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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温野菜何尝不恨,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任欲晓被亲爹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不算,还罚他在书房里跪了一个时辰。
旁边就是一地的碎瓷片和茶叶,也不许人进来打扫。
“你就给我留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真以为自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本事, 就能在城中兴风作浪了?我看你不吃个教训,就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任长海高声说完, 即刻拂袖而去。
周遭所有人安静如鹌鹑,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而在任欲晓跪在书房里委屈愤懑之时,任长海此前派去萧家, 去请萧老爷的人已在前厅等候。
“回禀老爷, 萧老爷谢绝了您的邀请, 他说萧公子现也无意与少爷结亲,如今落花无意流水无情, 既然两家无缘,此后也不强求。”
意料之中。
任长海吐出一口气,在原地徒劳地转了两圈。
他在得知任欲晓捅的篓子后, 第一反应就是叫来经办之人,问了个清楚明白,又差人去处理掉不干净的小尾巴。
只求万万不可让萧家人顺藤摸瓜,查到自家身上。
到时萧家若是知道,任欲晓为了不想与萧青棣成婚, 想出这等儿戏一般的馊主意。
莫说生意上的合作了,姓萧的不来把仁生堂砸了, 都算是给自己面子。
他从任欲晓的随行小厮处得知,当日办这事的是两个小乞丐。
按理说, 事成之后这两个乞儿应该去约定地点相见, 索要后续的酬金。
原本任欲晓也是想花点小钱封他们的口, 谁料现在把县城掘地三尺, 也找不到这两个人了。
只盼着别是萧家抢先一步,已经拿捏了他们的把柄才好。
任长海定了定神,复而追问道:“除了这个,萧老爷可还曾说别的什么了?”
要知道他压根不那么在意任欲晓娶谁,任、萧两家联姻,无非是彼此各取所需。
今秋各地粮食减收,又迎来酷寒冬日,居高不下的粮价背后,便是这帮赚得盆满钵满的粮商!
萧青棣的父亲经商多年,早就是老狐狸了。
这等局势下,粮商稍微出点差池,回头就容易被扣上一个囤积居奇的帽子。
但他精准地踩着那条线,不是不放粮,不控价,问就是他收粮食的价格也高。
他赚得或许称不上是暴利,可也是非常客观的一笔银两。
在这个前提下,任长海本来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想趁着两家孩子的婚事敲得差不多时,也插一手今冬的粮食生意。
需知他们开医馆、卖药材的利润又能厚到哪里去?
彭县令动不动狮子大开口,把他的家底都刮薄了三分。
这下可好,他一时没看住膝下孽障,就出去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好端端门当户对的婚事没了,眼看就要到手的银子也吹了。
至于那个姓喻的小郎中……
借此机会把他料理了倒未尝不可,只是这年终官员审核,亦有刑狱诉讼一条。
彭县令这老东西之所以总是拖拖拉拉地不爱立案升堂,个中原因不就是没有案子,就无从谈能否破获。
到时候上头的监察官员来转一圈,看着寿安县少刑狱诉讼的记录,纸面上便也漂亮干净,显出他治理有方。
这般等任期一到,他才有路子高升。
因而过去处理那些个医馆时,都是吓唬一番便了事,没有一次真的闹到县衙去。
可昨晚县令不在,手底下的小兵拿了好处,搞得声势浩大。
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任长海捏了捏眉心,挥手让伺候的人去端一壶平心静气的安神茶。
算着日子,彭县令明日应当就会从府城回来了。
到时自己少不得再去走动一番,替那个混账儿子擦屁股。
等到茶水端上来,任长海喝了半盏,嗅着那股子酸枣仁的味道,唤来手下得力的管事。
“那个用来陷害喻氏医馆的孩子现今如何了?”
小乞丐寻不着了也就罢,这家人一定得按在手心里。
哪知管事听了这话,当即一脸紧张道:“老爷,小的正要回禀此时,那孩子初时只是被喂了药,呕吐不止,又因本身就有痫症,一晚上就犯了两回病,这眼看着……”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任长海怒喝道:“莫要说话吞吞吐吐!眼看着如何了?”
