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心神不宁,边摆弄着一块百达翡丽的古董机械表,按下手机拨号键。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终于接通。
薄成许一下子挺直脊背,恭恭敬敬地站好,叫了声:“叔叔!”
也不知对面的人身在何处,只能听见听筒里传来旷荡的风声,缥缈又清远。
片刻后,一个疏懒磁沉的男声响起来。
“又惹祸了?”
“没没。”薄成许急匆匆道,“叔叔,我的宴会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始了,您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
对面语调倦怠,带着几分薄哂。
“我好像没有答应过,要陪你玩这种家家酒吧。”
“别啊叔叔,”薄成许更着急了。
“我都和我那群朋友说过您会来了。您在欧洲做风投的名声那么大,最佳创投人的名号拿到手软,好不容易回趟国,他们都想亲眼见一面,您就给我个面子呗。”
闻言,对面轻笑了声,连哄他的话都懒得说了。
薄成许认真地抱着电话,却听见叔叔声音变远,语言也换成了英语,好像是撇下自己,跟别人说话去了。
端的是一副无动于衷。
他只好搬出长辈来撑场子:“爷爷总说,做生意,头脑人脉缺一不可。叔叔您回国以来一直不怎么社交,其实爷爷心里也不太高兴的。”
又许久,对面才应声。懒怠的嗓音却变得凛冽,像夜里的积雪,凉得割人。
“我放下我自己的公司回国来,已经给足了他面子。”
“他高不高兴,与我何干?”
不等侄子回答,他又道:“倒是你。”
“你爸给你定下的零花钱额度,是让你这么花的?”
这反将一军来得突然,薄成许心虚得手心冰凉,立刻噤声。
“去年买古堡,今年买游艇。才年初就这么大开销,下半年打算怎么过?”
对面嗓音散漫,不疾不徐地掐住他脉门。
稍顿,缓声下最后通牒:“我可不会帮你。”
薄成许欲哭无泪。
他从小就怕这位小叔叔。虽说叔叔今年才二十九,只比他大六岁,可做事的头脑手段,一点不比爷爷奶奶差。
而爷爷奶奶花了三十年,一手创建了如今的博鹭集团。
“……我错了,叔叔。”
挣扎一阵,薄成许垂头丧气地道歉。
“反正我这儿就一群狐朋狗友,想见您肯定也不是要学经验,而是打算炫耀。”
“您不想见就不见,安心休息吧。那我先不打扰了……”
电话还没挂,管家却走上前。
“美院院长已经离开,这是他留下的名片。”
薄成许毫不在乎:“先放那。”
却没想到,对面听见这句话,心情似好转几分。
“长进了?关心艺术了?”
薄成许双眼蓦地亮起精光。
是啊,他怎么把这一点忘了!叔叔接受的是传统精英教育,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眼光更是刁钻,尤爱古意盎然的水墨字画。
他立刻趁热打铁:“当然啦!我现在可爱跟人交流艺术了,这次不光请来江阑美院的院长,还有好几位现代的山水画名家,什么长安画派、金陵画派……”
听着头头是道,实际照着管家的手机屏幕一顿猛读。
“行吧,听起来还有点儿意思。”
对面的语气又温和几分,少顷,终于松了口。
“我这还有事,晚点去。”
-
落日璀璨,黄昏像一盏赤橙色的颜料,泼满了整座山巅。
余晖下,白色直升机发出轰鸣。
见薄韫白挂掉电话,金发碧眼的机长用英语问:“一切都好吗?是否按原定计划起飞?”
