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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2页/共2页)

,从这里到利县也不用绕远路,先前我们走得不快,但目前看来还是早日抵达利县为妙。”

    对于裴衍舟的安排,卫琼枝没有别的意见,反正她跟着走就行了。

    她串了一个馒头去火上烤,裴衍舟继续在地上写写画画,忽然卫琼枝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裴衍舟的手一顿。

    作者有话说:

    带带自己的预收,古言《四时欢》

    陆渊离家多年,回去的第一晚,嫡母就往他房里塞了一个娇娇柔柔的婢女。

    婢女夜深方至,一把杨柳细腰,纤手轻衣,

    昏黄烛光下映出小半张侧脸,如明珠皎皎,芙蓉含露,

    天未明即走,春风一般无边无痕。

    如此半月之后,陆渊终于在离开前一晚对她道:“等我回去之后便派人把你接来。”

    婢女在他怀里小声应下,声如蚊讷。

    结果等陆渊回去,欲寻来婢女先将她安定下来,却被告知她已经一场急病死了,空留无限遗憾。

    不久病弱多年的兄长突然亡故,陆渊回去奔丧,嫡母早就哭晕过去,

    只剩嫂子元月仪一身素衣跪在灵前,

    她已经身怀六甲,一手掩面哭得梨花带雨,一手抚着隆起的腹部,

    羞怯得不敢抬头看他。

    陆渊无意间瞥到她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只觉似曾相识,

    仿佛昔日在何处,也是这样湿漉漉地瞧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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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卫家

    ◎你要是没事做,就把碗去刷了。◎

    夜色中, 树林间有微风四起,恍惚间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吟唱着,幽远绵长。

    裴衍舟的食指在树枝上摩挲了几下, 才道:“庭元假扮成我, 我才能出来找你。”

    卫琼枝抿了抿唇, 然后低下头去没说话。

    “没有庭元,我出来或许还要再花费一番心思。”裴衍舟道,“你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他不会不担心你的安危。”

    卫琼枝把烤得焦香的馒头收回来,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嚼了。

    她道:“他一定是说不想欠我是不是?”

    裴衍舟一怔, 卫琼枝笑道:“我和他关系不好,还吵过架, 他看不起我,我也看不上他, 这辈子大抵都是无法再和解的, 但他是我的孪生弟弟, 在娘胎里时我们曾经那么亲近,我……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会说什么。”

    她又掰了一半馒头送给裴衍舟, 裴衍舟拿在手里没有吃。

    “等送你回到利县,我就回京城去。”裴衍舟道, “庆王府已经获罪,庭元又帮助我潜逃,一定会罪加一等, 不能让他替我受下那些, 我在你身边也会连累你。”

    裴衍舟一直担心宋庭元会受到更为激烈迫害, 在今日听说两府都被抄家之后, 他便更加决定自己要回去。

    他一直向卫琼枝隐去宋庭元替他这件事, 只要卫琼枝不问,他也没有特意去说,卫琼枝与宋庭元大抵已经到了相看两生厌的地步,裴衍舟不想再让卫琼枝知道这件事之后,一边讨厌宋庭元一边又有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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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不如不让她知道的好。

    但卫琼枝问出来了,裴衍舟也就不会再刻意瞒着她。

    只是卫琼枝听完之后,既没同意他赶紧回去京城替宋庭元解围,也没有因情因怨让他留下。

    总之她没有拦他的意思。

    她对裴衍舟道:“给你的馒头如果不吃便先收着,睡觉罢。”

    然后便又去给虎儿掖了掖被角,自己重新回到方才睡觉的地方靠好,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裴衍舟手里的烤馒头已经被风吹凉了,他才说道:“我再守一会儿。”

    林间有风倏忽吹过,明明是夏日花草树木繁盛,却还是有孤清凄凉之意。

    如此竟也一路回到了利县,总算有惊无险。

    利县是个很小的城镇,但因地处东边,所以盛夏之时也不太热,反而是气候宜人,远远还未到达利县时,卫琼枝便高兴起来,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又惬意又熟悉。

