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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的《怀拢春腰》30-40

    第31章 撑腰

    ◎给来路不明的他撑腰。◎

    诏狱里迎来乌泱泱一群人, 狱里阴冷,让人感到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

    凝珑抬起眼,看着从高窗处溜进来的一线阳光,忽觉过去的很多经历都不太真切。她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 凝家人待她时而刻薄时而真心, 她时而亲吻程延的唇瓣, 时而把自己嵌进冠怀生的身体里。

    心乱如麻,那些纷乱复杂的思绪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云秀害怕地贴在她身边, “小娘子,我们是要死了吗?”

    凝珑摇摇头,明明不算伤心, 却还是滚落一串泪珠。

    “再等等吧。”她说。

    凝家拢共几十口人, 婢子嬷嬷一间牢房, 汉子们一间牢房。主家五位里, 凝检凝理父子俩一间牢房,岑氏凝玥与凝珑一间牢房。不过凝珑那间牢房里还有三个婢子伺候。

    下人的牢房在另一过道, 与主家离得远。父子与母女的牢房正好错对面,隔着两道铁栏杆,尚还能自由对话。

    趁狱卒在外面换岗,岑氏逮住时机, 扒着栏杆问凝检:“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新朝已建, 咱们家不说是大功臣, 起码也还是贵胄世家。如今怎么就吃上牢饭了?”

    凝检往外瞥一眼,确信下人不能听到这处的说话声后, 方开口道:“唉, 都怪我, 贪心不足蛇吞象。金库那事肯定是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外人给举发喽,趁新朝初建,赶紧禀告给陛下,就想趁机邀功呢。”

    岑氏听罢,血色尽失,只觉脑袋像被雷劈了一般。

    “怎么会……怎么会……”她把栏杆攥紧,“是谁举发的?外人,阖府还有什么外人?”

    凝玥闻言,把眼眸转到凝珑那处,恐慌道:“是你举发的?”

    眼见凝玥走近,云秀护主心切,猛地窜上前,把凝玥狠狠一推。

    云秀:“二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凝玥摔得四仰八叉,此刻再顾不上什么体面,指着云秀与凝珑怒斥:“赵珑,凝家养你二十年,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纵容贱婢踩在我头上!好啊,我这主子不像主子,她这婢子不像婢子,这就是你院里下人的素养?真丢脸!”

    凝珑坐在硬板床边,翘着二郎腿看凝玥的笑话。

    她垂着眼眸,从容淡定,对上凝玥记恨的目光。

    “玥丫头你这话真是让我听着伤心。我把凝家当作我的家,把舅舅舅母当作亲爹亲娘。是,我确实享受着凝家提供的吃穿住行,但我也为凝家挣了不少面子。”

    凝珑起身抱臂,朝斜对面的凝检说道:“爹娘给我留的那笔嫁妆里,有各州郡田产千亩,地产千里,黄金两万两,银子九万两,簪珥华裳无数。这些都在舅舅舅母那里押了二十年,可能够当我在凝家吃住的租金?”

    凝检心里一慌,唯恐凝珑要索要那笔嫁妆。

    “玥丫头说话没分寸,你不要同她计较。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多显生疏啊。”

    本来凝珑不愿计较,毕竟亲戚间家长里短的事,只会越计较越寒心。她爹娘不在,又是独生女,没兄弟给她撑腰,活得本就艰难。若要较真,那不是白白给自己心里添堵吗?

    原本想让步,可凝玥还在那里斤斤计较。

    “爹娘把你当作嫡长女供养,让你读最好的私塾,穿最华丽的衣裳,让你有更深刻的见识。你那笔嫁妆,哼,你那笔嫁妆恐怕还不足以支撑你在平京城活二十年呢!再说,当初姑姑姑父既然都把嫁妆送到我家了,难道我家还不能用吗?人都死了,难道我家还得替他们守嫁妆守到死?”

    “够了!”

    凝检气急败坏,恨不得直接冲出去狠狠扇凝玥一巴掌。

    可他只能隔着栏杆指点。

    凝检把教养不当的罪责扣到岑氏头上,“看看你养的白眼狼女儿!”

    岑氏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也是很委屈,抱着凝玥,母女俩哭成一片。

    凝珑也被气得够呛。她知道凝家自私,可她竟没想到会自私到这般地步!

