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头的竹林里。
雨落在竹叶上淅淅沥沥,沙沙簌簌。
这雨声伴随无助和绝望追着他们,日日夜夜回响。
他白着脸,咬着流血的牙齿,杀出千里血路,给了她活命的机会。
不说平日怎么样,单说这份雨夜千里奔逃的情谊来看,她也要护住他。
“那群家伙很危险呢,你的命不还要留着为鱼氏报仇吗,现在会为我豁出去么?”
鱼阙眨眼,挠挠眉毛,似乎有些犯难。
还是点头。
“是的,我会。”
“如果你死了,我也……我也会为你报仇。”
晏琼池又哈哈地笑,肩膀一颤一颤,眼尾蔓延淡淡着潮红。后来干脆放开,少年的笑声像一阵五月的风,明亮欢快。
虽然被他笑得有些窘窘,但是这才对嘛,少年人就是要放肆的笑才像少年人,比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假模样好多了。
“……你笑什么?”
他看看她又看看天边晚霞,指了指脸,眯眼笑:“没事,你脸上方才停了一只小虫,小虫可爱。”
鱼阙下意识跟着摸了摸脸,发现脸有点烫。
看来真是有虫爬过。
第33章 【无关风月04】
◎今日鱼阙是好奇和脸红的小姑娘◎
两人慢慢地走在小巷, 最终由于鱼阙的方向感不好频频迷失走错路,懒散厌烦走路的晏琼池直接扛着她御剑而起,施了个法术空降在那老头附近。
老头还是半瘫在地, 拿着破碗“给一文钱给一文钱”的喊,突然又拉住拿着一屉包子路过的小姑娘,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隐约可听他说“鱼氏”、“秦府”,那是一个声泪俱下。
不料那少女一脸不耐烦, 一脚踢在他身上:
“别老拿这种话术骗人, 你这老混账!”
鱼阙:?
晏琼池捏着他的小扇子掩着脸,上下打量一番那老头, 又看了看猛然攥紧手中锦盒的鱼阙, 眼里了然。
他大概是知道了鱼阙为何会出现在韶华楼,捏着扇子笑, 马尾轻晃。
鱼阙被他笑得别扭, 快步走到老头面前。
她一脸不善。
“诶?姑娘你回来了?”
醉醺醺的老头发觉面前的光被挡住, 抬头, 发现正是今早给了他两个铜板的小姑娘,不由得眉开眼笑:
“如何了?东西拿回来没有?”
“你,”鱼阙眯眼,“对每个人都这样说?”
“非也, 老夫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说,话里也不全是虚言。”秦垢摇摇头, 还是一副酒糟鼻子红脸蛋的混账模样:
“只是今天喝得有点多了, 看谁都是一个样, 不过你是实实在在和她是真的像啊。”
这话说得有些歪打正着的意思, 可能这老头压根就不知道内情。
“……这盒子里的是什么?”鱼阙问。
她将手里的锦盒递出去。
锦盒里沉甸甸的, 有几分重量。
哈巴狗儿似的黑奎说,这玩意打也打不开,好像是上了禁制的,秦垢让他们看了一眼后,将其作为赌注,输给韶华楼后,再也打不开了。
他们正想去找秦垢算账,没想到鱼阙来砸场子来了。
“啊?你没打开看过么?”
