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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疑惑
语文组前五名,排在第一的是胡一芹,第二名萧爱云,其余三个是其他点的知青。
从中午听胡一芹简单描述过她的答题情况之后,杜晨哲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因此当叶勤拖他过来小学布告栏看贴出来的通知时,他内心是十分抗拒的。
听到叶勤毫不留情的批评,杜晨哲内心升腾起一阵愤怒。
他今年二十五岁,比叶勤足足大了六岁,看到叶勤一幅当众训子的模样,杜晨哲哼了一声,头一回没有给叶勤面子:“当老师很稀罕吗?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
叶勤先前还在宿舍里替他吹了牛,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考过萧爱云,连复试都没有进,失望透顶,说话便很不客气起来。
“当老师不稀罕?那你为什么要报考?杜晨哲你不觉得这样做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浪费小学的油墨纸张吗?”
杜晨哲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鞭子狠狠抽打着自己的灵魂,脸上火辣辣的。
布告栏前围观的有几十个人,叶勤这么正义凛然地控诉他,让杜晨哲这一张脸往哪里搁?
“叶勤,你能不能说话客气一点?难道你父母没有教过你,要学会尊重人吗?!”杜晨哲怒极,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叶勤与杜晨哲的相处模式一向是她撒娇、他宠溺,不管叶勤生气还是打人,杜晨哲从来都是以贴心大哥形象出现,对她呵护有加。
这一回叶勤没控制住脾气,以为杜晨哲会象以前一样哄她,没想到杜晨哲竟然反应如此激烈,叶勤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叶勤茫然四顾,一眼在人群里看到陶南风与萧爱云,就像看到亲人一样跑过去,拉着陶南风的衣袖,鼻子一抽一抽,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陶南风,你替我去揍他一顿,他,他太不像话了!”
陶南风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说实话,叶勤那个态度根本就不像是对恋人,倒是失望的母亲骂不争气的儿子,是个人都会不高兴。如果不是杜晨哲有问题,陶南风可能会批评叶勤。
只不过,陶南风想得更多一点。
首先,杜晨哲考试分数这么低、胡一芹分数如此高,这不正常。
陶南风和萧爱云特地打听过他们俩的基本情况。
杜晨哲曾经是德县一中的高材生,写得一手好文章;胡一芹成绩一般,长相平平,平时也不怎么看文学作品,不过为人热情大方,生得一张巧嘴。
一个曾经成绩平平、不爱阅读的人,能考出第一名的好成绩?文采出众的“知青诗人”却连前五名都没有进?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这里,陶南风对叶勤说:“你别哭,哭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当真是杜晨哲一时失误没有考好,那你刚才的态度非常不对。他没有说错,你的确不尊重人。”
叶勤听到陶南风的批评,眼泪都忘记流了,瞪着个大眼睛看着她:“我,我做错了吗?”
陶南风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肃。
叶勤虽然娇纵,却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这话如果是萧爱云来说,她多半会嘴硬反驳,但这话是陶南风说的。
陶南风向来话少,但一句是一句,真诚实在,从来不打诳语。
“我,我错了?”叶勤似乎是想证明什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萧爱云。
萧爱云白了她一眼:“当然是你错了。谁不想考好成绩啊?他没有考进复试本来就很难受了,你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他。他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儿子!古人都说,堂前训子、枕边训妻,这个道理你不懂?我看你呀,就是被宠坏了。”
叶勤听萧爱云添油加醋地批评自己,心中委屈,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可是,我太失望了嘛,平时总听他说文学水平高、学习成绩好,结果就这?落差太大了,可见他就是吹牛!他生气?我还生气呢。”
陶南风与萧爱云交换了一个眼神,陶南风说:“我去找李老师聊聊,你们先回宿舍吧。”
萧爱云拉着叶勤离开,陶南风径直走进教师办公室。
按照建筑设计,秀峰山小学教师办公室一共两间,语文、数学各一间,每间办公室四张办公桌,美术、音乐、体育老师分开安排。
因为还在搬家,刚刚转正的三位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里,见到陶南风过来都高兴地站起来:“陶南风,你怎么来了?”
