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哪有应该?”
听她这么说,兰太妃反而更紧张了。
她匆忙地在房间中踱步,好似只有这样能够排解心中焦虑。
突然,她想到什么,眼神突然坚定下来。
“你告诉我,那令牌大概是什么样的?”
秋仪不假思索道:“半个手掌,青铜制成。”
兰太妃定定地看着秋仪,微微笑了一声:“总要当回好人。”
美人似乎感受到什么,想站起来阻止她。
面前女人一瞬间突然暴起,将桌上的瓷碗全部扫落在地,大声吼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第84章
秋仪站起身来慌忙向前走了几步,她似乎一瞬间懵住忘记了如何反应。
竟然呆呆地想要将散落的碎片捡起。
兰太妃拼命向后躲去,甚至继续提高了声量。
“是啊,这些东西你现在不说,你总有一天会说的!”
“国库密钥的位置,司制大人难道连这都不记得了?”
窗外日头正盛,安静时分可以听见院落外的溪水不停地奔流而过。似乎不因任何人事物的改变而停止迅速的流逝。
若是平日到此处,也许可以享受片刻恬静。
但是如今那水流的噪声配上那撕心裂肺的怒骂让整间屋子陷入焦躁。
那不停奔腾的白色马匹就像是昭示着人迅速流失的生命。
——没由来地让秋仪心中慌乱至极。
她几乎是带着哀求地拉住兰太妃的手,一双眼睛中满是惶恐:“姐姐,你在做什么?”
在这样危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叫出了那已经十余年未曾出口的称呼。
理不清缠还乱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已经相偕走过了多少泥泞中跌爬滚打的日子。真要一桩桩一件件掰开了揉碎了去算计谁愧对谁,毫无意义。
兰太妃听到这声呼唤,怔愣一瞬,眼睛也渐渐红了。
往事刹那间浮上心头,只是再回不到从前。
东街的安稳好似只是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段时间,剩下的所有都被蒙在灰色的阴霾中。
但是如此才会觉得那段日子光明灿烂,弥足珍贵。
可是停滞刹那,她很快甩开了秋仪的手,别过脸去沉声说道:“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要管。”
沉默一瞬,她又软了语气轻轻说:
“等着吧。”
“姐姐送你出去。”
从第一个瓷碗落地应声而碎时,局势已经无力回天。
秋仪知道她的打算,两人假意反目成仇诱敌深入,再由兰太妃将暗枭密令从太子处誊印而出。
可是这样的想法何其天真愚蠢。
两方局势已经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太子不可能将自己的底牌轻易示人。
纵使她们的戏做的再真,兰太妃又怎能轻而易举地得偿所愿。
当了四十年的储君,太子不是蠢货。
一旦失手,只是白白陪去性命。
秋仪抓着兰太妃的衣袖,好像这样就能挽回这种没有几近孤勇的行为。
美人眼角殷红一片,声音很轻很轻,双手不停地颤抖。
语气似是哀怨:“你叫我等,你为何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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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坞生的人找到此处只是时间问题,是否得到完整的暗枭密令也是时间问题。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选择这样没有退路的行动。
院外已经传来了太子守卫的脚步声,他们发觉了此处的骚乱。
兰太妃这时转身握住她的手,反而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情绪变换。
“你恨他怨他,但是你没有发现你还相信他。”
秋仪一时间哑了声音,她的目光躲闪几乎是瞬间摇了摇头。
兰太妃笑了笑。
“你们闹的那样厉害,你却从未怀疑过他会来救你。”
“你一直是相信他的。”
美人不作声,心中思绪万千乱的她头痛,只有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兰太妃见此叹了口气,轻轻替她将鬓角的碎发温柔地拢好。就像小的时候不会扎头发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找到邻居家的姐姐,让她为自己扎起小巧的羊角辫。
看到压抑着哭泣无法说话的秋仪,兰太妃望了眼围在院落外的侍卫。
他们在等候主人的到来。
她眼中温度消失,语气也冷漠起来:“可是我不相信他。”
自古无情帝王家,靠着谋逆上位的君主更是薄情寡义。
——她怎敢赌秋仪的性命比得上那帝王心中的江山永固?
