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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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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正好是个艳阳天, 天清气爽,白云悠悠。
周念像往常一样早醒,距离七点还有半小时。
这样的情况每天都在重复, 她会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 像是被封印在床上, 而冉银的敲门声就是解开封印的咒语。
从前,那么多个早醒的清晨, 周念从不会想什么,思绪飘散,脑里空白。
今天醒来后的大脑却异常活跃。
想的问题很多-
今天穿什么?裙子还是裤子-
该买点什么去医院?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也不知道鹤遂的伤口还疼不疼-
还是穿裙子吧。
周念杂七杂八地想着,思绪跳跃,被窝里的脚趾翘了翘,嘴角也翘了翘。
吃过早饭后, 周念带上画具出门。
出门后直奔公厕,把胃腾空后再出来, 出来时, 周念看见对面长狭弄的瓦檐上, 飞窜过一道黑影,很像鹤遂投喂的那只小黑猫。
随后,周念到水果店挑选水果。
店门口支着遮雨棚, 棚下面摆着几排白色的泡沫箱,箱中是各种水果:车厘子, 毛桃, 蓝莓, 苹果等等……还有亮澄澄的橘子。
周念停在一排泡沫箱前, 低眼看橘子,然后问老板:“阿姨, 橘子怎么卖?”
老板朗声应:“四块钱一斤,幺妹,这个橘子甜得很哟!”
“真的吗。”周念问。
“不甜你拿回来,我给你退钱哈哈。”
……
周念抿唇一笑,没当真,权当老板在开玩笑。
挑好几样水果后,周念付完钱离开,朝着镇上医院的方向走去,不远,走十几分钟就能到。
快要到医院的时候,周念路过一家商店,又进去买了些零食出来。
和上次来医院一样,周念没等电梯,选择走楼梯上四楼。
肩上背的画板,手上提的画具箱,水果,零食,这些东西统共加起来得有四十斤,相当于半个周念。
到四楼后,周念累得半死不活,手撑在楼梯扶手上喘气,休息几分钟后才抬脚走出通道。
距离鹤遂所在的病房还有一段距离,周念就看见病房门开着,里面传来嘻嘻哈哈的谈笑声。
在医院还能这么开心的人可不多见。
周念来到门口,病房小,站在门口就能看见里面的景象,就像那天两名警察和宋敏桃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里面的她正用手捧着鹤遂的脸,姿势暧昧。
病房里不止鹤遂一个病人,靠门的那张床上已经躺着别的病人。
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叔,左手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绷带一直挂到他的脖子上面;在他的床旁边,围着几个男男女女,每个人脸上都是笑着的,一边笑一边不停地说着:
“非要和侄子扳手腕,把自己手给扳折了哈哈哈哈……”
“笑死,都和他说了,他不行。”
“这事儿得笑他三个月。”
……
和侄子扳手腕,把手扳骨折。
怪不得他们都笑得这么开心。
周念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另一张病床的鹤遂。
枕头竖放在他的后背处,他靠坐在床头,正转头看着窗外。
窗外是盛照的太阳,和一颗贴窗而长的蓝花楹。阳光从蓝花楹的枝叶碎花间筛落,投下零碎的光影在他身上,错综复杂的明暗叠覆,倒与他身上的气质十分合衬。他眸黑唇薄,鼻梁高挺,侧颜轮廓流畅分明,帅得不讲道理。身上那件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非但没有削减这份帅气,反而平添破碎感,带来更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对病房里的谈笑声充耳不闻,满眼深寂,周身都散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冷,显得非常的孤独阴沉。
周念提着东西走进去。
鹤遂还没发现她来了,直到她把几个袋子的东西还有画具箱往床头柜上一放,窸窣的声音才引起他的注意。
他转过头,这才看见周念。
周念取下肩膀画板,贴着墙放在床头柜上,再把画具箱放在地上。
放好东西,周念抬头和鹤遂对上视线。
他的双手环在胸前,神色平淡,看她的眼里也没什么情绪。
周念主动开口:“是不是因为没有人来看你,你看着不高兴。”顿了下,语气变得更轻快,“没关系,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
没想到,鹤遂只是冷淡地说:“我不需要谁来看我。”
周念:“……”
也是,是她自己要来的。
周念抿抿唇,赌气般开口:“那就当我是厚脸皮要来的,行了吧?”