陶南风坐在李敏丽对面,轻声道:“我看到公示结果了。”
李敏丽以为她不满意排名,有些紧张地解释:“是有什么问题吗?我批改试卷非常公正,绝对没有循私。萧爱云虽然考得好,但要说卷面和作文,还是胡一芹更胜一筹。”
陶南风知道自己与苗靖比试拿到五个公办教师编制,李敏丽老师对自己非常感激,但她没想到自己寻常的一句话便引来她近乎惶恐的解释。
权利是个好东西,拥有它的人需得谨言慎行。
陶南风在内心对自己设下这一条警戒线之后,微笑着对李敏丽说:“没有什么问题,我相信李老师。萧爱云和大家一起报名,您就按规矩来办,公正公平谁来也不怕。
这回我过来是有一个疑问,杜晨哲也报了名,为什么没有进复试名单?据我所知,他的文学功底非常深厚,平时也爱写诗看书,按理不应该啊。”
听她问起杜晨哲,李敏丽一肚子的话终于找到地方宣泄。
“唉呀,我先前改试卷的时候还奇怪呢,杜晨哲只考了四十几分,倒数第一名。我和其他两老师商量过,报考的都是知青,这几年在农场劳动没机会学习,可能知识点都忘记了,所以卷子出得并不难,没想到……唉!为了给大家留点面子,这次我们不公布分数,只公布面试名单。”
陶南风心念一动,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杜晨哲与胡一芹调换了试卷?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
为什么瞒着叶勤?因为心中有鬼。
为什么成绩出乎意料?因为第一名其实应该是杜晨哲。依他的文笔、才情,考第一非常正常。
陶南风抬头看着李敏丽:“李老师,可不可以让我看看杜晨哲和胡一芹的试卷?”
李敏丽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和赵英杰、孙原老师小声商量了几句,征得大家同意之后,这才将办公室的大门关上,拉开抽屉取出试卷,翻出胡一芹和杜晨哲的放在陶南风面前:“这就是他们的卷子,请你保密。”
陶南风点点头,迅速浏览两人的试卷。
她也是读书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不对劲。杜晨哲再不堪,也不至于《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默写成“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吧?
杜晨哲再不要脸,也不至于把牛汉的《半棵树》改写成自己的诗歌,还牵强附会地说成是“家乡的半棵树”吧?
再仔细看两人的笔迹,胡一芹与杜晨哲的字体竟然十分接近,几可乱真。但就像李鬼遇到李逵,一比就能看出高低。
“胡一芹”的试卷字体俊秀、形态飘逸,与杜晨哲曾经给她看过的那首诗上的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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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晨哲”的试卷字体略显僵硬,有描模的痕迹。
陶南风半天没有吭声,李敏丽问她:“陶南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陶南风点点头:“是不对。我怀疑这两个人调换了试卷。”
“什么?!”三个老师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老师是什么?为人师表,德者为先。一个品德不好的老师,将会是孩子们的灾难。为了考试成功,竟然想出让人替考,现场更换名字的歪招,这……
这是对“老师”职业的侮辱!
李敏丽面色严肃:“如果这是真的,我绝不能容忍,秀峰山农场小学不能让胡一芹这样的人当老师。”
赵英杰也说:“我建议向上反映,严肃处理胡一芹与杜晨哲,这个先河不能开!”
孙原是杂科老师,音乐、美术、体育什么都教,没事就带着孩子们做游戏,是个开朗随和的性格。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内部处理就行了吧?别向场部上报。一来我们只是怀疑,当事人如果不认很难判定是调换了试卷。二来杜晨哲这样做也许只是想帮助胡一芹,只是他用错了方法。”
在当时,知青下放很多是无奈的选择,曾经在城市生活的知识青年来到艰苦农村劳动、锤炼,适应过程非常不容易。因此知青之间都有一份同理心,你理解我的苦、我同情你的难。
尤其是德县知青是第二批来到秀峰山农场的,在这里劳动了几年,吃的苦的最多。孙原作为第一批来农场的岳州知青,当年胡一芹与杜晨哲刚来还是他去接的,他不想看到这两人被通报处理。
如果档案上记下一笔,将来前途会受到影响啊。档案可是要跟人一辈子的。
李敏丽眉头紧锁,反复对比两份试卷,最后问陶南风说:“你觉得呢?”
陶南风这一刻想到的是叶勤。
杜晨哲是叶勤的男友,却担着舞弊被发现的风险,下死力气帮助胡一芹,他与胡一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说……有什么把柄?