他昔年没有做过什么讨人喜欢的事情,难道如今就能指望的上吗?太子要是用秋仪去换玉玺、换龙座,难道齐坞生真的会拱手相让?
帝王看重权力是人之常情,就算他真的不来兰太妃也不怨怼。只是她必须为这种结局做好准备。
既然太子能靠密令动用暗枭,那么她们如果能够拿到亦能自救。
在千回百转的念头中,只有一个异常清晰——无论齐坞生来与不来,她都要保秋仪离开。
“听着!”
她压着声音,伸手按住秋仪的肩膀逼迫她抬眼看向自己。
“如果他没来,你就用令牌让暗枭杀了他。”
“如果他来了,令牌随你处置。”
她突然含蓄地笑了一下,摸了摸秋仪的长发。人家说长姐如母,她们并非同族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名正言顺的姐姐。但是在这一刻,兰太妃说:
“……算是我给我妹妹的新婚礼物。”
太子步履匆匆推门而入,却只见的两个女人分开而坐,不见刚刚属下禀告的争吵。
他担心兰太妃失了分寸将人弄死,如今看到人还活着也算松了口气。
秋仪眼中还带着泪,兰太妃却满面冰霜。
桌面地面一片狼藉,皆是瓷碗瓷罐的碎片。
他心中衡量一瞬,走上前去狠狠给了兰太妃一巴掌。
男人的掌风用了十足十的气力,将她打的跌落在地,嘴角崩裂流出鲜血。
“谁准许你来叨扰司制大人的!”
兰太妃跪趴在地上,时间又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穿着名贵靴子的人踏足过的地方将她从小长大的家彻底颠覆。
——父母弟弟死于非命。
那夜的靴子踏在她的脊背上,力道大的好像要将她踩碎。
幼时的她趴在泥土里,舌头被粗糙的石子划破,脸上的每一处都在痛。
被灭门的贼人收养,日复一日养成所谓的细作,再送去宫中给一个祖父辈的人做妾妃。和母亲一样年龄的女人争宠。
更屈辱的,是她连反抗的能力和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痛极了,也怨极了。
穿着宫装的每一日她都觉得自己还趴在十几年前的土里,被人拿靴子踩着脊背。整张脸都在火辣辣的疼。
老皇帝死了,齐坞生登基对前朝嫔妃还算厚待。
她以为终于那些秘密终于随着棺椁入土而过去时,这个人又一次出现将她打回了尘埃之中。
可是这一次她不想等,亦不想忍了。
——腐烂的人合该葬在一起同归与尽。
兰太妃捂着脸缓和了一下,露出嗤笑:“太子要国库密钥,妾就来询问。”
“谁知她出言不逊……”
太子盘踞京城伺机而动,加上暗枭需要三道手谕。
第一道是卫戍军区的将军令,若是有了它则可以自由调动禁军出入宫廷,此时由宁同河掌握手中。皇室财宝皆在国库,唯一的密钥在秋仪和秋翰处。
三道手谕中唯一被太子收入囊中的是暗枭密令。
宁府自第一日起已经被朝云行带兵团团围住,既是保护也是暗中的警告。
太子一时间无法得逞,自然转而盯上了秋仪手中的密钥。
如果时机恰当,它可能成为决定局势成败的重中之重。
他让兰太妃假意和秋仪亲近骗取她的信任,却没想过让这个愚蠢的女人和秋仪起了争执!
男人用靴子勾起兰太妃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神色。他的不悦几乎溢于言表。
“你在说谎……”
他的语气有些玩味,似乎在打量着两个人的关系。
兰太妃并未慌乱,眼中流露出不屑——她轻笑一声:“妾心中愤懑,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小题大做罢了。”
秋仪适时开口,她的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沙哑:“不知我做了什么,才引得太妃娘娘如此怨恨?”