    云秀赶紧拍着她的背顺气,“姑娘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自己。”

    哪知那句不值得恰好被凝玥听见,一时又是跺脚又是臭骂。

    无非是说凝珑是扫把星,从前克死爹娘,现在要克死凝家。

    凝珑只是冷眼瞪着她。

    她心里也是气恼,又有天大的委屈。娘若不是生了她,恐怕不会走那么早。娘若不走,爹也不会殉情,赵家也不会败落,她就不会来凝家。

    可她也委屈。二十年来,她做的所有选择都不是她愿意做的。她一直被裹挟着往前走。她做的每件事都必须给凝家长脸。就连选择夫婿,都要选择对凝家有利的。

    但事实证明,关键时候夫婿根本靠不住。

    现在她被关在诏狱生死未知,程延又在何处?

    别说是程延,就是冠怀生也不见人影。他们程家人都聪明得很,见情况不妙,立马脱身而出。

    凝检被这几个女人吵得头疼,“好了!再抱怨有什么用?”

    他又把话题引到被举发这事上面。

    “我想了想,能够成功潜进府邸,能够接近我并探得消息的,只能是那个人。”

    他盯着凝珑,一字一句地说道:“冠、怀、生。”

    凝珑随即辩驳:“不可能!他绝对不会做这事!”

    岑氏、凝玥:“为何不能?”

    凝珑犹豫起来。

    冠怀生是程家私生子这事,凝府里只有她与云秀知道。程延不想声张这桩丑闻,冠怀生也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当时她为讨程延欢心,承诺会保密。

    冠怀生为甚要将金库之事泄露出去?她了解他的秉性,他虽位卑言轻,但绝不是攀炎附势的阴险小人。

    他绝不会背叛她。

    凝检把眉头狠狠一皱:“那你倒是说说,为甚不能是他?阖府众位下人,偏偏就跑了他一个。禁军与狱卒明明知道他逃走,却不曾派人去追。珑丫头,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给那个来路不明的外人撑腰吗?”

    凝珑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欲开口解释。

    僵持间,狱门被一人推开。

    众人抬眼望去,原来是凝理。

    方才他说要解手,狱卒便放他离去。这时踩着阳光步步走近,颇有种幕后黑手的意味。

    凝理不慌不忙地进了牢房。

    “大妹妹有难言之隐,那我替她说。当年国公爷与先夫人的婢女有一腿,后来程家就有了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国公爷愧对先夫人与子女,心一狠,就将那私生子扔在了奴隶窝里。那私生子正是冠怀生,潜入府里,就为探得金库这一事。”

    凝理故作感伤,“大妹妹眼光高,看人独到。但这次当真看错了人。有人以为冠怀生进府是来寻情缘,有人以为他是来报恩……谁能想到,人家目的明确,来就是为了拿情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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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听完他这话,众人表情各异,各自有各自的揣摩。

    凝理倒还笑得出来,一直观察着凝珑,不想错过她的任何神情。

    原本可以直接说冠怀生就是程延,但他不愿。要程延亲自承认,这出戏才有意思嘛。

    第32章 心冷

    ◎她依旧美得高贵。◎

    凝检朝凝珑问:“此事当真?”

    原本凝珑还想把这个秘密守下去, 可当听凝理说冠怀生潜进府的目的是窃取消息,她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

    “当真。”

    凝理煽风点火:“大妹妹回头是岸,这时候还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不要再瞒着大家。”

    此话一出, 在场几位都觉自己被凝珑背刺了一把, 一齐质疑地看她。

    凝珑也是遭背刺的人。她真想把冠怀生逮来, 把他打个半死,好泄她心头怒火。可眼下她只能默默承受旁人递过来的质疑。

    她道:“我只知他是程家私生子。瞒着这个消息是怕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和风波。”

    凝玥“哼”了声, “谁还敢信你的话呀。要不是大哥前来告知,你是不是还想瞒我们一辈子?”

    凝珑自知理亏,索性把唇瓣一抿, 任凝玥哪般嘲讽, 自己就是不吭气。

    她知道, 此刻无论怎么解释, 在他们眼里,她已经成了导致凝家败落的帮凶。

    凝理瞪一眼凝玥:“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做这种只动嘴皮子的事。大妹妹好歹帮着家里站了正确的队伍,你呢,你原先跟那情郎黏得不可开交,如今家里出了事, 怎么就不见他来献殷勤了?”

