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示意。
之后,兀自迈开脚步,要去门口拿包和外套。
“站住!”
盛厌长腿一跨,怒气冲冲地拦在颜北栀面前。
四目相对。
射灯从屋顶照下来,让颜北栀的眼睛看起来愈发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她侧了侧脸,拧眉,“后面还有活动吗?”
盛厌成功被她这种淡然的态度激怒,一把捏住了她单薄的肩膀,让她彻底动弹不能。
就像是拷住了蝴蝶翅膀一样,叫它再也飞不起来。
可颜北栀不是蝴蝶。
她丝毫不挣扎,站得笔挺,一动也不动,只蹙着眉,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后面还有什么活动吗?已经凌晨了,我要回家了。等会儿你不是还要办生日宴吗,也早点回吧。晚安。”
闻言,盛厌手上力气不受控制地加重,死死地扣着颜北栀单薄的骨头,直到她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才又放松了力气。
怒上心头时,盛厌很想要颜北栀也尝尝痛苦的感觉。
可是,又舍不得她真的受伤。
他咬着牙,顾不上后面在看热闹的旁人,第一次用低声下气的语气,问她:“栀栀,你是在说气话吧?你明明知道,你摆脱不了我,就算是从宜光毕业……而且,你爸和我舅舅的事情,根本就是意外。”
不,从来不是意外。
盛厌骤然回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颜北栀,就是在医院的长廊下。
那天,他是去看望卢潭的。
卢潭躺在病床上,脸上是病态的苍白虚弱,但依旧笑吟吟的,把手上的戒指给了他,开玩笑说幸好没变成“遗物”,但要他也得好好保存。
所以,颜北栀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呢?
显而易见,她也是因为卢潭在那家医院,所以才会去的。
盛厌清楚地记得,那天,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雨丝几乎能穿透她白得透明的皮肤。
她整个人就像是随时会随风飞走一样,脆弱又单薄羸弱。宛如纯白的花瓣,轻轻一触碰就会碎裂看开来。
唯有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瞳孔,透着超然的冷然。
只一瞬间,盛厌对面前这个不知道名字的漂亮女生,平白生出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他想要得到她,想看她的脸上露出脆弱的表情……更掐着她的腰,想看她双眸微红、盈盈含泪的样子。
人类都有劣根性。
盛厌从不否认。
所以,其实那会儿,颜将为已经离世了吗?
盛厌抓了一把头发,声音闷闷的,“……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等等,我让司机送你。”
说完,他转身欲走。
颜北栀心下蓦地一凛,几乎没有做过多考虑,话已经脱口而出:“等等!”
盛厌脚步顿了顿。
他并没有回头。
依旧只是用清瘦颀长的背影对着她。
似乎在等待什么审判。
“……”
事实上,颜北栀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放完狠话之后,该如何面对盛厌的偏执执拗。
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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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一片乱糟糟的,像是一团毛线胡乱缠绕在一起,找不到解开线团的下手处,便不自觉升腾出手足无措的感觉。
但幸好,她的心足够硬,无所畏惧,很快整理好思绪。
“盛厌,你真的觉得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我以为你让我挑明,是听得懂话的意思。我讨厌你,我恨你们家的所有人。”
狠话一句连着一句。
反正又不要钱。
势必要将人逼回他本该走的那条路上去。
“……”
盛厌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拳头紧紧地攥着。
如果不是室内光线不够亮,应该所有人都会看到,他的身体正在微微发颤。
半晌,他终于开口:“……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知道你是生气才这么说的。你看,我们还互相准备了生日礼物。”
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喃喃。
或者说,更想某种自我说服。
谁会给讨厌的人准备生日礼物呢?
听他这么说,颜北栀迟疑一瞬,点点头。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走到吧台的另一边,一扬手,将她送给盛厌的那个礼物盒挥落到地。
“啪!——”
吧台有半人多高,两盆多肉摔到地上,花盆和里面的土都碎成了好几瓣。
钢笔也从塑料笔盒里摔出来。
“骨碌碌”滚到得老远。
她拍拍手,像是做成了某件大事一样,长长地松了口气。
盛厌:“颜北栀!”