男人扫了她一眼,低头质问兰太妃:“是啊,本王也好奇你发了什么疯到这里大闹一场?”
女人笑了一声。
“就是因为她什么也没做,我才恨呀。”
她的声音幽幽。
“她有父兄,有皇宠,有别人羡慕不来的好运气。可是我有什么呀……”
她咬住指尖,眼中的恨意在某一瞬间比太子身上的气势更盛。
兰太妃从地上缓缓做起,将汗意濡湿的发撩开到耳后。
人们说如果前朝的秋贵妃是张扬明媚的百灵鸟,那么兰贵人就是她身后的一只乌鸦。
如果秋贵妃是那威风凛凛的虎,兰贵人就是她背后阴人的狐狸。
世人大多喜欢评价她低调阴毒的手段,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也是一位美人。
她的五官如她的人一般小巧精致,唯独上唇有些薄——显得有几分苦相。
“妾身是孤儿,是细作,是惹人厌弃的棋子和玩意儿。”
“太子殿下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秋仪坐在远处,身侧的手指死死扣着旁边的木制雕花围窗。她有时有种错觉,兰太妃只是在借这个机会说出心中压抑的苦怨。
这真话太假,假话太真。
真真假假让人看不清。
她恨也好,妒忌也好,秋仪心中毫不在意。
她只在意姐姐这些年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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侮辱与委屈,这样感同身受的痛苦要将她逼疯。
太子心中似乎也受到了震动,男人垂下眼去,语气中有着诱哄——“好了,你先起来。”
这个女人对他尚有用处,不能将人逼的太狠。
他吩咐左右:“给司制大人换些新的餐食来。”然后将兰太妃揽在怀中,先行走了出去。
太子的人做事很快,不到一刻钟就将整个房间恢复原状。
只是桌上餐食却再未有人动过。
原处皇城中央,勤政殿。
宁同河神色不悦:“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太子故意暴露行踪,难保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如果圣上顾及娘娘前去营救,可能恰恰中了对方的圈套。
齐坞生将手边的明黄圣旨收拢起来装进玉匣放在王座之后,提起身侧的佩剑。
“事关她,没有权衡可言。”
第85章
勤政殿安静至极,来来往往的宫人皆是压低了声音和脚步。
此刻月上树梢,万籁俱寂。
皇上和宁大人议事许久也拿不定个主意,这些人做奴才的心也跟着紧紧悬了起来。
他们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黑暗中蛰伏已久的事物。
宁同河面色阴沉地跪在下首,虽然恭敬低头却毫不见退让的意思。
他偶尔抬头打量一下那已经沉默许久的帝王,对方眼中的坚决在某一瞬间震撼到了这位执着的臣子。
但是这并不足以说服他。
执拗的人他见的多了,但是总要有所取舍。
自古良臣忠言逆耳,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继续劝说:“陛下,切勿因小失大。”
这话何其耳熟。
昔日他一怒之下要为了秋娘娘惩处国库官员,她似乎也是这样说的。
「陛下,切勿因小失大。」
帝王轻笑一声,再一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什么是小?什么是大?”
这一次换作宁同河沉默。
江山?还是美人?
恐怕除了这位帝王本人,这天下没有一个人会给出这个问题的其他答案。
美人再好再娇艳也不过是如花朵一般,开过了一茬还有一茬。重美人而轻江山的君主只活在民间的画本中。
可是既然君王问了,宁同河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江山稳固重于一切。”
齐坞生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如果对方不是这样想的,也不会从白日跪到此刻逼迫他回心转意。
宁同河见君王并未搭话,反问道:“陛下登基以来推陈出新,大肆改革足可见心中抱负。难道今日要为一女子蛊惑,而生生将手中权柄拱手他人?”
帝王似乎也想说服他,宽慰道:“爱卿未尝可知朕不能兼得?”