    凝玥不知怎么辩驳,只好挽住岑氏的胳膊, 抱怨床板硬吃食差。

    岑氏本就不赞成凝检养金库, 如今东窗事发,她把怨气都发到凝检身上。

    “老爷, 陛下会定什么罪?”

    凝检:“你心里想的那种罪。”

    岑氏浑身发颤:“难道是死罪?”

    凝检不再说话。

    岑氏与凝玥坐到大通铺的另一侧, 绝望地等待被送上断头台。

    凝理自然不信凝检这番话。父子俩各自揣摩一番, 半晌后就破出了结果。

    俩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凝检拍拍凝理的肩:“坐下歇一歇吧。趁这时判决还没到来,陪你老子说会儿话,吃口茶。”

    凝理颔首说是。

    凝检心底隐隐升起一种猜测。

    他问凝理:“日后,你想在朝里谋得什么官职?”

    凝理:“官职非我能左右。陛下若赏识我,就算赏我做个散官,那我也心生欢喜。陛下若不赏识我,就算让我做宰相学士,那我也如坐针毡。”

    凝检:“你想说的是陛下赏识你,还是旁的赏识你?”

    凝理:“自然是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陛下,还能有谁?难道爹知道这世间还有比陛下站得更高的人?”

    凝检没被他绕进去,把茶盏一掷,“你心里若是也这般想,那就再好不过。记住,无论何时,凝家永远要比李家低一头。低一头不是因为没能力,而是生来注定要低一头。”

    凝理知他是在劝诫。但自他决定夺权起,他便再没回头路可走。

    为了骑最矫健的骏马,搂最心爱的女人,他只能慢慢抬起头,直到抬得比任何人都高。

    于下人而言,诏狱里的日子称不上极其艰苦。但于几位主家而言,这日子真是过得令人绝望。

    诏狱是一个能让人抛却所有时间观念的存在。

    不知在这里过了多少日,只知那高窗一亮就是新的一日,高窗一暗就是深夜。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不知还要继续在这里待多少日。

    凝玥抱怨,岑氏啜泣,凝检凝理淡定。

    凝珑脸上没个表情,每日都板着脸,警惕地观察四周。

    大通铺不仅床板硬,连枕头也只是一个长草枕。起初岑氏很难为情,这草枕顶多只够两个人用,但牢房里有四个人。

    她把另两位婢子赶去别的牢房,勉强给凝珑一个面子,把云秀留了下来。

    歇息不枕枕头,那就得枕着自己的胳膊。谁枕枕头,谁枕胳膊,岑氏好生为难。

    客观来说,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让凝玥凝珑俩姐妹去用枕头,可俩人这几日闹了许多矛盾。让她俩枕同一个枕头,哼,那是比登天还难!

    索性自己和凝玥去枕了。

    岑氏厚着脸皮:“珑丫头,你是二十岁的大姑娘,妹妹才刚及笄,你比她多享了几年福,现在让让妹妹,好不好?”

    凝珑瞥了一眼那草枕。

    她清高仍在,就算岑氏不出面来说,她也不稀罕这草枕。

    索性点头说好,落母女俩一个人情。

    云秀最看不得凝珑受委屈。她把仅有的一身换洗衣裳折成方块,搁在凝珑头底下。

    这时候正值深夜,除了凝珑和她,旁的都已睡熟。

    到处静悄悄的,云秀也把话声放到最轻:“姑娘,别枕胳膊,再把胳膊枕麻喽。来,你枕我的衣裳。”

    凝珑睁着眼看月光,听到云秀这话,羞赧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虽是在坐牢,可日常盥洗还是能做的,只不过做得不比从前自在。

    从前凝珑洗头发可是件郑重事,洗起来极其讲究。今下却只能过两遍水,草草完事。

    凝珑小声说:“我头发脏,不能枕你的衣裳。”

    云秀被她这话弄得热泪盈眶。抬眼看去,凝珑依旧美得高贵。发丝不油,只不过没梳成髻,用一根木簪挽着,显得有些蓬散。

    凝珑也是闺阁千金,可她不像凝玥那样矫情得不合时宜。她未曾抱怨一句,平静地接受富贵,也能平静地接受落魄。

    但云秀心里仍不是滋味,“姑娘干净得很呢,枕我的衣裳,那便是这衣裳的福气。”