他之所以瞒着叶勤,恐怕也是害怕被她发现什么吧?这样一个充满秘密的杜晨哲,当真是叶勤的良人?
想到向北曾提过的“要阳谋、不要阴谋”论,陶南风站起来,态度诚恳而谦和:“我只能提出疑惑,至于最后的判定、如何处理,还是请负责选拔的你们来决定吧。”
听到陶南风的话,李敏丽心里有了底,点头道:“好,那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如果真是调换了试卷,胡一芹这样的人肯定是不够资格当老师的。另外,请你先保密,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陶南风应允之后走出办公室,刚走两步便看到叶勤站在布告栏前面发呆。
陶南风问她:“不是让你回宿舍吗?干嘛站在这里?”
叶勤显然是哭过,说话犹带着一丝鼻音:“我不想回去……你问出点什么了没?杜晨哲考得这么差到底是什么原因?”
陶南风沉吟片刻,终归还是瞒下了所有的事,她摇摇头:“什么也没问出来。”
叶勤蔫蔫地点了点头,内心有些小纠结:“那,你们刚才说我态度不好,我是不是应该去道歉?”
陶南风抿了抿唇:“先放一放,等明天再说吧。”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杜晨哲与胡一芹的舞弊一事到明天自然会水落石出。
虽说陶南风让叶勤先放一放,可是叶勤哪里能够静得下心来?到了晚上她没等来杜晨哲道歉,根本没有睡好,在通铺上辗转反侧,不停地唉声叹气。
“杜晨哲说我不尊重人,我是不是真的做得不好?我只是觉得他说的和他做的有差距,所以愤怒嘛。在我心目中,杜晨哲是个心中有诗、眼里有美的才子,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连小学语文老师的考试都进不了前五呢?”
听到后来,萧爱云实在是受不了了,索性一翻身坐了起来,不客气地说:“叶勤,我觉得你的脑子有问题,根本就没有抓住重点。”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宿舍,宿舍里朦朦胧胧的。
叶勤从床上坐起来,专注地盯着萧爱云,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叶勤却能从她的口气里感觉到一份烦躁。
陶南风和李惠兰彻底是睡不着了,只得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安静地倾听着这两人争执。
叶勤听萧爱云骂她“脑子有问题”,下意识地反驳:“我哪里有问题?我看你才有问题!”
萧爱云今天准备了一天的教案,教学重点、教学过程、教学内容、教学组织与安排……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原本想早点睡,明天用最好的状态迎接试讲,没想到叶勤在身边翻来覆去不说,还像个傻瓜一样唠叨个没完,吵得她脑仁疼。
脾气一来,萧爱云便直来直去,不再隐瞒自己的观感。
“你的态度是不是尊重人、杜晨哲是不是不认真对待考试、他有没有在你面前吹牛……这些都不重要!你最关注的应该是他为什么和胡一芹一起报名却不告诉你、为什么他和胡一芹的考试成绩完全反转!这么明显的矛盾你不去关注,却反反复复纠结于你为什么会发脾气,这不是脑壳坏掉,是什么?”
叶勤的声音弱了下去:“杜晨哲说,是胡一芹帮他报名忘记告诉他……”
萧爱云“嘁——”了一声,“哄鬼!报名的时候需要填一张表格,里面包括年龄、籍贯、家庭成分、毕业学校、家庭成员、特长、毕业考试成绩……那么多内容胡一芹都能帮他填写吗?”
叶勤一听,后背顿时僵硬,半天没有吭声。
昏暗的月光下,陶南风看得清清楚楚,叶勤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
十九岁的少女,情窦初开,陡然遇到初恋男友的欺骗,任谁也承受不住。
陶南风张了张嘴,想要劝慰叶勤几句,却找不到词语。她的恋爱经验为零,不懂得牵肠挂肚、欲说还休的滋味,更不懂如果遇到欺骗应该如何处理。
正值三伏天,山上却比较凉爽,晚上躺在床上盖一床薄被单正好。
李惠兰把脚从被单下伸出来,踢了萧爱云一脚:“你少说两句,都是一个宿舍的好姐妹,提意见也婉转一点嘛。”
萧爱云被李惠兰这一脚踢得歪了歪,顺势便倒回床铺,将被单往肚子上一盖,没好气地说:“看你是姐妹,我才会说实话,不然鬼才提醒你。你现在傻乎乎地乐,将来哭了可别来找我诉苦。”
叶勤一边抽泣一边说:“那我怎么办?去问他吗?我今天下午和他吵架,还没说上几句他就气冲冲地走了,到现在连句软和话都没有。你们一边说我态度不对,一边又说他有问题,到底要我怎么样?”