中年臣子神情中流露出些许不赞同,任何可能动摇国本的根源都要灭杀在摇篮中。
纵使帝王能够做到全身而退,他也已久会坚持自己的看法。
——绝不能亲自以身涉险。
见这无法说服宁同河,年轻的君王沉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太子阴险狡诈,既然亲口指名道姓要见齐坞生,那么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代替。
宁同河冷笑:“陛下英明,平日里可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叛党众人的狼子野心已经是昭然若揭,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他一声英明不是恭维,而是讽刺。
讽刺这位君王关心则乱,才故意装作看不出其中的圈套。
屋外寒鸦略过却并未停歇。
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在黑夜中无端让人胆寒。
帝王手中转动的菩提子终于停下。
齐坞生向身后靠去,冰冷的王座抵住他的脊背。明明是温润的玉石,却冷的让他心中烦躁。
君王提笔书写密诏,朱砂在明黄的纸上快速留下痕迹。
宁同河闭上双眼,知道最终还是未能改变。
果不其然,上首帝王沉声道:“爱卿心意朕已经知晓,那就请爱卿坐镇勤政殿,掌戍卫军区兵符以备不时。”
拍板落定。
宁同河气急,口不择言:“陛下难不成真要做那为女人而以身涉险的昏聩之君?”
这话算得上大逆不道,换做旁人恐怕现在早已尸首分离。
可是齐坞生倒似乎真的认真思虑了一下:“昏君便昏君吧。”
“毕竟朕昔年起兵,图谋这无上君权……”
“也只是为了以天下为聘,换她在身边。”
这是兰太妃住在这偏僻院落的十来日中第一次被太子主动传召。
这座别院十分奢靡繁复,比之皇家行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建筑似乎是后来又重新翻新修建过,并没有依照别院中天然的景观进行规划。
如今布局紧凑,所有的院落错综复杂地排列在一起。若是第一次来恐怕就要被这不明就里的林间小径环绕其中,不知天地四方何处。
好在步履变化间景色豁然开朗。
主院巍峨高大,门外侍从把守更显森严。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堂中站着的几个男人。他们都被黑布蒙着脸看不清容貌,也分不清身份。
兰太妃无法辨别其中哪个人是齐坞生身边那随时有可能反水的棋子。
女人定了定神,走上前去盈盈一拜。
屋内不算窄小,却因为供奉了巨大的香案而显得有些促狭。
香案上有一尊叫不出名字的佛像,其实兰太妃素来不信这些。若是天上真有神佛,为什么听不到她心中祈愿,为何又不讲下神罚惩处叛贼?
思及此,再抬眼时她反而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观察这尊玉佛,细细打量只看到宝相并不庄严,眉宇间满是煞气。
——太子必定是用了阴毒的手段去供奉。
身着暗金色龙袍的男人坐在上首,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水。
见她来了也并没有反应,还是老神在在的模样。
他尚未将脚踏进紫禁城中,却已经做起了当皇帝的春秋大梦。
兰太妃心中啐了一口,面上却放低了身段儿,压软了话头轻声询问:“太子殿下叫妾身来,所为何事?”
太子仍未搭理。
男人举起身前的杯子放置眼前仔细端详了下,上面的青花暗纹并不清晰但是浅浅看去似乎勾勒了一些民间典故。
这样的杯子原先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放在王府中,连小厮都不会用来喝水。
大齐国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从来用的都是官窑亦或者是贡品。
可惜这如今虎落平阳,也只能用得上这样仓促寒酸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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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咂了咂嘴,神色中有着旁人看不懂的阴郁。
良久太子才终于开口道:“孤身边不养没用的人。”
女人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压低了头:“是妾身无能。”
整整五日没有结果,太子的耐心已经被渐渐耗尽。
“恐怕不出明日,那个孽种的人就会找到此处。有些东西迟迟没有拿到,到好像是有人故意在从中作梗……”
“不过孤猜并非是你,毕竟这是你的拿手好戏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兰太妃,好像能透过她假装从容的表象看出她内心的盘算。
——原来明日就是最后一天吗?