    城门口还是老样子,来往的人很少,这里暂时还没有像京城附近那样专门派人把守,只是原本就在这里的守卫稍问了一句,也就放行了,大抵是皇帝和蒋端玉觉得裴衍舟应该不会去到很远的地方,而是在京城周围盘旋以待时机,所以并未曾注意到其他地方。

    一进了城,卫琼枝的脚步便快了起来,利县地方小,街巷也不大,七拐八拐的终于走到了一户民宅前面,民宅的院门很小,上面落了一把沾满灰尘的锁,两边的对联已经几乎全部褪色,也破损了许多。

    卫琼枝上前便将褪了色的对联一把撕了下来,团成一团捏在手里,然后她往身上摸了两下,便摸出一把钥匙,几下便把门锁开了。

    一时还没有左邻右舍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卫琼枝对着裴衍舟眨眨眼睛:“快进来。”

    等裴衍舟进来之后,她便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只见面前是一个极为狭小的院落,明显可以看到一进来便是正院,统共也才三间正房而已,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几年过去倒是没死,只是地上落满了积年的落叶,底下已经是厚厚一层尘土。

    卫琼枝把捏在手里的对联扔到门边的一只畚箕里面,然后便踩过尘土落叶,将正中的房门打开。

    她见裴衍舟没有跟过来,便指了指道:“这是我们家待客的厅堂,你先进来吧,旁边两间一间是我爹娘住的,还有一间是我和小妹住的,后面还有后罩房,厨房在那里,其余便是家里平时用来放花的,一般不住人。”

    裴衍舟这才上前去,里面果然也已经积满了灰尘,但还是可以看见屋子的主人在离开之前将里面收拾得很整齐,虽然不富贵,却非常干净舒适。

    “终于回家了。”卫琼枝舒出一口气。

    虽然庆王府也算是她的家,但比起王府来,她还是对这里更为亲切,毕竟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狗不嫌家贫,卫家再差再旧也是她的家。

    卫琼枝拿了一块抹布先把凳子擦了几下,把虎儿放到上面去,然后便又出去去了另外两间房。

    裴衍舟过去将虎儿扶住,不让他掉下来,很快卫琼枝又回来了,她回了家便看起来有些脚下生风,又一把把虎儿抱起,再度出了门。

    因为她并没有再理会裴衍舟,裴衍舟一时站着没有动,踌躇片刻后还是出了门。

    这里才这么几间房,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裴衍舟稍一探头,便看见是左边的房门开了,方才卫琼枝告诉过他,那里是她爹娘去世前的房间。

    他犹豫了一会儿,便悄悄走了过去。

    卫家房子小架构也浅,房间进门处前方的条案上便供着两张牌位,自然是卫家夫妇的,卫琼枝出去的那一小会儿里,她已经在这里点燃了一对蜡烛,应该是早前就藏在这里的,蜡烛中间牌位前面,便是一只做工粗糙的小香炉,香炉里面还积了一些香灰,许是她离开前并未清理,此刻卫琼枝把虎儿放在地上,也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香出来,数着抽出来六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放到蜡烛上去引燃。

    可能是香放的时间久了受了潮,卫琼枝等了好一会儿才点着,但是她一点都不心急,安安静静地等着香燃起来。

    等到香的头部终于飘出一缕细烟,卫琼枝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果真都已经引燃了,她才一手举着香,一手把虎儿逮回灵前。

    卫琼枝拿着六根香朝着卫家夫妇的牌位拜了几下,才小声道:“爹,娘,女儿终于回来了,这几年女儿过得很好,多亏了爹娘保佑,琼叶也很好,爹娘在地底下不用担心我们。”

    “这是你们的孙子,”卫琼枝又单手拿香,另一只手抓住虎儿的胖手往上摇了摇,像是在和卫家夫妇招手,“我怕他被香火烫着,所以我代他来拜你们,他很可爱是不是?”