鹤遂沉默着,没接话茬。
周念瞥着他,也沉默下来,在想他也不是头一回这样,自从认识他以后,他一直都是这幅冷淡样,但她以前可不像今天这样觉得心堵。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算了,不想了。
周念在铁凳上坐下,说:“我给你买了点水果,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买了几样,但是我没有买橘子,水果店的老板说她那里橘子很甜,不甜还包退,但我还是没有买。因为我想到上次给你的橘子,你都扔了,就想着你应该是很讨厌橘子这种水果的。”
鹤遂静静听着,黑眸平静深邃,眸中清晰地浮着周念白皙漂亮的脸蛋。
周念拿起柜子上的一袋东西,打开给他看:“我还给你买了零食,可以解解嘴馋。”
鹤遂瞥一眼袋子里的东西,再气定神闲地看她:“周念,我嘴不馋。”
周念:“……”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唱反调。
周念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缓缓说:“不,馋,也,能,吃。”
这下轮到鹤遂哑口。
周念还反驳:“谁规定嘴馋才能吃零食。”
鹤遂看见口袋里装着五花八门的零食:饼干,薯片,果冻,辣条,以及……
他伸手,拿出口袋里最底部的一样零食。
“周念,你这是给我买的。”鹤遂把那袋东西举起来,“……跳跳糖?”
“跳跳糖怎么了?”周念反问。
跳跳糖的包装是五颜六色的,上面是一只跑跳中的绿毛怪,戴一顶红帽子。
鹤遂漫不经心地说:“只有三岁小孩子才吃这个。”
周念夺过他手里的跳跳糖,撕开包装取出一小袋:“谁说的?我买它的时候,旁边可没写只有三岁小孩子才吃。”
她明知道他要表达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故意曲解。
鹤遂眼睫一敛,淡嗤:“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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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跳跳糖包装上面的锯齿状纹路,周念撕开一个小口子,直接递到他的唇边:“不幼稚的你吃一包试试?”
豁口直接怼到鹤遂的唇上,他一低眼,就看见袋中淡绿色的细碎颗粒。
他闻到了浓浓的青苹果味。
“我不吃。”鹤遂把脸转到一边。
“你尝尝嘛。”周念温声软语地劝,站起来,又把那包跳跳糖送到他唇边。
鹤遂再次转脸:“我不吃。”
周念又把糖递过去,再次怼到他的嘴唇上。
“……”鹤遂一边躲一边警告,“周念,你别闹。”
语气却不是很重。
周念也不怕他,索性胆子一横,直接趁他不备将开口塞进他的薄唇间,迅速把一包糖倒进他嘴里。
鹤遂:“……………………”
沉默震耳欲聋。
他感觉到颗粒分明的糖迅速在嘴里起了反应,噼噼啪啪地开始爆炸,青苹果的味道急遽在口腔里扩散。
像一整个春天在嘴巴里跳舞。
“好不好吃?”周念捏着包装袋,微微偏着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嗯。”他含糊不清地应一声。
周念还能听见他嘴里发出的轻响,好奇地问:“你说这跳跳糖的原理是什么?为什么一到嘴里就爆炸。”
“二氧化碳。”他淡淡说。
周念笑盈盈地夸:“鹤遂,你好厉害,懂的真多。”
鹤遂满脸平静:“这是化学常识。”
周念仍是笑着的:“那也是厉害。”
鹤遂睇她一眼,嗓音无端降下去:“别夸我。”
周念怔住,收敛笑容:“为什么。”
鹤遂耷着眼皮,脸上有了些倦懒神色:“没有为什么。”
看他这样,周念也不好多问。
沉默了会儿,鹤遂突然抬眼,问她:“你讨不讨厌猫?”