兰太妃闭了闭眼睛。
「太子身边不养无用的人。」
这句话她听过一千次、一万次,不管以前的事办的怎样。这个男人的野心与欲望永远不会餍足。只要有稍稍的瑕疵,帮他做事的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幼时在太子府,兰太妃并非是唯一的细作。
那个如牢笼地狱般的地方藏匿着上百个没有来历没有身份的孩子。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将自己变成“有用的人”,才能够留在太子身边。
——换句话说,苟且偷生。
当所有训练完成的那一天,活下来的几十个孩子以为终于云散日出。
而太子的人只是将他们带进长满奇异树木和游荡着猛兽的别院中,这座院落中藏着一块玉牌。拿着玉牌活着走出来的人,是唯一一个能够离开这里的孩子。
那些嗜血的猛兽在她面前将昔日的同伴生吞活剥。
她只能蹲在角落,将自己藏在石头的缝隙之中,看着外面尚未饱腹的老虎焦躁地打着圈。
不知道在那个小小的缝隙中藏了多久,她看到了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身上有很多伤口,但是他露出白骨的手中攥着那块令牌。
他步履蹒跚,已经是摇摇欲坠。
她爬了出去,走到那个男孩的身边。
“在太子府没见过阳光,在这林间更是没有……你让我跟着你吧,看一眼今天的太阳是不是还那么亮。”
男孩的脸很熟悉,声音也很熟悉。
但是她好像完全不记得对方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走到别院门口,数十弓箭手等候在此。地面上散落的是在最初想要强行逃离的孩子。
对方问:“谁拿到了令牌?”
那个男孩伸手探去,可她虚弱微笑着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其实那天已经是深夜,她没有看到阳光。
但是她看到了后面每一日的艳阳高照。
太子说「这是你的拿手好戏。」
就是知道她昔年如何不择手段地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
今日若她和秋仪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走出去,那太子笃定她会不择手段拿到那枚国库密钥。
兰太妃低下头,她知道如果她拖到最后一刻。
那么没有得到密钥的她会被放弃,而秋仪至少会被太子活着带走。
思及此,她笑了笑:“司制大人和我说,太子手中有一块暗枭令牌。询问我是否见过……”
太子一瞬间警觉起来,屋内有人亦伸手按在了佩剑上。
兰太妃好像毫无所察地继续说道:“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暗枭,更不知道什么是令牌。”
“所以那个女人不肯相信我的承诺,觉得我不受殿下的信任。”
她的眼神幽怨,语气哀转。
“她说的对,殿下从未信过我……”
太子冷笑,觉得她的算计几乎已经写在了脸上。原来兜兜转转,所图谋的是他的手中的暗枭密令。
他好整以暇道:“并非孤不信你,可向来孤相信的只有死人——”
男人话音未落,却只见兰太妃突然暴起抽出其中一侍卫的佩剑。就在他慌乱想躲避时,她却将那柄剑利落地送进了自己的身体。
太子的瞳孔紧缩,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事情的走向。
而他这一瞬的迷茫,却恰恰是兰太妃苦苦等待的时机。
她踉跄一下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左手捂着腹部,但是无法堵住那不停涌出的鲜血。女人面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些年追随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不想落的今日下场。”
“如今殿下身陷囹圄,我却无法为殿下排忧解难……您出言责怪,妾身只能以死相抵。”
太子向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她竟然如此干脆地了结了自己。
血液和生命的迅速流失,让她的神色灰白了下去。
但是不知哪来的最后一丝力气让她支撑起自己,扭曲地向前爬去。
女人没有给太子继续后退的机会,她的手和带着温热的血扒上了太子的靴子。
这双靴子无数次踩着她的脊背上,只是这一次,她终于有机会握住它——看着它即将跌入深渊。
她恶狠狠地说:“让我看一眼。”
她笑着说:“殿下,让我看一眼要了我命的令牌……”
兰太妃被血染红的手探上去,明明此刻她已经虚弱地哪怕一碰就会倒下。但是她的样子震慑住了屋内的所有人。
在最后一刻,她摸到了那块坚硬的青铜疙瘩。
那个要了无数人性命的东西。
远处天光微亮,月色却还是朦胧。
今日她没有看到太阳。
第86章
“小仪!”
