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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真爱
夏莓死死盯着那一支棕咖色烟蒂,
那一瞬间,她几乎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如血液倒灌, 滚烫沸腾。
过去的这一千多天,分分秒秒, 都化作如梭利剑, 从四面八方而来,穿透她周身。
像是被一种深重的宿命感刺透。
夏莓甚至都没来得及仔细想,人就已经跑到了吧台前,她拉住一个酒保, 满含热泪、气息紊乱,问有没有外面的监控可以看。
酒保说:“有的,您是为什么要看监控?”
夏莓声音都开始哽咽, 急匆匆找了个借口:“我、我的包掉了,想看看监控里有没有录下来。”
“好,您别着急。”酒保只当那包里有要紧东西,安抚道, “我这就带您去监控室。”
夏莓跟着酒保走到后面的监控室。
在调取视频的几分钟, 她大脑依旧一片混乱,什么都理不出来。
翻来覆去就只剩下了成千上万的“程清焰”, 漂浮在脑海中,让她心跳狂跳, 浑身发烫发麻。
她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 关于南锡市的那些事都已经模糊了,可到了这一刻, 她才知道,她什么都没忘。
一切的一切, 都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监控人员终于调出最近一小时的视频,夏莓几乎不舍眨眼地拉快了进度条仔细看,可越是往后,加速的心跳就一寸寸愈发凌乱,好像从山顶一下坠入深渊之地。
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程清焰。
夏莓眼眶泛出涩意,眼泪不受控地、无知觉地滚落在脸颊。
她狼狈地低下头,咬紧下唇,也咬紧那近乎崩溃无望的哭腔。
哥。
我以为我终于要见到你了。
我以为,你终于来北京了。
哥,我好想你。
“小姐……”酒保斟酌着开口,“您包里是有贵重物品吗?或者我们可以报警……”
夏莓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抬手抹掉眼泪,低声:“不用了,可能是我落在别的地方了,麻烦你了。”
从监控室出来,回到同事们所在的卡座。
一群人刚刚问完夏莓去哪儿了,正好见她回来,便吵着说她故意逃酒,得罚。
夏莓拎起桌沿的酒杯,仰头灌下一杯,她平静地笑了笑:“行了吧。”
一群人见她爽快,逼得更紧:“不行,这被自罚三杯。”
夏莓知道自己的酒量,随便找了个借口躲去罚酒。
她窝回了卡座沙发,听着周围几人谈天说地。
同事之间,其实说的都挺无聊的,无非是这些年在工作中闹的笑话,不过其他人都很捧场,常常笑得拍掌。
夏莓敷衍地捧场,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
满脑子都是那支竖在垃圾桶上的烟蒂。
她早该想到的。
程清焰还在柯北的监狱,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不知不觉,她喝了不少酒。
脸有些烫了。
其实这些年来她独自一人处事比从前理智许多,也再没有在人前喝醉过,但今天实在心情低落。
那枚烟蒂让她一颗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最后又跌入谷底。
夏莓摸出手机,给王雨霏发了条信息。
[夏日草莓:霏霏,帮我逃个酒。]
王雨霏极为上道,三分钟后,拨来一通微信语音电话。
语音电话的隔音很差,王雨霏还特意大着嗓子,装作急吼吼的样子,编了个学校导师要求立马交论文的理由,现在不交到时候别想过答辩,别想毕业。
大家都知道夏莓还是大四生,这话一出,纷纷扭头看向她。
夏莓装作抱歉的样子跟大家道了歉,终于成功溜出来。
她靠在酒吧外面的墙上,又点了支烟。
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小腿酸得很,初夏的热风迎面扑来,混合着车尾气,几乎能让人融化。
夏莓一边咬着烟,一边低头将头发扎起,觉得这一天真是糟透了。
女人身形窈窕,黑色窄裙将腰身掐得极为优越,几缕没扎进去的碎发落在白皙的颈侧,五官明艳,咬着烟,像是繁华城市中勾人魂魄的女妖,吸睛得像是街上独有的一道风景。
很快,就有男人过来搭讪,问号码。
夏莓头微低着,闻言抬起眼,细眉扬起,指间取下烟,她淡声道:“抱歉。”
男人讪讪走了。
夏莓想吹会儿风,散了酒劲儿再坐车回去。
陆陆续续又几个人过来搭讪,大部分都很知趣,明白拒绝的意思,但总有人死皮赖脸,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