这老混账揉揉鼻子,“想知道便打开看看呗,如果你能打开,便送你了。”
鱼阙伸手打开盒子。
锦盒内部静静躺着一枚造型古朴的小钟,依稀可见上面写着一个秦字。
“它是什么?”她看看它,又看看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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垢。
秦垢见她如此轻易便打开盒子,也是一脸惊讶,故作深沉地说:“这就是我家主人送给未相认女儿的信物——暮敲钟。”
“我看道长和它有缘,不妨就将它拿起来,倒转摇三下,再正转摇三下。”
晏琼池看着她拿起这个小钟照做,刚想开口阻止,便看见有一道气流自暮敲钟里溢出,一下钻进鱼阙额头,那条白色的抹额撕裂成两半。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向前倒去。
晏琼池连忙伸手将鱼阙拦腰捞住,确认她只是有些眩晕而神魂并无大碍后,转头看那个半瘫在地的老头。
秦垢也直直地看着鱼阙。
这个眼神,像是终于完成使命的欣慰和心酸,好似等待了一百年的苦难是值得的。
“老夫说的可不全是假的,这真是我家公子送未相认的女儿的信物。”
“我家公子和鱼氏家主,也就是鱼斗雪的妹妹,有过一段红尘旧事,不过……太行鱼氏在一百年前覆灭,这个暮敲钟也就没来得及的送出去。”他颇为心酸。
娘亲的妹妹斗霜阿姨确实有一个不知道父亲的女儿。原来是给表妹的东西。
她的身世之谜……何时能解开?
鱼阙一手扶额,摇了摇头,又问:
“既然老先生和鱼氏颇有渊源,不知还有知道的内幕么?”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知道是鱼氏内部之人做的,那个害了整个鱼氏的人,目前还活着就是了。”
“是谁?”鱼阙攥紧拳头,也是十分的愤怒:“我要叫他不得好死。”
一旁的晏琼池给她扇扇子,嘴里说些安慰的话为她熄火。
鱼阙虽然在其他事情上冷静,但是唯独在有关于鱼氏的方面,不仅易怒还容易被忽悠。
他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秦垢没回答,避重就轻道,“看来道长和这钟是真的有缘。将它带走罢,我受它的苦太久了,看来今日就能解脱……”
“拿着它走吧,我真是谢谢你们了。”
鱼阙还想问,可是秦垢却不愿意再说,麒幽船离港的钟声自远处传来。
要开船了。
“快走吧。”秦垢说。
鱼阙沉默半响,收了那暮敲钟,向秦垢道谢就要朝漩海港去。
一直跟着她身后的晏琼池停下脚步,想了想,回头,摸出一袋灵石抛到他的破碗里,才追着鱼阙而去。
老头看了一眼二人离去的背影,仰头喝酒。
酒辣,忍不住啧了一声。
“你去蓬莱洲做什么?”
六尾鳍帆的麒幽船静静停靠在港口,码头工人指挥着灵兽来来回回地搬运货品,夕阳余晖之下一片和谐。
微咸的海风掺杂着惬意的落日凉意,浮动二人的长发和衣摆。
鱼阙承认这种感觉确实不赖。
“师尊告诉我它可能在蓬莱洲,所以我来了。”她摸出一段白布条,将额头遮起来。这活人死相的面相可不能人别有用心的人看去了。
“是谁有本事将它运到蓬莱洲,”晏琼池直视前方,从鱼阙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他下颌线流畅,“麒幽船可不会同意那种怪物上船。”
“你得好好查查它是通过什么东西如何横渡困龙峡……再者,你师尊是如何得知它在蓬莱洲?”
“……师尊神通广大,能算出来也不奇怪的罢?”鱼阙说,“等我找到它,总会水落石出的。”
“既然是鱼氏内部出的叛徒,人又还活着,我总会找到他,我要亲手手刃那个叛徒……不,我要以最痛苦的方式折磨他。”
晏琼池深深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不可言说的含义:“我希望鱼道友至少要知道,不是谁都可靠,谁也都有秘密的往事,可能一个人对你那么好,是因为心中有愧。”
“你在说师尊么?”