    卫琼枝说着,明知道牌位不可能回答她,但她还是笑弯了眉眼,像是真的有人坐在前面看她一般。

    裴衍舟跟在她身后,此时并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到她絮絮说话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离得够进,裴衍舟还是能听到的。

    他本以为她或许会哭,毕竟这几年的遭遇实在算不得很好,然而卫琼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的,她的声音真的先是在笑。

    若说是在养父母灵前报喜不报忧,卫琼枝大概也是出于真心的。

    裴衍舟便一时有些恍惚,哪怕从前她受的委屈再多,好像也从来没有哭过,那时以为她是天生蠢钝,不通悲喜,许多人拿她当个笑话看,非但不怜悯,反而使劲儿欺负她,无论有意无意,其中也包括他,若换个心思机敏灵巧的,他大抵是不敢直接把她的花摘了的,可偏偏却去瞒了她,纵使理由再充分,也抹不去打心眼儿里对她的轻视。

    如今细思,既不敢回忆,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去想。

    那边卫琼枝已经给卫家夫妇敬完了香,想把香插到香炉上面去,虎儿往前走了几次,她怕掉下来的香灰烫到虎儿,便又几次把他往后面赶,但是虎儿总是不听话,卫琼枝也不生气,每次都很有耐心地一边和他说话,一边赶他,就连香灰掉到了自己手背上,也一点都不在意。

    裴衍舟看着白皙手背上被香灰烫出来的红,一时头脑混沌沌的,竟上前道:“我来。”

    然后就攫住虎儿的肩膀,得以让卫琼枝能去把香插上。

    卫琼枝很快便小心翼翼把香插到了香炉上,她只扫了一眼裴衍舟,便俯身又抱起虎儿,朝着卫家夫妇的牌位走得更近几步,几乎要贴到那张条案上去。

    卫琼枝看看虎儿,道:“虎儿,这也是祖父祖母,快叫一声,让他们保佑你平安长大。”

    虎儿清澈的目光中带着点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让自己对着牌位叫人,他已经磕磕绊绊会说些话了,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模模糊糊叫了一声。

    卫琼枝立刻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然后便又对着牌位继续道:“爹,娘,女儿这次去京城,还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生父母,他们对女儿也很好,也有几个兄弟姐妹,就和还在家里一样,大家都很好。”

    这时虎儿竟也学着卫琼枝方才拿着香拜牌位的样子,也拱着手朝着牌位摆了两下。

    卫琼枝更是高兴,稍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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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夸了虎儿两句,便把他重新放回地上,这时才有心思注意到已经进来的裴衍舟,对他道:“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和虎儿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

    然后她就跑出去回到正堂,拿了一只篮子出门了。

    裴衍舟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低头看了一眼满地乱跑的虎儿。

    她说了那么多,一句话都没提他。

    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裴衍舟的目光黯了黯,他思忖片刻,最后还是四处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卫琼枝存放线香的地方,然后打开盒子抽了三根出来,学着卫琼枝的样子在蜡烛上引燃,对着卫家父母的牌位拜了拜,再把香插到原先那六根的旁边。

    卫琼枝出了门,稍走远了几步路,渐渐便有左邻右舍认出了她。

    “这不是琼枝吗?”隔壁冯婶喊道,“你不是去京城投奔你姐姐去了,怎么这就回来了?”

    卫琼枝早就想好了应答的话,她笑道:“离家也有三年多了,想着爹娘的墓没人扫没人修,便还是过来看看。”

    冯婶深深打量了她一眼,道:“人长开了,也长得更漂亮了,还变伶俐了,果然在京城待过就是不一样。”

    卫琼枝笑吟吟的,又听冯婶问:“你今年也快二十了,嫁人了没,听说你姐姐是嫁到大户人家去了,一定给你说了门好亲事吧?”