一个男人笑着凑过去,说:“美女,你一个人都在这儿站多久了,不如跟哥哥回家呗。”
夏莓烦躁地皱起眉,正准备叫酒吧保安,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只手从一侧伸过来,揽住她肩膀,将她带进了怀里。
紧接着,她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滚远点。”
在这一刻,夏莓忽然彻底理解了高中语文课中所说的一种修辞手法——“通感”。
她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烟味,和自己身上的相同,和程清焰过去的也相同。
她几乎是用眼睛看到了这两种气味碰撞在一起。
乾坤颠倒、宇宙爆炸。
多奇妙啊。
她五年半来未曾悸动的心,在这一刻仿佛溺毙在漫无边际的大海。
夏莓仰起头。
程清焰穿了件黑色短袖,依旧高瘦,但似乎比从前要黑了些,头发也很短,看上去更加利落又淡漠,像一把过于锋利、足以见血封喉的利刃。
他其实变了很多。
和夏莓想象中很不一样。
但又好像也没变。
不然,她怎么会在这一瞬间清晰地回想起从前他的模样。
那年夏天,天气同样炎热。
她刚开始认真学习,被作业折磨得烦躁不堪,于是向他发脾气,质问他凭什么要求自己。
当时,少年就穿着干净的校服,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老师在讲台前,他声音有些低,说:“我不是要求你,我是希望,我想,和你一起去北京。”
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和桌上,他坦荡而直白地说,“公主,等到后年暑假,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她反应慢了一拍。
刚被酒精荼毒过的神经在这一刻都运转不起来,酒气一股股地往体内蹿。
夏莓想,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
这些年,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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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和程清焰重逢时的景象。
有时时隔多月,有时连着几天都梦到。
每个梦境都格外真实,以至于每次醒来,夏莓都会非常低落。
后来她便学会了一个“及时行乐”的道理。
抓紧任何能和程清焰见面的机会,哪怕是在梦中。
于是,此刻。
夏莓没作丝毫犹豫,向前一步,含着一汪热泪,进入他的怀抱。
“哥。”她说。
恍如隔世。
程清焰喉结滑动,缓缓抬手,搂住了她。
如果仔细看,甚至都能发现此刻他的手正轻轻颤抖。
夏莓脸埋在他胸膛,哽咽着说:“我有三个月没梦到你了,我好想你。”
一句话,让程清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是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程清焰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温声:“喝多了吗?”
“有点。”
“我先送你回去。”程清焰扶住她的手臂,“你现在住哪?”
“不行,好不容易才梦到你一回,我要跟你待在一起。”夏莓说,“回你那儿吧,我跟人合租,不合适。”
倒是在梦中也知道不给室友添麻烦。
程清焰沉默了会儿,似在考虑。
最后他扶着夏莓的腰,拦了辆出租车,报了自己住的地址。
夏莓昨天翻译材料翻译到后半夜,一早就去上班,睡了还不到五小时,而此刻微醺下,又仿佛沉入梦境。
车还没开一会儿,她就已经靠在程清焰肩头睡着了,只是手还紧紧攥着他,像是想要拼死抓住梦里的那一缕绮念。
夏莓手机响起。
程清焰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而后接起:“喂。”
王雨霏刚要说话,忽然听到男人的声音,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很好听。
属于听声音就觉得是个帅哥的程度。
王雨霏眨了眨眼:“您好,这不是夏莓的手机吗?”
“嗯,她现在睡着了。”
王雨霏:?
她很清楚夏莓不是这么没有防备心的人,不可能在陌生男人面前喝多睡着。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没头没脑地问:“真爱?”
程清焰抬了抬眼:“什么。”
她补充:“智齿?”
