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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快放下,快放下!◎
这事儿说起来, 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知道该怪到谁头上去。
沈家原先饭店的那块匾额,由于那些年在乡下受了潮湿,木质内部有被腐蚀的迹象, 已经不再适合作为门店的招牌了。
这事一开始还没有那么难办, 无非就是再去找块儿好的木头, 请人打出合适的大小。
这种东西一用最少是几十年, 所以在和沈穗莱商量过之后,沈家父母决定多在这上面花点钱。
后院儿的几人也都支持这个决定, 毕竟是这是一家店的门脸儿, 给人的第一印象如果很好,那生意也能做得红火。
本来大家是打算从南方搞些木材回来的, 听柳沄沄说,那边有一种木头质量很好, 还不易被腐蚀,用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但后来由于那种木头太重,路上运输不是件小事, 再加上她们找了一大圈, 西河市又没有什么木匠见过那类品种, 再一听木头本身的价值,都连连摆手,不敢接下来这活儿。
最后经过又一番商讨,众人决定, 还是选用本地就有的榆木,一是耐用, 同时也能省出来不少运输和加工的钱, 放在研制新的菜品上。
几代人坚守了上百年的店面, 不能在她们这代人手里砸了招牌。
很快一行人就到市北的一家木材加工厂, 找了位经人介绍的老师傅,请他帮忙预留了一块儿品质不错的榆木。
接下来,就是先等纪禄源拜托老师认识的那位美术系教授,帮忙设计好扁额上的一些花纹细节后,再送到木材厂,请老师傅刻画。
到了周末,一行人在校门口,等纪禄源高兴地从学校里面跑出来,带出了一张样式精美的绘制图纸。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这人还是得上大学,瞧瞧咱们院子里这三个大学生,哪一个脑子都转得比我们厂大师傅擀饺子皮儿都快!”
江霞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说不来什么文绉绉的话,努力想了一半的成语还是卡壳了,但她的比喻一向是最通俗易懂的。
一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纪禄源谦虚地回了两句,把图纸慢慢收好,习惯性地跟在柳沄沄身后。
虽然刚才嘴上一直在说,都是小事儿,没什么,但他心里现在也乐开了花,不全是因为自己成绩优异,能有机会被老师带去美术系的那位教授家里,亲自拜访,还因为他知道这次又在心上人面前证明了自己。
从相识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柳沄沄不仅帮他凑齐了还父母的那笔钱,还把他带进了热闹的后院。
转眼间,他们几家人比一家人都亲近,让他能在逢年过节时,难得感受到家的温暖。
不过除了能为饭店出力的喜悦,他更有为柳沄沄的骄傲。
这位木匠师傅的手艺,在整个西河市都很是有名,因为私底下找他帮忙的人实在太多,所以很多熟人的活儿都被拒绝了。
柳沄沄能请他来帮忙,一定是下了不少辛苦。
他正在心底里暗暗把柳沄沄夸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就到了木材厂,余光一瞥,无意中竟看到了那截有一些熟悉的木头。
上周他们来挑选木头的时候,老师傅神秘兮兮地给他们看了一块儿其貌不扬的榆木,他记得表面是有一小点黑色的印记。
老师傅告诉他们,别看木头这面有这一小点疤痕,但它的内部确实是百年难遇的质地,到时候只要把这一小块放在扁额的背后,绝对不会影响表面美观的。
因为那个小点形状奇特,所以他当时多看了几眼,印象还挺深刻。可现在一模一样的痕迹,怎么会出现在这张往外抬的小床上呢。
“两位同志,请你们稍等,这张床是何师傅做成的吗?”
前面的几人有说有笑,没注意到从厂子侧边被抬出来的床,听他这么一说,赶忙凑过来。
“是啊,就是何师傅做的。”
其他几人原本还没注意到那一小块儿,但一瞧这俩人慌张的神色,就猜到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看两人匆忙要走,柳沄沄一把拦下:“不可能,这块木头是我们上周找何师傅预定好的,还有上面的这根拐棍,也一样是出自那块儿木头吧。”
小床上还斜着放了一根原木色的拐棍,虽然上面没有记号,但仔细辨认表面的树纹,会发现能和床板上的完美相连。
“你们认错了,那木头还不都长得一样啊?这真的是有人提前预定过的,你们有什么疑问,进去找何师傅不就行了吗?”