鱼阙结合上下文,略一思索得出结论。
这厮好像在有关于师尊的话题上总是有些莫名其妙,话里意有所指,但是从来不多做解释。
“也许。”
这话云里雾里的,鱼阙追问,晏琼池也只是笑笑,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的,到时候别觉得心碎。
不过现在的他不想做恶人。
“你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我看你也可疑。 ”鱼阙略有不满,见他不想说,也没继续追问。
“鱼道友又胡乱揣测我,叫我觉得伤心了。”他故作伤心地叹一口气,而后低低地说,“我所求不过是你能够放下执念好好活着罢。”
后半段话太过于轻,以至于刚出口便被风吹散,不清楚鱼阙有没有听清楚。
她皱着眉在思考事情,也许没有听见。
去往蓬莱洲的麒幽船一日两次往返,青鸾阙财大气粗,为了给小师弟晏琼池撑场面,来了不少人,几乎包了半条船。
若不是考虑其他修士,这群疯子们估计会直接包下一条船,在麒幽船船头插满青鸾阙的旗帜。
“师姐!”
在鱼阙买票时,突然有人叫她,抬头看,甲板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朝她招手。
正是白珊。
白珊和情侣二人组都站在甲板上向下看,海风吹得他们发丝飘飘,颇有意气风发的意思。
风化及对晏琼池点头示意,晏琼池回以温和的微笑。他美玉一样的脸上带了点惆怅。
想必在七脉争锋上没有夺得一甲令他的家族失望了,骄傲的少年受了些打击。
“你怎么会在这里?”鱼阙登云梯上船,和白珊一行人碰面,问道。
“黎道友要去蓬莱洲求药,所以我跟着来啦!”白珊也为能继续黏着鱼阙感到高兴。
要知道去往蓬莱洲的路上,有会涡流之祸,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剧情点。
她还在苦恼该怎么办,不料鱼阙来了。
有亲亲师姐在,一切都能够迎刃而解。
不过她去蓬莱洲干什么呢?
“那日真是多谢你了,鱼道友,要不是你,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拿到开灵元阳丹的丹方。”
黎含光对她道谢,左顾右盼,看到了她身边晏琼池,有些不解,“鱼道友也要去蓬莱洲么?”
鱼阙想起来霁水道观求药一事,了然,但又想起来自己用晏琼池的法衣换了芜心葵和蝉灵甲,有点心虚。
看看一旁的晏琼池,他对自己笑了笑。
“是,去办点事。”她回答。
暮色四合,海上的夕阳渐渐收去余光。麒幽船收起云梯,张开鱼鳍帆,巨大的灵力波动,号角声声,即将启航。
和白珊一行人简单寒暄几句后,鱼阙打算回房歇息。方才暮敲钟钻入额头带来的眩晕感还在,得快些打坐清楚不适感才行。
还得好好研究一番暮敲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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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法器上面附着的气息,叫她觉得熟悉。
秦垢不愿意多说的事情,会不会能在暮敲钟里找到答案?
“关于法衣一事,我觉得我还欠你一个道歉。”鱼阙说,“事出有因,真是对不起。”
她找寻蝉灵甲已久。
炼制能修补神魂的九蟾丹也得快些提上日程。鱼阙知道自己受阴城杂术的影响太大,肉身和神魂已经崩到了极限。
纵使吃了返元露,谁能保证下次能侥幸不死?九蟾丹是一定得备着的。
“鱼道友若是喜欢,撕了玩都可以。”见她面上有几分愧疚,他倒是不甚在意,笑道:“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一同登上麒幽船的第三层。
这里的视野极好,站在上边向下看,仿佛征服自己能够海洋那般,有种睥睨天下的意思。
鱼阙原本不想住那么高,毕竟途径困龙峡,她不知道里面那些蜃精和恶蛟是个什么情况。为保险起见,她打算买底层的普通客房,但船家说普通客房没有了,她只得多花十枚灵石买一间上等客房。
晏琼池还是慢慢地跟着鱼阙旁边。直到鱼阙搭在门把手上准备开门,他还站在她身后。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鱼阙不解。
“如此,晚安?”