程清焰指尖一顿,喉结滑动,而后低沉的:“嗯。”
“懂了。”王雨霏奈住此刻激动的心情,善解人意道,“我是她室友,家里着火了,让她今晚别回来了。”
“……”
挂了电话,程清焰低眸看着夏莓的侧脸。
那么多年没见,他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夏莓的模样,可乍然出现在眼前依旧具有冲击性。
她向来是具有侵略性的容貌。
睫毛很长很浓密,唇色很红,深眼窝,双眼皮,高挺的鼻梁,黑亮的长卷发。
让他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快要窒息。
幸好。
看来他不在的这些年,他的公主长大得挺顺利,依旧自信又耀眼。
夏莓有些认床,敏锐地察觉到这张床睡着比自己的要硬一点,没睡多久就转醒。
她在迷蒙中睁开眼,屋内没关灯,只开了盏并不刺眼的柔和的落地灯,而周围的陈设却是完全陌生的。
这不是她家。
夏莓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往周围环顾一圈。
不大的单间,床周围干净整洁,不远处的沙发上有些乱,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
夏莓视线猛地一顿。
这台电脑的型号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了,但夏莓却记得,她不可能忘记,这和2013年寒假她用自己打工挣的钱给程清焰买的那台,一模一样。
某些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刚才那个梦……
不。
夏莓盯着那台笔记本。
不,那不是梦。
那是真的。
她真的……遇到了程清焰。
夏莓慌忙下床,还踉跄一步,径直推开通向阳台的门:“程清焰!”
空空荡荡,依旧没人。
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现在就在程清焰住的地方,他不可能走。
她只是下意识的,害怕再一次失去他。
夏莓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什么都顾不上,就朝门口跑去。
“程清焰!”
而就在这时,门从外面被拉开,程清焰出现在她眼前。
他脚步一顿,看了夏莓一会儿,问:“怎么了?”
夏莓仰着头盯着他看,心中如惊涛骇浪。
就着柔和的光线,夏莓更清晰地看到了他。
少年长成了男人,就连肩膀都宽厚许多。
他变得成熟又利落,眼底依旧漆黑,但比从前的漆黑要更深却更柔和,又仿佛是掺杂了更多别的东西,被重塑过,这是经历过那众多的事后造就的。
夏莓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生怕又只是匆匆一瞥就梦醒,像是要将他这一刻都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直到,程清焰再次出声:“莓莓?”
她恍然回神,恍如隔世,眼圈迅速红了,垂下眼:“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程清焰稍顿,抬了抬手里的超市袋子:“我去买了点东西。”
夏莓眼泪扑簌簌滚落,声音哽咽着发软又滚烫,像含着这么多年来的热血与真心。
她忽然就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得双腿发软,站不住,手指死死攀着门框缓缓蹲下身,眼泪不停地砸在水泥地面。
她又是一声:“你怎么那么久才来。”
——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你怎么那么久才来。
回来这出租屋。
来北京这座城市。
他都来迟了。
“对不起……”程清焰咬着压根低声,“莓莓,对不起。”
夏莓用力摇了摇头:“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她红着一双水眸抬起眼,用力攥住他手腕,“我们不要再讲从前的事,哥,不管怎样,我们现在真的,一起站在北京的土地上。”
他眼眶也是湿润的,喉结不停滚动着。
千言万语都化成一个沉沉的“嗯”。
程清焰将夏莓牵起,进屋,关上门,而后从鞋柜中抽出一双拖鞋,“穿上。”
夏莓穿上拖鞋,吸了下鼻子,复又扭头看他:“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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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买了一双,下次再去买一双。”他脱了鞋,赤脚走在地板上。
“你刚才去买什么了?”夏莓问。
程清焰抬了抬手中的袋子。
他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蹲下,翻出袋子中的一盘蚊香,点燃,放在床尾。
做完这些,他回头看了眼夏莓:“有被蚊子咬吗?”
夏莓低头看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手臂上被咬了三个包,她从小就招蚊子,不知道是不是血型的关系。
程清焰又从袋子里翻出一瓶花露水给她。
夏莓坐在床侧抹花露水。
而程清焰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抽烟。
没人说话,却又暗流汹涌。
久别重逢。
夏莓才发现,她幻想过许多他们相逢时的场景,却从来没细想过等真的再遇见,她要和他说什么。
他们都在尽力的,让这一刻变得平静无波澜。
任何的波澜都会再次刺痛那个2013年寒假的少年与少女。
过了很久,夏莓轻声开口:“哥。”
他抬起眼:“嗯?”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一个月前。”
“那你……一个月前就来北京了?”