张家的姑娘神神秘秘地将女童叫了过去,她下个月便要和父亲一同去江南运送一批货物。
“我和你说,上次我去见到一种特别好看的花……”
京城地处北方,有些惯爱长在江南的花朵便从没有在此地出现过。
半大不大的姑娘心中有着小算盘,若是将那花带回京城来,让邻居家的姨姨帮忙绣在裙角袖口,那一定是整条东街最好看的纹样。
谁知她上次将花折下,路途中不到半月就已经枯萎腐烂,再不见当初在枝头那般红艳艳的好看。
她央求道:“你帮我想个法子,怎么把那花带回来啊?”
秋仪想了想,说不如将它插在水里。
“哎呀,能用到的法子我当然都想了……要不是都会烂,我何必来找你呢?”
年龄稍长些的女孩反而更爱撒娇,摇晃着妹妹的手催促她想着办法。
巷口的梨花落了,此刻光秃秃的。
但是树干粗壮蓬勃,树皮之间还是流露着淡淡的香气。
让人站在附近,心中就会稍稍安定一分。
小小的女孩无奈地说:“不如你请人将花画在纸上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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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的姐姐摇摇头。
这花朵落在纸上就成了片,哪里再能对照着绣出栩栩如生的模样?
她眨眨眼,终于露出自己的小心思:“不如…你帮我求求你娘亲,如果她能帮忙的话一定可以。”
东街秋大人的妻子最擅长做女红,所有的纹样落在她手里都像是活了一样。
可惜从几年前秋大人从落魄书生考取功名后她就不用再做绣品补贴家用了,因此也再未有人有幸得见她做的东西。
“你行行好,帮帮忙嘛。”
张家的姑娘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就是心软,于是耐心地磨着。
“我听说凡是到了你娘那儿,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把花的形态样貌都还原出来。就算是画,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这一次,秋仪还是摇摇头。
很认真地说道:“我母亲近日眼睛不好。你不要为难她了……”
张家的苦恼起来,她说什么都想要将那朵红色的花带回到京城。于是缠着自己的好姐妹要个法子。
小秋仪只能无奈叹气扶额。
“要不这样吧,先把它带回来我帮你绣。”
大些的小姑娘终于露出了笑颜:“对啊,怎么没想到你呢?”
可是转而她有些怀疑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人小小的,手也小小的,哪里能穿针引线?
被她这么一激,小秋仪也不甘示弱:“我会走之前就会拿针了。你就尽管带着回来!”