暑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又正值中午,那两人抬着这张床就已经够费力了,再被他们几人团团围住,想跑也跑不成。
气急败坏地威胁道:“你们不是还想找何师傅帮忙吗?要是耽误了他的这件私事儿,小心你们的买卖做不成!”
“如果真的耽误了,那后果我们来承担,但现在,你们两个人必须和我们亲自去找何师傅对质清楚。”
可能是因为要扛起家里的重担,沈穗莱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做什么都好声好气。
她也看出了这块木头的不对,想想柳沄沄为找这个老师傅花了多少心血,她一定得讨回个说法来。
大概是收了不少钱,这两个人到了这一步,还恋恋不舍地紧抓着床的两端,可他们忽略了,一个常年抡铁锅的女性和把方向盘的男性,能同时制造出多大的力量。
江霞萍两口子站在床的另外两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要往门口移动的小床,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那两个男人虽然有力气,但确实没什么脑子。再被这么一吓,连句完整的谎话都编不出来了,又怕被他们追上,拼了命的朝后门跑去。
“算了,先别追了,他们不会说实话的。咱还是快点找何师傅去问问清楚吧。”
柳沄沄拦住了往前追的纪禄源和项海,她认识何师傅的时间不长,但还是觉得以对方在外那么好的名声,不会是这种为人。
至于刚才那两人,一看就是收了不少他人的恩惠,就算是追上了,也会打马虎眼儿。
其他人的想法也和她一样,两个男性抬起了小床,她们三个女性快步走在前面,朝何师傅所在的车间走去。
谁知道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声咋咋呼呼的惊叫:
“快放下,快放下!你们要把我们家的床抬到哪儿去?”
众人回头一怔,哟,怎么在这儿还能碰得到熟人。
第62章
◎陡然惊醒◎
一连小半个月, 樊大巍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先是某天大半夜的被媳妇儿逼着,拎着大包小包连夜从大杂院儿“逃离”,跑到荒郊野岭的地方租了间小房子。
从那天开始, 每天他俩上班, 都得比以前早起一个半小时, 等晚上下了班, 还得在厂子门口,和别人一起挤半天公车, 等下了车再走回家, 天都快黑了。
这些日子,他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遍, 什么叫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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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到了上个周末, 累了一周了,他以为能在家里补个好觉,谁知道那天更过分, 还不到五点, 就被孟建兰一把薅起来, 叫他陪自己去办件大事儿。
他在公交车上昏昏沉沉,时睡时醒。一路跟着着孟建兰到了木材厂附近,还是不知道她要干啥。
他本想多问几句,无奈实在太困, 就靠在树上,准备打个盹儿。
直到听见孟建兰和别人说, 要打一个多大尺寸的小床, 他才陡然惊醒。
一把将妻子拽到树后面:“你平时要买什么我都不在乎, 可你闲着没事儿, 做那床要干啥?再说了,我做家具的手艺,也不比这厂里的人差吧?有那钱咱攒下来,买辆自行车不好吗!”
披星戴月的日子才过了一周,他就一点儿都受不了了,盼了好些天才熬到了唯一的休息日,又被搅成了这样,就是再没脾气,现在都得叨叨几句。
“我看你最近真的是魔怔了,每天都干些没用的事儿,院子里的房子住着好好的,离厂里上班又近,人家一个个的都是往近的地方搬,就咱们两个,跟个大傻子似的。我那些同事天天笑我,我还得跟人家解释,这是为了强身健体。搬家也就算了,现在又来做床,就咱俩租的那小破房子,飞进去一只鸟都转不开身。你这床做好了,放哪儿啊?”
在外人面前被嚷嚷了一通的孟建兰心里更委屈了,她做这些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
“你以为我乐意搬家呀?你们家是什么情况你心里不知道吗?你弟弟去年才结婚,人现在不仅住着楼房,还生了个儿子。你看看你爸和你妈,每天见了我那副不待见的样子”
她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又怕不远处的外人看了笑话,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
樊大巍现在也冷静下来了,柔声劝慰道:“你不要理他们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回去再和他们说说。那咱也不用就为了这点儿小事儿,舍近求远搬到那种地方啊。”
丈夫的好言好语,并没有让她有半点高兴,翻了个白眼儿,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他的额头。
“要不说你笨呢,你怎么还是没明白,我搬家是因为你爸妈吗?他们给的脸色,这些年我受了多少,还在乎这一天两天?”
