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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玉中娇》30-40

    第31章

    ◎天涯无踪◎

    翌日, 有一队马车自东街宁王府,浩浩荡荡由南大门出了城。

    春桃没料想到方柔竟划了她的名,不让她跟随左右。她一时呆住,望着即将离开西辞院的方柔, 面上的表情委屈而难过。

    方柔别过脸不看她, 忍着一道泪意不敢表露。

    她此去要做的事, 免不得连累一众下人,小厨房的四人专管饮食向来与她没交集, 过后查明总不会被严厉责罚。

    王嬷嬷本就是萧翊指派来的,更不可能存着违背的立场, 若春桃跟了去, 下场最惨的必然是她这小丫头。

    方柔不愿连累无辜之人, 可始终也有对比取舍,她只得尽可能将后果压到最低。

    萧翊与她同在马车里,方柔与他依偎坐着,她心道,只需要再忍耐这半日。思及此,主意澄明, 心境开阔, 话也多了起来。

    萧翊起先有些疑色, 方柔离了王府竟像变了个人那般,面上和风细雨, 总是带着笑意,还不住听着马车外的动静,一颗雀跃之心按捺不住。

    可他听见她一口一个阿翊, 时不时还捂着小腹, 像是在与孩子建立某种联系, 这番好景令他心间震然,最初的那丝猜疑烟消云散。

    这处庄子是他早年购置的产业,因见此地毗邻京都名景玉黛湖,风光无限好,于是买下来放着,想着日后得闲过来小住几日。

    现下正好有了合适的用处。

    庄子一直有仆从打理,昨日萧翊得了皇帝的首肯,又马不停蹄差了何沉过来盯着,一切都按西辞院的规制采办。是以,方柔落了地,见着这万分熟悉的情景,一时恍惚,脸上的笑竟也淡了淡。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她已离开了宁王府,已暂别了那樊笼,此地位于京郊玉黛湖畔,并非是萧翊忽然改变心意。

    萧翊领她进正屋坐下,早已候在此地的王嬷嬷即刻倒了茶。

    其他人各有忙碌,庄子里没有年轻丫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姑子,方柔打量一圈,心中的不安少了些。

    这些人瞧着像是跟随萧翊多年的仆从,到时候若他大发雷霆,应当还会顾些旧情。

    萧翊在庄子陪了她大半日,直到与她一同用过晚饭,这才恋恋不舍地同何沉策马回了京都。这里非他的居所,而他更有公务须得处理,不可能一辈子守在她身旁。

    方柔再次清醒地认知到,她的存在就是不光彩的,于这些个天家贵人看来,她是不配正大光明入主王府的。

    连带着,她更加庆幸自己做了决定,原来只要离开了王府,一呼一吸间都是轻松自在。

    萧翊哪怕再神通广大,于此地,于这样远的距离,他鞭长莫及。

    庄子入夜之后竟比白日还有生气,蝉鸣、虫啼,还有夜风吹拂过树梢时叶子簌簌轻响。

    方柔眷恋这样的生动,合衣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眠。

    于是,就在这样的动静之下,她听见有人在墙外低语,似乎是庄子里原住着的下人。

    “原还以为是犯了事被罚来的,今日见殿下着紧得很,倒是错看了”

    方柔一怔,原还满心欢喜,不料竟听得了关于自己的碎语。

    “紧着她腹中的孩子吧?将军府那位见不得碍眼的,殿下哄骗她来庄子说是安心养胎,实则不叫沈姑娘怄气罢了。”

    “也是,过几日便是大婚,须得尽早处理了府上的不雅。这野女子若怀的是世子,生下来定是要认王妃作嫡母的,哪有生母什么事儿。”