周念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不讨厌呀,我很喜欢猫猫狗狗的。”
鹤遂又沉默了片刻,看着周念:“那帮我个忙。”
又立马补一句,“如果你有空的话。”
“什么?”周念问。
“帮我喂喂长狭弄的那只黑猫。”鹤遂垂下眼,“我还要一周才能出院。”
周念轻声道:“我早上路过长狭弄的时候,看见那只黑猫了,它一定是在等你。你不要担心,我等会离开医院就去买猫粮喂它。”
鹤遂淡淡嗯一声,说:“猫粮的钱回头给你。”
周念摇摇头:“不用。”
鹤遂没应,她知道按照他的性格,之后肯定会拿钱给她,必须做到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与他人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
“鹤遂,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挺好的。”周念重新坐下,语气特别认真,“你自己的伤还没有恢复好,就在担心流浪的小猫。”
她每说一个字,鹤遂的脸色就越来越沉。
周念看见他凌着脸,然后沉声道:“别夸我。”
她当即怔住,回神后,皱着眉说:“你为什么不让人夸啊?鹤遂,你好奇怪,大家都喜欢听漂亮话,听别人说夸自己的好话,只有你表现得这么厌恶。”
鹤遂转眸,定定望她,嗓音寒凛:“我就是不喜欢,所以你别再说了,明白?”
周念抿着唇,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摄住,有点不敢再开口。
就在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有点了解他的时候,他却让她觉得更加困惑。
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他真的是个另类。
无论被骂还是被羞辱,他都能不动声色地忍着,甚至可以被揍被刀,就是不可以被夸。
周念把手中剩下的跳跳糖放回零食口袋里,然后神色委屈地站起来:“我来看你,老惹你不开心,我还是走吧。”
手刚要伸去拿画板,就听见鹤遂说:“你等等。”
周念没看他,本就软糯的声音沾点委屈,听着就像是要哭了:“干嘛。”
鹤遂抬眼看她,嗓音依旧低沉:“我没不开心。”
周念撇撇嘴,说:“可你刚刚都要生气了。”
沉默。
鹤遂眼底浮出纠结之意,他等了一会儿,才有点生硬地开口:“我也没生气。”
周念这才转过脸,怯怯地把目光落在他脸上,慢吞吞地问:“鹤遂,你这是不想看到我不开心地离开,所以在和我解释吗?”
与她对视着,鹤遂眸底的微光一凝,旋即移开视线,淡定地说:“你丧着个脸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周念脸上再次镶满笑容,小梨涡甜得很醒目:“那还是算你在和我解释。”
鹤遂抿了下薄唇:“随你怎么想吧。”
见鹤遂神色缓和,周念又壮着胆子问:“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听别人夸你。”
鹤遂懒散答:“你不用知道这个。”
“我只是想不通。”周念又想起那一茬,“就像想不通我第一次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会拿着橘子跑掉一样。”
鹤遂眉心一跳。
周念看见他投来凉恻恻的一眼,立马知趣地乖乖说:“好,我不说了。”
“哐当——”
周念的脚不小心碰翻了铁制的垃圾桶,立马弯腰去捡。
就在这个当口,鹤遂看见周念的后背上,骨头清晰的浮凸在连衣裙轻薄的布料上,一块连一块的脊骨,一根接一根的肋骨,还有两侧的肩胛骨也是凸起来的。
她怎么会这么瘦?
在他看来,周念是被精心养护的花朵,理应养料充分,呈现出蓬勃的生机和饱满的色彩。但他总见她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周念直腰起来,正好对上鹤遂打量的目光:“怎么了?”
鹤遂上下巡视她一番:“周念,你在减肥?”