“没有。”他掐了烟,过去将窗户打开,拉上纱窗,靠在窗边,极其平静地叙述,“我出狱后程志远就死了,去了一趟。”
夏莓一愣。
这些年她几乎一直待在北京。
也因此没有再遇见过程志远。
北京这样的地方,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来,数不清的人走,人潮涌动,以程志远的能力根本无法在这样的城市中生存,更不可能再找到她、纠缠她。
夏莓从柯北飞出来了,所以再也没有和程志远产生联系。
而在一刻,夏莓清晰地感受到。
这些年来,她在北京那些痛苦的想念根本无法和程清焰相提并论。
他一直在柯北。
从来没能和过去斩断。
像是沼泽,拽着他层层往下陷。
将他长久地困在那里,从18岁,到现在的……23岁。
他又抽了支烟咬在齿间,没点燃,喑哑着声说:“四年前他出狱后就被检查出来肠癌,没钱治,拖死的,我出来后先去给他下了葬,处理了后事。”
这个,他灰暗过去的源头,最终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死去了。
没有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的痕迹,也没有给他伤害过的人带去任何一点慰藉。
让人觉得可怜、可恨又憋屈。
夏莓吸了吸鼻子,又问:“那卢阿姨怎么样了?”
“挺好的,每天摆弄些花草。”
“外婆呢?”
“也挺好的。”程清焰看着她笑了笑,“虽然已经记不得人了,不过身体还挺硬朗的。”
“我本来是想去看看外婆的,但后来我爸和卢阿姨分开了,我就一直都不太好意思过去,也不知道外婆如果不认识我了我要怎么介绍自己。”
程清焰淡笑着“嗯”了声,而后侧头看了眼时钟:“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么。”
夏莓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后半夜。
“你怎么办?”
他朝沙发抬了下巴:“我在那儿睡。”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过去的事,因为那些往事都太沉重太晦涩了,不愿提起,也不知道该从何提起。
哪怕他们是五年半来第一次相见,哪怕这五年半没有一天他们不想彼此,但这一刻他们还是用最平静的姿态去面对这一切。
哪怕夏莓几乎一晚上都没睡着,临近天亮才终于撑不住熟睡了几十分钟。
等再醒来,发现程清焰早就已经起床了,还去买了早点回来,小笼包和豆浆。
夏莓心想,他从前就习惯睡得少,现在倒也一直保持着。
还有他买来早饭给她,也和从前一样。
吃过早饭,程清焰起身:“走吧,我送你去公司。”
“嗯?”夏莓眨了下眼,“你不忙吗?”
“不忙,前几天才刚投了简历,还没定下来。”
夏莓笑起来:“那好啊,这边坐地铁去我公司很近的。”
两人一块儿下楼。
这一幢是老小区,没有电梯,要爬楼梯。
因为再一次能够和程清焰一块儿晨起出门,就像从前读书时一样,夏莓心情好得连爬梯都蹦蹦跳跳,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的模样。
她换掉昨天的丝绸衬衫,穿的是程清焰的白衬衫,扎进裙腰中,除了肩线有些过宽,其他的倒看不出违和。
而程清焰则依旧一件极其休闲的黑色短袖,一手夹着烟,跟着下楼。
今天天气特别好。
夏莓踩着高跟鞋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途经凹凸不平的步行道,程清焰忍不住道:“小心别扭脚。”
她转过身,金色的阳光洒下,她笑容灿烂:“程清焰,我们现在像不像高中的时候,早上一起去上学。”
“嗯。”程清焰轻笑,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到身边,“高二一个学期你就扭了三回脚。”
“……”
夏莓往后翘了翘腿给他看鞋跟:“我跟从前可不一样了,我现在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都能如履平地。”
小姑娘那截脚踝纤细瘦白,白色的高跟鞋带圈在上面,走起路来“哒哒”响。
程清焰视线多留了会儿,而后呼出一口烟,笑道,“是不一样,第一回 见你穿高跟鞋。”
夏莓一顿,心脏像是被掐一把。
她又很快装作无意的模样,噔噔噔跑过去搂住了程清焰的胳膊:“快走啦,哥。”
坐上地铁。
北京早上的地铁,必然是拥挤到前胸贴后背的。
程清焰将她拉到跟前,手臂横在她身侧,将她完全与其他人都隔绝开来。
夏莓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她微微仰起头,去看他。
男人下颌线条利落瘦削,似乎比从前更瘦了些,也变得更加凌厉,人也更沉了些,比从前更不爱笑,可只要一笑起来就会显得格外温柔。
“哥。”她和程清焰几乎相贴着,轻声说,“我的梦想都实现了。”
“什么梦想?”
“北外,还有和你一起来北京。”
很快,就到了下地铁的站点。
程清焰一直将她送到公司门口。
高楼大厦,他仰起头看向楼顶,镜面玻璃将阳光折射得更为耀眼,金光灿灿,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夏莓问:“你晚上有事吗?”