    方柔睁大了眼睛,在黑夜中重重呼吸着,不知觉五指已紧紧掐入了掌心。

    她竟也忽略了,原来一心一意想着她竟骗得了萧翊点头,终于顺心遂意出了王府。她以为自己挟持了萧翊的软肋,以为自己和孩子便是那逆鳞,持爱而娇,换得了心中所愿。

    其实不过又是一场欺骗。

    原来迫不及待送她离开京都,是因沈清清那边不悦了。原来这样紧张小心,是因为担忧这未来王府世子,是因世子今后得要认王妃作母亲,以归正统。

    方柔心底一阵发凉,没想到萧翊竟如此能算计,对着她云淡风轻作戏,又愚弄了所有人。

    他们互相隐瞒欺骗着,自以为达到了目的,最后无人赢了这争斗。

    方柔再次泛起了一阵恶心,一对两情相悦的眷侣,为何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更后怕,若当初没求得皇后拿红丸换自由,若她真正怀上了萧翊的孩子,那她失去的已不是自由之身,而是赔上所有自尊和体面。

    要叫一位女子将辛苦生育的孩子拱手让人,叫孩子喊别人作母亲,生母变成了旁观闲人。

    这天家的规矩会吃人,将人生.,吞活.,剥了,饮血吃肉不止,连骨头也磋.,磨干净。

    方柔咬着牙,慢慢转过身,只盼着皇后那边有所动作,越快越好,越早离开,她心底这份恶心便能越早消退。

    翌日早晨,王嬷嬷伺候她穿衣洗漱,同屋的还有一名上了些年纪的大丫鬟。

    说是上年纪,不过也只是二十来岁,因此生不打算离开王府嫁人,但资历又不够当上管事嬷嬷,所以便统称大丫鬟。

    她自称阿妩,话不多,但手底下动作很麻利,是个很能做事的人。

    王嬷嬷说晌午前秦大夫会来问脉,方柔心底一跳,又想起了昨夜偷听到的密语,连带着这些妥帖谨慎也变得恶心。

    她饮了口茶,压住那阵不适,王嬷嬷瞥了一眼,只当她是害喜之症,并没有起疑。

    只不过,等到问脉的大夫到了庄子外求见,方柔才知晓今日竟换了人。

    那小公子瞧着及冠不久,身旁竟还带着位女郎中,实在不成体统。

    但听他自称是秦五通的关门弟子,因今日师父抱恙在床,深怕来庄子将病症传给了方姑娘,所以便遣了他来跑一趟。

    此事也已向王府通传,他们本想得了答复再过来,但偏巧殿下今日早朝之后被留在了宫里,秦五通怕耽误正事,由此作主先行。

    王嬷嬷算是庄子的大管事,她拿了主意,命守备仔仔细细查过了随行的物件,又再三确认过秦五通的手书和医馆印章,这才放二人进了屋里。

    因是外男到访,男女有别,于是仍隔着屏风以金线号脉。

    那年轻人细细诊了一遍,过后有些疑思,又再尝试,这才站起身道:“嬷嬷,脉象看似有些杂乱,但也无大碍。不过师父算日子,贵人有孕已近月余,之后的汤药和补品须得调整,我不便入内细查,便由这位女郎中代劳吧。”

    方柔没听见王嬷嬷阻拦,转眸往屏风外瞧去,便见着有名蓝衣女子转步进来。

    她的五官很秀气,皮肤白,但模样并不出挑。缓步走到了方柔床前,先说一句冒犯,随后五指抚上方柔的脸,摸了摸颈脉,又轻轻掀了她的双眸看瞳色。

    在此期间,王嬷嬷寸步不离守在一旁,方柔知晓,她不得违逆萧翊的命令。

    不过,这只是大夫循期问脉罢了,也作不得什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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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女子的手抚过方柔的腕,以极不可察的速度往她掌心塞了个东西。

    方柔眸色一变,呼吸差些漏了拍子,很快,那女子柔声:“贵人身体无恙,按时服药,过了三月,胎气脉象自然越来越平稳。”

    她垂眸看了看方柔轻轻握起的手,嘴唇轻动,没有发音,可方柔清晰地辨认出她说了“皇后”二字。

    那女子很快已站起身,朝王嬷嬷一福,快步绕出了屏风。

    王嬷嬷自然没察觉这丝意外,朝方柔福身后也跟了出去。方柔不敢立刻张开手,她甚至觉着手心已开始冒汗。

    那两人又在外与王嬷嬷对谈了几句,随后,屏风撤了,阿妩近身服侍,王嬷嬷去了送客。

    这一会儿方柔学聪明了,也知晓这庄子里的下人虽瞧不上她,可因肚子里这不存在的孩子,他们对她十分小心,如有需求莫敢不从。

    这边侧了侧身,面朝里躺下,低声说了句:“我想安静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阿妩怔了怔,还是乖顺地应声退下,帘子也放落了。

