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一拧,手底下经脉跳动、白皙脆弱的颈脖就能被他轻而易举折断,漆黑的眼瞳仿佛有幽火跳动,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显阴翳。
“想念本王?想念本王什么?想念忘川河畔被你一把火烧个干净的彼岸花?想念被你砸了的十方阎罗殿?还是想念曾经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本王?蒹葭,你大可再编造一些谎话,你看我会不会再信你一个字。”
蒹葭心底咯噔一声。
听鬼王说话如此不为所动,想必百年前之事只怕至今还记恨在心。
如今自己落入他手里,只怕是在劫难逃。
骗是不能再骗了,现在的鬼王看起来比百年前要聪明许多。
“有话好好说,其实,百年前的事,我是可以解释的。”
鬼王笑得阴翳,“解释?好啊,你解释给我听听,若解释我不满意,蒹葭,你猜本王会不会拧断你的脖子?”
百年不见,蒹葭不能断定鬼王到底疯成什么样了,只是在百年前她离开鬼界之时站在茫茫出口回头遥遥看了一眼,忘川河畔火势滔天,鬼王双目通红站在火光前,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发出泣血般的嘶嚎:“蒹葭——”
那声音咆哮,整个鬼界为之战栗,如今回忆起来,仍心有戚戚。
“……我是人,你是鬼,咱们人鬼殊途,强扭的瓜不甜,缘分一事不能强求,鬼后的位置我不能要,我真的是为了你着想。”
“为了我着想,所以烧了我的彼岸花,砸了我的阎罗殿?”
解释是解释不清的,蒹葭硬着头皮道:“我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鬼王戏谑一笑,似是终于没了与她周旋的心思,松开钳制她脖子的手,冷声道:“蒹葭,百年前我给你鬼后的位置你不要,如今就算你想要,我也不会给你,你这种没心肝的东西,只配当我的妾!”
大殿内无端出现数十名鬼奴,将蒹葭团团包围。
“看好她,明日本王便纳她为妾,从此便是你们半个主子了。”
鬼奴齐声应道:“是!”
蒹葭揉着淤青的脖子,扶着桌子猛烈咳嗽,一转身,殿内只剩数十名鬼奴,不见鬼王的踪影。
蒹葭紧攥着手中的符纸,打量着四周的鬼奴,思忖着从这逃出去的几率有多高。
为首的鬼奴面无波澜望着她,“姑娘请。”
虽然这些鬼奴个个存在感很低,看不出修为如何,但蒹葭心里明白,鬼王既然对她过往“心知肚明”,怀恨在心,那么定不会只派些虾兵蟹将来看管自己。
若是逃,触怒了鬼王,谁知道他会对自己干出什么事来。
为今之计,不能鲁莽,只能伺机而动。
下一瞬,她紧握的手心松开,手中的符纸也消失不见。
不着急,她并非百年前那般孤身一人山穷水尽。
会有人来救她的。
——
事实证明,没有冲动行事的蒹葭确实是对的。
在她被抓进鬼界不久,金陵城外两道金芒一闪而过,飞入城中,于一小巷内落下身影。
落地的瞬间陆吾随之一口鲜血涌出。
“师叔!”
陆吾摇头,擦去嘴角血迹,“我没事。”
话虽如此,他体内气息早已不稳,能强撑着御剑至金陵已是强弩之末。
“师叔,您伤势严重,前往鬼界之事交给我,我一定能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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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带出来。”
陆吾深吸口气,内体仅剩的真气快速流转,“不,我必须得去,鬼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若贸然前往,不仅不能救出蒹葭,只怕你也得折在那。”
“可是……”
“别说了,我自有分寸。”
既然如此,付朝生也不再多言,与陆吾一同进了鬼王庙。
鬼王庙自金陵建造之初便矗立于此,千万年间经历无数风吹雨打改朝换代,故人老去,城池大火,不变的,永远是这座城池中央的鬼王庙。
相传千万年前,不周山从天而降,一簇天火也落到了金陵附近,百里开外被焚得寸草不生,大火经久不灭,百姓死伤无数。
或许是苍天有眼,降下大雨将天火熄灭,而那些丧生于天火中的百姓则离奇生还。
据那些生还的百姓透露,鬼王仁慈,见他们遭遇这等无妄之灾倍感痛心,于是赦免他们重返人间,从此金陵城中便有了这座鬼王庙,日日受人供奉,香火不断。
也是奇怪,这金陵与幽州城相距不远,向来是荒凉之所,自鬼王庙建造后,金陵城越发繁荣,百姓日子也越来越好。
于是百姓便将这一切都归功于鬼王身上,至此千年,香火越发旺盛。
然而大多数百姓所不知的是,这不仅仅是一座香火旺盛的鬼王庙,还是能前往鬼界的入口。
鬼王庙中有一颗苍郁的大树,树干如盘虬卧龙,不知已有多少年岁。
遮天蔽日的树枝上则挂满了百姓祈福的红色丝绸,在如今丝绸仍是价格高昂的成衣制品,多少百姓买不起只能穿粗麻布衣,但树上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绸却写满了心愿与祝福。
陆吾在树后双手结印,划出一道诡异的光晕,在付朝生踏进光晕的前一秒,道:“人鬼两界从未大动干戈,咱们是苍穹剑宗的弟子,此去鬼界,不得以真面目示人,若是引起两界动荡,咱们都是罪人。”
陆吾熟练用易容丹改头换面,并递给付朝生一颗,“走!”