周念一怔:“怎么突然这样问。”
鹤遂看着她精致漂亮的锁骨,纤长的脖颈,说:“你太瘦了。你刚刚弯腰的时候,隔着衣服都能看清你背上的每一块骨头。”
他说看见了她的骨头。
周念完全怔住。
她那么多次,赤身裸体地在冉银面前称重,冉银从没注意过她的骨头,而鹤遂却告诉她,他隔着衣服看见了她的骨头。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开始在她的心底漫漶,在心脏表面洇开后,沿着缝孔渗进灵魂的最深处。
周念迅速别开脸,避开鹤遂的目光。
神色十分狼狈。
她不愿意让任何人发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尤其不想让鹤遂知道。
旁边传来欢笑声。
一间病房被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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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天地,一半晴天,一半暗雨。
周念哽了一下,很艰难地张嘴,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嗯,我减肥。”
“别减了。”
鹤遂嗓音低沉,语气很认真,“你的脸色真的不是很好。”
周念把头低下,沉默。
见状,鹤遂的后背脱离枕头,朝前倾了许多。他单手撑在床上,上半身又往周念的方向一点一点地靠得更近,最后停在离周念很近的地方。
周念感觉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低垂的目光里,是鹤遂一只骨瘦的大手。
她再抬眼——
撞进他漆黑阴郁的眸子里。
他就在咫尺。
此时此刻,周念看见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左右打转,他的目光里写满审慎,把她的心虚一览无余。
周念感觉到心脏在骤急骤缓间反复不定,她这人也要乱掉了。
“周念。”他看着她的眼睛,低低叫她名字,然后又特别认真地问她:“你平时不照镜子?”
“……”
周念还是选择回避他的目光,促狭地细声道:“照、照的。”
他的黑眸就好似一面镜子,照出周念苍白的脸色,他紧盯着她不放,然后低声道:“你已经很瘦了,所以多吃点,嗯?”
这一瞬,周念大脑一白,血液直接凝固。
她听不见旁边的笑闹声,感受不到窗外吹进来的风,只能看见鹤遂一双漆黑又认真的双眼。
灵魂失火,似乎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让她多吃点。
语气好像是隐隐约约的温柔,但她不敢确定。
“我……我……”周念蹭地站起来,动作大得碰翻身后铁凳。
铁凳哐擦一声倒地。
周念立马转身,手忙脚乱地把铁凳扶正,又立马伸手去拿画板:“我、我该走了。”
鹤遂平静地看着这样慌乱的她,淡声开口:“周念,你——”
周念打断他:“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也不等他再开口,周念就背着画板,提上画具箱,匆匆地小跑着离开了病房,出门时差点撞到隔壁床的家属。
落荒而逃的画面似曾相似。
像那日手攥橘子逃跑的他。
第22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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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一口气跑出医院后, 又沿着南水河疾走了一段距离,才浑身脱力地在一条长椅上坐下。
柳影婆娑,摆动在河面上。
河边生长着不知名野草, 没入深绿里的石阶长满青色苔藓。
周念转脸看向斜下向的石阶, 潮湿的青苔里有黑色的硬壳小虫, 小虫在湿绒绒里拱来拱去。她觉得她的心里现在也有这么一只小虫,在极不安分地拱来拱去。
病房中的场景在脑中重现——
鹤遂倾身靠近她, 神色认真,深邃的黑眸似乎有洞悉她灵魂的魔力。
就在和他对视的那几秒钟里,她觉得自己差点就要忍不住,忍不住把秘密告诉他,她根本就不是他见到的那样。揭去她天才画家的标签后,没有表面光鲜, 她还剩下什么?她仔细一想,可能就只剩下虚弱的身体和危如累卵的灵魂。
她是经不住近看的人, 一旦凑近, 她就是个半人半鬼。
周念庆幸当时她选择的是逃跑, 而不是一吐为快。
倘若真的说出,鹤遂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她?他会不会认为她很奇怪,然后用奇怪的目光看她?