    方柔紧张地听了听动静,听见屋门也被她带上了,这才放心地摊开手,一张极小的宣纸,展开后也只有一行小字:明晚服下。

    随后纸上滚落了一枚小药丸,瞧着与先前服用的红丸并无差别,方柔不作他想,红丸小心翼翼地压到了枕下,而那张宣纸直接吞进了肚子里,以绝后患。

    王嬷嬷在当晚也得到了王府回传的消息,何沉查实过,秦大夫果然病了,也的确派了徒弟前往庄子问脉,萧翊没说不允,但要她谨慎提防。

    连日仍是年轻公子带着女郎中前来问脉,那女子今日没再进到屏风内,公子回禀脉象平稳,没旁的嘱咐,只说师父将要好了,随后很快离了庄子。

    明日便是皇后与她暗中约定的日子,可方柔并不知晓,待她吞下红丸之后会发生何事。

    入夜,王嬷嬷在外间睡下,阿妩今日在内陪伴。

    方柔心知肚明,哪怕她逃离了王府,可一日不摆脱萧翊,她所得的自由何其有限。

    哪怕是在这庄子里,她也非事事随心所欲。

    她借着月色,悄悄摸出了那枚枕下的红丸,无声吞下。

    她在晚饭时知晓了皇后选在这日行事的原因,今夜过后,就是宁王萧翊大婚的好日子,沈清清行将嫁入王府封为宁王妃,在这样的喜日里,没有人会分出心思理会这京郊宅子里发生的一些微小意外。

    这不仅是萧翊的好日子,更是方柔自己的,她终于投向自由,终于不再受人要挟、压制,不需要再遮掩情绪,喜怒哀乐蒙着一层雾气那般看不见真实。

    她心中雀跃,细数时间缓缓流过,逐渐进入梦乡。

    而很快的,方柔在一阵胀痛难忍的煎熬中转醒。

    她睁开眼,冷汗直冒,小腹微微发疼,像是贪凉吃多了冷食,但又并非肠胃不适的感觉。天已大亮,屋外有一阵急促的鸟啼,又是个生机盎然的好天时。

    她知晓是那药丸发挥作用了,不可能无来由有了身孕,自然也不可能无来由没了孩子。要支开这庄子里能动手的,必然得用上这一招。

    方柔喊人:“好疼”

    阿妩和王嬷嬷即刻就掀帘子进来了,王嬷嬷见着她苍白的脸,登时吓得不轻,已有极不好的预感。

    她几步上前,握起方柔的手,一片冰冷,又是一惊。

    “愣着做什么,快去打水来!”她瞪了眼同样吓傻了的阿妩,用力地握着方柔的手,“姑娘,别怕,你且忍一忍,奴立刻去找人。”

    方柔的呻.,吟全凭本意,因那药效实在猛烈:“嬷嬷,我好疼。”

    说着,手捂着小腹,王嬷嬷甚至都不敢垂眼去看。

    王嬷嬷一叹,狠心放了手,人飞奔出屋子,方柔隐约听见她嚷:“人都躲哪去了?速速喊个麻利的回城通报何侍卫!”

    “还有你,赶紧去城里找秦大夫,出了差错,咱们这个庄子都得陪葬!”