    卫琼枝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便点点头:“已经嫁人了。”

    冯婶还要再打听,卫琼枝道:“冯婶,我急着上街去买菜,回头再聊。”

    冯婶这才放了她,扭头便与其他人说卫琼枝回来了这件事。

    卫琼枝先是去买了几橘子和几块糕点,这些是她打算供在爹娘灵前的,然后才开始采买其他吃食。

    利县是小地方,饮食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但胜在新鲜的果蔬很多,卫琼枝在这里生活惯了,买东西也算是信手拈来,很快就买了一篮子的吃食。

    那时她年纪还小,虽然家里人怕她笨笨的出去被人骗,但人手不够时还是经常让她出门去买东西,卫琼枝是靠死记硬背才记下每一季瓜果菜肉的价钱,好在别人看她呆呆笨笨的,又是本县人,也不大来坑她。

    买完东西回家时已经是黄昏,又有几个邻居得知她回来了,特意过来与她打招呼,卫琼枝在门口说完,便进门立刻关上了院门,看着依旧是满地飘的灰尘落叶直叹气。

    家里还乱糟糟的,但是今日怕是来不及收拾了,还是先做饭要紧。

    她先给虎儿熬了米汤,又把小孩能吃的肉和菜都煮熟剁成泥,米汤和肉泥菜泥盛开放在一边,这是虎儿吃的,其他便是他们吃的,刚回家匆忙间也不可能烧鸡烧鸭的,卫琼枝只煮了一道鱼汤,并一海碗青菜炒香菇,以及一盘煨竹笋,炒肉片是给虎儿做的肉泥用的那块肉剩下的,她随便炒了两下,一桌子吃食非常简单。

    卫家吃饭待客都是在仅有的这一间正堂里,今日也不例外。

    卫琼枝把菜端上桌,想了想还是叫了裴衍舟一声,他算是家里来的客人,来了客人吃饭不叫一声不好。

    三个人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过这般现做的热饭热菜,一闻到香味就馋得不行,卫琼枝对裴衍舟道:“来不及做什么好吃的,你将就着吃一些吧。”

    说完便自己埋头吃起来。

    裴衍舟点点头,先还因卫琼枝倒顾着他而觉得有几分欣喜,然而才吃了第一口,才忽然想起来,这种客套仿佛并不是什么好事。

    等用完饭,卫琼枝便去关了卫家夫妇那间房的房门,并没有发现香炉上的香多出了三根,裴衍舟竟悄悄松了一口气。

    卫琼枝顾不得去洗堆在那里的碗,又陀螺似的开始扫院子,这院子不清理干净,她总觉得家里破败得厉害,不像个家,若是不收拾好,她今晚都睡不安生。

    裴衍舟站在檐下看她扫地,虎儿绕着她走来走去,偶尔吃进去几口灰尘也没关系。

    天色已经很暗,裴衍舟便将屋子里的烛台拿出来,卫家是普通人家,自然不像京中那些府邸一般走几步路便挂了灯笼,有蜡烛用已经很不错了。

    眼前的地稍微被照亮一点,卫琼枝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虽然奔波了一路,她现在很累,但一想到是在家里,她心里便热热的。

    这时裴衍舟道:“我明日一早就离开。”

    卫琼枝猛地被他的话拉回来,一时没有吭声。

    手上的扫帚又扫了两下,她才道:“回去送死吗?”

    “我不能扔下庭元,还有侯府此刻必定也很是艰难。”裴衍舟蹙起了眉心。

    卫琼枝停下来,直起腰,昏暗的烛火却照得她的眼瞳亮亮的,一片清明。

    “宋庭元代替你时,就没想过要你再回去,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裴衍舟,这一路上除去眼下,先前也有一次,你把自己和我们隔开,就想着牺牲自己然后保下我们,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你却不愿采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那么想回去?”卫琼枝淡淡道,“你只一门心思想回了京城算了,其实并无任何用处,陛下和蒋端玉不会因为你回来就放过侯府,放过宋庭元。”

    裴衍舟愣怔片刻,手上的烛火火苗晃动了两下。

    他的口舌干涩,但面对卫琼枝明亮的眸子,他便无法再抗拒下去。

    “只要我回去,一切就会好起来。”他道。

    卫琼枝面上并无一丝波澜,像是未曾听到他说话,却接着道:“你回去了,一切也并不会好起来,所以你再心灰意冷,也是没有用的。”