她好像没办法接受他用奇怪的目光看她。
周念在河边坐了很久, 直到情绪完全平复,才起身离开-
周念来到南水街的临街, 停在一家宠物店门口。
名字叫鑫鑫爱宠。
宠物店两扇朝外开的玻璃门, 门口有一道小腿高的漆蓝色栅栏, 用来拦住店里那些放养的猫狗。
栅栏里有只白泰迪, 见有人停在店门口,立马热情似火地冲过来, 扬起两只前爪扒在栅栏上,兴奋地汪汪大叫。
白泰迪的叫声吸引其他狗子的注意。
小鹿犬,法斗,柯基……相继几只不同品种的狗子都飞奔跑来门口,在栅栏前窜来窜去,汪汪不停。
周念不知道怎么进去,只好站在门口等,一边等一边伸手摸摸那些可爱的狗子。
很快,老板从一个侧门走出来,是一个很瘦很矮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长得憨厚。他的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把剪刀,看样子在给狗修毛。
老板望着门口的周念:“你跨进来就行。”
周念点点头:“好。”
周念慢吞吞地抬起一只脚,往栅栏里迈,动作斯文又小心翼翼。
老板打量着周念,突然笑了:“第一次来吧?以前没见过你。”
周念终于在一堆狗子中找到落脚处,抽空看一眼老板:“嗯,第一次来。”
老板问:“需要点啥?”
周念说:“猫粮。”
老板给周念指了左边的商品架:“猫粮在那边。”
周念艰难地在一堆狗子中前行,狗子们老扒她的腿。没办法,她今天上午得留下部分时间写生,不能空手回家,否则一定会蹲下陪这些狗子们好好玩玩。
“谁不听话!”老板一声暴喝,周念脚边的狗子通通听话地散开了。
周念来到左边的商品架,上面摆着琳琅不一的猫粮,五花八门的牌子很多,名字也很多:全价猫粮,鲜肉猫粮,鸡肉三文鱼猫粮,全价烘焙粮……
一一看下来,早已眼花缭乱。
周念挨着看了会儿,回头问:“老板,这些都是可以喂小猫的吗?”
老板倚在旁边的货架上:“多小的猫?”
周念回忆了下那天蹲在鹤遂脚边的小黑猫,然后用两只手比出一个长度:“大概这么长一点。”
老板想了下,说:“那还很小一只猫啊,照你比的手势,那猫顶多四个月。”
周念又继续看货架上的猫粮:“我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老板玩着手里的剪毛刀,“不是你的猫哇?你怎么会不清楚。”
“不是我的。”周念随手拿起其中一包猫粮细看。
老板用手给她一指:“那你买幼猫吃的粮,在最下面两排。”
周念说了声好,然后把猫粮放回原处,然后蹲下了身体。
最下面两排的幼猫猫粮花样也很多,肉松鸽肉冻干粮,养护肠胃奶糕,软便克星鲜肉粮……这第三种猫粮的包装,周念认出来,就是鹤遂那天拿在手里的那种,一模一样的。
周念拿起一包查看,右下角写着重量:500g.
刚好一斤,很小的一包。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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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拿着那包猫粮站起来,转身问老板:“请问这个多少钱一包?”
老板看一眼:“那个贵,三十块钱。”
小镇上物价不高,里脊肉才十三块钱一斤,这么一对比,三十块钱一斤的猫粮确实贵。
“我就要这个。”周念低头,开始掏钱。
“连小猫多大都不知道。”老板好奇地说,“你买来喂流浪猫的?”
“嗯。”
一听周念是买来喂流浪猫的,老板露出心痛的表情:“哎哟小妹妹,喂流浪猫犯不着买这么好的,它们有得吃就不错啦!你买个十块钱一斤左右的粮绰绰有余,没必要浪费这个钱是不是?”