“那不是因为他们,是为啥啊?”
樊大巍彻底被搞糊涂了,他记得搬家那天,孟建兰明明就和他说,是因为受不了他爸妈每天指桑骂槐,所以想搬出去透口气。
“你也不想想,咱们那个大杂院,风水不对呀!你看,先是正院的薛阿妹找回来个女儿,紧接着柳小文又生了个女儿,齐家你还不知道吗,祖祖辈辈几乎都生儿子,他们家的种都能变成女儿,说明那个院子里,肯定是有问题,咱俩还在那儿住什么呢,必须得马上搬走啊!”
听她说完,樊大巍整个人目瞪口呆。他怎么就从没想过这其中的联系呢,虽说荒谬,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
不过生儿子是重要,可这床
“我专门去找了算命的,人家说了,这种上好的榆木是能招来儿子的,所以说啊,我必须给咱儿子先定一个床,才能让他快点来。”
就这样,樊大巍也找不出来什么辩驳的话,就由着她交了钱,今天一大早,又被拉来取成品。
可他没想到的是,怎么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碰得到后院儿的那些人。
极度缺乏睡眠的大脑,已经转不动了,不过是几秒的功夫,妻子已经和那边已经快要动起手来了。
“你们别仗着人多就可以胡作非为!这床就是我们家的,什么木头不木头?我们就是上周日定好的,怎么可能有错?”
孟建兰还以为自己一报日期,这群无理取闹的人准会知难而退,谁想,江霞萍一拍手,又把床往那边扯了一寸。
“那这块木头还真就是我们的了,沄沄和穗莱她们,是上周六中午下了课过来的,再怎么说,也比你们要早半天!”
在几人争执的这一小会儿时间里,柳沄沄已经和纪禄源一起,把何师傅请过来了。
“这木头,的确是小柳她们来定的那块儿,可我明明是放到后面的那个小房子里去了,不可能有人能动得了啊”
何师傅的手艺,就算是出了西河市,都能被懂行的人夸上几句。
如今已过花甲之年,换到哪个厂子里,都该是退休的年龄了,但他为人谦逊且善良,甘愿在这个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厂子里继续无偿奉献。
厂里领导经过开会决定,给他一些特殊照顾,只是每个月的补贴都被他拒绝掉了。只好将厂子东边,以前堆放杂物的那个小房子给了他。
平时他若是寻来了特别好的木头,都会放到里面去保存。
但那钥匙常年都只有他一个人保存,绝没有给过旁人。柳沄沄她们上周来定了这块儿木头以后,他走的时候特意把门锁好了,准备等匾额的图纸送来了再锯裁。
锁在房子里的那些木头价值不菲,他这一周,还没有再接到过需要动用其中藏品的活儿,所以也没有进去查看过。
可现在,打开门之后,原先放着这块木头的地方,分明被换成了另一块儿不怎么好的榆木。
何师傅顿觉心悸,得亏发现得早,这一块儿木头能被换,说不准等下周打开门,满屋子都会被取而代之了。
他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检查了半天床体,又拿起床上的那根拐棍儿,想从细节处看看是谁的手法所制。
旁边吵得是一团乱,何师傅的血压嗖嗖往上升。
头脑发昏时,忽被身后一道男声呵斥道:“你这老头儿,闲着没事到别处溜达去,拿我的东西干啥?”
第63章
◎比万两黄金都更诱人◎
激烈的吵嚷, 被熟悉的声音盖住了。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许久不见的齐保光也楞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 一把夺过拐棍儿, 厌弃地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浮尘。
“这是我找何师傅定做的, 你一个老头儿不好好在家待着, 惦记起别人的东西干啥。想要啊,让你儿子给你买去, 别在这儿为老不尊。”
被围着的孟建兰像是找到了知己, 迅速拨开几人,“保光同志, 你找的也是何师傅吧?他们偏说这个老头才是何师傅,可咱们找的那个人, 和他长得绝对不一样啊,你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她怀疑的眼神,先是在何木匠身上打了个转儿, 很快又轮到了后院儿的那几人。
“这做人呐, 还是得实在一些, 不就是一块木头吗?何苦要耍这种小聪明?大家好歹以前还当过邻居,搞得这么难看,有必要吗?”