晏琼池绕开她,伸手打开旁边屋子的门,迈腿进屋,想了想,又好似乖乖的猫猫探头来对她道别。
鱼阙把目光收回来,向他道了晚安,转身进屋,咔哒把门带上。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无关风月05】
◎今日鱼阙是做奇怪之梦和别扭的小姑娘◎
西洲, 乌蒙镇。
通过玉简追踪楚洛笙下落的追萤跟着指引来到这西洲偏远的小城。
自最后一次楚洛笙给她发出消息已有四五日,玉简上的信号也越来越微弱。
她很担心小师弟出了什么事情,紧赶慢赶来到西洲。原以为楚洛笙急召是碰上了大麻烦, 但信号最强的位置居然位于这座小城的酒楼中。
站在楼下向上看去,这栋三层酒楼外观精美豪华, 在这等破败小城里, 修葺得如此华丽的酒楼显然格格不入。
追萤心中不免狐疑。
再说这西洲,周遭因为吃了不知名药物发狂的灵兽越来越多, 感染程度越来越严重, 连空气里都散发着奇怪的气味。
她启用玉简,再次确认楚洛笙就在这楼中, 才稍稍放下心来, 放出自己的护身罡气,抬腿进入璀花楼。
这座名为璀花楼的酒楼尚在营业, 客人寂寥, 不过确实都是凡人的气息没错。
“劳驾, 请问这儿是有一个叫楚洛笙的修士下榻么?”追萤拦住路过的小二, 十分客气地问。
“您是楚洛笙道长的朋友么?”小二很是惊讶,说道,“既然您是他的朋友,那么近日来欠的银钱请您帮他结一结罢?”
“怎么了?”小二这样表述, 叫追萤没有主意起来,楚洛笙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到底出了什么事?
“嗨呀, 您是不知道, 楚道长替我们乌蒙镇扫荡了发狂的灵兽, 但因此受了伤, 叫几个山民背了回来。”
“我们将楚道长安置在酒楼里养着, 这些日子他伤势尚有好转……您知道的吧,咱们是小本生意,总是养着楚道长,不是个办法。”
若是楚洛笙恶战过后受伤,那确实能解释为何他的气息微弱,再者他们也是需要资金盘活酒楼的凡民,尤其还是开在这种偏僻之地。
追萤听了摸出几枚灵石交于小二:“这些估计是够了的,还请店家带我去见楚洛笙。”
小二收了钱,眉开眼笑,领着追萤上楼。
走过的这一段路里,追萤有追问某些关于楚洛笙的细节,小二都能回答上来,一点不错。
追萤来到长廊尽头的红木浮雕门前,小二恭恭敬敬地说这便是楚道长所住的客房,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再吩咐。
“楚洛笙。”追萤敲敲门,“醒了么?”
“师姐?”里面传来的正是楚洛笙极富特色的嗓音,“师姐,是我,楚洛笙。”
听见楚洛笙的声音之后,她这才暂时放下心中疑虑,推门入内。
屋子里没点烛火,黑漆漆的一片,追萤刚想把门带上,嘴里抱怨:“怎么连窗也不开,这黑灯瞎……”
门突然从身后关上。
“师姐?”黑暗里脆生生的少年音叫她。
“师姐,是我,楚洛笙。”
“师姐?”