    方柔听王嬷嬷说得急切,心中一惊。她原来也想过萧翊发现之后会如何发落,可是,以她看来,就算他再恼怒,也不至于会滥杀无辜。

    可王嬷嬷的惊惧却也不是假装的,毕竟,她根本不需要在这样一场好戏面前摆样子。

    方柔要挟不了她什么,唯一能要挟她的只有萧翊的命令。

    她不由有些后怕,放在小腹上的手紧了紧。

    又是一阵胀疼令她发了身冷汗,这难受的感觉让她再没有心思去考虑旁的事物。

    庄子里一时鸡飞狗跳,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而阿妩此时端了盆温水进屋,她蹲在方柔床前,声音竟有些发颤:“姑娘,你别吓我。你哪里不舒服?是、是”

    她不敢将那句话说出口,可眼睛抑制不住地看着她紧紧捂住的肚子。

    阿妩拧干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脸,又替她稍稍解开领口,免得疼起来喘不上气。

    “快去告诉殿下,我好疼。”方柔此时已分不清自己在作戏还是有感而发,那药的确令她痛感强烈,可此刻,她也不愿见到萧翊。

    阿妩颤声:“王嬷嬷已派人回城了,何侍卫会拿主意的。今日是、是殿下大婚,姑娘,你别难过”

    方柔心底滑过一丝苦笑,她自然知晓,所有的事物在利益面前都得让步。

    哪怕她现在不是作戏,不是那子虚乌有的胎像不稳,萧翊也不会置沈清清于不顾,抛下所有跑来这庄子见她。

    方柔在丘城是去过别人家喜宴的,筵席一摆就是好半天,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主人接待宾客就花去不少时间,筵席结束还得逐一送客,不叫人觉得怠慢。

    以萧翊和沈清清的身份,他们的大婚须得摆上连日,更是盛大恢弘。

    也正因如此,这日才是皇后定下的最佳时机。

    方柔明白皇后的苦心,自然不可能还存着什么后悔或不甘,这是她一早所求,如今求而圆满,只剩下最后成功逃离的那一瞬。

    阿妩出门换水,王嬷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方柔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

    也正是此际,屋外忽有马蹄声传来,方柔强忍着痛意,全神贯注地听着外头的动静。不可能会是萧翊,那前去传消息的小厮脚程再快也须得一个时辰,一来一回,大半天就过去了。

    方柔听王嬷嬷在与人说话,脚步声很急,直朝屋里来。

    声音由远及近:“偏巧今日来早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竟是那位前来问脉的年轻公子的声音。

    “我的祖宗啊,可别耽误了时机,赶紧瞧瞧是怎么回事?”一向冷静寡言的王嬷嬷此时也失了分寸,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将那年轻人带进了里屋。

    今日那女郎中不在左右,年轻人面无表情的俯下身,粗粗检查一番,脸色忽然大变。

    “贵人昨日可有吃不干净的食物?”

    王嬷嬷:“并未有,怎么?”

    那年轻人竟然跪了下来:“贵人胎象不稳,恐有意外。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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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嬷,你赶紧带贵人上马车,须得速速将她送回医馆,求师父亲自诊断。”

    此言一出,王嬷嬷两腿一软,直接跪跌在地。

    年轻人伸手拉住她:“时间不等人!嬷嬷,你不想犯下大错,便速速听我所言。”

    王嬷嬷一时六神无主,又见方柔的脸已白得毫无血色,那额上的汗怎么也止不住似得,瞧着果真不妙。

    她忙叫来了阿妩,两人将方柔搀扶起身,期间方柔又不住低,.吟,到后来连声音都弱了下去,又将王嬷嬷吓得腿下发软,步子也走不好。

    也就过一个院子的路程,三人走了许久,这才将方柔扶上了马车躺好,那女郎中今日并未来得及下马车,刚到庄子便听到王嬷嬷急切地感叹。

    这马车本就只得容纳两人,等方柔躺下后更没转圜的地方,由此王嬷嬷和阿妩另备一辆庄子里的马车稍后回城,因事关紧要,秦五通的弟子照顾方柔先行。

    马夫得令挥鞭,等到一拐上乡道,马车上这两人忽而变了神色。那女郎中扶起方柔,往她嘴里灌了一杯苦涩的液体。

    方柔忍着恶心全部吞下,女郎中旋即给她塞了颗蜜饯止吐,以免白受苦。

    待那蜜饯咽下肚,方柔竟觉着那阵痛楚越来越轻,很快地,她已能独自坐稳,小腹只剩下轻微的牵拉感。

    年轻人递给她一个小巧的包袱,还有一小袋杭城印鉴的碎银,就算事后追查起来也怀疑不到京城去。

    女郎中终于开口:“姑娘,等到了官道,你请自便。娘娘有句话转达,今后你与京都再无干系,是否如愿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方柔垂眸,朝二人行礼:“方柔多谢皇后娘娘相助。”

