶着太后之名,母慈子孝还是要继续扮演下去的。
就像那日皇后葬身火海,她前去劝慰,看着萧安辰失魂落魄心死的样子,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这个儿子啊,得意了太久,也是该吃些苦头了,不然,恐怕都忘了,他这皇位是怎么来的。
“这几日陛下身子如何?”太后问道。
太医刘铮躬身作揖道:“陛下病症时轻时重,精神也时好时坏,性情反复无常,依臣看,不大好。”
“是吗?”太后嘴角噙着笑,“陛下自小怕苦,不喜服药,你等也不要勉强。”
刘铮听出来了,太后的意思是不要给陛下用药,让其自生自灭,他背脊一颤,“这……”
“听闻刘太医爱子不日归来,路途遥遥,还是小心谨慎些好。”太后悠悠道,“出了事端就不好了。”
刘铮额头大汗淋漓,“臣知晓如何做了。”
等刘铮退出后,随侍的嬷嬷走上前,“娘娘,这个刘太医可靠吗?”
“那就得看他是不是真心在意他儿子了。”太后接过宫女递上的葡萄,慢慢吃下。
“做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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