    她不信裴衍舟有那么傻,明明眼下已经逃开了,却偏偏还要去自投罗网,面对蒋端玉,庆王都尚且没有招架之力,裴衍舟已经被打成庆王同党,他一出现势必不会有好下场。

    裴衍舟不过是万念俱灰,加上不愿扔下家人好友在京城,自己却出逃在外面。

    “你以为我就比你好受吗?在京城的也是我的父亲母亲,没有人比我更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先顾好自己,否则才是让他们身陷囹圄都不安生。”卫琼枝继续道,“宋庭元就不说了,你父亲对你不好也不用说,但是你的祖母和母亲呢?她们对你那么好,一定只会庆幸你逃出去了,而你回去又能如何呢?除了陪她们,你连救都没办法救她们。”

    裴衍舟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烛台的手越捏越紧,直到指尖发白。

    卫琼枝叹了一口气,揉揉额角:“你要是没事做,就把碗去刷了。”

    第84章 我赔

    ◎她不愿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裴衍舟就这样被卫琼枝赶到了厨房里。

    如果说方才他心里像是有一团火, 那么在卫琼枝忽然让他去洗碗的时候,竟慢慢熄灭了。

    仿佛有点滴蒙蒙细雨,虽不能一下子彻底浇灭那团火, 但也极有效果。

    裴衍舟在锅碗瓢盆前呆立片刻, 才终于回过神。

    卫琼枝说的没有错。

    他说要回京城去, 完全就是意气用事,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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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用处。

    而她连他心灰意冷也猜出来了。

    他十五岁便上了战场,为大永征战这么多年, 亦遇到过许多次险境,可以说宣国的低头求和是他用命换来的。

    虽然仍然提防着宣国, 但裴衍舟也认为大永和宣国打了多年,此时能休养生息也好, 也并未多说过什么,却没想到蒋端玉还是咬着不放。

    蒋端玉既要独揽朝纲, 便要把不和他站在一起的都打落, 皇帝只信赖他一人, 再挣扎也是枉然。

    眼下除了静观其变,没有更好的办法。

    夜里用过的碗筷堆作了一处, 裴衍舟慢慢卷起袖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从来没有洗过碗, 甚至没进过厨房。

    从后院的井里打了水,裴衍舟便开始试着洗碗。

    其实也不难,只要把上面的残垢洗干净就行了, 但就在清洗的过程中, 裴衍舟手一滑, 碗就砸了出去。

    砸得粉身碎骨。

    裴衍舟只好把碎片踢到一边, 等待会儿再告诉卫琼枝。

    直到洗完所有的碗筷, 裴衍舟一共打碎了三只碗。

    卫琼枝扫完地过来查看,一眼看见了地上的碎片,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早知道就让裴衍舟扫地,她来洗碗了。

    她走过去数了数,还好不是特别多,才三个而已。

    但如果每天这样打,很快家里就没碗了。

    卫琼枝便道:“你打破碗要赔的。”

    裴衍舟点点头:“我赔。”

    “这次算了,但是下次不能打破了,下次就要赔了,”卫琼枝又加了一句,“爹娘说不能问家里来的客人要钱,他们知道了会生气的。”

    这个爹娘自然不是庆王和庆王妃,而是已经离世的卫家夫妇。

    虽然卫琼枝伤过脑子人不太灵光,但他们对卫琼枝很好,也把她教得很好。

    卫琼枝自己过来把已经洗干净的碗碟收到里面去放好,裴衍舟也帮着她一起。

    然后卫琼枝便把他带到前面,指着自己和琼叶的那间房间道:“你就睡这里,我和虎儿睡爹娘的房间。”

    裴衍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他根本没奢望可以和卫琼枝睡一间,必定是分开的,她还让他睡了主人家睡的房间,没把他赶到后面去睡已经很不错了。