话音甫一落下,下一秒,盛厌人已经出现在了颜北栀面前。
他个子高,力气大,猝不及防,用手掐住了颜北栀的下巴,用力往上抬。
这个姿势下,颜北栀不得不仰头与他对视。
盛厌的眼神里怒火滔天,像是要将她一口咬死。
颜北栀心脏漏跳了几拍。
难得,率先转开视线。
只是,盛厌依旧没有放过她,一寸一寸地、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脸,走火入魔一般,妄图窥探出什么端倪。
时间凝固在这一刻,变得漫长而难熬。
不远处,宗想想做了几个深呼吸,决定承担起调和这场闹剧的重任。
她弱弱地开口:“那个……栀宝,厌哥……这么好的日子,我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最后三个字还没能吐出来。
倏忽间,盛厌已经放开了颜北栀。
“砰!”
一声巨响。
他一脚踹开了餐厅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锁显然承受不了少年人的怒火,金属配件“哒”一声掉到地上。
门板摇摇晃晃、开开合合。
走廊的风吹进来,逐渐将沉闷与焦躁的空气吹散。
颜北栀依旧站在原地,默默低下头。
下巴尖上渐渐浮出一圈红印,火辣辣的感觉,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因为皮肤太白,像是受了什么凌虐似的,看起来可怖极了。
她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只自顾自地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将心脏跳动的速度压下来。
第54章 54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4)◎
如同颜北栀刚刚所料那般, 自从接到卢敏电话的那刻起,她18岁的生日,注定要以某种荒诞形式来开启。
明明二十分钟之前, 偌大一个餐厅酒吧, 还是一派灿烂洋溢景象。
三五好友相聚, 并不说离别。
只有轻松与恬淡,镌刻成瞬间永恒。
可是, 魔法消失后, 南瓜马车只是一只南瓜,灰姑娘的舞会也终会散场。
仿佛,不过弹指间, 整个空间都变得冰凉, 毫无生气。
颜北栀是全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盛厌怒气冲冲地走掉之后, 杭景瞪了她一眼, 也跟着飞快地不告而别。
相比之下, 宗想想和越暄倒是没那么不给面子。
只是,宗想想后来说的话, 还言犹在耳。
“栀, 我觉得今天的事情,其实是你……哎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想到你和厌哥之间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我理不清楚,脑袋都一团乱了。不过, 说什么‘杀父仇人’, 这就有点太难听了。”
“我也不是偏帮谁说话, 栀栀你和厌哥都是我的朋友, 我肯定希望大家都是好好的, 能一直一起玩。哪怕毕业了,每年也能聚几次的,不是一分开就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塑料关系。”
“总之,我觉得你今天,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说,不是很好。就算,就算你真的这么想,打算这么做,至少不能在过生日这天摊牌嘛。”
宗想想嘟嘟囔囔了半天。
最终,还是无可奈何,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点困了。”
说着,宗想想揉揉眼睛。
她又顿了顿,可能还是觉得,颜北栀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将越暄爸爸和车留给了颜北栀,告诉她停车场位置后,自己便先带着越暄走了。
……
窗外,霓虹灯已经尽数熄灭。
海市临海,整个城市被一条江横穿。这家酒店就在市中心江边,江对面是CBD商务区。
这会儿,时至凌晨,连对面商务楼里的灯都关得七七八八,显得晦暗不明、一片混沌。
着眼望过去,除却江水粼粼,世界仿佛都变成了静止状态。