周念把一张整五十的递过去,温声道:“没关系,我就要这个。”
老板接过钱,一边往收银台里走一边说:“小妹妹,你还挺有爱心。”
周念看见老板拉开收银台的抽屉,老板从当中抽出两张十块的,关抽屉的时候,老板动作一顿:“还有个小年轻也爱买这种粮喂流浪猫。”
周念知道他说的人是鹤遂,状似不经意地问:“是吗。”
老板把钱递给周念时,开口道:“是啊,就是鹤千刀的儿子,前阵子被肖福儿子捅住院那个。”
周念把钱接在手里,默不作声。
可能周念这种乖乖女,任谁见了都想多和她说几句话,老板的话匣子打开:“我跟你说哈,而且他自己本身就没啥钱,平时就四处打点零工,有时候干完一天的活路才赚个几十块钱,买包猫粮就去三十块,真犯不着,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打零工?”周念顺势问。
老板嗐一声,说:“天天都能在这片看见他呀,他经常在这片找活路干。”
周念呐呐道:“这样啊。”
她没有再和老板多聊,很快便离开了宠物店。
周念准备找个地方写生,路上不停在想鹤遂不念书就是为了打工吗?
宠物店老板说他经常打工,那他应该是很缺钱的,但是他又愿意给流浪猫买很贵的猫粮,怎么会这么矛盾?
他真像一团扑朔迷离的雾,就算她已经站在雾里,也还是看不清-
写完生后,周念去了趟长狭弄,刚到巷口就看见那只小黑猫在巷中徘徊。小黑猫比周念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瘦了不少,最近应该都没弄到什么东西吃。
怕吓到小猫,周念轻手轻脚地靠近,手里拿着新买的猫粮。
想叫小猫的名字,又发现自己忘记问鹤遂,这猫叫什么名字,他经常投喂它,兴许是给它取的有名字的。
周念只能用通用叫法:“咪咪,小咪咪”
小黑猫警惕地微微弓起身子,做出防御的后退姿势,随时准备跑路。
见状,周念立马扬扬手里的猫粮,还故意捏得沙沙作响:“咪咪你看,你的鹤遂哥哥让我来喂你,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黑猫看见周念手中粉色包装袋的猫粮,立马呜哇地叫了一声,甩着小爪子迎上前来。
“这也太可爱了吧!”周念的心软成一片。
难怪鹤遂这么惦记这只小猫,下次一定问问他这只小黑猫叫什么名字-
中午的饭桌上。
冉银接到保险公司的电话,内容还是围绕着周尽商的保险理赔。
周念在旁边低头硬塞食物。
冉银的语气越来越差:“你们说要死亡证明的原件,我上回就把原件也交过去了,还是不行是吧?现在又说镇医院的死亡证明不算,那我想问问你们想要哪里的死亡证明?你们这么折腾,当初直接把我老公的尸体拿去得了!”
啪——!
一通话呛完,冉银挂断电话,气愤地把手机摔在了饭桌上。
周念感受到强烈的低气压,紧张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继而加快了往嘴里塞食物的速度。
“七斤。”冉银突然叫她。
周念包着一嘴的食物抬头。
冉银对她微笑:“你放心,爸爸的保险赔偿金我们肯定能拿到。到时候你可以随便用最贵的颜料,以后想去国外发展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周念从来没想过赔偿金的问题,现在听冉银这么说,也只能乖巧地笑笑:“好。”
“……”
回到卧室里,周念关上门,快步走进洗手间里。
径直到马桶前,翻开马桶盖后蹲下。
周念低脸,用手把头发握在一边,张开嘴开始剧烈呕吐。
——周念,你太瘦了。
——能看清你背上的每一块骨头。
吐着吐着,鹤遂的声音就开始在耳边回响,周念的动作骤然一顿,她立马把嘴巴闭紧,想控制自己不再呕吐更多。
然而身体却像脱离她的控制,她想停止的念头刚起,胃里就产生一阵狂涌,牙龈酸得厉害。
周念跪在地上,咬紧腮帮死撑着,苍白的脸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浑身筛糠般颤抖着,她却不停在对自己说:别吐了,别再吐了。
很可惜,她没有征得同意。
“呕——”
残余食物瞬间跃出,带着黄色的胃酸。
下一秒,周念绝望地开始哭泣,她浑身疲软地跌坐到冰凉地砖上。她双手抱头,痛苦地狠狠扯着自己的头发,指缝间被强拽下好多缕发丝。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发疯般扯着自己的头发。
她想尖叫,想嚎啕大哭,又怕声音会把冉银引来,就只能捂着嘴发出闷闷的呜咽声,活像一只受冤而死的恶鬼。
哭累以后,周念回到卧室,从帆布包里摸出那个灰色老年机。
再次躲进洗手间里。
洗手间的地砖上是零碎的黑发。
周念踩过那些头发,到最里面的角落里靠墙坐下。她用一只手捂紧老年机的外放喇叭,然后开始在短信框里编辑。
每按一个字,老年机的声音都会隔着周念手掌闷闷传出。