    卫琼枝的房间比卫家夫妇的要更小一点,她和卫琼叶分了两张床睡,房间便更被挤满了,靠窗是卫琼叶的小床,卫琼枝的床在里面贴墙放着,要大上一些。

    从柜子里拿出被褥放到自己床上,卫琼枝一边铺一边说道:“你睡我这张,明日把被褥晒一晒,会很舒服。”

    她很喜欢她的房间,但是总不能让裴衍舟去睡爹娘的房间,而且她要带着虎儿睡,这里太小了,否则她一定还是睡自己这里的。

    便宜裴衍舟了。

    “要洗漱自己去后面烧水,”卫琼枝道,“不过要再等等,我和虎儿先洗,我们想先睡了。”

    裴衍舟点点头,这里是她的家,自然听她安排。

    眼看着卫琼枝已经出去,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追着卫琼枝到了后面。

    卫琼枝果然已经开始从井里提水,裴衍舟过去就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索性把厨房的水缸都打满了水。

    热水很快也烧开了,裴衍舟问她:“提到哪里去。”

    卫琼枝想了想,道:“天气不冷,就让虎儿在后院这里洗吧,方便一些,我去房里洗。”

    虎儿便被浸到了一个大木盆里去,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玩过水了,脱了衣服一下水就开始咯咯笑起来,手脚都扑腾着,溅得水花满地都是。

    卫琼枝也没有阻止他,被虎儿泼了一身水,她也没有气恼,反而乐呵呵的,耐心地给他洗澡。

    趁着虎儿洗澡的档口,裴衍舟便把热水提到了卫琼枝睡的房里,等他再回来时,虎儿浑身已经被打了皂角,滑溜溜的像一尾鱼。

    裴衍舟没有过去,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卫琼枝没多久便把虎儿冲洗干净,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就把虎儿从木盆里提出来,结果虎儿不安分想要跑出去,才走了一步路便被自己身上的水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没有哭,还是在笑着。

    卫琼枝把他擦干,道:“去睡觉啦。”

    然后便抱起只穿了一件小肚兜的虎儿往前面去了,路过才发现裴衍舟站在那里,她又道:“对了,你先不要出去,不露面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好。”裴衍舟没有迟疑,只是一个“好”字说完又在舌尖缠了几圈似的,心里像硌了一块小石子。

    她不愿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卫琼枝说完便步子轻盈地走了,裴衍舟洗漱过后也回了房,隔壁已经熄了灯,静悄悄的。

    直到这时,裴衍舟才开始仔细审视面前的房间。

    因为许久没有住人,所以显得没什么人气,就和这座宅子一样,被褥已经被卫琼枝铺好了,被面有些陈旧,是洗得发白的颜色,也不是缎面,而是普通的棉布,可以看出原本是鲜艳的葱绿色。

    铜制的帐钩上左右各挂了几个香囊,也已经褪色了,裴衍舟凑进去拿在手上看,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他认不出来,很是稚嫩可爱,应该是卫琼枝以前自己绣的,香囊的味道已经散了,裴衍舟用手指轻轻捏了捏,里面并不是他们常用的香丸等物,而是很普通的艾草一类的草叶干花。

    裴衍舟捏了一下就不敢再捏了,万一捏坏了他拿不出新的赔给卫琼枝。

    窗边放着一排陶土做的动物,都是一些小鸡小鸭小鹅,上面的彩绘已经开始剥落。

    卫琼枝的床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矮柜,只分了上下两格,下格排列着几个小小的花盆,上格放着几本书,因为没有装柜门,所以这些东西一览无余,裴衍舟抽出来看了看,是一些连环画话本,已经被翻得书页有些卷起来了。

    裴衍舟对这些没兴趣,于是又重新给她放回去。

    这时门响了两声,裴衍舟这才惊觉有人走过来了,他好像也没那么入神,今日竟然没听见。

    “刚刚放被褥的那个柜子里有布老虎,你能不能拿出来递给我。”卫琼枝的声音传来,细声细气的,裴衍舟半晌后才想起来,她应该是怕吵着虎儿。

    裴衍舟先打开门,然后照着她说的把东西拿出来,卫琼枝的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等他。