    这时候云秀还愿意打诨,还愿意想尽办法哄自己,凝珑也是眼眶一红。

    她离云秀更近了些,扯过一床烂被子盖在身上。

    “对不起。”凝珑真诚道,“都怪我没早点铲除冠怀生这个祸害。”

    云秀很清醒,“哪里是姑娘的错。”

    说罢,云秀指了指对面打鼾的凝检。

    “分明都怪老爷。都怪他太贪,把一大家都推进了坑里。”云秀有些困,可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姑娘心地善良,美好得像下凡的仙女。姑娘才不会做错事呢。”

    话音刚落,她人就已经睡熟起来。

    凝珑越是感谢云秀,便越是恨冠怀生,恨程延。

    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早已把程延迷得魂不守舍,好让程延能完全为她所用,好让她能使唤他做任何事。

    她以为她与冠怀生之间是“天赐良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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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完美贴合她的泄.\\|欲要求。

    原来程延与冠怀生才是猎人,而她才是被肆意玩弄的猎物。

    凝珑翻过身,继续盯着月光看。

    明明初秋刚至,可她怎么就感到浑身发冷。尤其是那颗心,仿佛用炭火都无法将其烤暖。

    心一冷,心门就悄然合紧。

    倘若这辈子还能从诏狱里走出来,她一定会狠狠报复程家人。

    不择手段。

    般朝初立,李昇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

    登基大典后,他立即重新分派了各朝臣的官职。

    李昇封程拟为嗣王,是国朝第一个异性王。程延则仍是世子,不过从前是国公世子,如今是嗣王世子,加之李昇有意重用程家,所以程延的身份地位可算是又上一阶。

    各种朝事亟待处理,所以一切礼仪从简,就连皇后也是悄无声息就进了后宫。

    最惹人注意的朝事自然是凝家的“贪污案”。

    这事就算李昇有意不提,诸多朝臣也会趁乱踩一脚凝家。凝检任御史中丞时,对上圆滑,对下极其严苛,因此得罪不少人。如今大家乐于看凝家失势,更是要借案情把凝家往死里踩。

    李昇态度不明,程延有意偏袒,因此朝殿里每日都在吵架,毫无意义。

    这日,下朝后,李昇宣程延进宫下棋。

    李昇:“怎么也不见你往诏狱里去见一见凝小娘子?”

    程延:“我在追她的嫁妆。凝检这老滑头把她的嫁妆割成无数小份,租给无数家买客,要追回非常不易。他倒好,就算待在诏狱里也能坐享利息。钱生钱,光是吃利息就能让他下半辈子不愁享受。”

    李昇:“追嫁妆是一回事,那是你这个未婚夫该做的。但见不见她则是另外一回事,你一日不见,人家就会多胡思乱想。到时候人出来了,说不定也都恨死你了。”

    这话直戳程延心窝。

    他想见,但不敢见,只能找各种借口拖着。

    李昇叹了口气,“反正再有几日我就会让大监传我将大赦天下。”

    忽地心生一计,又说道:“不然就把那日定在九月十二,是你原本要娶人家姑娘的那一日。凝家一放出来,你俩就大婚,岂不能直接彰显凝家的地位?再有,这段时间外面也在猜测你与凝小娘子间的□□,说你不要紧,主要是怕诋毁她的清白。当日出来,直接宣告凝检的官职,直接成一桩婚事,岂不对大家都有利?”

    程延不赞成,“你想娶,人家未必想嫁。”

    李昇:“她与凝家那几位估计在诏狱里闹了很深的矛盾。你还想让她出来后继续回凝家受气啊?听我的,先把她接回宁园,让她先逃离凝家这道深渊。”

    程延不再说话。一个失神,满盘皆输。

    公事好说,私事也好说,可一当公私缠得难舍难分,决定便会极其难做。

    哪怕是一个小决定,也得反复深思熟虑。

    程延失魂落魄地回了宁园,正好碰见程瑗。

    程瑗还期待着嫂子不日归来,跟在程延身旁邀功。

    “我都已按你说的把无歇院重新布置了一番。院落占地比从前要大,陈设布局完全照搬凝小娘子的中惠院。没有矮墙,那我就砸出个矮墙。没有长长的连廊,那我就建造一道。甚至连你待过的那排下人屋也有。”

    程瑗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旧兴高采烈地畅想未来。

    “她喜欢冠怀生,也喜欢程延。既然冠怀生与程延是同一人,那她的喜欢不就加倍了吗?”