两人齐齐踏入光晕中。
一阵巨大的迷雾迎面而来,将俩人卷入其中,四周皆是浑浑噩噩的人影茫无目的地往前走,这些都是死后前往鬼界的灵魂。
陆吾与付朝生敛去气息,混入其中,随着人群往前走。
鬼界并不好混入,每个人的生死自有定数,生平过往写在生死簿上,若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则绝不可能浑水摸鱼误入鬼界。
迷雾散尽后,一面巨大光幕出现在眼前,不断有人影穿过光幕,穿过时,光幕上空凭空出现关于这人的生平过往,五秒后人影消失不见,而那光幕上的文字也随之消失不见。
“师叔,这……”付朝生第一次进鬼界,不知如何是好。
陆吾脸色微沉,手中太阿剑翻转,寒芒微现,一剑刺入那巨大光幕中。
太阿剑是上古神剑,又是死物,并不能引起光幕的注意,乘着太阿剑在光幕上撕开了一个口子,两人由此进入鬼界。
“说吧,你是怎么死的?”
“我是……老死的。”
“老死的?”坐在凳上的鬼界官吏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古籍,也不知看到了没有,不耐烦挥挥手,让那新来的鬼过去。
入鬼界并非只需通过那道光幕,光幕之后还需过那座断桥,才能去往鬼界,而断桥前自有鬼界中人把守,严防有人混迹其中。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长,那鬼界官吏在这盘问了一百年,每天重复着枯燥的工作,早不耐烦了。
他嘀嘀咕咕道:“天天查天天查,有什么好查的,谁做人做得好好的非要来鬼界当鬼不成?说!怎么死的?”
被盘问的鬼也是第一次死,没有经验,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官吏翻了翻书,“什么名字?我核实一下。”
“张三。”
“哦,你是饿死的,过去吧。”
“你呢,怎么死的?”
“落水淹死的。”
官吏随意翻了翻,挥挥手不耐烦:“行了,过去吧。”
队伍缓慢往前,轮到陆吾两人,官吏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死的?”
“病死的。”
“去吧。”
付朝生顺利通过。
“你呢?怎么死的?”
陆吾低声道:“病死的。”
“又一个病死的?”官吏翻了翻手边的纪实簿,翻了两下竟没翻到,又翻了翻,抬头疑惑道:“我这怎么没记载?叫什么名字?”
断桥前的付朝生捏了一把冷汗。
陆吾并非那些浑浑噩噩的鬼魂,在哪官吏翻书的瞬间瞧见了一个名字,“秦渊。”
“嗯,确实有一个病死的秦渊,”他抬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陆吾,不再怀疑,摆摆手,“行了,过去吧。”
两人通过断桥,此刻的鬼界不是两人想象中的死气沉沉,四处可见张灯结彩,红绸满地,在鬼界等待投胎多年的鬼魂已渐渐通了灵识,纷纷交头接耳最近为何如此喜庆。
“今日整个鬼界都拉上了红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呢?今日可是鬼王百年一次的娶亲,我听说,鬼王为了这次娶亲准备了百年之久,今天终于娶到人了,能不高兴吗?”