后来那朵杜鹃真的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张家姑娘的袖口上,院子中、巷口里的所有孩子都喜欢那朵花,围着要摸摸看是不是她将真花放在了上面。
张家的姑娘骄矜地说:“这是我仪儿妹妹给我绣的。”
“凡是她看过一眼的图案,一定都能绣出来。”
这句话她那时说过,在心中就记了一辈子。
彼时她有纸有朱砂,将鲜红的花朵从江南带到了京城。
今时今日她没有纸笔,亦没有时间誊抄复杂的纹样。
所以满手鲜血就是她的朱砂,将令牌的每一处纹理都印的清清楚楚。就像是从江南带回来的那张纸,死死攥在手中。
——带给她的妹妹。
秋仪被带来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看到主院门口冷漠的侍从正在面无表情地洒扫着零星地血迹时,她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美人抿了下唇,不动声色地走进了厅堂之中。
素色的地毯与衣袍已经被全部染红。
其实兰太妃从来不喜欢什么淡雅低调的纹饰,她喜欢的一直是如烈焰般灿烂火红的颜色。譬如当年的杜鹃花。
秋仪的魂魄和身体似乎在某一刻割裂开来。
她的耳畔能够听见很多哭声。
有十几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邻居张家夫妇的哭声。
他们遭受无妄之灾,死在自己所效忠的人刀下。
她好像又听到了先帝第一位皇后的哭声。
她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却被奸人所害,自己的两个亲子反目成仇。
秋仪还听到了压抑的啜泣。
那是几日前她第一次愿意再唤那人一声姐姐。世人隐去她姓名,叫她贵人、尊她太妃。可笑的是十年来人世间唯有灭门仇人知道她姓张。
但是最清晰的,是她自己的哭声。
她不知道为谁而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是在这一时刻她难以自控地陷入了无尽的迷茫。
皇权更迭。
写在纸上只需要四个字,史书中也许需要一个段落,落在人身上却需要活生生的命。
张家、秋家、周家、宁家,有那么多人为了一块冰凉的玉和一块已经生锈的令牌流干了血。
往事沉痛不堪回首。
前路被蒙在血色中,看不真切。
太子观察着她的神色,美人行动间虽有些僵硬但是并未落下一滴泪。
看来她真的已经和兰太妃反目成仇?
他已经恢复了冷静,看笑话似的说:“屋内血腥气重,是不是吓到你了。”
美人没有搭话:“殿下杀了她?”
“怎么会?”太子嗤笑,“她要以死效忠,孤就成全了她。”
秋仪蹲下身来,抽出地上的人身侧别的帕子。
其实她早该想起,这样粗糙的棉布为何会被她一直随身带着。不像是宫中专门给嫔妃贵人们专门准备的锦帕,倒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匆匆剪下来的。
她翻开,如她所料——在帕子的一角
有一朵小小的杜鹃花。
在真的触碰到她时,秋仪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没有用的哀痛只是对姐姐一腔孤勇的牵绊。
她先是替兰太妃整理好了发髻,然后是领口袖口。
她牵起她的左手握住一瞬,然后缓缓放在身侧,用帕子将兰太妃的满手血迹擦拭干净。
太子冷眼旁观她平静的举动,反问:“她死了,你为何要收拾?”
巨大的窒息感压的她喘不过来气,但是秋仪知道此刻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让太子死死咬住不放。
她安静了一瞬,轻笑了一声。
“兔死狐悲。”
“唇亡齿寒。”
她意味深长地说:“谁能保证下一个躺在此处的,并非是自己呢?”
这个理由无法辩驳。
太子走下高位,语气半是威胁半是诱哄地说道:“司制大人此刻还不交出国库密钥吗?”
美人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国库密钥,一直在殿下的手中呀。”
暗道中因着前几日接连的大雨,四处都颇为湿滑。
太子的人在前方开道,避免无意中触发了未完全清除掉的机关。
秋仪的眼睛被黑布蒙着,双手背在身后上了镣铐。有人粗暴地拉着她在泥泞的路上前行。
齐坞生的人已经围了院子,所用的时间远比太子想象的快上许多。他不知这其中是哪里出了差错,只能紧急带着人离开此地。
唯一的变数是那枚国库密钥。
虽说叫做“密钥”,是因为这是唯一能够操纵国库官员动用其中珍宝的凭证。
但并非意味带着一个“钥”字就是一把钥匙。
在往年的国库掌事手中,多半是象征身份的令牌,或是一道手谕。
秋仪被抓到时,身上并未带任何多余的东西。太子笃定她一定将密钥藏在了某个地方,于是将人留着并未直接处死。
方才在主院她告诉太子,原来密钥就是昔日她握在手中被打落的簪子。
她误入圈套落在太子手中的那一日,曾故意从发中将簪子撞落,在石桌下为齐坞生留下暗语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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