颜北栀在玻璃上倚靠了数秒。
很快,手腕停止轻颤,人也振作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目光四下逡巡一圈。
室内还不算狼藉。
除了桌上堆着的空杯盘,还有被摔碎在地的多肉和钢笔。
其余一切都停留在未发生时。
颜北栀迟疑了许久,最终,只带走了盛厌放在满天星里的那个首饰盒。
盛厌送的东西不知道价值是否贵重。
还是应该还给他才好。
正好,连同家中那根手链一起。
至于别的,碎了的,那就是碎了,永远无法再拼合起来。
美好假象被打破了,自然,就和垃圾没有分别。
……
回到家,时间已经几近凌晨三点。
正是破晓之前,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天色沉得像墨一样。
颜北栀怕吵醒陈丹彤,轻手轻脚地进门,只开了一盏小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到了沙发上。
她怔怔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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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
从宗想想朋友圈,颜北栀看到了盛厌生日会的场景。
九张图,每张图背景不同,合影的人物也不尽相同。
但相同的是,作为主角,盛厌脸上的戾气,几乎快要从图片里溢出来。
很显然,他不开心。
颜北栀没有多看,随手约了个同城快递,便默默锁上屏幕,将手机放到一边去,继续刷题-
新一周,海市气温开始回暖。
盛厌没有再回学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不过,因为距离高考已经没剩太久,学校里不少学生的出处也已然尘埃落定,班级里少人是常态。
T班尤甚。
宗想想不在,盛厌不在,杭景也即将提前出国,自是不再前来报道。
颜北栀又恢复了独来独往。
不过,她向来这样波澜不惊,若无其事,争分夺秒,步伐匆匆,意志坚定到令人叹服。
她的字典里,好像从来不会有“局促不安”这个词。
……
体育馆二楼。
杭景原地起跳,随手往篮筐里扔了个球。
只可惜,距离太远,运气不佳,球砸到篮板上,被篮板弹开,又落到地上。
“咚——”
“咚、咚咚……”
篮球弹性足,上上下下跳动着,发出一下又一下撞击声。
杭景没去捡,人已经走到了盛厌旁边,顺着他的目光,从楼梯上观众席的窗口往下看。
不出所料,远处,颜北栀正从操场的一头,走向T班教学楼所在方向。
她脚步急,这会儿功夫,差不多已经行至操场边缘,人影即将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只是,纵然离得这么远,依旧能出对方亭亭玉立的纤瘦身形,脖颈修长,像天鹅一样漂亮。
风吹起衣摆,还颇有点弱柳扶风的意思。
杭景欣赏片刻,收回视线,一拳砸在盛厌肩上。
“老大,你快醒醒!”
盛厌:“……”
杭景又敲他一下,“瞪我我也要说。人那天话都说那么明白了,压根就不想理你!你现在在干嘛呢!我跟你说,卢阿姨的电话已经打到我这里了哈,赶紧的,准备起来,和兄弟一起出国上学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那美女,不是随便挑。”
盛厌还是不说话,依旧望着窗外。
操场那边已经没有人了。
间或一两片树叶,被微风卷起,又落下。
杭景不死心,还在喋喋不休:“你们俩搁古代,那就叫宿敌!罗密欧与朱丽叶你懂吧?就这!你们还不如他们!人是两情相悦,你那是强扭的瓜不甜!厌哥,听我一句劝,你俩压根不是一路人,真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他越说越激动。
最后一句都像是快要唱出来。
闻言,盛厌只低低嗤笑了一声,“闭嘴。”
“……”
顷刻,杭景便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窗口边有一排不锈钢栏杆。
盛厌思忖许久,曲起指,轻轻扣了几下栏杆,转过身,“走了。”
杭景:“去哪儿?”
盛厌:“桌球,玩么?”
杭景一愣,以为他被自己顺利说服,当即喜笑颜开,“行行行!GO!”