“可现在鬼界这红彤彤的模样,哪里还有鬼界的样子。”
“嘘,你不要命了敢说这种话,整个鬼界都是鬼王的,别说变成这红彤彤的样子 ,就是把鬼界给拆了鬼王也乐意。”
“那王妃究竟是人是鬼?”
“鬼王还未昭告鬼界,咱们谁也不清楚,听说是从人间娶回来的,应该是人,你说鬼王如此重视这次娶亲,可见将王妃看得如珍如宝,等明日洞房了,鬼王一高兴,会不会让咱们早些去投胎呢?”
听着这些鬼魂的闲言碎语,隐匿在暗处的陆吾眉心紧蹙,将手中的太阿剑捏得死紧。
“师叔,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蒹葭。”
陆吾沉了口气,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罗盘,之前为了蒹葭的安危,他送了一只玉钗给她,幸好有先见之明,此刻才能探见蒹葭的行踪。
罗盘旋转,不消片刻,指针很快指向两人的东南方向。
“在那,走!”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晚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
第25章
整个鬼界分为东南西北四条街道, 每条街道又如树枝枝干般朝四周延伸,其中一条鲜红如血的忘川河如树干般横穿整个鬼界。
人死后来到鬼界,并非立马就能投胎, 鬼差得查看你生前品行,是否行善,是否作恶等等, 来决定你来生投胎的人家。
然而鬼界官吏少,办事人员不够, 等待投胎的鬼多,人手总不够用,人死后在鬼界等待投胎的时间,最长可长达人间百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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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两种情况除外, 一种是作恶满盈之人,死后不用排队, 立马就能下地狱,还有一种则是一生行善的大善人, 可立即安排投往大富大贵人家。
是以,在这种情形之下,鬼界倒也和凡间一般繁荣,街道两侧有叫卖香火的, 有叫卖元宝的, 还有叫卖纸人的,只是一眼望去,全是惨白的脸色和麻木的表情, 在这阴森的鬼界, 颇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陆吾跟着罗盘指针方向往前走, 很快,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矗立在眼前。
正如鬼街上那些游魂所说,鬼王对此次娶亲颇为重视,阎罗殿前张灯结彩,红绸铺了满地,不少鬼差手持刀戟在大殿周围巡视,所有误入的鬼魂不问缘由全部拿下,看管得颇为严格。
两人趁巡视的鬼差不注意从一处围墙进入阎罗殿。
进了大殿,这才发现鬼街那些装潢和这相比简直是小儿科,阎罗殿里的装潢才是真正让人眼花缭乱。
亭台楼阁,用的是明珠装饰,湖泊小榭,飘着的是花瓣金粉,一眼望去,整个漆黑的阎罗殿,竟装扮得如同人间般富丽堂皇。
可见是下了血本和心思的。
陆吾沉着脸继续朝罗盘指针方向走去,一座亭台楼阁前停下脚步。
“师叔?”
“有禁制。”
付朝生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座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有一层肉眼难以瞧见的光罩。
而陆吾手中的罗盘指针正指向这座楼阁,蒹葭在里面无疑了。
就在陆吾想强行破开禁制将人从里面带走时,脚步声传来,两人只得暂时先躲藏起来,免得打草惊蛇。
隐约中只见几名鬼奴手中捧着大红的嫁衣与首饰,跟着为首的男子一块进入楼阁里。
那男子若料想不错,应该便是主宰鬼界的鬼王。
——
房间内蒹葭如望夫石似的坐在窗前,自她被那些鬼奴从大殿带到这阁楼上后,就不曾再出去过。
相比于一百年前,鬼王手段确实高超不少,不仅知道派鬼奴盯着她,还在阁楼下了禁制,她想尽了办法也无法踏出阁楼一步。
可恶,鬼王难道真把她当闺阁中待嫁的女子不成?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逃出去。
也不知道付朝生会不会来救自己,夫君又是一介凡人,付朝生又怎么会冒着得罪鬼界、挑起两界动荡的可能来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凡人?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了,看鬼王那意思,估计明日就得和自己成亲,自己要真成了他的妾,往后她可就只能呆在这暗无天日的鬼界,别说修炼,便是凡间也不可能去了。
所以,稳住,不要慌,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蒹葭从百宝袋中拿出那张符纸,看着守在门外的鬼奴的背影,悄悄走至门前。
这些鬼奴若能抵御她的符纸,那么被困在这她也只能“心甘情愿”了。
若不能,那么在被鬼王发现前,还有一线生机。
大不了和百年前一样,砸了他的十方阎罗殿,烧了他的彼岸花,她就不信了,倒霉的事还能在她身上发生两次不成?