    程延心里本有些底,但听程瑗这么一说,那一点底气立刻烟消云散。

    往常,就是事情再棘手,他也能得心应手地处理好。可情爱方面的事,他走出的每一步都没有底气。

    程瑗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可程延的心却早已飘到了诏狱里。

    临近无歇院,他却把脚步一拐,直接走出宁园。

    待他登上马车,车夫问:“世子是要去哪儿?”

    程延:“诏狱。”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晚9点。

    第33章 狱卒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伪装。◎

    马车辘辘, 程延坐在车厢内,摸出了一瓶易容膏。

    往鼻梁处搽一些,往下颌处搽一些,搽完便会显示出冠怀生那张脸。

    剂量不同, 搽出来的样貌也不同。当初他首次易容, 误打误撞地摸索出了冠怀生的脸。

    他完全没料到凝珑会如此喜爱那张脸, 也没想到他会因凝珑的喜爱而对易容膏依赖成性。

    倘若那日不曾中春蛊,他就不会与凝珑春风一度, 也不会开始注意凝家,注意她。

    程延这次搽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换了身狱卒衣裳, 进了诏狱。

    最先看见他的是凝府下人。见有个脸生的狱卒进来, 众人还以为得救了, 毕竟他们不知金库那桩事。

    但程延没看他们一眼, 直接走到凝检所在的那间牢房前。

    程延拱了拱手,“凝老爷, 我奉陛下之命,前来送些床褥。”

    凝检抬眼打量他,“我早已不是什么老爷了。”

    再一看,果然见他推来一个装满枕头褥子的车。

    凝检走过去, “陛下之命?难道陛下是想见我了吗?”

    说着就高喊起“冤枉”,连着喊了几声, 不料却把对面正歇息的凝珑给喊醒过来。

    凝珑睡眼惺忪, 放眼望去,差点把狱卒认成程延。

    那声“世子”憋在喉管里, 差点就喊了出来。

    而这时程延恰好转过身, 朝岑氏几位行礼。

    “陛下近来一直在查凝老爷牵涉的案子。案子一日未查清, 凝家就一日不会有性命危险。”程延解下钥管串环上的几把钥管,分别交给身后的几个狱卒,让他们把牢房打开。

    接着那褥子便一床床地送进各间牢房。

    分给凝珑所在的那间牢房的是两床厚实被褥与两个棉絮软枕。

    岑氏犹豫道:“狱卒小哥,我们这间牢房少了点东西吧。”

    程延走到牢房里面,环视一圈,竭力克制眼神,尽量不往凝珑身上瞟。

    他指了指岑氏与凝玥俩人枕过的草枕,又指了指俩人盖过的破被子。

    “这不是有吗?”

    程延看着抱团的母女俩,“你们不是已经有枕头和被褥了吗?怎的这么自私,连另外的都想占有?”

    凝玥不屑地“哼”了声,“那是临时枕来将就的。如今有了更好的,自然要更换。这东西不都是陛下让你送来的嘛,你充其量只是个跑腿的,把东西送来就行,至于怎么分配,还轮不到你管。”

    只听这一番话,程延就知道平时凝珑会受多大的委屈。

    他终于把眼眸转到凝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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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她置身事外,站得笔直,抬头望着那扇充盈着温暖阳光的高窗。

    她明明是最受不得任何委屈的人,如今却淡定得像不曾来过诏狱。

    程延亮出一块缀着“程”字的金令牌,“陛下确实没说怎么分配,但程世子说了。如今程世子可是嗣王世子,他的话有多少分量,想必诸位都知道。”

    听见“世子”二字,凝珑终于肯正眼看他。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生气,没有爱恨嗔痴,仿佛是死了一般。

    “世子?”凝珑恍若隔世,“是程延吗?”

    这简单的问句仿佛暗藏着两种意思。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伪装,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是程延吗?”

    又或许只是在问,那姓程的世子,是不是原先她认识的那位。

    程延颔首说是,“世子挂念小娘子,也挂念着凝家。不过没有陛下的口谕,外面的人进不了诏狱。所以他只能把令牌给我,若遇到任何阻力,只管把这令牌拿出来。”

    他提溜着令牌,展示给几位主家看。

    凝检忽觉那令牌就是救星,那是世子在告诉他:凝家不会有事。

    尽管他早已把这个答案猜了出来,但如今却是更坚定地相信,不但不会有事,反而会比从前过得更好。

    凝检说:“世子有心。”

    岑氏只能顺着话说:“珑丫头,先前你吃了不少苦,今日老天有眼,终于能让你好过一回。”

    凝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死死瞪着凝珑。

    程延又看一圈:“令郎怎么不在狱里?”