……
颜北栀给盛厌发的同城快递,被毫不留情地退回。
对方拒绝签收,于是原路返回,彻底变成了烫手山芋。
卢敏说的材料倒是很快寄到她手上。
地址填的是颜北栀家。
她扯了扯嘴角,拿着密封文件袋,忍不住感慨,现代社会真是毫无隐私可言。
拆开密封袋。
里面装了厚厚一叠文件,大多是复印件,来自医院和交通队的各类资料存档,以及肇事司机口供和居住地户口信息。
下面还有一个U盘,应该是视频和音频。
最下面是一张纸。
正面写着蒋叔叔的手机号码和住址,还有他老家父母的联系方式。
反面潦草的两行字,龙飞凤舞的,但力透纸背,能明显看出写字人有点硬笔底子。
【北栀,你答应的事情还没有做到。
千万别忘了啊。】
颜北栀用手机相机将正面的信息拍下来。
而后,狠狠地把纸条撕得粉碎,再捏成一团,丢进垃圾袋里。
她不知道盛厌还在犹豫什么。
原本,颜北栀是很笃定的。
像盛厌这种非常傲气的男生,被她这么羞辱一番之后,必然会对她生出一丝恨意来。
先下,她又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这件事不能深想。
仔细想的话,心脏就像被一根丝线牵扯着,会忍不住浮起细细密密的钝痛来-
四月初,有个三天清明小长假。
因为是法定节假日,宜光惯例准时放,从不强制学生到校补习。
颜北栀要去给颜将为扫墓,难得没有自发到学校自习。
只不过,下午,她还是去书店逛了一圈。
之前,任课老师推荐了一套二模综合测,是海市各区模拟题的合集,或许有来自高考命题组老师的手笔,可以多做几遍,以防万一。
清明时节,外头正在下雨,书店也是人迹寥寥。
在结账台边,好巧不巧,颜北栀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越暄?”
她扬了扬眉,语气有些讶异。
越暄回头,与她对上视线,略一点头,算作招呼。
他一直是这么沉默寡言的人。
熟悉之后,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礼貌。
颜北栀笑了笑,并不在意,径直站到他后面排队。
想了想,她随口问:“这么巧,你也来买书吗?”
很早之前,越暄就已经保送成功,不需要参加高考。
颜北栀往柜台上扫了一眼,果不其然,他买的书都和高考无关。
除了一本编程相关的,剩下几本都是艺术类的书籍。
其中还有一本画集。
刚好,是宗想想喜欢的流派。
颜北栀了然。
越暄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语气很浅,“嗯。”
颜北栀:“想想这几天好吗?”
自从上次生日之后,许是因为尴尬,宗想想一直没有再和她联系。颜北栀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越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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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盛厌他们几个在附近吃饭。”
颜北栀一愣,“啊这样……那你是在等她吗?”
“嗯。”
不过两三句话功夫,越暄已经买完单,准备转身离开。
倏忽间,颜北栀想到了什么,急忙喊停他:“越暄!”
越暄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颜北栀飞快地付了钱,抱着一沓考卷,走到旁边不挡路的地方。
她低声开口:“越暄,你后面还有其他事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越暄:“什么?”
颜北栀:“你能不能现在给想想发个消息,就说,你在书店碰到了我。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拜托了。”
【📢作者有话说】
高中校园篇还有最后一章
感谢你们看到这里,晚安啦大家!
第55章 55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5)◎
越暄凝视了颜北栀几秒钟, 点头答应下来。
他摸出手机,飞快地打了几个字,发送。
颜北栀心下一松, 牵了牵唇, “谢谢了。我请你喝饮料吧。”
书店里就有咖啡店。
两人转到咖啡店, 颜北栀买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越暄, 再一同捡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没人说话。
气氛逐渐变得有点冷。
颜北栀和越暄都不是善谈的人。
相比之下, 越暄更加寡言。
有宗想想在还好,没宗想想,他整个人冷淡得像是个厌世少年。
只是, 颜北栀有心利用现状, 哪怕硬着头皮, 也要主动引导话题走向。
她思忖着, 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焦糖玛奇朵不比美式, 但对于喝不太习惯的人来说,依旧浓得令人皱眉。
苦涩味道好像从喉咙口一路蔓延开来, 流淌至胃里、到四肢百骸。
颜北栀放下咖啡杯, 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了一下。
倏地,越暄开口, 打断她的心不在焉:“你想做什么?”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似的。
颜北栀怔了怔,抬头, 发现越暄一直垂着眼, 正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他刚买的书。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越暄轻哼了一声, 似笑非笑的模样, “你知道盛厌一定会和想想一起过来, 是吧。”
颜北栀:“……”
越暄:“有什么话是你想要让他听到,但又不能直接对他说的。”
语气是肯定句。
这会儿,颜北栀背脊已经不由自主地崩紧了。
她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点疲惫,也不再否认,“嗯,你猜得对。”
颜北栀相信越暄不会说出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俩是同类人。
阖该惺惺相惜。
果然,越暄颔首,“知道了。”
“……你会帮我吗?”