管事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如实答道:“回老爷的话,咱们医馆的郎中也说,这孩子治不治的,怕是都要不中用了啊!但是先前少爷发了话,说定要给这孩子托到衙门升堂,这可如何是好,还请老爷明示!”
任长海听了管事的描述,得知那孩子已是口吐白沫,水米不进。
他摆弄着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莹润有光的玉面,映出他冷沉沉的脸色。
只见他沉吟片刻道:“想办法吊着命,但不可治好,若真是没救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的语气森凉,管事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但迅速明白了过来。
任长海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重重呼出一口气。
……
城内另一角,添福巷口。
一辆马车徐徐转弯,最终停在温家门前。
停稳后,车夫搁下马凳,自里面走出一个身披大氅,头戴风帽的人。
在回屋通传的人得了首肯后,此人撇下随从,独自进了院落,站定后摘下帽子。
方才被宽大的帽檐遮挡住的脸,赫然属于萧青棣。
若非他先前差人传信,温野菜不会这么容易放他进门。
两个哥儿相见,只觉得屋内的气氛都一时诡异起来。
尤其是温野菜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哥儿,萧青棣清了清嗓子,果断选了个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坐。
范春燕送上一盏茶,又接过年年抱在怀里,快步退到一旁。
温野菜开门见山,“你信中所言,当真属实?”
萧青棣面对温野菜,面无表情道:“你也是哥儿,应当明白,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温野菜眼皮一跳。
萧青棣深吸一口气,掸了掸衣摆,继续说道:“总而言之,那两个乞儿已经被我们萧家寻到,如今押在府内,他们不知背后指使者为何人,但起码可以证明有人想引开喻郎中,对其不利。”
温野菜深深看了一眼萧青棣。
现今他已经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城中萧氏粮行的独生哥儿。
只是没想到那日在医馆发生的事,居然会被任家利用,成为刺向两人的一把刀。
“他们若是作证,就难免说出当日真相,于你名声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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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青棣抬眸看向温野菜。
他确实挺羡慕对方能有喻商枝这么个芝兰玉树的好相公,但后来他也去打听了喻商枝的过去。
若真要论起来,这般汉子长得再好看,若还是先前乡野草医的身份,自己八成也是不会心动的。
二人一道被任欲晓暗算后,萧青棣更是彻底歇了那方面的心思。
他在椅子上正了正身形。
“我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也不会在这方面攀扯上喻郎中,人言可畏。”他道。
“我已教给那两个乞儿另一套说辞,到时他们只需要讲,有人花银子雇他们以上门看诊为托辞,诱喻郎中到城中空屋,将人药倒,左右结果一致就行了。”
毕竟当初这个陷阱的确有一层目的,是调虎离山。
把萧青棣搁进去,则是为了一箭双雕。
温野菜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萧公子,你如何能保证那两个乞儿不会反咬一口?”