她本以为自己的这则阴阳怪气,能拉来一个盟友。可惜齐保光今天似乎兴致索然, 并没有恋战的意思,拿起拐棍儿转身就走。
他刚才来的时候, 众人都背对着他, 还没有看清楚。可现在这么一走, 非议声立即鼎沸。
尤其是孟建兰, 自知对后院那几人不占优势,就把火力都转到了刚才还瞪了她一眼的男人身上。
“齐保光,你别急着走啊,得把钱赔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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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背影怔了一下,旋即转过身,蛮横地将棍子在地面戳了两下。
“你有病,就快点儿上医院去,别耽搁了。我都和你多久没见过面了,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以前是没欠我钱,但现在欠了呀。”
孟建兰憋了几个小时的气,总算找了个出口,走到小床前,点了点床板。
“这是给我儿子做的,你偏偏放了一个那么晦气的拐棍儿,难道说,想让我儿子将来像你一样?不仅打光棍儿,还变成了瘸子?”
“你!”
如果自己的腿脚,还能像生病前那么利索,齐保光早冲上去,把他们两口子打得满地找牙了。
无奈如今因为脑出血留下的后遗症,不仅让他走路都需要有东西搀扶着,就连在极端生气的情况下,面部也生产不出什么表情,还得收着点儿嘴角的口水。
这狼狈的样子被孟建兰一看,笑得更欢了。
“我就说乱放东西不好吧,你看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流口水。”
说罢,她豪爽地把床往他面前一推,唤起了丈夫:“咱们走,去找何师傅再做一张,这木头就算是再好,也要不得了。刚才我还以为拐杖是哪个长寿老人的,还想着能给咱儿子添个好兆头,现在看来,就算是赔钱也不能要。”
齐保光虽然身体上留了些伤,但脑子却不糊涂,看着面前这张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用得上的小木床,想想这段时间受到的各种嘲讽,便再也忍不住了,挥起拐棍儿就往那床上劈。
孟建兰被他吓得连连后退,只有何师傅还往他身前去凑。
“小伙子,你不要着急。告诉我你是找谁做了这根拐棍儿?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做一根质量更好的。”
齐保光正想要发疯,却听到身后蜂拥而至的门卫和值班的职工,大喊着让他把棍子放下,千万不能伤到了厂里最有能力的何师傅。
他悬在半空的手没有落下,不由有些迟疑。刚才他还以为是这几个人设下了一个骗局,尤其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猛地看上去,怎么也不可能像传说中那么厉害。
在乡下养病的这几个月里,一想到自己憋屈的人生,他就觉得生活无望,好几次都悲观地想,不如自我了断算了。
直到有一天半夜,他在村子里瞎转悠的时候,蹲在人家一对小夫妻门外,听到他们说,市里有一个木匠何师傅,只要买了他做的东西,就能获得一剂药方。
不管什么人,但凡是用上了这幅药,就没有怀不上男孩儿的。这种荒唐的说法,放到齐保光那里,可要比万两黄金都更诱人。
他当时便兴奋的搓搓手,一脚踢开了那家的门,在两人的尖叫和威胁声中,直挺挺地跪在他们面前:
“大兄弟,大妹子,只要你们肯把这个何师傅介绍给我,等我回城发达了,一定不会亏待了咱们大侄子。”
夫妻俩当时还都没睡,只是穿着衣服坐在床边聊天,本想把他暴打一顿,但一想齐家好像的确是村里唯一在市里立足的人家。
尽管现在齐根望和齐保光,一个进了公安局,一个是这副德行,齐保宗还成了别人家的儿子。
但毕竟齐家还有几套房,听说齐保耀在厂里也混得风生水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要真有本事,把自己家儿子能送到城里去上小学,那帮忙和木匠搭个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小两口当时就满口答应下来,和他达成了合作。
他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哪怕现在被几个门卫大爷绑着,嘴上还在念叨个不停。
“你们别不信我!把那个棍子锯开,里面就藏着药方!孟建兰,我看你才是被骗的那个,你这床上哪个地方会有生男孩儿的药方啊?”