恋爱中的女孩智商会降低,果然不假。叶勤平时挺爽快的性格,行事说话利索干净,可是一遇到杜晨哲就变得迷迷糊糊、纠结柔弱。
四个女孩住一个宿舍,平时吃住都在一起,感情是真的非常好。见叶勤难过,萧爱云心里也不好受,叹了一口气。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怀疑杜晨哲和那个胡一芹有问题,至于有什么问题我并不清楚,也没有证据。你如果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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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先别声张,也不要去找杜晨哲,等明天试讲结束之后,我再陪你去问个明白。”
叶勤惊得一掀被单,从床上跪坐起来:“杜晨哲和胡一芹有问题?什么问题?难道是男女作风问题?这这这……这不是流氓罪吗?”
陶南风低沉而冷清的声音迅速让叶勤安静下来:“别急,先留个心眼,我们静观其变。”
萧爱云补充道:“也不一定就是流氓罪,我只是有些怀疑。你想啊,普通同志关系的话,胡一芹为什么要替杜晨哲报名?他俩为什么要一起进考场、同时交试卷?考试结果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大的反转?有文采的杜晨哲没有进前五,不爱读书的胡一芹却名列前茅?”
叶勤似乎被点通了任督二脉,豁然开朗:“啊你的意思是……他们俩换了试卷!”
考场舞弊?!
李惠兰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条劲爆的消息,翻身趴在床上,伸出手去拉陶南风:“你说句话呀,到底怎么回事?”
陶南风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唇边,发出轻轻的一声“嘘——”
夜风吹进来,将窗帘拂动。轻柔的窗帘似波浪一般摇摆,所有人的心都剧烈地跳动起来。
为了让胡一芹考上小学老师编制,杜晨哲竟然肯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寂静之中,陶南风很严肃地说道:“大家谁也不许把这个怀疑说出去,免得打草惊蛇,听到了吗?”
萧爱云马上反应过来:“我晓得轻重。无凭无据,我不会在外面乱说。”哪怕这件事曝光会对萧爱云有利,她也不会胡乱污人清白。
李惠兰点头如捣蒜:“听到了、听到了,我肯定不会说。”
陶南风抬眼看向叶勤,见她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如果是别的,只要他解释清楚我都能原谅。但如果品德败坏,我绝不原谅!”
叶勤的父亲是位原则性很强的国家干部,清正廉明,对徇私舞弊行为极为唾弃。受他的影响,叶勤的道德感很强。
再爱,也不能。
听到这里,陶南风松了一口气,将被单盖好小腹、膝盖,闭上眼睛道:“都睡觉吧,明天农场小学的老师们一定会公正处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放心,在今天晚上9点的更新章节就能揭穿杜晨哲的真面目了。
鞠躬感谢大家的留言鼓励,爱你们
第42章 露馅
第二天是星期天,除了李惠兰要值班,陶南风宿舍其余三个吃过早饭都往农场小学而去。
萧爱云有点小紧张,将准备好的试讲材料抱在怀里,忐忑不安地问陶南风。
“我以前没有当过老师,这一回也只是模仿着以前老师上课的流程来准备,不知道他们会给我打多少分啊?面试会提什么问题?我有些心慌。”
陶南风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耳濡目染懂一些教学的门道,便安慰道:“试讲嘛,就是看看你的教态是否端正,表达是否流畅,教学节奏的控制是否有章法。
你报名当一位小学老师,那就把底下听讲的人想象成小学生,在教学过程中思考清楚你要怎样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努力让他们听懂、有所收获。”
萧爱云听她这一说,更加紧张,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出来,让人应接不暇。
“教态是指什么?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不是合适?要不要换一件新的?我梳辫子会不会显得很幼稚?要不要重新扎一下,把头发盘起来?我要是一紧张结巴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不适合当老师?