    凝检:“在小哥你来之前,他就被别的狱卒叫走了,说是要单独问话。这些日子皆是如此,我们几位被轮流叫出去问话,过会儿就会被放回来。”

    程延回知道了。见东西已经发放完毕,就转身欲走。

    可他余光瞥见凝珑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盯得他动了恻隐之心。

    “正好我也有话要问凝珑小娘子。小娘子,你随我出来一趟。”

    凝珑刚抬起脚,便被云秀拦住。云秀摇摇头,口语道:“不要去,外面不安全。”

    凝珑让她放心,随后便跟着程延离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同穿过潮湿阴暗的狱道。

    狱道尽头是一排小屋,每间都逼仄隐秘,单独审问犯人便会在此进行。

    程延挑了一间屋,进去时正好见隔壁狱卒带着凝理出来。

    凝理瞥见凝珑,“大妹妹你……”

    程延替她回话:“我来问她一些问题。”

    凝理没顾上看程延,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凝珑身上,非得等凝珑回他,他才肯走。

    程延盯着对面的狱卒。

    那狱卒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那狱卒。只能说明,他们俩“狱卒”都是外面人伪装进来的。

    那狱卒并不催凝理,反而很有耐心地等待。

    凝珑被凝理盯得心里发毛,“大哥,你快跟着狱卒回去吧。那边还在等你回去。”

    之后就随程延进了屋。

    屋门一关,小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凝珑抬起手,往前胡乱摸了摸。

    好巧不巧,正好摸到程延的胸肌。

    他往后一缩,死板道:“凝小娘子,你逾越了。”

    可他的身体并不觉逾越,反而贪婪地享受她的触碰。

    凝珑尴尬地笑笑,下刻便眼前一亮。

    见那狱卒擦亮一根蜡烛,将蜡烛放在烛台里。

    凝珑这才看清屋内陈设。

    一张铁桌,两把铁椅,四面不透风的铁墙,墙上挂着一道布满倒刺的蛇鞭。

    待在这么逼仄压抑的屋里,再被狱卒恐吓几番,怕是什么话都会交代出来。

    程延与她对面坐着,并不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消瘦些,但依旧美得惊人。

    这份美把他的伪装照得无处遁形,让他想起从前跪在地上被她当马骑的荒唐日子。

    有些掌控与臣服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就像现在,凝珑只把指节一屈,他就想张开嘴,让她去搅弄。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真会玩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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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践踏

    ◎他亲自践踏了她的真心。◎

    实际上凝珑只是感觉很无聊, 又不想主动开口,就把指节屈起又伸直,当作消遣。

    程延也把盯着她白皙的指节当成他的消遣。

    他还在想为什么她不黏他了,后来才想起来, 现在在她眼里, 他不是程延, 也不是冠怀生,只是一个公事公办的普通狱卒而已。

    这倒也能让他了解她会怎样对待陌生人。

    疏离, 冷漠,高高在上。

    她一直是这种人。

    程延把烛台往她那边推了推,把她所在的地方照得更亮。

    他问:“小娘子可有受贿赂?可有拿不干净的票子买不干净的东西?”

    凝珑冷笑一声, “没有。”

    她又不是大官, 哪有权力去贪污受贿?

    自来了凝家, 月俸都是岑氏给她的。说是月俸, 其实她心里清楚,那都是从嫁妆里扣出来的。月俸给的倒是挺多, 但那不过是岑氏的算计。若她索要嫁妆,岑氏便会说:“小姑娘不懂节省,那嫁妆我先给你保管着。”

    外面都说凝家人待她极好,可那分明就是她应得的!

    程延见她脸色“唰”地冷了下来, 一看便知她没在扯谎。

    程延:“这十几日时间里,凝家被抄得一干二净。狱卒分批把几位叫来问话, 是想叫几位如实交代。毕竟贪来的金银珠宝都在那放着呢, 若再说没贪,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凝珑不卑不亢:“那是他们贪的, 可不是我贪的。老爷夫人共有的那座大金库, 凝玥的小金库, 你们不是都查出来了么?我有没有贪,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这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言语间颇有种要跟凝家闹得鱼死网破的感觉。

    程延想她是受够了被人压榨的日子,但他要想把狱卒这个身份落实到底,就还得继续问下去。

    “此话当真?”