萧青棣显出一个有些一言难尽的神情。
“这就要多谢喻郎中,留了后手了。”
他看向温野菜,神情有些尴尬。
“那两个乞儿声称喻郎中给他们喂了毒药,三日不吃解药,就会毒发身亡,从那日算起,明天就是第三日了。”
话音落下,他俩四目相对,眼底各有各的不解与茫然。
一炷香的工夫后,常凌赶到了堂屋。
听闻下毒一事,又问了问那两个乞儿的症状后,常凌这个半吊子郎中摸了摸鼻子道:“总之不会是毒药,但多半是吃了别的什么药,吓唬他们罢了。”
他想了想,看向温野菜。
“主夫,我学艺不精,只怕弄巧成拙,不若还是去村里把麦芽师姐接来的好。”
事发突然,村中的孔麦芽尚且不知城里出的事。
但往周全了考虑,引她去看一看那两个小乞丐是最稳妥的办法。
温野菜当即让老章赶车去村里接孔麦芽,而今家中有朱家的护院帮忙,加上大旺和二旺看门,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来往斜柳村需要时间,温野菜同萧青棣说好,等接到人会直接送去萧家。
送走萧青棣,温野菜回到屋内,看见温二妞和温三伢姐弟俩正在陪年年玩儿。
大吉甩着毛尾巴,正站在屋内的桌子,同样看向小床的方向。
温野菜的眼神温柔下来,走上前去坐下。
他伸出手,小哥儿便捉住了他的手指,扯着要往嘴里送。
温野菜顺势握住他的小手,攥成拳头的时候,只觉得和个核桃差不多大。
“也不知道你爹在狱中如何了。”
温野菜喃喃道。
一旁的温二妞和温三伢听着不是滋味,温三伢安慰道:“喻大哥一定会没事的。”
温二妞也道:“是啊大哥,那程掌柜和周掌柜,不都托人往牢里传信了,不怕喻大哥在里头吃不饱穿不暖。只要喻大哥好好的,早晚都能出来。”
温野菜怕的就是这个。
这数九寒天,监牢里什么条件可想而知。
别看喻商枝自己是个郎中,实则身子骨一直不怎么结实。
哪怕孩子就在眼前,他也片刻都坐不住。
只觉得自己安坐片刻,就会错过什么一样。
过了许久,温野菜仍在心绪难平。
张苗苗从院子里匆匆跑来,夹杂着大旺和二旺的叫声。
这日食肆不开门,温野菜本来给苗哥儿放了假,但他还是一早就来了。
说是这头多个人也多个帮手,无论出什么事,好歹也人多力量大。
“掌柜的,外头来了一个汉子,抓了一个人来要见您,他说自己叫曹二,您认识。”
温野菜赶忙起身往外迎,只是不知道曹二为何会不打招呼地直接前来。
但他知道,先前那对倒打一耙的夫妻,是曹二介绍过来的同乡。
这厢才进堂屋,温野菜就见曹二和几个护院一道,押了一个汉子进来。
曹二是庄稼汉,力气大得很,朱家几个护院,更都是从武馆雇来的练家子。
他们一起摔进来个鼻青脸肿的农家汉子,常凌打眼一看,就叫出声来。
“是你!”
他指着地上,朝温野菜道:“主夫,这便是那个得了痫症的孩子他爹!”
院子里呼呼刮过一阵大风,吹得檐下没点着的灯笼乱晃。
大旺和二旺发出警惕的叫声,因为拖了长音,甚至有几分像狼嚎。
曹二见了温野菜,当即朗声道:“温哥儿,此人是我同乡,他看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我可瞧他不起!这几日我日日在城里转悠,想知道他躲去了哪里,今晚果然被我逮着了!您看怎么办,要不要天亮就送官,有他作证,喻郎中肯定能被放出来!”
温野菜听罢曹二的话,看向地上这汉子的眼神格外复杂。
他们之前也起过要寻找这家人的心思,可和几个掌柜坐一起分析的时候,大家都一致认为,任欲晓一定会把他们藏起来,不然岂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当时温野菜别无他法,只好找到曹二,向他打听了一番这一家三口的事。
没想到曹二还真的上心,靠一己之力把人抓到了自己面前。
此事就像是柳暗花明,骤然迎来了转机。
曹二见地上的汉子支支吾吾不说话,当即弯腰把人拎起来道:“成大牛,你要是个汉子,就敢作敢当!为了一笔臭钱就害给你儿子治病的郎中,你他娘的也算是个人!”
叫做成大牛的汉子在地上跪下,当场往自己脸上来回甩了几巴掌。
“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害了我儿啊!”
温野菜见他打完巴掌,又趴在地上痛哭不止,当即上前两步道:“成大牛,你为何说你害了孩子?难不成,你们不是串通好了演戏?”
曹二也悚然一惊,惊讶地看向地上的人,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头一回认识他。
“成大牛,你别告诉我,你真的给你孩子喂了什么不该喝的药!栓儿本就病得严重,你……你这是要钱不要命啊!”
随后屋里众人在成大牛形容崩溃的讲述中,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日早晨,我和婆娘带着孩子,正往医馆去,路上突然蹦出来个人把我们拦下,我本以为是什么歹人,可瞧那人穿着打扮又极不错,便住下脚听他要说什么。这一听可不得了,他竟连我们几个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孩子得的什么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骇了一跳,问那人究竟想干什么,他就掏出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子,说是……让我们帮忙办件事,若是事成,回头能给一百两!”