    只有裴衍舟把布老虎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卫琼枝才往里面张望了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她正要转身离开,裴衍舟忽然就道:“怎么还不睡。”

    冷不丁听见他说话,卫琼枝眨了眨眼睛,但还是回答道:“虎儿换了地方新鲜,一直不肯睡。”

    裴衍舟还没想好说什么,卫琼枝就已经帮他关上了门,然后便是她一路小跑回去的声音。

    四周又重归平静,裴衍舟这回没有再继续打量这个一眼望到底的房间,他吹灭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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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时漆黑一片,只剩月光从那扇小窗子里照进来。

    裴衍舟走到床前躺下,被褥虽然有些年头没有用,但却没有潮气和霉味,松松软软的,盖在身上很是舒服。

    已经许久没有睡在床上过,裴衍舟几乎是一沾枕头,便立刻睡了过去。

    另一边厢,卫琼枝把布老虎给虎儿玩之后,自己的眼皮也撑不住就要沾在一块儿,可是虎儿还在玩,她又不得不看住他。

    “这个布老虎是娘以前玩的,”卫琼枝便只能和虎儿说话,“这里很好的,还有很多娘以前玩过的东西,如果你乖,明日就给你拿过来。”

    虎儿没听懂,但一时也有些玩累了,抓着小老虎咿咿呀呀了几句,也歪过了头去。

    卫琼枝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里满是她熟悉的味道,想必一夜也能睡得安稳。

    果然一夜香甜,连梦都没有做。

    卫琼枝睡足了醒来,天才刚刚开始亮起来,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在家里的感觉真好,又舒适又安心的。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回来。

    床上的虎儿还在睡,扭动了两下小身子,卫琼枝转过头看看他,脸上不自觉便带了笑意。

    那时她带着琼叶去京城,也没想过后头会发生什么事,如今再想想,好事还是比坏事多的,有了虎儿又见到了亲生父母,比留在利县要好,留下说不定就被远房亲戚卖了占了房子,最不济也是要嫁人的。

    她蹑手蹑脚起来洗漱完,又简单挽了一个发髻,等虎儿醒了便给他洗了把脸,然后带到街上去逛了。

    清早的利县还是很热闹的,虎儿以前其实很少出庆王府,也很少见到外人,这下看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兴奋得直拍手,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到处看,头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场景。

    昨天才买了一点东西应急,实则家里没多少东西,卫琼枝便先买了几个肉包子,打算早上吃,粥已经在煨着了,一会儿回去刚刚好,等遛完了孩子吃完了早饭,再慢慢出来买其他物品,吃的用的全都要买。

    路上又有人认出卫琼枝,都是早先相熟的,昨日也早就听冯婶说她回来了,这时看见她,便纷纷与她打招呼。

    “听说你在京城嫁人了,还和你姐姐一样是大户人家?”有人拉住她问。

    卫琼枝笑了笑,小地方也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情传的都快,她昨日才和冯婶说了嫁人,今日就已经传成了嫁入豪门,不过卫芳儿那点倒是,父亲嫌她上赶着做妾丢人,家里从前也未曾亏待过她,所以对于卫芳儿的去向很是模糊,反正利县的亲朋也不会去追查,只说卫芳儿在京城嫁了一个不错的人家。

    卫琼枝道:“是一般人家。”

    又有人掰着手指算了算:“你走了才三年多,就有这么大的孩子了,真快。”

    “对啊,当初还说你傻,谁会娶一个傻子呢,没想到傻人有傻福,怎么样,你夫君待你如何?”

    这世间多的是恨人有笑人无的,除去那点子八卦的欲望,倒不一定是想听卫琼枝说过得好,而是想听她说过得不好。

    并且卫琼枝还是一个傻子,随便套套话就出来了。

    不过这些人也没多大恶意,卫琼枝是自小长在这里的,也习惯了,不过她如今机灵许多,便笑道:“挺好的,还让我回娘家来看看。”

    那些人面面相觑,又问:“那怎么不陪着你回娘家?”