他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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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应该没有。”
“那我们一块儿去吃晚饭吧。”
他弯唇:“好,我晚上来接你。”
夏莓跟他道了别,心情非常愉悦地小跑着进公司。
就连同事都看出来,问是不是中彩票了这么高兴,夏莓笑着回:“是比中彩票更高兴的事儿。”
连带着今天的工作效率都提高不少。
到中午,夏莓吃过饭,习惯性地想去吸烟室抽支烟,结果一摸口袋却发现连带香烟和打火机都不在。
难不成落在程清焰那儿了?
可她明明都没拿出来过啊。
她忽然想到从前她提出想试试抽烟时,程清焰轻轻在她额头敲一记,说:“小姑娘抽什么烟。”
“……”
不会吧……
夏莓打开微信,点开那个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但一直放在置顶的头像,依旧是那黑暗中的一簇火光,备注依旧是智齿。
她这才想起,都没问问程清焰有没有换号码。
她下意识地发过去一条信息。
[夏日草莓: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烟?]
很快,手机一震。
他回复了。
夏莓心脏很快地跳动起来,看着那个头像——在漆黑中的那簇火光,也看着右上角的小红点,手指都几乎要轻颤起来。
她太久太久没有收到程清焰的消息了。
[智齿:没收了,把烟给我戒了。]
夏莓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眼眶渐渐湿了,而后靠在墙上轻轻笑出声。
总有一些人,他什么都不用做。
他只需要出现,这个夏天就会草木葱茏,满目生机。
[智齿:我在你公司前台放了份礼物,空了去拿。]
[夏日草莓:什么礼物?]
[智齿:之前欠你的。]
[夏日草莓:啊?]
她完全是茫然的状态,完全没想到程清焰会突然送她什么礼物。
她走出吸烟室,坐电梯到一楼前台。
前台和夏莓年纪相近,关系不错,一见到她就兴冲冲说:“莓莓,刚才有个超级超级大帅哥放了份东西在这,说要给你!”
说着,她将袋子从底下拿出来。
夏莓打开,上面有一张品牌赠送的明信片,写了字。
程清焰的字,遒劲又飘逸流畅。
上面写着——
[莓莓,恭喜你考进了年段前200名。]
原来总有些人,会将和你的每一个约定都放在心上。
不管多小,不管过了多久。
五年半前,夏莓和他约定高二下半学期的那次期初考如果考到了前200名就要给她奖励。
而在期初考成绩出来后,他消失不见。
而现在,夏莓终于收到了五年半前的奖励。
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她打开袋中的盒子。
那是一个多国语言的电子词典。
她想买好久了。
第62章 真爱
夏莓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神明不渡众生, 各有渡口,各有归舟。
夏天循环往复,该相遇的人自然就会相遇。
曾经丢失的渡口也再次出现在了她眼前。
只要他出现, 所有的等待和痛苦都不值一提,且甘之如饴。
夏莓久违的心跳加速, 从心底泛出悸动的情愫。
她费了好大的努力才没有站在公司门口哭出来, 转身上了电梯,她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刚出来王雨霏就打电话过来。
“莓莓!怎么样!”她声音激动,“昨天晚上是不是干!柴!烈!火!”
“什么?”
“你别装了,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时可是你那位真爱接的电话,你一晚上都没回来,我用屁股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
夏莓用肩膀夹住手机, 扯纸巾擦干净手,“想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可能,你们可是四年没见了诶!我还以为会决战到天明, 所以特地挑了中午的时间给你打电话。”
“五年半没见。”夏莓纠正她, 又说,“大姐, 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才高二,你突然跳到十八禁, 未免也太快了。”
“那你们昨天盖棉被纯聊天?”
“甚至盖的还不是一条被子, 我睡床,他睡沙发。”
“……”
王雨霏简直不敢相信, 疑惑道,“莓莓, 他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呸。”夏莓立马回,“你才有问题。”
“那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啊?”
夏莓一顿,慢吞吞地垂下了视线,过了会儿,她才缓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们分开的时候并没有在一起。”
夏莓垂着眼,看向自己手背上的青筋,轻轻舒了口气,“我们只是彼此约定了,等到高考结束,我们踏出英语考场的最后一分钟,我们就在一起,可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参加高考。”
王雨霏也愣了下,又说:“可他都来找你了,肯定也是喜欢你的意思呀,你昨天就没问问他还喜不喜欢你?”