这下次轮到孟建兰心里打鼓了,当初她订这张床的时候,那个何师傅的确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这床是招男孩儿的。
现在想想,也许所有人都是奔着那张方子来的,只是当时自己不明所以,还以为只是一张普通的床那么简单,没想到其中竟还暗含玄机。
她立刻又换了一副心态,钱都花了,可千万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于是趁着混乱,从旁边的厂里面拿了副锯子出来。
正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柳沄沄倒好心地给她指点了迷津:“直接锯床板吧,棍子放在床板上,肯定是给你的暗示。”
她将信将疑地让樊大威动了手,没过多久,果然从床板中间找出来一张字条。
上面的那些个药材名,和齐保光从拐棍里的找出来的这张一模一样。
柳沄沄在旁边扫了几眼,不由笑出了声,给视若珍宝的齐保光浇了盆凉水:“这方子,对你可真没什么用,还是快点把那个假的何师傅找到,让他赔钱吧。”
这话马上激起了齐保光的好胜心,正想晃晃悠悠地走到她那儿质问,忽然听到何师傅叹了口气。
“大家不用找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第64章
◎有啥喜事儿◎
何师傅的故事一点都不复杂, 仅需要他的寥寥数语,就能风轻云淡地把这些年的过往粗略地摆在人们面前,解开今天这事背后的谜团。
他的这幅好手艺, 是小的时候和村子里的一位老木匠师傅学到的, 彼时他和木匠师傅的独子年岁差不多大, 两家也离得很近, 时间久了,就成了关系特别好的兄弟。
老木匠常师傅虽教出了他, 但对自己的儿子却无可奈何。不同于他对木材的痴迷, 天天一起玩乐的小常对木头没有半丝好感。
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全家人好说歹说, 都没法儿让小常扭转心意。后来还有一次被逼急了,没和任何人留信儿, 自己一人就跑到了村外。
老常师傅很快就因此病倒了,过了三年多,在全村人都以为小常很可能回不来的时候, 他却背着一包剃头匠用的东西, 大摇大摆地回来, 告诉全村人,他给自己找了个谋生的手段。
这让老常师傅更愁了,自己祖祖辈辈都是靠木头吃饭,唯一的儿子却偏偏要用铁剪刀挣钱。
这倒不是他最心烦的, 关键是那几年的收成不好,人们连饭都快吃不饱了, 谁还会想着花钱去剃头呢。
用他的话来说, 冬天那么冷, 多留几根毛在头上, 就当是买了顶帽子。
等到了夏天,随便拿起剪刀胡乱剪几下,图个凉快就得了,乡下人谁还会在乎形象问题。
于是他白天把小何师傅叫到身前,让他劝劝自己的儿子,一定要走回正道。晚上就在列祖列宗的排位前,哭诉自己的儿子快要饿死了。
小常师傅对此置若罔闻,和他妈还有小何说了很多话之后,就又背着他的剪刀离了家。
过了三五年,小常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一改往常,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城里人。不仅靠剪刀吃上了饭,还把幼时的好兄弟何师傅,也一起带进了城。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何师傅的好手艺没有再限于山沟里的几个村落间,而是跃进了西河市,这片更加广阔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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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两人不仅事业顺风顺水,还各自成家,有了孩子。
不过命运有时候,仿佛偏喜欢和人开开玩笑。
两人都满心期待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能接自己的班,走到更大的地方去。
然而这群孩子长大后,大多是对父亲的工作没有兴趣,上完中学就下乡去了,两家只各有一个小儿子还留在身边。
只可惜这俩人好像又成了他们年少时,对自己家的那些东西烦得要命,天天就爱往对方家里钻。
已经步入中年的何、常二人,虽然已经接受了很多新思想,但有些陈旧的执念好像被刻进了骨头里,就是改不过来。
他们又亦步亦趋地变成了当年的老常师傅,为没有本姓人能传承自己的手艺而痛彻心扉。
凑在一起喝了小半年闷酒,两人最终不顾妻儿的强烈反对,逼着那两个幼子,分别去了对方家里,互换了姓氏。
现实并不如他们设想中那么美好,孩子都不是没有思想的物件儿。
很快,被送到何师傅家的那个少年,为了反抗父辈的压制,自己弄残了一只胳膊,至此诀别了提剪刀和拿锯子的可能。
另一个虽然对自己下不了狠手,但却会想尽一切办法给长辈添堵。
尤其是对最为憎恨的亲生父亲,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毁掉对方的好名声。
“这些事儿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只看到我手艺精湛,无私奉献。但不会看见我的私心,更不会想到我当初怎么就能那么自私,把好好的两个孩子都毁了”