    “非也。没有人曾出手帮过你,是你自己佯作滑胎,骗得秦五通的徒弟送你回城,路上又伺机对他们狠下杀手,夺了钱银马匹就此消失了。”

    方柔一怔,捏着那包袱的手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

    她还想问秦五通真正的徒弟现下身在何方?可她不敢,也不能。

    因马车已缓缓停下。

    那女郎中将她带下马车,方柔发现他们停在了奔涌向前的江边。马夫卸下了车架,牵马过来,把缰绳递给了方柔。

    她默默接下,又见马夫和那年轻公子往车厢里抬了几块巨石,合力将车厢推进了江水之中,马车就这样消失在了水面。

    他们三人对了对眼色,稍稍点头,女郎中给方柔指了方向,转身欲走。

    “请留步。”方柔喊住了他们。

    那两个男人步子不停,似乎还有其他要事待办,女郎中却回过身,疑惑地看着方柔。

    “多谢义士相助,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女郎中冷冷道:“不必,我说过,没有人帮你。你牢牢记住,日后你若被宁王的人捉了去,切莫透露半分,否则,届时不止是宁王府,娘娘也不会轻饶了你。”

    方柔又是一怔,低声应了一句,那三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江水涛涛,拉回了方柔的神思,她定了定心志,急忙翻身上马,朝着远处天涯疾奔而去。

    而此时,远在宁王府的萧翊并不知晓,府外来了一人一骑,翻落下马时险些摔倒。

    那人连滚带爬地跑进大门,终于在一派喜气的长厅之外,找到了静候在旁的何沉。

    何沉一见到来人,脸色已经大变。

    他很少会有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而在眼下,他知晓,若非庄子那边出了不可控的意外,守备不可能随意离开。

    何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有所准备。

    两人悄没声地避到了一边,听完守备的消息,他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守备语气焦急:“大人,如何是好?”

    何沉想了想,心中也有一丝慌乱。一抬眸,见此刻正行封妃典仪,大宇朝宗室的婚仪保留了民间的习俗,除去礼制规限的流程,过后仍要夫妻对拜成婚。

    此刻萧翊正将正妃宝册递给沈清清,两人皆是一身正红,公子轩朗英拔,夫人神姿楚楚,宾客见了无不赞叹。

    随后,就在萧翊要与沈清清行拜堂礼时,他转眼瞥见了站在一旁神色不定的何沉。

    本就是无意中拂过,刚要回眸,他立刻认出了何沉身旁那人是庄子的守备。

    萧翊心中一冷,脸色旋即沉了下来。他扬手,止了宗室府主婚的话头,那人不明所以,登时愣在席上不敢言语。

    也就是这一刻低声哗然,何沉留意到萧翊已看了过来。

    他内心天人交战,最后在萧翊不可违抗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上前,附在耳边,低语几句。

    所有宾客望着这诡异的场面,沈清清被冷落在一旁,透着珠帘小心地望向萧翊。在场众人眼见着萧翊的脸色逐渐布上一丝冷意,他面带愠色,像是克制着心中强烈的恼怒,手上的青筋因握拳暴起。

    何沉已迅速退了下去,众人静待着萧翊的动静,结果,他竟松了牵红,望了宗室府主婚一眼,对方知晓萧翊向来是个不循规矩的,旋即心领神会:“礼成!”