“我明白他还喜欢我,这不需要问。”夏莓扯了扯嘴角,“他也知道我依旧喜欢他,我们之间,最不需要问的就是这个。”
“那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既然都喜欢,既然早就已经过了高考,你们当然就是男女朋友了。”王雨霏说,“你都说了四年你有男朋友,怎么男朋友都在你跟前了,你反倒犯轴了?”
“雨霏,这五年多来我都没见过他一面,但这不是我不敢去见他。”
夏莓说,“我每一年都会回柯北一次,我每一年都会去探视,可他从来没有同意过,后来甚至连信都不肯收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其实……我本来都已经觉得,他是不是根本不打算来北京了。”
“那你问问他呀。”
“我不敢。”
王雨霏奇道:“还有你不敢的?”
“过去的一切我们俩都太被动了,就好像被时光推着成长,鲜血淋漓地成长,所以再重逢,我不想再那么急了,也不舍得那么急了。”
问起从前就是扒开伤痂,她不愿,她要先糊涂地吃几口糖。
夏莓笑了笑,“反正现在已经重新遇到他了,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感情这事儿可不能慢,尤其你那真爱还是个大帅哥,那脸,那声音,啧啧,够有些女的生扑上去了。”王雨霏也是有意调和这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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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帅他也是我的。”说到这,夏莓极其坦荡且自信,“他不可能喜欢上别人,我也是他的真爱。”
临近下班,夏莓悄悄摸鱼搜附近的美食店,却忽然被上司叫去。
夏莓目前主要负责的还是笔译工作,但因为实力强,上司为了锻炼她也会让她负责某些口译现场。
“你刚才传给了你一份资料,你去打印出来,翻译成英德两份。”上司说,“然后明天跟我出趟差。”
夏莓一顿:“去哪儿?”
“广东。”
“好。”
夏莓离开办公室,将资料打印出来,厚厚一沓。
她靠在墙边叹了口气,好烦。
她慢吞吞摸出手机,正好手机一震,程清焰发来信息。
[智齿:我到你公司楼下了。]
夏莓立马收拾东西下楼,同事诧异她准点下班,夏莓苦笑着说回去加班。
走出电梯,夏莓一路小跑出去,也不顾周围人来人往的视线目光,小跑着冲进程清焰怀里,用力吸了一下,脆生生控诉道:“你又抽烟了!”
他扬眉:“你刚知道我抽烟么。”
“那你凭什么不让我抽!”
“对身体不好。”程清焰笑着揉了揉她头发,“工作压力很大吗,还要抽烟。”
“不是工作了才抽的,之前就抽了。”
程清焰眼睫一颤:“什么时候?”
“高三吧,或者更早一点。”
是他不在的时候。
明哲的高三很魔鬼,数不清的试卷,考不完的试,为了增强大家的紧迫感自命题的月考卷都会很难,每次都会导致一大批人成绩拨动巨大压力倍增。
而这样的时候,他的公主都是一个人。
程清焰安静片刻,低声问:“高三累吗?”
“还好,挺充实的,模拟考我基本都在五十名左右。”夏莓笑着说,“不过我高考运气特别好,考了最好的一次成绩,年级26名!”
程清焰看着她的脸,缓缓笑起来:“我们公主这么厉害啊。”
公主。
夏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字眼了,有些陌生。
程清焰牵起她的手,朝地铁站的方向走。
他们明明五年半没有见面。
夏莓原以为重逢的场景会多么撕心裂肺、痛哭流涕。
但是什么都没有。
甚至过于平静了。
他们很快就适应了彼此在身边的生活,甚至没有人主动去提及当年的事。
那件事是一个创伤。
不论对于夏莓还是对于程清焰。
更确切的说,那件事对程清焰的伤害更大。
夏莓几乎觉得,那个时候的程清焰是彻底疯狂、没有理智的。
过了很久,程清焰才轻声说:“莓莓,对不起。”
声音很轻,融化在滚烫的夏风和拥挤的人潮中,几乎听不见。
这句话他昨晚也说过,可这一声,似乎又包含着更多更多,更深更重的东西。
夏莓垂下眼,轻轻摇头。
两人安静地顺着人流走进喧闹的地铁口,直到进了站夏莓才忽然想起自己刚被交代下来了翻译工作。
她张了张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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