“嗯。”薄韫白将手机递给一旁工作人员,拉下防风护目镜。
“我再为您检查一下伞包的固定带吧。”女工作人员害羞地说。
不怪她小鹿乱撞。男人宽肩窄腰,身形颀长清劲,一身纯黑色流线型跳伞服,隐隐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肌肉轮廓。
五官更是流畅冷厉,有副万里挑一的好皮相。特别是那双眼睛,生得清矜又桀骜,深邃如星河。
此刻,这双眼正懒散低垂,隔开了她过于殷勤的好意:“我自己来。”
说起高空跳伞这种极限运动,参与者大多越靠近飞机,越战战兢兢,浑身紧绷。
可眼前的男人却从容散漫,登机似闲庭信步。
连腕上的高度计都染上他些许矜贵之气,陡增了几分名表的光华。
螺旋桨轰鸣转动,直升机攀上云端,融入炽烈的晚霞。
在四千米高处,机长解开安全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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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舱门。
瞬间,巨大的音爆和气流轰入机舱,似张开利齿的猛虎,咬上血肉之躯。
烟尘浩渺,脚下就是整座江阑城。
自四千米的高空往下望,偌大的城市变成巴掌大的沙盒,奔腾的江河也只有手指粗细。
哪怕是没有恐高症的普通人,见到这个场面,也会被吓得头晕目眩。
薄韫白呼吸丝毫不乱,单手拉住舱顶横杠,身体向外攀。
“goodluck!matthew!”机长朝他大吼。
他打了个响指作为回应,跳下万里长空。
离舱的那一瞬,巨大的失重感和窒息感裹挟了全身。
薄韫白呈自由落体状态,在无所依凭的空中,矫正自己的身体姿势。
其实跳伞多用固定翼飞机,不仅成本低,还能保证跳伞者出舱时姿势平稳。
可他在欧洲养成的习惯,便是更偏爱直升机跳伞的颠簸与失重感。
国内开放的最高空域仅有四千米高,对他而言,还是不够尽兴。
薄韫白将姿势矫正至平稳,没开背上的伞包,以极高的速度自空中坠落,似矫健鹰隼击于长空。
长风浩荡,世界寂静无声。
身体习惯漂浮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漫长又寂灭的孤独感。
在坠落的几十秒里,薄韫白只是眺望着愈来愈近的地面。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邻近地面时才低空开伞,通过对降速和风速的综合运算,降落在泼满晚霞的空旷草坪上。
“跳得漂亮!”会所主人挥舞着双臂跑来,高声称赞着。
薄韫白摘下护目镜,呼吸平静,像是散步归来。
“感觉怎么样?”这人兴冲冲地问,“是跳伞刺激,还是做风投刺激?”
薄韫白好修养地稍稍弯了下唇,笑意礼貌却不达眼底,没接话。
对方立刻明白过来。
虽未明说,但他的意思分明是——
都很一般。
生怕怠慢这位贵客,对方挠了挠头,不安地说:“我叫他们重做准备,再跳一回?”
“下次吧。”
薄韫白解下手腕上的高度计,朝外走去。
-
夜色浓沉,晚宴气氛正酣。
薄韫白换了身暗色西装,纯黑衬衫打银蓝色领带,愈发衬得人清贵矜冷,周身似氤着一层寒雾。
他抬手谢绝礼宾者跟随,孤身走入宴会厅。
厅内都是熟面孔,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连气味都是他所熟悉的。
一股各自心怀鬼胎,又被杯中红酒发酵、远扬的气味。
快门声于暗中响起,咔嚓、咔嚓。
薄韫白轻轻蹙眉,目光扫过厅内一圈,最终停在一幅水墨字画上。
那是一幅写意山水,淡而清远。孤月高悬,很有意境。
他不由走近几步,渐渐看清题字。
“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
男人看得凝神,并未注意到,字画之下,还站着一位窈窕的黑裙女人。
下一秒,两人肩膀相触,俱都稍稍一怔。
薄韫白意识到自己疏忽,垂下眼睫:“抱歉。”
女子没说话,只是幅度很浅地摇了摇头。
尽管并未照面,薄韫白却忽然有种耳目一清的感觉。
女人素淡出尘,如一缕清墨,能涤尽满座铜臭浮华。
他没想到这场宴会上还能有这样的人,少见地起了几分好奇,抬眸望去。
正撞进柳拂嬿极淡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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