何师傅现在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家事绝口不提。
以前他只知道小儿子会在外败坏他的名声,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以他的名义,在外面欺诈骗钱。
还偷了他的钥匙,瞒天过海地换了木头。
这事造成的影响不小,所以大杂院的几个当事人,也一并被带去了做笔录。何师傅一边在大厅里坐着抹泪,一边自我反省着:
“小时候学手艺的时候,我总是被人夸聪明。但现在看来,我和老常真是糊涂,咱们国家现在都男女平等了,我们怎么还在惦记那些老传统的思想”
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了相应的赔偿,递给了孟建兰和齐保光。
“不好意思两位同志,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们也不乐意听我多说,但我这个过来人还是要劝你们一句,男孩儿女孩儿姓什么,那些都是虚的。只要对孩子们好,让他们能按自己的喜好对社会有贡献,这父母才算是没白当。”
这两人正在气头上,也不知对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但柳沄沄却适时地又提醒了一句:“方子是假的,生男生女是靠男人决定的,你们买的那个是给女人用的,而且绝对不能乱用,否则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影响怀孕。”
本来还气得够呛的齐保光现在不吱声儿了,怪不得刚才柳沄沄说完不是给他用的,还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时他还以为是在讥讽他身体的毛病,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后院儿的人也不再多留。临走前,何师傅主动提出来,等下周末,一定会帮他们寻来一块儿更好的木头。
来时的有说有笑,在回城路上不见踪影。
这种涉及到父母和下一代的问题,给所有人都上了生动又深刻的一刻,拐弯时,江霞萍看到了鬼鬼祟祟跟在他们后面的孟建兰,更是无奈。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人是来找柳沄沄给樊大巍开新的方子的。刚从公安那边出来的时候,就不停地在说讨好的话,被拒绝了还是不死心。
江霞萍不由暗叹,这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她想要再要个闺女的愿望实现不了,好好的小姑娘放到别人家里,却被人嫌弃成那样。
不过她又很快想到柳沄沄所说的生男生女都一样,就算没有女儿,以后也会有儿媳的,说不定运气好一点,还能有个孙女儿,当即带着几人去了路边的供销社,要给儿子和众人分别买瓶水果罐头。
“萍姐,是不是有啥喜事儿啊?怎么今天出手这么阔绰。”
罐头可不便宜,虽然在几人的阻拦下,最终也只买了三瓶,但这也不是一笔小数。
“不瞒你们说,还真有!”
江霞萍笑眯眯地给儿子喂了一小块儿黄桃,给丈夫使了个眼色,等他关了院门,凑在几人中间低语了一阵儿。
末了,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
“真的?!”
第65章
◎厨艺大赛◎
早在小半年之前, 就有风声传到了大杂院儿,京市要搞一场全国性质的厨艺大赛,本省的选拔点就设在西河市。
当时是柳沄沄和沈穗莱先在学校听到了同学们在议论, 连忙把这个好消息带给江霞萍, 劝她等机会来了一定要去报名。
在那时传得再像, 也还是没有官方的消息, 尽管江霞萍心里有了期待,但对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也没花太多精力去细想。
直到上个月底, 有内部的同事知会了她师父,她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 大赛是真的要来了。
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期待。还有一些不自信的犹豫。
自从去年经柳沄沄帮忙,她无意中进了那个包间, 公安局长高献勇尝了她做的那道菜,又把她引荐给老邻居,让她成功拜师后, 她自觉手艺又有了些许进步。
“萍姐, 我说你有时候就是太谦虚了, 什么叫些许进步啊?你忘了,上次喝醉了你还和我们说,你师父夸你,以后一定能比她的成就还大。”
江霞萍所拜的, 是这行少有的女师父,早年曾多次在各种厨艺大赛中脱颖而出, 凭一己之力打破了许多偏见。如今虽年近六旬, 却依然是西河市这行的翘楚。
江霞萍过去虽说有一手好厨艺, 但由于不曾拜高师, 很多技巧全靠自己琢磨,以及在各个地方观摩他人,所以是学而泛却不精。
近一年在罗师父的指点下,她终于逐渐探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做菜风格。
有了成果她当然高兴,但这也不再是过去单打独斗的时候,现在她还背负着罗师父徒弟的名号,在高手云集的这种大赛里,如果输得太惨了,那岂不是往师父脸上抹黑。