“怎么帮?”
“坐在这里,和我聊天。顺着我的思路往下问就可以。”
只要让她把最后几句狠毒的话说出来。
只要能让盛厌恨她就行。
本来么,颜北栀就是带着目的,被迫靠近盛厌的。他以为的和谐共处,都是旁人的忍气吞声。
她要让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愿意继续忍了。
她要他走,走得越远越好,绝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闻言,越暄手指顿了顿,很轻地笑了一下,“可以。”
……
不过六七分钟,越暄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瞟一眼,“他来了。”
颜北栀“唔”了一声,依旧面不改色,声音淡淡的,“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
越暄:“还可以。”
下一秒,颜北栀余光瞟到了书架后面的人影。
正是盛厌。
咖啡店是书店里的一部分,就和文创店一样,占据书店的某个角落。顾客只要在店内消费,就可以拿着书,坐到沙发上看一整天。
因而,两边只用了整面镂空木质书架做隔断,不阻隔视线,也不隔音。
透过书架的间隙,可以大致看到书店的概况。
盛厌个子高,影子投射到书架上,像一大片沉默的阴影,叫人硬生生看出了茕茕孑立的感觉。
颜北栀移开视线,看向面前的越暄。
两人对视一眼。
她抿了抿唇,轻轻笑起来,自顾自地开口道:“确实也没什么值得好奇的,是丢脸的事情。还好,马上就能解脱了。”
越暄:“你不想和盛厌上一个大学。”
又是肯定句。
还是切中要害的肯定句。
压根没有排练过。
颜北栀叹服于越暄的敏锐,点点头,“嗯。我以为他会和杭景、想想他们一样去念海本,从此就隔着千山万水了,谁知道他的想法是要留在国内和我一起。我不想继续纠缠不休,所以那天故意当众那么说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目的性很强。”
越暄的语气有点悲天悯人意味:“但他喜欢你。”
话音落下,颜北栀重重按住了掌心,咬牙。
成败在此一举。
于是,她嗤笑了一声,抬眸,认真地说:“喜欢?盛厌这种人,从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怎么会懂得什么感情。”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只是不甘心输,不甘心自己被人拒绝。”
“……我妈就是因为我爸心脏移植这件事,病了三年,折磨了我三年。也是因为我妈知道盛家小少爷在宜光上学,逼迫我转学过来接近他,要我从他嘴里套话,逼得我忍气吞声,每天忍受他。”
“越暄,你应该听说过吧?之前我转学过来,被班上同学排挤了一整个学期,还差点被诬蔑到退学。这些,都是拜盛厌所赐。”
“所以,就算世界末日,海水倒灌,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他。”
“他毁了我的人生。”
“……”
她的控诉,振聋发聩。
字字句句,像尖刀,像利刃,毫不留情地扎在盛厌的心尖上,直到心脏变得千疮百孔,不死不休。
盛厌转身走了。
影子从书架后消失。
颜北栀好像一下子散了架,失去了正襟危坐的力气。
顿了顿,她整个人往后靠到沙发靠背上,拿起杯子,将里面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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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暄低下头,“他走了。”
颜北栀:“嗯。今天多谢你。”
越暄低头,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浑不在意地应声:“不用客气。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的话。”-
四月底,各校开始志愿填报。
海市和其他省市不一样,高考是自主命卷,志愿也是考前先填报,最后遵循第一批次和第二次批次的平行志愿原则录取。
在此之前,颜北栀第一个接到了T大的电话。
她多次模考市一,名声在各高校招生办都不小,是今年重点关注对象。
T大是市内985大学,也是国内TOP院校,无需离家,算是她的第一意向学校。
对方开出了相当优渥的条件。
包括每年的高额奖学金、五万块入学奖励、学费全免等等。
如果高考成绩达到市前五,还有额外的奖金。
林林总总,加起来大约有十五万。
而后,陆陆续续,各个学校都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一个接着一个,争分夺秒的,叫人应接不暇。
颜北栀对比了半天,又和陈丹彤商量许久,还是在其中选择了条件最好的T大。
一是因为陈丹彤是本地人,早就习惯了生活在海市。
哪怕这里是她的伤心地,她也不愿意人至中年还要搬家迁徙,去个陌生的城市。
二也是因为,T大许诺,只要分数过线,可以任由她挑选专业。如果选择较为冷门的专业,还会有学院奖励金。
于颜北栀而言,钱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很快,她和T大签署了意向书。
十年寒窗。
未来的去向就此尘埃落定。
……
当天深夜,颜北栀被一通电话叫醒。
她从沙发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也没有看来电显示是谁,直接接了起来。
“喂?”