这个价格一出,温野菜叹了口气。
他能够理解一百两银子对于穷苦人家的吸引力,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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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二给了成大牛后脑勺一巴掌。
“别说是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你做人也不能丧良心!”
成大牛抹了把泪,一张脸饱经风霜,又黑又红,很快继续说了下去。
原是对方让他们什么都不用管,只按部就班地去喻氏医馆看病,只等孩子若有什么不对劲的症状,便抱着孩子闯出去报官。
“他们说,到时候只是给栓儿喂点催吐的汤药,一个孩子,就算是有毛病,吐两口也不会要命不是?还告诉了我们,官差会在哪条街上巡逻,说是只管报官,后头什么都不用管,等着拿钱就是。”
成大牛和他媳妇没抵得住一百两的诱惑,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他们想着,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原本栓儿就快好了,有了这一百两,一家人往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后来事情也确实如对方所说,住在医馆的当夜,医馆的伙计送来晚上的药汤。
他们深知这碗药很可能已经被做了手脚,但还是咬咬牙,让孩子喝了。
“当初我媳妇其实劝过我,说要不还是算了,喻郎中是好人,咱们不能为了银子就这么害人,可是,那可是一百一十两啊!这些日子为了栓儿的病,家里的地也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们实在是……实在是……”
温野菜不想听他给自己百般找理由,只继续问道:“后来呢?”
到了这里,成大牛恨恨道:“我们报了官,就看那些官差奔着医馆去了,紧接着又来了一个人,说是给我们一家三口寻了个住的地方,还有郎中给栓儿看病嘞!结果我们一去,哪里是什么住的地方,就是个柴房,更没什么郎中!从昨夜到现在,栓儿已经吐了好多回,眼看快不行了,我和婆娘拼命喊人,后来来了个人看了一眼,却是压根不想管!我想着不能看着孩子就这么眼睁睁地没了,就趁着他们看门的人疏忽的时候,把人敲晕,跑了出来!”
曹二啐他一口道:“跑出来作甚?难不成跑出来寻别的郎中给栓儿看病么?栓儿也是倒了霉,遇见你们这对爹娘!”
虽早就料到成大牛一家肯定是收了钱,但如今听来,还是觉得甚为荒唐。
任欲晓为了不想和萧青棣结亲,又想给喻商枝一个教训,便可以枉顾人的清白与一个孩子的性命。
而成大牛夫妻为了看起来唾手可得的百两银子,亦是良心丧尽。
成大牛显然已经走投无路,堂堂汉子,边淌眼泪边道:“曹二哥,喻夫郎,都是我的不好,可栓儿没错啊!求你们想办法救救他!求求你们了!”
成大牛在地上拼了命的磕头,其余众人都冷眼垂眸望着他。
温野菜何尝不恨,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你让我想办法救你孩子,你又何尝想过我已经被抓入狱的相公?他只是个郎中,也只想做一个好郎中!我们的孩子才几个月大,说不准就要因为你的贪财,而从此没有爹了!”
成大牛哪里还说得出话,曹二气愤至极,又给了他一拳头。
这个晚上,注定无人入眠。
成大牛自然要被扣下,而朱家派来的护院出去转了一圈,也发现任家已派了人在城中四下寻找。
幸而这个院子买来时,便有一个存菜的地窖。
曹二自告奋勇,拎着成大牛一同进去,保证道:“温哥儿你放心,有我在,这老小子跑不了!”
刚藏好成大牛没多久,温野菜正要去给朱家和周澜送信,章志东赶的马车正好将孔麦芽接了过来。
小丫头到了地方,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奔向温野菜。
温二妞也在旁边,两个姐儿紧紧拉住手。
“师母,我听了章叔说的,师父现今如何了?”