她愣住。
半秒后意识到这不是楚洛笙,很可能是灵兽应声虫模仿的叫声。这种灵兽可以训练模仿他人语气,相似程度非常高。
追萤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召出法器要强行破门离去,不料蛰伏着的黑色魔气就等着她入瓮,突然铺天盖地地漫出,堵住她的去路。
有手执法器宝剑的侍从自魔气里现身,他们以法器将魔气编织成网,压制追萤的法器,拦下御灵而起的她。
借着法器上微弱的亮光,追萤能够勉强看清隐在黑暗里的侍从头上长着骇人的角,赤色双瞳。
头上长角,
这正是魔洲之人的特征。
通常人族修士走了旁门左道,堕化为魔修,只是施法时会双目赤红,煞气环身。
而魔洲真正由魔洲谷底的瘴气与天下魔障滋养出来的修士,额前生角,赤目且眼尾通红,他们天生就是杀戮机器。
自五百年前的魔潮过后,魔洲被天人和道君大能们联手封印,中洲已经很久不曾有真正的魔修出没。
想不到今日在这种小地方,居然窝藏了好些魔修于此,必须得回到仙林宫向掌训长老们禀报此事……不过,如何脱身还是一个问题。
魔修数量不少,而她只有一个人。
见走不成的追萤瞬间祭出封在脊椎里的本命剑,蛇骨鞭垂落在地,散发着骨头的莹白光泽。
好歹是草台峰雪浪道君座下的嫡传弟子,她几个起落便将朝自己扑过来的魔洲小喽啰拦腰斩断。
然而被拦腰斩开的魔洲喽啰化为黑烟,再次变化为人形,站在黑暗里,无论追萤挥刀几次,他们还是一波又一波地扑上来,杀不完。
追萤念咒展开圣蝎防御,巨大的蝎子盘踞在她周身,形成毒化罡风,无论谁接近罡风圈,都会被蝎毒腐蚀。
“不愧是雪浪道君座下弟子,三百年不见,竟然能够成长到这种地步?了不起。”
黑暗里有人缓缓站起来,语气带着欣慰。他朝追萤慢慢靠近,近到跟前时,一盏盏的蓝火灯亮起环绕周身,这才得以窥见此人面容。
此人披发紫衣头角峥嵘,额间有绯色的火炎,男生女相,虽妖冶但眼睛上挑太过,不免有几分刻薄之意。
怀里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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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只虫形模样的灵兽,口中还在重复脆生生的少年音,实在是诡异。
“你是谁?”
“不认识我了?”
他倒也不恼,桀桀的笑,兰花指捻起一缕发丝把玩:“我与你有过一面之缘,那还是三百年前,在妖洲的水牢里。你那个时候还是个才化形不久的小蛇。”
追萤被这句话惊得道心一乱,退后几步,“你、你是……”
虽然没记起来,但是知晓自己过去的人并不多,追萤也有悲惨的经历,所以能那么爱护同样惨兮兮的师妹。
“记起来了么?”那魔修轻哼一声,“记起来便好,你若是记得我,那肯定也记得它吧?”
一只铃铛落入他的手中,追萤脸色大变,急忙操纵毒蝎去争抢那只铃铛。
“虽不知道你在雪浪道君座下修习得如何,但是,你一定抗拒不了这动听的脆铃,就像犬儿对肉骨头的无法自拔。”
那魔修释放威压震碎追萤的蝎子,摇动铃铛。
虽有师尊化解那些被强加在身的禁咒,可但凡还有一丝丝残余,这该死的铃声还是穿透三重封印,动摇追萤的神魂。
这一动摇,圣蝎防御的威力减弱,魔气趁虚而入,缠上了追萤的手腕。那些手持刀剑的魔族喽啰紧随其后,将她团团围住。
铃声控制的是心智,越摇越叫人觉得心脏绞紧——这本是魔洲用来驯化蛇妖的方法。
追萤发出痛苦的嘶叫,眼中绿光爆射,师尊为她设下的气息隐匿在这一刻被破,她再也藏不住本来的面目,吹弹可破的皮肤寸寸褪去,蛇的鳞甲显现,她的蛇尾在地上乱拍,震碎木质的地板。
蛇痛苦濒死的模样,狰狞却有种别样的美丽。
平时说着自己如何厌烦妖洲那群不入流妖修的草台峰二师姐,真身是条蛇。
她竟然也是妖修。
趁着自己尚有一丝神智,追萤爆发了所学的秘术令自己修为强行提升,体型也随之暴增,试图靠着修为的优势来破开这可恶的网。
可这网会随着她的变化而变化,还会侵蚀修为,你修为越高,吸食得越快。
“不过是从水牢里逃出来的莹蛇,还妄想从本座手里挣脱么?这可是堂主的下赐的法器,你一个只学人族术法的叛徒怎么能挣脱得了?”