“萍姐,你别总想着输,人这辈子干什么都靠一个信念撑着,只要你想着你会赢,那说不定到时候就能拿全省第一,直接去京市参加决赛呢。”
柳沄沄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这种心态不是个例,后院的三位女性恐怕都有同样的焦虑。
从升入大学之后,她和沈穗莱也有了自己的老师。不论是她向各处投稿,还是沈穗莱在晚会上演唱,都会比以前更自信,却也愈发忐忑。
但是渐渐地她说服了自己,如果因此而止步不前,或是为手畏脚,更会让老师失望。
既然身处时代的洪流中,那就应当放下这些顾虑,迎风破浪地大展宏图。
“第一我可不敢想,听说只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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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或者两个人最后能去京市,全省参赛的有那么多人,我能进个前二十就心满意足了”
江霞萍不好意思地理理头发,不是她不敢想,但如果美梦做得太多了,脚下的步子就不踏实了。
“沄沄说得对,萍姐,虽然名额有限但咱们的实力都是无限的。你到时候只要尽力,就算名次一般,你师父也一定不会怨你的。再说了,说不定别人比你还紧张,到时候你超常发挥,轻轻松松就能赢得了他们。”
沈穗莱一边说着,又悄悄地把瓶子里的罐头,往江霞萍他们碗里多放了两块。
有了大家伙儿的鼓励,江霞萍也渐渐放宽了心,她这人信命,反正这赛是一定要参加的,结果自有天定。
日子通常是在吃得下又睡得着的情况下,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大赛当天。
一大早整个后院就齐上阵,项海留在家中带孩子,纪禄源则陪她们三个人一同去赛场。
比赛地点设在当地的一家大饭店,采取抽签制决定参赛顺序。
赛制则由粗到细,前几个菜都是家常小炒。各位评委会从将近百人逐轮筛减,到最后只剩下五个人,留给他们的那两道外省的菜系,才是见了真功夫的。
短短的一天,要从百人筛变为五人,所有的选手、评委及观众,都耗费了不少体力。
第一天的比赛,持续到傍晚才结束。纵是江霞萍早习惯了频繁的切菜颠勺,一天下来,也还是累得手臂酸痛。
先前所担心的那些问题,也早已被疲惫击退到了九霄云外,得知自己晋级到了前五名,也不像柳沄沄和沈穗莱那么激动。仅是淡淡地点点头,喝了几大杯温水,回家倒头便睡。
等次日一早,和剩下的四人孤零零地站在了后厨,她才有了一丝紧张。
昨天那么多人轮番挤进后厨,她还没有什么感触,但现在更多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就集中在他们几人身上,她难免有些不安。
好在随着吹哨声响起,刀柄入手,利刃翻闪,独一份的自信再次满溢,她又好像回到了工厂后厨的方寸之间。
须臾片刻,又一道菜出炉,场上仅剩三人。
最后一道菜不再是统一命题,而是由他们抽签决定。
江霞萍打开手中的字条,不由蹙了下眉。
文思豆腐。
以前师父曾和她说过,这是一道淮扬名菜,不但考验刀功,还得千万小心食材移动时,不要碰到硬物。
随着食材被以此端上来,她更加心慌,自己要做的这道菜,不仅需耗费时间熬制鸡汤,还要集中精神放在刀功上。
做这道菜所用的豆腐,是由主办方提供的一种新型的内酯豆腐,这种豆腐比往常的那类更加细腻,轻轻一碰,就会有碎散之势。
她马上打起了精神,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面前的食材上。
然而,最是怕什么来什么,身后忽然有人经过,等她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力气冲过来,想要停住已不可能,她手中还抱着鸡,一个趔趄,鸡爪直直地挺进了精心护着的豆腐上。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跌进了一条冰河里,半晌,才回过头去找那人质问。
“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故意的,过道太窄了,我端着锅,没注意到你。”
轻飘飘的一句敷衍,让她一把把刀拍在案上,冲出后厨,飞奔到几个评委面前。
但这群人却全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一口咬定这是发生在后厨的事,他们刚才没看着,所以也不方便插手。
“同志,我们的食材只准备了这一块儿,你如果还想继续比赛,就出去自己再买一块儿回来,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做完了,一样有参赛资格。”
中间那人打开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摇摇扇子又和旁边的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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