    “他忙,派人送我们过来的。”卫琼枝有来有回,很快便答道。

    “哦,”他们见问不出多的,只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说琼枝是个有福气的,夫家是做官的还是做买卖的?所以这才很忙吧?”

    卫琼枝想了想道:“做些小本生意,但是家里有人做官。”

    “啧啧,要不怎么说京城好呢,一个牌匾砸下来就能砸死几个做官的。”

    “哎呀琼枝,你这可真是交了好运了,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是啊是啊,当初你爹娘死得那么突然,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你妹妹,你还是个傻子,谁不觉得你可怜呢?”

    “那会儿你们家亲戚过来收你家财产和房子,还是大伙儿给你们姐妹两个说了话,这才保下的。”

    这倒也是实话,利县这些邻居好友只是嘴碎些,但却没有大恶,卫家夫妇为人不错,常送一些应季的小花小草给附近的人,当时卫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卫琼叶是小孩子完全不能担事,卫琼枝什么也不会,还是他们帮着搭了把手才送算办起了丧事,卫家其他亲戚那都是丧事开始了才来的,来了便说要把卫琼枝姐妹两个接回去养,是个人都看出他们是什么心思,平时都已经从不走动了,出了事也不急着赶过来,不就是惦记着卫家夫妇辛苦攒下来的那点薄产吗?

    嘴上说着怕卫琼枝姐妹被人吃绝户,其实只要人一跟着他们回去,马上就会被剥皮抽骨,后来还是邻居看不过去,用在京城嫁了好人家的卫芳儿作为威胁,这才让他们松了口,但卫家的钱还是被搜刮去了许多,卫琼枝姐妹守不住,最后只留下了房子。

    卫琼枝思及往事,便向他们又道了谢,几个人又七嘴八舌说了一句,也就散开了。

    日头渐高起来,卫琼枝怕晒坏了自己和虎儿,便提着肉包子往家里去了。

    裴衍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正堂里面等着。

    卫琼枝拿出肉包子,又去把粥拿过来,一锅子粥熬得浓稠得当,米花都被煮开了,虽然只是白粥,闻起来却很香。

    配粥的小菜也是卫琼枝刚刚从街上买来的,刚好放了半碟子咸菜和半碟子酱瓜,但是家里没有香油,便没有用香油拌了,卫琼枝自己在心里记下,预备着一会儿就去买。

    她给自己盛了慢慢一碗粥,又给虎儿盛了一小碗,然后便拿起肉包子吃起来,没管裴衍舟。

    裴衍舟这才知道要自己动手盛粥,他一时有些怏怏,但还是跟着盛了一碗,热热的白粥下了肚,心里便开始熨帖起来。

    等用完了早饭,卫琼枝便把碗筷一推,扫了一眼裴衍舟,裴衍舟便道:“我洗。”

    卫琼枝满意地点点头,她也并非是要占裴衍舟便宜,但不能全都她一个人干。

    “虽然说来者是客,不能让客人干活,”她说着便看见裴衍舟收拾碗筷的手一停顿,“可是我自己干不完,你帮一帮我吧。”

    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卫琼枝赶紧提起篮子再度出门去了。

    裴衍舟小心翼翼地把碗筷洗好,这回他用了十二万分的心,才没有把卫家的碗摔破,洗完竟出了一头的汗,才从水井里打了水洗了一把脸,便看见虎儿拿着布老虎晃晃悠悠溜达过来了。

    他大早上出去逛了一圈儿,还看见了很多人和新鲜事,心情好得不得了,站在那里就和裴衍舟开始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这几日因为赶路,虎儿稍微和裴衍舟熟悉了一些,但裴衍舟对他说的话还是不能理解,便沉默着在一边听着,努力想辨出几句。

    虎儿说了半天没回应,就有些不开心,往裴衍舟这边走过来几步,裴衍舟这才发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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