我听李敏丽老师说过,什么凤头、猪肚、豹尾,开头精彩漂亮、内容丰富多彩、收尾简洁有力,这应该就是指教学节奏吧?”
叶勤一晚上没有睡好,现在整个人心不在焉、神游天外,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脚面,根本没听到萧爱云在说什么。
陶南风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此刻却极有耐心,认真回应着萧爱云的所有问题。
“教态,是指教学中的风范和仪态。你今天穿的衣服、梳的头发都非常得体,自然、大方、朴素,等下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不要慌,象平时那样说话就行。
从来没有上过讲台的人,站在台上肯定都会紧张,别怕,大家都一样。你就正常地说话,紧张的时候停一下,深呼吸,我在教室外面给你打气。
至于教学节奏嘛,好的开场白完成课程导入,教学内容组织清晰,结尾复习点题,引导同学们深入思考。不会让你们讲一堂课的,最多十分钟,你把这三个环节体现出来就行。”
萧爱云一连串问题丢出去,纯属太过焦虑的情绪发泄,没有想到陶南风会认真倾听一一回应,这让从小到大努力寻求被关注的她十分感动。
作为家中老三,两个姐姐嫌她小,从来不听她说话;弟弟每天和小伙伴爬树打弹弓忙得很,没空理睬她;父母被工作、生活重担压得透不过气来,只有看到奖状的时候笑着夸她几句;唯一能够交心说两句话只有小妹,可是小妹太小,并不能理解她内心想法。
一个长期被忽视的孩子,要的并不多。只要有人肯听她说话,认真回应,就能让她感觉到被重视。
萧爱云伸出手挽住陶南风,将脸颊靠在她肩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陶南风,你对我真好。”
陶南风并不喜欢和人过分亲密,可现在也渐渐习惯了萧爱云的腻歪,她抬手看一眼手表,提醒道:“还有半个小时,别磨叽,你得争取早一点。”
当老师的人哪里能够迟到呢?在陶南风的记忆中,父亲是个非常守时的人,早上八点上课,必定会提前十分钟到达教室,开始准备工作。
如果不守时,肯定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萧爱云一听,立马摆正脑袋,松开抱住陶南风的手,加快了脚步:“走走走,走快点。”
三人走进小学校园,立刻感觉到了紧张的氛围。
难得有一次这样的面试,三五成群的年青人站在教室走廊外,一个个伸长脖子透过窗户玻璃往房间里张望,还不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第二轮试讲真的好正式啊。”
“三位资深教师,三名场部领导,这阵势!”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评委是双数,这样合适吗?投票的话三比三怎么搞?”
美术、音乐老师报名三个,难度不大,专业水平优劣一看便知,昨天就选出来了入选老师,给予民办教师待遇,这个人便是江城知青中最温柔的“郭妞”郭俊智。
郭俊智是文化局子弟,从小学绘画、钢琴,极有艺术天赋,难得的是他性格柔和,说话轻言细语,当美术、音乐老师十分合适。
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的候选人都是五名,语文在前、数学在后,每人半个小时,试讲、面试一起进行。
萧爱云走进教室,抽了个号码牌,举起向站在窗外的陶南风示意。
——2号。
陶南风点了点头,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叶勤看着胡一芹走进教室,抽出个3号,再转过头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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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哲。
杜晨哲的笑容和煦而温暖,仿佛昨天两人根本没有争吵过:“叶勤,你也来了。”
叶勤嘴角扯了扯,强压住内心的焦躁:“我陪萧爱云,你陪谁来?”
杜晨哲大大方方指着胡一芹说:“胡知青是我们德县知青中唯一入选的,我这个书记当然要过来为她助阵嘛。虽说我这回没有考好,但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说完这一句,他深情地看着叶勤,温柔地解释道:“抱歉,让你失望了。昨天我不应该和你那么大声地说话,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旁边有人在捂着嘴偷笑。
“杜书记对他的女朋友好温柔啊,真会哄人。”
“到底是大几岁,就是体贴。哪像我那个死鬼丈夫,一天到晚脾气大得很。”
“有这样的男友真是叶知青的福气啊,杜书记可是出了名的浪漫诗人。”
叶勤胸口有一股憋闷之气堵在胸口,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人人都说杜晨哲好,当初她也是看中他的诗才主动追求,可为什么现在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那么可怕呢?他和胡一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有没有和胡一芹舞弊调换试卷?