头角峥嵘的男子责怪,而后又是一副痴迷的语气:“新的尊主即将归位,作为我等的同类,一同献出血肉神魂,迎接尊主的归来吧。”
他举起被不断蚕食修为的追萤,正要将她裹进法器里带回去,但想到自己立下如此大功回去要受堂主褒奖,忍不住得意。
黑暗里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笑,止住了他的癫狂。
他松开追萤停下来,转头向声源望去。
“什么人?”
屋内两边供奉的极渊之蛇神位雕像慢慢地转头,鎏金石像缓慢挪动发出的刺啦声,在不见光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一双更加纯粹的碧色菱花蛇瞳睁开,如同蛰伏于夜色里的蛇,在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的时刻。
“我啊……”
困住追萤的魔气此刻倒戈,它们扭曲分化为好几条雾蛇,以环尾的方式将饮狂围住,蛇躯形成笼子,将他牢牢地困在内。
能够操纵魔气的如若不是魔洲之人,那必定也是堕魔的魔修……是来抢功劳的么?
饮狂仰脸看了看将自己围住的雾蛇,心生欢喜,高声赞美:“阁下的法力竟能将魔气教习得如此美丽雄健,真是叫我等佩服。”
“能得如此盛赞,也叫在下觉着荣幸。”
一个高束长发身穿玄衣的少年踩着缠绕的魔气现身,只见他白净昳丽,头上并无异物,是实在的普通人族少年。
但他那双盈盈的碧色蛇瞳又叫饮狂兴奋。
这等漂亮的蛇瞳……世间少有,堂主会喜欢的。
“就是不知阁下……潜伏在此处,所为何事?”饮狂问:“阁下也是我魔洲中人罢?”
“我只是单纯路过此地,”少年并未回答后半句,语气不带其他情绪,“发觉令我不快的东西在此作恶,特来看看,果然惹人厌烦的东西作怪。”
还没等饮狂反应过来,六条环尾成笼的魔蛇突然收紧,裹住他,不断挤压剩余空间。
“阁、阁下……?”
饮狂依旧保持着笑容,镇定地问:“师出无名,杀我也得给个理由罢?”
“难道我们此前有什么恩怨么?”
“别瞎想啦,杀你不为我们此前的恩怨,只是少主肯定不愿意鱼阙伤心,所以她可不能死。”蛇瞳少年特意凑到饮狂跟前,抓住他额头上的角,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
“哦,是了,还得让你回去和你们那位大人报个信,好好记住我的模样。”
少年嫌恶地丢开他,“最讨厌吃魔洲之人的心魔啦,勉强咬一口给你个面子罢。”
他虚空一抓,生生将饮狂的神魂抽出来,扼在手中獠牙毕现,咬住他的神魂用力一扯,这个刻薄家伙在嚎叫里昏厥。
蛇瞳少年把神魂随手一扔,转头看还有一口气但估计神志不清的追萤。
“你也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么?确实可怜。”
他叹了一口气,蹲下身看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商量:“别在鱼阙面前乱说话可以吗?”
“我还有事,你要是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追萤自然听不见他说什么,没有动静。
草草施了个法术丢在追萤身上,蛇瞳少年起身,环顾四周,将周围的魔气尽数吸收后,自交织的墨烟里再次隐入黑暗。
楼下被蒙蔽双眼的凡民突然恢复清明,左顾右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麒幽船上等客房配置不错。
该有的设备皆整齐备着。榻上铺着妖洲供应的羊毛毯子,躺起来很舒服,叫人忍不住陷下去好好做个美梦。
鱼阙解下头上团成一团的发髻,乌发披散,在用法术将自己收拾过后,想跟追萤联系,可转念一想昨天才给师姐发过玉简,她说过自己平安。
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于黏人了?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决定发个玉简告诉师姐今日发生了什么。
……有关晏琼池的还是不要跟师姐说了吧。
在等待师姐回信时,鱼阙趴在榻上,翻出今天在秦垢那里获得的法器暮敲钟仔细查看。
一般来说,钟类的法器的作用是振奋心神,有点类似金灵根弟子的金声玉振,也有承托主人意志,有唤醒迷惘之人使其苦海回头的功能。
不知道这位秦公子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件法器送给鱼氏?