脚步声由远及近,蒹葭一怔,透过门缝瞧见廊桥走来的鬼王。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蒹葭当机立断退回床前,将手中的符纸收入百宝袋中,好整以暇看着推门而入的鬼王。
鬼王看她临危不惧的眼神,扫了一眼房间四周,大手一挥,背后跟着的几名鬼奴将大红的嫁衣与首饰摆在桌上。
“你很少有这么乖觉的时候,让本王猜猜,你是不是在想着怎么离开这?”
蒹葭偏过头去,并不说话。
鬼王上下打量着她,似乎有什么在他眼前微微一闪,他目光停驻在蒹葭头上戴着的一根玉钗上。
他伸手便将玉钗从她头上拔下,“往后你便是本王的侍妾,这等玉钗不配你的身份,以后不要再戴了。”
“我的玉钗!”蒹葭伸手便抢,鬼王却高举着玉钗不让她拿到,眼底晦暗不明。
“看来这玉钗对你而言很重要?那我就更不能给你了。”
蒹葭心知是自己太急了,深吸口气,“那是我的东西。”
“你乖乖听话,拜堂之后我就还给你。”鬼王大手一挥,手中的玉钗消失不见,没了玉钗的点缀,他看蒹葭顺眼许多,“虽然本王是纳你为妾,但也不能失了本王的面子,嫁衣,首饰,妆娘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你老老实实待嫁,你若听话,以后我娶了鬼后,也不会冷落你。”
大红的嫁衣摆在她面前,蒹葭被这红色刺红了眼。
鬼王居高临下,看着蒹葭逐渐通红的眼睛,沉了口气,心知面前这女人最会的便是扮可怜装良善,从前他就是被这女子这幅模样给骗了去,如今决不可再信她一个字,一个表情!
“妾?你让我当你的小妾?是不是未来你的鬼后入门,我还要给她跪下敬茶?”
鬼王负手在后的手心紧攥,脸色冷硬:“这是规矩!”
“规矩?”蒹葭不可置信,“你真想让我给你的鬼后跪下敬茶?”
她怒不可遏,将桌上的嫁衣与首饰扔得满屋都是,“我告诉你,百年前我没有答应嫁给你成为你的鬼后,今天也绝不可能成为你的妾!你想让我当妾做梦去吧,我就算魂飞魄散,也绝不答应!”
“放肆!”
蒹葭看着他,突然势弱般颓丧下来。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双肩颤抖,捂脸哽咽,“你怎么能让我给你做妾,还给你的鬼后跪下敬茶,百年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是都一百年了,鬼界被你治理得这么好,再大的仇百年还不能消吗?更何况百年前我做的那些并非我所愿。”
她泪腺浅,哭得可怜,不一会儿眼睛就肿了,哽咽之余时不时抬头泪眼滂沱看鬼王一眼,眼底写尽了有苦难言的苦楚。
鬼王果然疑惑,“并非你所愿?什么意思?”
蒹葭咬牙,倔强的眼神看着他,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人鬼殊途,我区区一介凡间女子,怎配做你的鬼后?你就不怕他们议论吗?”
鬼王扬眉一怒:“谁敢说你不配?谁敢议论本王!”
蒹葭咬唇,偏过头去,瓮声道:“你现在不就觉得我不配了吗?”
“……”鬼王心中火气四起,心底瞬间清明,这或许是蒹葭扮可怜故意为之,但却又存着一丝侥幸,若当年蒹葭是有苦衷呢?
不可能!
这女子当年砸他的十方阎罗殿,烧他的彼岸花,差点将鬼界搅得天翻地覆,若是有苦衷,何必将事做的那般绝情,不留一点余地。
这女子可恶!当真可恶!可恶至极!
事到如今还在妄想着在他面前扮可怜博同情,以为自己如百年前那般愚蠢吗?
还想要当他的鬼后?
做梦!
他蹲下身,钳住蒹葭的下颚,冷声道:“现在哭,不如留着眼泪晚上再哭,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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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说什么,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信你,你想离开鬼界是不可能的了,老老实实把衣服换上,跟我去拜堂,你若听话,我就不娶鬼后只你一个。”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到他手心,鬼王后槽牙紧咬,“你若乖顺,鬼后这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或许是不想再见蒹葭的眼泪,不想再听蒹葭扮可怜的话,鬼王霍然起身,看着身后几名鬼奴,“伺候她更衣,不要误了吉时!”