    凝珑有些不耐烦:“当真。”

    他坏心眼地想吓一吓她,便沉声说道:“就算当真,我们也会再查一查小娘子。”

    凝珑转了个话题,反过来问他:“那日禁军来抄家,在清点人数时,难道就没发现府里少了个人?”

    程延:“这不归狱卒管。”

    凝珑:“少了个犯人,怎么不归狱卒管。这样吧,我把那逃走的犯人告诉你,回头你好好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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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延:“我怎么感谢你?”

    凝珑指着他腰间挂着的那道金令牌,“我要见世子。你应该是他身边的侍卫吧,否则他那么谨慎,怎么可能轻易把令牌交给你?”

    程延顺水推舟,把令牌解了下来,摊在桌上。

    不论是在前朝还是新朝,程家仍旧是她的盾牌。但这又令凝珑感到可悲,盾牌就意味着她仍要像从前那样讨好程延,把一套流程重新做一遍。从前还有个冠怀生供她撒气,如今没有了撒气桶,她只会更憋屈。

    “凝小娘子想多了,我确实只是一个狱卒。你的要求我做不到,但那个逃走的犯人是谁,你必须告诉我。”

    凝珑不信他的话,不过却把冠怀生供了出来。

    “那个叫冠怀生的,把他带来。”

    程延问:“带过来,之后呢?”

    凝珑恨得牙痒,“把他打死。”

    那种恨意毫不掩饰。程延始终想不通她现在为什么会那么恨冠怀生。

    他压下心底疑惑,只是淡淡地哦了声。

    凝珑的平静淡定只是表相,实际上她已经失眠多日。每每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冠怀生那张脸。她以为他是真心臣服,却不想,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一溜烟地窜没了影。

    多可笑啊。

    她还在为他找各种不在场的理由,他倒潇洒,自此消失不见。

    她把烛台往对面推了推,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满脸憔悴。

    “你一定觉得我很恶毒吧。”她说,“在凝家人眼里,我估计也是恶毒自私的人。但我不过只是想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只是想得到一个解释。”

    凝珑侧眸看向那道蛇鞭,喃喃自语:“难道我当真是一个恶毒的人?”

    程延给不出答案。

    把她送回去后,凝检又扒着栏杆问:“陛下有没有说何时召见我?”

    程延:“凝老爷还是耐心等着吧。”

    那头李昇下了朝,本想躲在后宫清净清净,哪想隔了老远都能听见群臣的驳斥声。

    胡昭仪看他心不在焉,把脑袋朝他那一歪,试探地问:“官家不然还是出去看看吧。垂拱门外站着的都是一帮肱骨老臣,辅佐李家多年。官家倘若不去见,岂不是伤了老臣的心?”

    李昇捏着眉,十分头疼。

    “这帮老臣传消息就是快。我刚跟世子说,待大赦天下后,想抬升凝检的官职,扶持凝家。这只是口头上一番话,具体能不能施行,怎么施行,尚还没有定论。结果仅仅是口头言语,就能把他们逼急。说我偏心不公正,不仅要弹劾凝检,还要弹劾程家,闹得越来越厉害。”

    胡昭仪的娘家胡家,是平京六大世家之一。原先凝家还没出事时,胡老爷与凝检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俩人贪心程度不分上下。如今凝检出事,胡老爷为了自保,立马撇下凝家,不愿搅入这场风波。

    按说胡昭仪遇见这种话题,也得避之不谈。

    可原先凝珑帮过她,她理应帮凝家说说好话。不过她又不便把立场表现得太明显,所以问:“官家可有对付方法?”

    李昇摇摇头,“这帮老臣是想把凝家往死里整,非得送凝家上断头台才好受。”

    胡昭仪给他递去一盏清热解火的茶,“官家似乎很在意凝家,是为程世子吗?”

    李昇:“是,倒也不全是。”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程延那小子心悦凝珑,这事你我都知道。我把程延当义弟,他的心上人我怎么可能会不保?凝家好歹算凝珑的母家,凝老爷与夫人又将她养大,看在程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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