温野菜把她揽回屋内,将今晚发生的事细细同她讲过,末了道:“你且先去萧家看看那两个乞儿,若是没什么大碍,也先把他们唬住。”
孔麦芽冰雪聪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个中意思。
她用力点点头,“师母放心,麦芽明白该怎么说。”
现下两方人证都捏在他们手里,就算任家有颠倒黑白的手腕,他们也不至于全然被动。
周澜也介绍了县城里有名的状师,他们干这行的,素来不怵什么任家王家的,毕竟对手越难缠,他们挣的讼金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且周澜请的这位,还是个秀才,在县衙之上,也能见官不跪,很是有些本事。
现在只等彭县令从府城回来,升堂断案。
夜幕之上,星子辉辉。
温家彻夜燃灯,任家也已发现成大牛跑了路。
不少举着火把的家仆在城里四处找寻,任欲晓得知小乞丐没了影,这家人里也跑了一个后,总算意识到事情好像被自己搞砸了。
“爹,现在怎么办,那两个小乞丐就罢了,说不准已经冻死在哪里了,但成大牛会不会乱说?”
任长海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
“你该沉住气的时候,倒是头一个就自乱阵脚!他的妻儿尚在此地,他又敢去哪里胡说八道?”
想来也是如此,可任欲晓看了一眼柴房的方向,又道:“爹,我听说那孩子已经快不行了,我本想到时候也让他到堂上去指认那姓喻的郎中,这下怕是来不及了。”
任长海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怜悯,听罢亲儿子说的话,转而不紧不慢地接
茬道“若是没死,那便最好,若是死了……”
“他没了嘴,不还有仵作么?”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小喻马上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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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二章
大人可否将这名郎中请来,救奴家与孩儿一命!
就在任家和温家各自为次日做准备时, 谁也未曾料到彭县令正乘马车星夜奔驰,返回寿安县城。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接到家仆来信, 说是家中五姨娘腹中胎儿未曾足月,却猝然发动, 且产妇心悸气短,恐有难产之忧!
府中人人皆知,五姨娘贺云近来甚得彭县令的宠爱。
其府中胎儿, 极有可能是府中第一个小少爷, 因而事情一出, 无人敢托大,第一反应就是遣人去府城禀告老爷。
彭县令姓彭名浩, 此刻正坐在马车之中,双手揣在袖中,一颗心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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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惴惴不安。
从府城返回寿安县,白日里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半时辰,而今夜路更加难行。
他时不时掀开车帘,朝外喝道:“快点,再快点!”
车夫哪敢二话, 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在确保马车不出事的前提下, 挥着马鞭,让马儿一路狂奔。
彭浩坐回车内, 双唇紧闭, 半晌后他看向跪坐在车厢里大气不敢出的随从, 忍不住道:“五夫人为何会突然早产, 可是有人冲撞?”
那家仆俯身道:“回禀大人,五夫人因知自己有孕在身,向来是足不出院的,但出事之前,她刚进了午食,不知是否与饭食有关。”
彭浩面沉如水,脑海里飞快闪过数个念头。
自家后宅女人太多,彼此偶尔有个拈酸吃醋的行径,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乐见其成。
毕竟这帮女人天天囿于后宅,不争这些,又能干什么呢?
不妨任她们各自扯珠花,空出的闲暇,还能个顶个的想一想如何讨好自己,何乐不为。
但是唯独一点,若是谁敢动腹中的孩子,他绝不会纵容!
需知他都不惑之年了,膝下还无半个儿子,上头一个正妻三房美妾,各个都不顶用。
本来纳了任家的女儿任芳晓,年轻貌美,就像清晨还打着露珠的一朵娇花。
那段时间,他几乎夜夜专宠一房,觉得这样下来,总该有点动静,然而竟还是没怀上。
直到有一次,他在城中偶遇贺云,一下子就被这个与任芳晓风格截然不同的清丽美人所吸引。
她虽是商户之女,却颇有才情,还弹得一手好琴。
而最让彭浩惊喜的是,初时二人不过露水情缘,后来辟作外室没多久,贺云就怀了身孕!