“是!”
鬼王甩手离开。
还流着泪的蒹葭牙关紧咬,鬼王这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能一眼看出她是装的,她演得这么好,一眼看出他是怎么做到的?
鬼奴上前将扔在地上的嫁衣捡起,又将蒹葭扶至梳妆台前给她上妆。
嫁衣繁琐,首饰沉重,一换上,蒹葭哪哪都觉得不舒服,再加之计划失败,整个人都恹恹的。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伤心,鬼王并非铁石心肠,他说了,只要您顺着他,鬼后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日子久了,您定会得到鬼王的喜爱。”
谁想得到鬼王的喜爱?
她真的只是两次路过鬼王娶亲现场而已,没什么鸿鹄大志,只想跑些战场捡一捡战利品,安静修仙,过个逍遥日子。
鬼界这鬼地方暗无天日,一个活人都见不着,要她以后生活在这,不如一刀杀了她!
但即便如此,面对妆娘的宽慰,她也只得勉强笑道:“鬼王俊朗非凡,谁不想嫁给他,可我是人,怎么配得上他鬼后的位置。”
“姑娘未免过于妄自菲薄了。”
“并非我妄自菲薄,原是我不配,他想让我做妾我也认了。”
梳着头发的妆娘手上一停,终究不再多说。
蒹葭透过化妆镜看身后妆娘的脸色,想必刚才这番话妆娘该是听进去了。
她听进去了,待会鬼王必定会知晓。
为今之计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先取得鬼王的信任,才能徐徐图之。
“好了,姑娘在此等待吉时吧,待会会有鬼奴来接您,我们就先退下了。”
蒹葭坐在床沿,由着妆娘给她盖上大红盖头,心底却盘算着待会从这到大殿上拜堂逃跑的可能。
思索之间她并未注意到一侧窗台悄悄开了扇窗,有脚步声逐渐朝她靠近。
等反应过来时,那脚步已到了盖着盖头的蒹葭视线之下。
蒹葭一惊,掀起盖在头上的盖头,在触及来人时眉心一皱,“你……”
来者是陆仙君,但对于“蒹葭”来说,她不应该见过他。
“你是谁?”
陆仙君看着满是的红绸与红烛,目光沉沉望着蒹葭,“我受你夫君委托前来救你。”
“夫君?”蒹葭心上一喜,她就知道,夫君一定会想办法来救她的。
“我夫君他是不是很着急?我……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有办法救我出去?那快走吧,待会鬼王来了就麻烦了。”
陆仙君却不动,他一瞬不瞬盯着蒹葭,“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是出自真心?”
蒹葭一怔,回想起刚才自己与妆娘说的那番话,原是为了麻痹鬼王所说,但在陆仙君面前她为何要回答这个问题,这与他有何关系?
她敷衍道:“什么事我们出了鬼界再说。”
有脚步声传来,陆仙君当机立断握住蒹葭的手,“走!”
房门被猛地推开,空荡的房间窗户大开,只剩掉落在床前的红色盖头。
鬼王捡起地上的红色盖头,手心攥紧的力气越来越重,手背青筋爆现,看着打开的窗户,竟阴翳地笑了。
蒹葭!
蒹葭!
“搜遍整个鬼界,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26章
一束冲天的火焰在漆黑上空炸响, 瞬间照亮整个暗无天日的鬼界。
所有驻足在街道上的鬼魂不约而同往天空望去,看着那束炸开的火焰,不知想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 纷纷奔走而逃。
鬼界各大街小巷凭空出现无数穿着盔甲手持刀戟的阴兵,大肆搜捕。
“这……这是怎么了?天上那是什么?烟花吗?”
“你个嫩头青,那是鬼王令!鬼王轻易不会发出此令, 百年前发过一次鬼王令,那是新娘逃婚, 砸阎罗殿,烧忘川河,扰得鬼界不得安宁,今日这是何故?莫非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莫非又是那新娘逃了?”
“嘘!不要命了,都和你说了, 不能在鬼界议论新娘逃婚之事!”
“为何不能?”