“……”
听筒里没人说话。
只有嘈杂的背景音乐声在耳畔萦绕,忽远忽近的。
颜北栀又“喂”了一声,眯着眼,看了一眼屏幕。
来电显示没有备注,是个陌生号码。
想了想,她试探性地问:“盛厌?”
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我是杭景。”
颜北栀:“哦,杭景。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厌哥不让我们来找你,我偏要打。妈的,老子就是气不过,你算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杭景像是喝多了,大着舌头,声音含含糊糊。
讲话也是颠来倒去,前后句没什么逻辑。
“你丫的,玩谁不好,玩我兄弟,要不是看你是女的,真想揍死你……”
颜北栀沉默几秒,捏了捏鼻梁,淡声问道:“说完了吗?还有别的事吗?”
杭景:“当然有!颜北栀,你知不知道厌哥有多喜欢你?我们认识整整十八年,从出生就在一块儿,老子就没见过他对别人那么在意的。操。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丫的,好好一姑娘,心肠真是歹毒。”
“……”
他絮絮叨叨的,绕得颜北栀有点啼笑皆非。
偏偏,杭景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大从小芒果过敏。那时候你送的芒果酱,因为是你亲手喂他,他才吃的。下午就过敏进医院了,怕你愧疚,晚上又赶回来找你。”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盛厌心底压根不在乎、颜北栀是不是带着目的性来的。
什么真相,什么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狗血戏码。
败露就败露了。全都无所谓。
只要颜北栀随便给一个暗示,盛厌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思及此,杭景着实为好友打抱不平,碎碎念变成了亢奋:“……他这么喜欢你,你就这么对他。你这个坏女人。”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那么请问,我求他喜欢我了吗?”
语气酷得要命。
“……”
杭景脑袋正在打结,反应比平时迟钝得太多。
一时之间,竟然被她问懵住了。
但颜北栀已经无心纠缠,趁着对方沉默,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应该快要出国了吧?祝你一路平安。盛厌也是。挂了,再见。”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话。
客厅又一次陷入寂静与黑暗。
临近最后一次模考,为了保证睡眠质量,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般幽暗里,颜北栀捏着手机,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动作。
刚刚,杭景应该是在酒吧或者KTV。
背景音乐虽然嘈杂,但依稀能听出是一首英文歌。
颜北栀英语听力相当好,虽然第一次听这首歌,却连歌词都能断断续续地听懂。
“I guess Peter Pan was right
Growing up''s a waste of time
So I think I''ll fly away
Set a course for brighter days”(注1)
事实上,她并不是个拧巴的性格。
认定要做的事就会全力以赴,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犹豫后悔。
但这一次,颜北栀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影响了情绪。
盛厌带给她的影响,不是一朝一夕。
是贯穿了大半个高中生涯的、漫长点滴里的潜移默化。
他到器材室找她。
他翻墙给她去买止疼药,脸被树枝划破。
他给她讲题、准备礼物、带她散心、替她出气……
很多事,在如同此刻的某类心情下,前因已经显得不再那么重要。唯独过程变得隽永而深刻,记忆犹新。
烦躁是真,厌恶是真。
摇摆是真,感动也是真。
盛厌这个人,是个讨厌人的霸道大少爷,幼稚得要命。但对她,确实也是事事有回应。
说恨,似乎显得太过沉重。
只不过,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已。
……
颜北栀轻轻地摸了摸脸颊。
脸上干干的,什么也没有。
只是,再躺下去,也已经了无睡意-
六月,海市进入初夏时节。
在蝉鸣鸟叫声中,高考正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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