种种疑惑涌上心头,叶勤根本笑不出来。她往陶南风身后躲了躲,低着头没有吭声。
杜晨哲的脸色僵了僵,对陶南风勉强笑了笑,摊开手一脸的一奈:“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陶南风正要说话,李敏丽从教室走出来,对着一走廊的围观群众说道:“为了保证本次面试的公正性,除了农场小学的三位老师之外,我还邀请了向北场长、杨先勇副场长、宣传科科长周林虎,除此之外,还将从你们中间挑选出一位知青代表,请你们现在推选……”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陶南风!我选陶南风!”
一个接一个的声音次第响起。
“陶南风。”
“同意!”
“附议!”
陶南风在农场威信很高,迅速被推选出来,李敏丽笑着将她请进教室落座。
一屋子都是熟人,大家打过招呼后,面试开始。
抽到1号签的,是省城知青吴萧,二十三岁,态度沉稳,语速缓慢,介绍过自己之后便开始试讲。
他选的是朱自清先生的《春》,他音色饱满、朗诵很有情感,很快就将人的情绪拉入到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之中。
朗诵、字句分析、中心思想,很快十分钟过去,听得李敏丽暗自点头。吴萧虽然笔试成绩是第4名,但他讲课很有感染力。
每个评委都提完问之后,吴萧的面试便结束了。
轮到萧爱云上场了。
吴萧的优秀表现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当人站在讲台,看着台下端正坐着的评委,窗外围着一群人旁观,那种压力便油然而生。
萧爱云定了定神,与陶南风目光相对。陶南风微微颔首,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鼓励,萧爱云忽然就安下心来。
站在最高处,有无数双眼睛追随着自己——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寻求的存在感吗?
为了梦想,拼了!
萧爱云内心涌上浓浓的斗志,眼睛里渐渐有了亮光,当她一开口,那响亮清脆的声音便将大家带进一个快乐学习的氛围之中。
“大家好,我是萧爱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躺在草地看过天上的云彩,有的象羊群,有的似鱼鳞,有的雪白可爱,有的镶着金边,云朵在蓝天飘浮,多美!多可爱呀。”
底下人都不自觉地微笑起来。爱云,原来是指可爱的云朵吗?这位萧老师有点意思。
教学本来就是一个互动的过程。当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听众专注地倾听,跟随着萧爱云的语言与板书,时而点头、时而微笑,受到鼓舞的萧爱云越来越自信,整个人仿佛在发光,试讲过程丝般顺畅。
十分钟试讲很快结束,她最后笑眯眯地说:“好了同学们,这篇课文今天萧老师就讲到这里,回去之后要记得背诵全文,把生词记好哦”
笑容可爱、可亲,完全就是一个活泼温暖的好老师,陶南风恨不得给她鼓掌。
窗外站着听课的观众忍不住纷纷叫起好来。
“这个知青教书有一套,声音多好听啊。”
“她长得细眉细眼的,一笑眼睛弯弯的,脾气肯定不错。”
“一看就是个好老师,站在讲台上多有精气神!”
看到评委们一个个神态轻松,眼露赞许,再听到窗外观众议论纷纷,萧爱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终于轮到胡一芹了,陶南风、萧爱云、叶勤都支愣起耳朵,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出端倪。
胡一芹的表现四平八稳。
她模样虽然不出挑,但胜在稳重,毕竟年龄和阅历都摆在那里。当她朗诵叶圣陶先生的《荷花》时,声音里充满情感,众人眼前仿佛看到盛夏微风拂过,一池花花绽放,送来缕缕荷香。
李敏丽看着眼前女子,心里暗自嘀咕:看着挺朴实的一位知青,教态端正、和蔼可亲,怎么就会做出调换试卷的事情呢?会不会是误会?
到了提问环节。
李敏丽问:“什么是拟人修辞手法?请举例说明。”
在场参加过考试的其他四位老师都愣了愣,悄悄交换着眼神:这不是书面考试中的题目吗?现在提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李老师放水?