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编辑成功后,周念盯着小小的屏幕看了很久,眼泪一颗又一颗地落在上面。
她吸吸鼻子,然后颤抖着手摁了下去。
“短信发送成功!”提示音随之响起。
……
周念扶着墙站起来,来到盥洗台前,她把老年机随手放在台面上,然后开始脱掉上身的短袖,再解掉内衣。
把短袖和内衣都放在盥洗台上后,她转身,背对着镜子,然后扭头去看镜子中的自己。
和鹤遂说的一模一样,她的脸色苍白,瘦得背上每一根骨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身侧放着的老年机还亮着屏幕,屏幕上的显示着——
收件人:鹤遂
短信内容:我失败了。
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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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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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手机发出短促的震动音。
病房里,护士正在给鹤遂换药。
护士是新来的实习生,很年轻的小姐姐,换药时看到鹤遂紧实漂亮的腹肌, 不好意思地脸色发红。
再抬眼看见少年有一张很顶的脸, 白肤黑眸, 俊俏而冷冽。
护士的脸由此变得更红,不敢和患者有任何眼神接触。
当然鹤遂也没看她。
此时此刻, 鹤遂的注意力正放在前一秒钟震动过的手机上。
屏幕上跳出新的通知,显示有一条新的短信。
来信人是两个字的备注。
手机没解锁,还看不见短信的具体内容。
鹤遂能猜到发短信的人是谁。
他伸手想拿手机,发现还差点距离,只能等护士换好药后再看。
年轻护士端着银色铁盘离开。
鹤遂倾身,用手捞过旁边柜子上的手机, 输密码解锁屏幕。
而后直接点进短信里。
【我失败了。】
失败?
什么失败。
鹤遂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动, 想了半天, 他都能没想明白这条短信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习惯性地在对话框里打出一个问号。
修长的手指挪到发送键上方, 刚要摁下去,动作却又停住。
顿几秒过后,他删掉了那个问号。
周念收拾着卫生间地板上的那些头发, 她将它们一缕一缕地用手指捻起来,再扔进马桶里, 冲掉。
捡起的力度比扯落的力度轻得多。
不过有些东西是很难被捡起来的, 比如说她破碎的灵魂, 也有些东西是无法被冲去的, 比如她的病态。
“您收到一条新的短信。”
老年机冗亢的播报音响起。
声音太大了。
周念快步走过去,把老年机拿在手里, 用另一只手掌堵住底部喇叭。
做着这些的时候,周念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这么大一个人,看条短信都需要躲躲藏藏。
摁几下小小的键盘后,界面跳到短信内容里。
短信内容也会播报出来——
“你怎么了?”
他发来的短信被机械女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周念想到鹤遂那张冷冰阴郁的脸。
女音的语气和鹤遂那张脸严重不适配,周念突然就觉得这样有点好玩。
她抿抿唇,还残留泪水的脸上绽出淡淡一抹笑意。
周念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心情逐渐松缓,但她却没有再回复。
他还是个病人,她不应该拿自我挣扎去过多的打扰他。
就这样吧,她可以独自承受-
那天过后,周念生病了。
一场来势汹汹的重感冒,让她高烧不退,剧烈咳嗽,又时冷时热。
烧得糊涂的时候,周念时常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她总看见周尽商,周尽商拿着一个陶瓷小狗坐在床边哄她吃药。
陶瓷小狗是一只德牧犬,坐姿端正,两只耳朵高高立着,看上去非常威风凛凛。
周念还记得这只小狗,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把它摆在床头,感觉小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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