彭浩认为是自己的子孙缘终于到了,为了防止后宅有人生事,他特地把贺云养在府外数月,最近才抬过了门。
除此之外,他还请了仁生堂的名医来为其诊脉,接连来了三个,都打包票说腹中一定是儿子。
彭浩想好了,等这一子诞生,他就把其挂在嫡妻名下抚养,同时也不会亏待了贺云。
有贺云作对比,那任芳晓都显得娇纵了一些,不够讨喜了。
若不是她背后有任长海这个爹,还有仁生堂偌大的生意,彭浩已经对她有些许厌倦。
谁知在这个关口,自己不过是依例去了一趟府城,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车夫在彭县令催命一般的催促下,提前将将半个时辰,就把马车赶到了县令府邸门前。
彭县令甚至顾不上整理衣冠,下了车就朝后宅疾行而去。
到达贺云所居的宅院时,这里已经是挤挤挨挨,立了无数人头。
他一眼望去,先找到了自己的嫡妻。
“云娘怎么样了?”
彭夫人手上挂着佛珠,平日里向来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今日的脸色也是格外难看起来。
“羊水已破了几个时辰,仁生堂遣来了郎中,稳婆也在,可眼看着人越来越虚,怕是就算时辰到了,也生不下来!”
彭县令朝后一扫,见后宅三名妾侍也都在此处。
不知为何,他瞧见这几人摆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只觉得烦闷,当即挥手道:“你们既不是稳婆,又不是郎中,更不是丫鬟,在这里围着做什么,都散了去!”
彭夫人到底是后宅之首,她见彭县令动了肝火,便赶紧给那几人使眼色。
二姨娘和三姨娘已经许久未得彭县令青眼,原本过来也是做做样子,免得回头落不是。
听了彭夫人的话,两人立刻借坡下驴,告辞离开。
可任芳晓却留下了。
只见她举着手帕浅浅拭泪,看起来我见犹怜。
“求老爷开恩,允奴家在此等候。奴家与云娘年纪相仿,这些日子在府中来多有来往,实为异性姐妹一般,奴家实在不忍离开。”
比起上面两个妾侍,彭浩到底对任芳晓的感情还多一点,遂道:“罢了,你愿意留就留下,去陪着夫人一道,替云娘念经祈福。”
任芳晓含泪答应。
又是将近一个时辰过去,自里屋传来的叫喊简直令人耳不忍听。
彭浩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等到再一次见到仁生堂两个一把胡子的老郎中后,他不由质问道:“为何还是不成!你们不是都开过汤药了么?这就是你们仁生堂名医的看家本事不成?”
这两个郎中连连跪下告罪道:“望大人恕罪,实在是如夫人体质羸弱,气滞湿郁,以致壅塞胞宫!这接下来虽然也能开催产的汤药,促使胎儿尽快产下,却耐不住这产妇本人没有力气。”
彭浩用力抹了一把脸,片刻后沉声道:“那本官问你们,这胎儿未曾足月,生下来能不能活?”
两个郎中当中,相对年长的那名很快道:“虽未足月,但也八月有余,生下来后悉心调养,亦不会有差池。”
彭浩得了这个答案,看向他们道:“好,你们继续去想办法,记住一句话,必要的时候,保小,不必保大。”
两个郎中得了命令,快步退回屋内。
彭浩十指紧握在一处,祈求老天爷不要夺走他的儿子!
除此之外,彭浩也做了另一手准备。
眼看仁生堂这两个郎中半天都束手无策,他决心令府中家仆去城中广请郎中一道会诊。
他就不信了,这城中莫非没有一个郎中,能保住他的孩子?
家仆不敢怠慢,城中各处医馆一听是县老爷召见,更是各个从睡梦中爬起,忙不迭地背起药箱就跟来。
很快屋子里就聚集了七八号郎中,撇去仁生堂,也都是在城中颇有口碑的。
奈何天不遂人愿,他们一个个的进去,一个个摇着头出来。
“废物,一个个的都是废物!”
彭县令一时间犹如困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想差人去府城请郎中,可又被告知压根来不及。
“那你们说怎么办!”
正在这时,屋里头贺云的贴身丫鬟出来行礼道:“老爷,我们夫人想见您一面,还望老爷成全!”