“百年前因为新娘逃婚一事鬼王气得牙痒痒,差点把整个鬼界给掀了, 后来下了禁令,谁敢提及此事, 立刻打下十八层地狱,今日好不容易鬼王娶亲,又出了纰漏,你再提, 只怕是会被魂飞魄散!”
那小鬼瑟瑟发抖, 闭嘴不敢再提。
陆仙君一手紧攥着蒹葭手腕,与付朝生奔逃在大街上,身后是四面八方而来穷追不舍的鬼界阴兵。
未到街上, 蒹葭还不知鬼界今日竟如此喜庆, 大街小巷, 乃至早已干涸的忘川河都被红绸铺满,整个鬼界被耀眼的红色覆盖。
“怎么回事?怎么这些阴兵像是知道我们在哪一样,甩都甩不掉,难道是她身上这身衣服太显眼了?”
蒹葭身上的红色嫁衣在这阴森诡谲的鬼界很是显眼,宽大衣袖逃跑起来磕磕碰碰,连带头上的金钗摇摇晃晃颇为碍事。
陆仙君眉心紧拧,摇头,“不是衣服的原因,这儿是鬼界,一举一动都在鬼王耳目之下,他轻而易举就能知晓我们的下落。”
付朝生看了眼四面八方的追兵,“那如何是好?”
“没有办法,只能硬闯,在被抓到之前逃出鬼界,记住,非必要时刻,不得与鬼界阴兵发生冲突。”
“我明白!”
几人接连躲过几处阴兵的追捕,正如陆仙君所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鬼王耳目之下,所到之处必有阴兵在此搜寻,风声鹤唳,无数条曾热闹非凡的街道此刻已是空无一人。
前面便是人间通往鬼界的断桥,过了断桥,再过光幕,便是人间。
到了人间,即使鬼王神通广大,也无能为力。
但就在蒹葭踏上断桥的一刻,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到蒹葭面前。
蒹葭一惊,连连后退。
“鬼王……”
鬼王身上隐隐冒着黑气,墨色深瞳比这鬼界还要漆黑,冷冽的目光盯着蒹葭,眼底是隐隐压制不住的怒火。
“你们,这是要带本王的王妃去哪?”
蒹葭心知鬼王这是怒到极致,不与鬼王正面发生冲突,退至陆仙君身后,怯弱模样,瑟瑟发抖,似乎不敢与鬼王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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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见她如此模样,竟然笑了,看着陆仙君与付朝生,“你们两个是修仙之人,来我鬼界抢人,是否不合规矩?”
“这位姑娘在人间已有夫君,不过是误入鬼王娶亲,还望鬼王能成人之美。”
“已、有、夫、君?”像是恨毒了,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目光直逼陆仙君身后的蒹葭,“你在人间已有夫君,是这样吗?蒹葭。”
“……”蒹葭不答。
这个时候回答无疑是在激怒鬼王。
“本王的王妃不敢回答我这个问题,看来你说得不是真的。”
陆仙君眉心沟壑深陷,握着太阿的手心紧了又紧,“人鬼殊途,强扭的瓜不甜,缘分一事不能强求,鬼王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你既是修仙之人,应该听说过本王娶亲,遇人娶人,遇神娶神,何为人鬼殊途?本王娶了她,便是殊途同归,这等道理,你不懂?”
陆仙君眼神晦暗不明。
“我虽不知你们是何门何派,但若是你们今日将本王的王妃带走,本王只会记住,是人间的修仙之人抢走了本王的王妃。”
鬼王这话说得显而易见,若是强行将蒹葭带走,那么他定会前往人间讨要一个公道,若是引起两界动荡,陆仙君与付朝生,便是两界的罪人。
一时之间,陆仙君并未说话,两两僵持着。
付朝生在他身边低声道:“师叔,您说的,我们不能成为两界的罪人。”
陆仙君心知肚明。
但他也心知,若他就此让开,蒹葭此生,便只能待在这暗无天日的鬼界。
手中的太阿剑越握越紧,剑身竟发出凛冽的剑光。
修仙之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护人间安宁,守百姓平安。
若此刻便被鬼王的三言两语所恫吓,他妄为修仙之人。
“两界的罪人?若鬼王一意孤行,那引起两界动荡的罪人是你,而非我们!”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在陆仙君手握太阿的手背上,她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鬼王,“别打了,你放过他们,我愿意嫁给你,做你的……王妃。”
鬼王眼角轻佻,望着蒹葭脸上坚定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为什么,不重要。
目的是什么,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蒹葭愿意嫁给他。
“过来。”
蒹葭松开握着陆仙君手背的手,一步步朝断桥中央走去,削瘦的背影似乎在诉说两人的无能为力。
与陆仙君错身的瞬间,手腕被陆仙君紧紧攥住。
蒹葭回头。
“为何要去?”