她拿起暮敲钟按照驱动步骤摇晃,可只有白气钻入额头,除了眩晕感,没有别的什么感觉。
也是,这是要送给人家女儿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算起来也是鱼氏的遗物了。鱼阙把玩一会后,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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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秦垢白日里说的那些话。
虽然好几次有消息明示,这鱼氏的覆灭与内部之人脱不了干系。她这些天也有仔细回想,当初有几位宗亲是最不支持娘亲的。
外祖膝下五个子女,唯有娘亲堪大用,这家主落至在她头上于情于理。但好事之人喜欢攒动是非,挑唆其他的兄弟姐妹与娘亲争斗,像是苍蝇盯着生肉,迟早要将其据为己有。
虽然自己当时年纪尚幼,可也知道一些宗亲对娘亲的不满。
但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仇怨,使他不惜背叛鱼氏,祸水东引,将魔洲引入宗门,杀人夺宝……
害死如此之多的同门宗亲,那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活着?
再者,被关在月夜境里的怪鱼,为何辗转流落到了蓬莱洲……是了,师尊又是怎么知道?
鱼阙回想晏琼池眼里的深意,料定这个家伙肯定是知道点什么的。
一别二十年,除了顽劣起来和从前一样混账,他变得越来越……陌生?
想起来那个幻境,雨夜里的拥抱,还有十指相扣的温度……鱼阙有些窘窘地将脸埋进被子里,这个动作有些大,不慎将一旁的芥子袋打落。
装着四旋悟金丹的盒子也顺势咕噜噜地滚落在地,像是有意提醒她,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东西在。
自从从霁水道观出来后,她便犹豫着要不要吃了这丹药,突破神魂的禁锢到达金丹境界。
金丹修士和结丹修士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可以说成为金丹修士,那她便是实实在在的一名独立驰骋六洲的修士了……毕竟不需要藏匿山林的灵兽精怪等级都很高。
再者,如果她还要进阴路,金丹修为能够做的事情很多,叠加阴城杂术的妙用,不用再担心像之前那样仓皇逃窜。
不过,鱼阙想起霁水真人的眼神,总是觉得怪异,她的神态简直就是钩夫人的翻版。
似笑非笑,眼中藏着要人命的算计,再者,能和钩夫人扯上关系的人,绝对不简单。
钩夫人虽然不是正经的七脉出身,但是拜的也是玉金山老祖,修习天地一脉法术,自有玄妙功法护佑,一百年前修为接近分神后期,再寻机缘,修炼到渡劫乃至大乘,不过也是时间问题。
这样厉害的修士,却一心研究邪术。
她疯魔到……想起啸月往事的鱼阙垂下睫毛,收了四旋悟金丹,挑开被子钻进去。
被子绒绒,她的脑袋也茸茸。
罢了,总之恶人已死,还总是恐惧她做什么呢?不如早些入睡,明日想想如何炼制九蟾丹才是。
鱼阙入睡速度一向很快,自然没有看见放在桌子上的暮敲钟被气旋托起,散发着金色微光。
但浮起的状态只维持一瞬,没等来接手的主人,又径直落回盒子里,发出“铮”地脆响。
脆响随着微凉的海风吹入梦境。
睁眼又是站在日光下的鱼阙身穿白地绣金对襟长衫,下配素白绣缠枝莲纹百褶裙,披发戴凌霜花,眼角两抹殷红凌厉如刀,正是在烛玉京时候颂祝魇阴神君时候的盛装打扮。
自从无边夜色莫名被撕开之后,困扰自己的噩梦全然消失,悲声哀嚎全然不见,曾经令她困扰的梦居然也成为了暂时躲避的一方净土。