彭浩悲从中来。
他揣测多半是贺云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便是能保得住孩子,也保不住自己的命。
虽说嫡妻和任芳晓都上来劝阻,但此时此刻,彭浩的眼底还是浮出几丝不值钱的深情。
“我进去见云娘一面,你们继续想办法!无论如何,今天都要保她们母子平安,再不济,也要保住孩子!”
彭浩丢下这一句话就慌慌张张地进门了,浑然未见一群郎中里领头的,来自仁生堂的某一位,不动声色地和任芳晓对视一眼。
后者在心里冷笑。
贺云啊贺云,你就算怀上儿子又如何,落在仁生堂的手里,照旧让你母子俱丧!
彭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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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扑在贺云床前。
他心爱的美人这回已经是面色惨白,汗出如浆,但即使如此,也另有一番病若西子的风情,令他的心头一揪。
贺云冰凉的手一把握住彭浩的衣袖,泪水自眼角滑落。
“老爷,奴家不想死,奴家想为大人诞下麟儿,全了老爷的心愿呐!”
纵然方才在屋外说的话再冷血,当着贺云的面,彭浩依旧是五味杂陈。
他反握住贺云的手道:“云儿不怕,现今县城内所有名医尽数在府中,一定有办法救你!”
贺云浅浅摇头,含泪道:“老爷,方才那些个郎中尽数进来过,虽未明说,奴家也看得出他们已是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道:“可是老爷,奴家先前听舍弟讲起,道是城中新来了一名郎中,虽出身乡野,年纪轻轻,却有神医之名!不知大人,可否将这名郎中请来,救奴家与孩儿一命!”
彭浩一时愣住,贺云的弟弟贺霄他是知道的。
小小年纪,颇有才名,若是明年下场考个秀才,是能为自己的政绩添一笔的好事。
因而听闻是贺霄提起的,彭浩颇为在意道:“城中还有新来的郎中,还是个神医?我怎么不知?”
贺云泪盈于睫,梨花带雨。
“奴家身居后宅,并不得知,老爷就当奴家是病急乱投医罢!”
彭浩握紧她的手,安慰道:“云儿莫怕,我这就差属下去把此人寻来!乡野之中,常多奇人异事,说不准他真有几分本事!”
彭浩很快离去,贺云浅浅闭眼,又很快睁开,一刹那间,目光里虚弱淡去,唯剩坚定。
此时彭府之中,正上演同行相轻,那些个郎中七嘴八舌,吵不出个头绪。
彭浩唤来心腹,去打听这个姓喻的郎中,对方去而复返,却是面露难色。
彭浩看在眼里,将人唤到书房问话。
“城中可确有这个郎中?”
对方答道:“回禀大人,的确是有,此人名叫喻商枝,出身凉溪镇,月初刚举家迁来城中定居,昔日他在凉溪镇与村落中行医,颇有盛名。您还记得凉溪镇有个富甲一方的钱员外吧?他当初得了中风之症,半身不遂,口歪眼斜,就是这名喻郎中诊治的,据说不出月余,便行动如常了!”
情况紧急,彭浩一时没顾上思索,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打听到这么多,以为真的是喻商枝声名远播。
“既如此,还不赶紧把此人叫来府中,替如夫人看诊!”
随从苦笑道:“大人,您这几日都在府城,有所不知,这名喻郎中他……”
他下意识朝后看了一眼,旋即接着道:“您也知道,这开医馆的,初来乍到,难免触了任家老爷的霉头,这喻郎中好巧不巧的,昨个儿刚被押入大牢,说他草菅人命呢!”
彭浩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任家在县城里的行径他自然是知道的,更是清楚,任家没少借他的手,教训城中那些不肯合作的医馆与郎中。
若非如此,偌大县城,何来它仁生堂一家独大的局面。
可他们动了谁不好,偏偏动了这么号人物!
彭浩深吸一口气,令人迅速召来负责此案的捕快。
小捕快不知为何被县令深夜召见,进来的时候一脸忐忑不安,直到被有关喻商枝一事兜头砸中,顿时摸不准彭县令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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