蒹葭从容冲他笑了笑,并不说话,只握着他紧攥自己手腕的手背,暗暗用力,眼神说尽了“相信我”。
紧攥的手缓缓松开,陆仙君看着蒹葭一步步走到鬼王身侧。
“我跟你走,你让他们走吧。”
鬼王搂着蒹葭的腰,嘴角的笑不达眼底眉梢,“我自然会让他们走,但来者是客,今日是本王的好日子,两位不如留下来喝杯喜酒,喝完再回人间如何?”
陆仙君目光一直牢牢锁在蒹葭身上,直到鬼王带着蒹葭离开,还未能回过神来。
“她是为了……”
付朝生沉声道:“天下苍生。”
陆仙君手中的太阿剑发出争鸣的声音。
他提剑朝那十方阎罗殿方向道:“跟上!”
——
十方阎罗殿里,鬼奴吹打着唢呐,力求想让气氛喜庆些。
可前来参加婚礼的个个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无论怎么敲打,也无法让这诡异的气氛热闹起来。
蒹葭穿着一袭红装,脸色木然跟在鬼王身侧,听着喜娘的一拜天地,二拜先王,夫妻对拜。
全程她腰身挺直,未躬身半点。
鬼王也不恼,随她去。
这是人间的婚礼,鬼界没有这么多繁杂的仪式,他不看重这些。
礼成后送入洞房,看着烛台燃尽,鬼王才一脸微醺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蒹葭身前,用秤杆挑起蒹葭头上的盖头,道:“这是你们人间的婚礼,喜欢吗?”
蒹葭抬头,眼神木然看着他,似乎已经认命了,“喜欢。”
鬼王捏着她的下巴,“但你为什么不笑?”
“我不笑是觉得不好笑,你不喜欢我这样?”
“自然不喜。”
蒹葭勾唇一笑,“那你要适应了,因为从此以后,只要我待在鬼界,你就只能看到这样的我。”
“只要能将你留在身边,这样的你,也没关系。”既然已经认命,鬼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笑不开心又如何,他还有千年万年的时间,让她高兴让她笑。
“只要以后你不再骗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以后你就是鬼界唯一的女主人。”
蒹葭反问:“唯一的女主人?我不是你的妾吗?”
鬼王心一沉,“不会再有别人,只你一个。”
“可是,会有人说我不配……”
鬼王脸上凶光毕露,“谁敢说你不配?那就杀了他!”
蒹葭恍惚抬头,看着微醺脸色却依然苍白的鬼王,不由得感叹百年前天真的小鬼王如今是真的长大了,不由得扑哧一笑,“本来就死了,还怎么杀?”
鬼王没想到她会笑,这么一笑,他紧绷的嘴角倏地放松,轻轻勾起一抹纵容的弧度,“我打他下十八层地狱,让他飞灰湮灭。”
“你说的?”
“嗯,我说的。”
鬼界没有白天黑夜之说,每一刻每一秒都是黑的。
所以人间所说的洞房花烛夜,在这只是一句空话。
鬼王俯身解开蒹葭上襟的纽扣,或许是蒹葭终于答应留在鬼界,亦或许是喝了些酒,指尖竟微微有些发颤。
一道符纸在他身后凭空出现,无火自燃,燃起的黑雾悄无声息送入他鼻翼,他眉心一蹙,解纽扣的手微微一滞,很快,微醺的鬼王便倒在床上昏睡不醒。
蒹葭松了口气。
这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和百年前一样,只能趁鬼王毫无防备时使出才有效果。
她将自己身上繁琐的嫁衣脱下,换上自己的衣服,临走前在鬼王身上找了找自己的玉钗,却没找到。
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鬼王,心中难免有些奇怪,百年前的小鬼王自不必再提,但如今鬼王办事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怎么这么轻而易举就被自己给迷晕了?
未免过于好骗,过于信任自己。
思来想去,蒹葭沉了口气,坐在床沿看着鬼王苍白如病态般的脸色发怔,良久才低声道:“对不起,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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