    萧翊满意地回过眸子,直接拉着沈清清从旁离开。

    “殿下、殿下”沈清清被他拽得痛了,步子还跟不上。

    萧翊没理会,霎时松了手,对沈府的陪嫁嬷嬷发话:“送王妃回房。”

    那嬷嬷和沈清清俱是一惊,不待沈清清追问,嬷嬷却精明地拉着她外另一侧快步离开。

    这边事了,萧翊已大步朝王府大门走去,他连喜服也没换,金冠红衣,就这样翻身上了坐骑,打马前高声对着何沉道:“她最好是真病了。”

    第32章

    ◎第二个谎言◎

    方柔不敢停下来歇脚, 这个计划远比她最初单枪匹马之时所设境况好。

    她有马,有钱银,还不用担心被追查钱款来历暴露了来处。

    她去到庄子之后就穿得很素净了,不施粉黛, 衣衫简便舒适,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日, 为了远远地逃离京城。

    而方柔的目的地更加明确,天涯海角她去不了, 惶惶不可终日,无依无靠, 那样的自由又有何用?

    她要回到宿丘山, 要与师兄阿嫂离开大宇, 投奔颂余。

    那是个与大宇朝俗制截然不同的异邦,他们的国君是位手段高明的女王,王位历来只传给女儿家,那里民风开放自由,有不少异族人游居,方柔相信他们会过得很好。

    等到日子安定了, 她便找机会回到丘城打听师父的下落。又或许, 她这次逃回去, 那裴将军已替她打听到了师父的下落,她甚至也想过, 师兄已将师父安然救走了,不知寻了哪处躲起来,再不让这些天家贵人找到。

    若是如此, 方柔也打定了主意要去颂余国生活。

    由此, 她一刻不停地在马背上飞驰, 一匹跑累了就换第二匹,她只在期间找隐蔽的山洞睡了两晚,迷迷糊糊中听得狼嚎惊醒,因心有余悸,又即刻不停地打马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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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些追兵会如何搜捕,萧翊的人手又将布下怎样的天罗地网。也许正因她没有这样的心思瞻前顾后,那些人反而猜测不到她的决断,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日升月落,大半个月过去,她终于回到大漠边境。

    可她也已经疲惫得不成人形。

    衣服又脏又破,脸色发青,一路没怎么好好吃饭休息,瞧着病殃殃的风吹就倒,走在路上实在惹人瞩目,想要躲开旁人的指点都难。

    方柔也猜到萧翊定会率先在丘城设卡。

    他们冥冥中对彼此了解那样深,甚至可以借此猜测到对方的动作。方柔不想自投罗网,可她也实在没地方收拾自己。

    她已换了好几匹马,身上再没更多的盘缠,眼下人在城外,城门咫尺之遥,可她不敢贸然入城。

    方柔以前在城头见过海捕文书,也见过某个疑犯被当场抓获,两相对比,那捕文上的画像与真人竟有九成相似,实在抵赖不得。

    她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又深知此事急不得,否则一切煎熬付之东流。

    她正在城外的茶铺边洗手,忽有两名卸甲的便装将士坐进来歇脚。

    方柔之所以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是因她发觉他们脚上的靴子跟裴昭的那双制式很像,他们的皮肤黝黑,却又不像是天生的,因坐下后有人捋起了袖子,那一截胳膊是有差别的。

    她忽而灵光一闪,或许能直接求到军营大帐,她不求裴昭偏私庇护,只说自己被准允回家乡省亲,等到她打探好了城内情形,再找机会混进城。

    只要找到阿嫂的家人,她便可以暗中与师兄传信,神不知鬼不觉。

    方柔心中有了主意,又捧了几口水饮下,悄没声地绕开了城门。

    她曾去过云尉营送信,大营在城外不远的绿洲旁,地势高而平,适合演兵练武,更对四面一览无遗。

    方柔藏身在一处山丘之后,借着坡地掩盖行踪。

    此时黄沙漫漫,瞧天色似要起风。她掩着口鼻,想找个合适的缺角,躲过正门的看守直接到大营里头,最好能够直接面见裴昭,省去其中不必要的麻烦。

    她沉息琢磨着,一面又全神贯注留意着风沙的起势,若有不对,这天时可是会吃人的。

    也正因如此,她全然没有察觉旁的动静。

    直到有人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身子压上,教她动弹不得。

    方柔一惊,那阵久违的恐惧席卷全身,不待她惊呼出口,那人却忽然凑前脑袋,循着她的角度朝军营的方向打量了一番。

    好似有所领悟那般,低声:“这倒是个刺探的好地方,看来张成素那小子又偷懒了。”