胡一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深吸一口气,将昨晚恶补的知识倒了出来。
“拟人修辞方法,就是把事物人格化,将本来不具备人动作和感情的事物变成和人一样具有动作和感情的样子。比如说……”
李敏丽点了点头,胡一芹答得挺好啊,和试卷上写的一模一样。
陶南风眼皮一抬,眸中闪过一丝极亮的光芒:“请背诵《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胡一芹半天没有说话。这首诗!这首诗是昨天考过的,当时自己根本想不起来,一个字没有写。后来杜晨哲问起时她怕露丑,只说让他放心。
陶南风的嘴角一勾,提示道:“白日……”
胡一芹松了一口气,慌忙点头:“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诗简单,她太会了。只是背诗的时候没有背下诗名,幸好陶南风提醒。
所有人都呆住。
窗外站着的杜晨哲额头有冷汗涔涔而下,明明是酷暑炎炎,蝉鸣阵阵,他却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陶南风笑了笑:“原来,站在黄鹤楼上能看到黄河么?”
胡一芹这才反应过来,心中咯噔一下:“我错了,我太紧张背错了,这不是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陶南风突然拉下了脸,面容变得极为严肃,似冰山雪水,透着凛冽寒气。
“既然不是这一首,那请你把昨天考试默写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背诵给大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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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头顶有天雷阵阵,胡一芹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她下意识地抬头往窗户那里看去,正与杜晨哲目光相对。
李敏丽也反应过来,步步紧逼:“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里的所以,怎么翻译?”
胡一芹万万没有想到,前面两位选手问的都是其为什么要当老师,将来有什么打算之类的简单问题,怎么轮到她之时,却把考试卷子上的题目都轮流问一遍?
她知道出了纰漏,面皮胀得通红,死死咬住嘴唇,半天眼泪滚滚而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考第一就故意刁难,好让陶南风的好朋友当上公办老师是不是?我不考了,不考了还不行吗?”
说罢,她抬手一抹眼泪,捂着脸匆匆跑下讲台,往教室门口奔去。
大家都感觉到一丝异样,不明真相的群众同情地说:“胡一芹的问题是真难,我都听不懂咧。这不是小学语文,完全是高中语文的内容了吧?不会也很正常。”
可是萧爱云却兴奋得满眼放光,就应该这样,揭穿这个胡一芹的老底,看她在那里装大尾巴狼,还第一呢?我呸!连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都不会,还好意思考第一?
李敏丽快速站起身,拦住胡一芹的去路:“你急什么?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谁也不许走!”
她大声说道:“吴萧,你是笔试的第三名,请你把这首诗背出来给大家听一听。”
吴萧心领神会点点头,站起来说道:“《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是李白写的一首送别诗,七言律诗,而非五言绝句。全诗是这样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李敏丽待他背完,环顾四周:“这是昨天笔试的题目,胡一芹的卷面清晰,默写得清清楚楚,她是第一名,得分92分,没道理背诵不出来这首诗!”
众皆哗然。
场外的杜晨哲有一种公开处刑的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他身后退过两步,想悄悄离开,却被叶勤一把拉住。
“你跑什么!你不是非常关心胡一芹,还主动送考吗?遇到这样的情况难道不问个清楚吗?”
杜晨哲此刻无比后悔,不该跟着胡一芹过来。现在好了,事情暴露,自己惹火上身,万一对质,恐怕要出大问题。
他甩开叶勤的手,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这样,有意思吗?”
叶勤冷笑一声:“怎么没意思?有意思得很!”
向北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问题,他与杨先勇、周林虎简短交流了几句,对李敏丽说:“李老师,你有什么就在这里公开说明吧,老师选拔必须诚信!”
剩下几位选拔者也都十分理解:“没关系,先问清楚情况再试讲,这样我们也安心些。”
事实摆在眼前,胡一芹无法狡辩。
当杜晨哲被请进教室,面对无数双好奇的眼睛,他感觉整个人快要崩溃。作为知青点的书记、有名的诗人,他向来爱惜羽毛,但现在却因为胡一芹不得不接受公开审讯,此刻他恨毒了率先向胡一芹发难的陶南风。
陶南风那一问,尤其是“白日——”下饵引胡一芹上钩,太狡猾了!白瞎了自己曾经那么仰慕她。
双方只需在纸面上写上一段话,对比笔迹,真相立现。
雁过留痕,胡一芹与杜晨哲以为一起报名、交换名字,神不知鬼不觉。哪料到反差太大引人怀疑,一问便露了馅。
向北没想到自己的农场会出现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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