她被热闹盛开着的绣球花簇拥着,有穿着天青色长裙的小精怪自两边的花丛里现身,彩带飘飘,环佩叮当。
它们笑嘻嘻地拉起鱼阙的衣角,固执地要带着她去往什么地方。
鱼阙跟着它们慢慢地走。这片原本无边际的花海渐渐变幻为青竹。
不好的回忆漫上心间,她下意识要躲避,但小花妖们不肯让她走,还是拽着她往竹林深处走。
竹林弯弯绕绕,几重柳暗花明过后,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青竹深处修有一小庐,屋前养着鱼阙喜欢的绣球花,花儿们圆滚滚的开着。小庐后有一汪清池,池中养着几尾模样可爱的鱼,鱼儿们也被喂得圆滚滚。
在庐后的木廊上摆着懒懒散散地斜卧着一个只穿着轻薄春衫的青年,他的长发落入水中,被顽皮的鱼儿啃咬。
一只同样懒散的黑猫团成一团,趴卧在侧。
鱼阙站在他身边,凝视他和晏琼池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她有些惊奇,这便是他长得后的模样么……
变化不大,依旧是昳丽如靡艳魔花,小憩时候又好似乖乖的大白狐狸,只不过五官成熟了些。
阳光穿透随风摇曳的青竹,随着徐徐落下的竹叶斑驳地落在他上身,好似也能穿透他的单薄春衫。
鱼阙突然好奇,他脖颈靠近锁骨处是否点着一粒小痣,便悄悄弯腰去看。
还没等她看清楚,这人便醒了。
他睁开眼,也许是睡意未消,睡凤眼里带着含含糊糊。
见来人是鱼阙,他伸手就要抓住她,和在韶华楼里,她因为不安伸手寻他被扣住一致。
他的手很漂亮,白玉似的,皮肤下隐约能看清楚血管,匀称且骨节分明。
“阙儿。”
被手心传来的温度烫到了的鱼阙猛然自睡梦里睁开眼,头发乱糟糟,像毛茸茸的小狗。
她抓着被子懵了好一会,才从震撼里回神。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海浪的涛声,偶尔会有鱼跳出水面又落入海中。
“扑腾”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与此同时,隔壁客房。
斜靠在榻上、长发铺散的晏琼池通过蛇瞳监视夜色下伺机而动的潮虫。
有拖曳长尾的鸟抱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暗红色光团进屋,将其放置在他手边。
这些全是怨念极重的心魔与噩梦。
他张开森森尖牙,仰头吞噬怨念,又操纵着极渊之蛇的人骸震慑不知好歹的家伙。
惹人生厌的家伙们太多了。
妖洲、风家、晏氏……魔洲,太多了。
蛇瞳少年在他的操控下,戾气满满,黑色的墨烟环绕在他身边,像是伺机而动的蛇。
从未做过如此奇怪之梦的鱼阙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再次入睡。
只不过那青竹小庐消失不见,留给她的是其他更加绚丽的花和其他美丽的事物。
或许是这些天太过疲惫的缘故,她破天荒地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时分,错过了研究如何炼制丹药的日程,有些懊悔。
起来时有些昏昏沉沉的,吃了几颗清心丸才勉强将不适感压下去。
她穿上衣服,打算出门去透透气。
麒幽船是靠着巨大灵力托在海面之上,所以不会有因为船体摇晃而产生的眩晕。
落日半卡在海平面上,大得有些吓人,但也叫人产生一种金乌近在眼前手可摘的错觉。
鱼阙吹着凉快的海风,散步至转角处,远远地看见有一白衣少年和米色裙装的少女站在船舷边上聊天。
二人隔着两个人的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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