    方柔的心意霎时松懈下来,她的五感回拢之际,便闻到了那阵淡淡的皂角香气。

    她微微回转过头,裴昭已松了钳制,方才只不过与她闹着玩。

    他坐在沙地上笑望着她,一身练功的装扮,粗布结发,额前有丝缕碎发落下,少年英气勃发,姿态却十分随意。

    方柔这便摘下了面巾,刚要开口,裴昭的脸上霎时却没了笑。

    他有些意外地盯着方柔憔悴的面容,微微皱眉,忙拉她起身:“方姑娘,你怎么了?”

    方柔稍怔,一时又要跪下,可裴昭牢牢地托住了她的胳膊,不叫她朝下伏低。

    “方姑娘,我们云尉营不兴这一套,你有话但说无妨。”

    她心思沉浮,还是以江湖之礼朝他交手一拜:“裴将军,请您明察方柔遭遇可怜,收留我入军营避祸。等到局势明朗,我会自行离去,绝不给大营添麻烦。”

    这与她原本设想南辕北辙,她打算瞒着裴昭,以萧翊的名头压他一压,好顺利躲进军营,再找借口将满身狼狈瞒过去。

    可眼下她见着裴昭,将他的态度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又遥想起那日在马球场上,他似乎并没有要攀附结交权贵的意图。

    于是她想赌一把,她也更不愿再以谎言和欺骗与他人结交。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也厌烦了。

    裴昭却只是朝她走近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青白的面色,语气不忍:“方姑娘,你自己逃出来了吗?”

    方柔一怔,不答话。

    他竟然用了一个“逃”字,显然她瞒不住旁人。此刻便暗中庆幸方才没扯谎欺骗裴昭,毕竟,萧翊对她的态度人尽皆知。

    方柔悄悄朝后退了一步,心想若裴昭不愿得罪萧翊,她便趁机扬沙迷了他的视线,速速从坡后逃走。

    “这一路应受了很多苦吧?若不是方才走得近,只瞧见你的背影觉着没认错,否则定以为自己眼花了。”

    可裴昭没有。

    他只是不住地在关心她受了多少折磨,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他见方柔往日的绝色光华被憔悴掩盖了,但他有句话却未明言,与之相反,她眸子里的哀愁似乎也逐渐消散。

    方柔张了张嘴,却没答复他的追问,过了许久才道:“裴将军,您答允吗?”

    裴昭不再问了,他自觉失态,很快也往后退了退,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小事一桩,云尉营大多是我的亲军,你在营内不要随意走动,但也无需害怕。”

    很快地,他又补了一句:“你……平安回家就好。”

    方柔怔了怔,悄悄望了裴昭一眼,跟在他身后不再言语。

    而就在方柔顺利求得救兵之际,却是萧翊亲率暗卫苦寻无果后,被皇帝和太后的两道旨意召回京都之时。

    京都的百姓也许很久之后都不会忘记,那一日,宁王殿下着一身正红喜服,似有紧急公务,驾马自东大街一路疾驰,直奔出城门。

    他行到庄子,院子外已跪了一地的下人。

    萧翊提袍下马,冷眼扫过众人,心中自知木已成舟,这后果竟由他一手促成。

    他握着马鞭闯入屋子,仍不死心那般,踢倒了屏风,而后就瞧见那空荡荡的床榻。

    萧翊怔然失神,在那刹居然有些站不稳,他原以为自己早有准备,可直到他瞧见了这里空无一人。他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脚下忽一趔趄,何沉不敢吱声,手底下已有搀扶的动作,却被萧翊喝止。

    无人再敢进屋,何沉在门边瞧着萧翊的背影,感觉他的步子如千斤重。

    萧翊慢慢走到了床边,那里还保持着方柔离开前的模样,被角被捻起了,她是怕热的体质,所以从不愿好好盖住身子。

    萧翊太清楚,那被角的弧度正好可以遮住她的腰,过去许多天的夜里,他都曾替她重新盖好,怕她不慎夜凉受风。那枕头软软地塌下去一些,是她侧卧时会有的痕迹。

    他甚至还能闻见床边余留一丝淡淡的幽香,那是方柔独有的味道,而现在,这阵味道和方柔本人,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他怎会就这样疏忽大意,没看出来她这段时间的曲意逢迎,这段时间忽然转性地乖顺、柔和,以及不自觉流露的小心翼翼。

    他还天真地以为方柔是在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她只是在死守着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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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这是第二个谎言,也是萧翊刻在心头的恨。

    他在踏入庄子的那刹便明白过来,从来也没有所谓的孩子,事情太顺理成章,其后的真相只会是一场精妙的骗局。

    他那样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因为这是他所愿,是他与方柔的孩子。可方柔拿住了这一点,狠狠地利用透彻,将他愚弄于鼓掌。

    萧翊对她的冷血失去了判断,她竟不为此感到惶恐不安,就这样轻飘飘地拿起放下,将他的真心践踏。

    秦五通已被押入了王府冷室,自有暗卫问出真相,那所谓的医馆弟子,还有那来历不明的女郎中,他定要逐一查明。

    一桩桩,一件件,到底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让方柔,及那个胆敢出手帮她逃走的人钻了空子。

    萧翊不至于蠢到认定此事全由方柔自行谋划,她没那么个本事瞒天过海,更不可能买通秦五通替她捏造谎言。

    所以,方柔的背后定有人替她打点好了一切,瞒过了许多人,又算准了这个绝佳的时机,好叫她逃之夭夭。

    萧翊转身大步朝外,出了屋子,天色明媚,又晃了他的眼。

    方柔果真选了个好日子,如何?难不成以此作为她逃离他的纪念么……

    可他的小小实在太过天真,心性总是难改。

    她不可能达成所愿,他定会将她抓回来,他会让方柔彻底记住,欺骗他的真心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之前所有的优待、自由,今后也不会再有。

    他的脸色布上了一丝阴冷,眸色深如浓墨,何沉瞧得真切,心中生寒。他从未见过主子清晰地流露过这样的情绪,心中竟不由为方柔捏了把汗。

    萧翊离了庄子并没有回城,他即刻调遣暗卫,兵分八路,又亲自带了何沉往其中一个方向追去了。

    他知晓方柔骑术精湛,眼下时间落差,他们只得从坐骑上争输赢。

    萧翊尚还有十足的把握,扬起马鞭,已朝官道奔去。

    可是,十天过去,八路人马一无所获,唯有天子震怒,连下诏书命他返京。

    萧翊这便明白,一切都晚了,要亲手将她带回京城的谋划就此落空。

    他料想不到她逃离的决心有这样大,他视她天真可爱,一路风餐露宿总会有熬不住的时候,所以派出去搜捕的人立场便是错的。

    可萧翊更加心知肚明,他知道无论方柔躲去哪里,最后仍会回到丘城。因他非常明白,他手里握着的筹码,令她不得不回去面对这天罗地网。

    抓她回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区别只在于,方柔是在西逃的路途中被拦截,还是在丘城被瓮中捉鳖罢了。

    时间长或短,只要结果如他所愿,他可以等。

    而这一次,他再不会犯这样低等的错误,他会叫方柔彻彻底底,再也离不开他。

    第33章

    ◎你需要我◎

    方柔随裴昭进了云尉营, 因择了处隐僻的偏门,所以他们的行动无人知晓。

    途中她听裴昭慢声解释,原来她才埋近云尉营,哨塔的将士就将消息传去了大帐。

    彼时裴昭恰好演武归来, 粗粗听了几句, 心中颇感意外, 他只身前来探路,当即认出了方柔的身份。

    这一路她只听不说, 口风紧得很,裴昭见她如此谨慎, 姿态也很避忌, 只叫她宽心, 先把身子养好,旁的事情日后再细细筹谋。

    方柔进得大帐,还没来得及与他道一声谢,眼前蒙黑,就这样昏了过去。

    她早已筋疲力竭,又因此际心弦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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