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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宣安侯裴镇出征前被敌国奸细性刺重伤一事很快传开,朝中激愤难平,出?征一说越发强烈,然而,宣安侯陷入昏迷命悬一线,俨然已无法按照既定计划出征,那么现?在的问题,是重新选择出征人选,没曾想,此事竟成了一难题。
当初选出崔岩为观察使前往原州时,就曾经过好一番挑选商议,而崔岩的失守,依然让当初有意令裴镇分权而力推崔岩之人哑口无言。
所以?,出?征决议刚定下时,裴镇可谓是众望所归,毫无争议的人?选,原州本就是他守,也只有他能守。
可现?在,古牙竟然能冒此风险来到长安对裴镇下此黑手,可见古牙所忌惮的也只有裴镇,如今裴镇已不能出?征,此一战所背负的压力加剧,还?有谁能十拿九稳?
“李、星、娆!”太子盛怒至极,抓起?面前?的石砚就砸,飞出?的砚台险险擦过她,狠狠砸在地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太子来到她面前?,一把?扼住她的下颌,迫她抬手与自己对?视:“为什么要背叛孤?阿娆,孤已说过,前?事不计,你只需安安心心做你的公主,为什么还?要背叛孤!你真的……让人?很失望!”
李星娆眼中映着太子狰狞愤怒的表情,轻轻笑?了一声。
太子怒不可遏:“你笑?什么?”
“皇兄,其实你不必遮掩对?我的恨,你大大方方的恨,与我而说,反而是安心。”
太子眼神一震,手上骤然一松,往后退了一步。
李星娆摸了摸下颌,“原州并不是只有裴镇才能平,是因皇兄这场阴谋,只为裴镇而设。裴镇未必不知皇兄之局,不过是被皇兄看透心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今朝若再派旁人?,这人?未必能配合皇兄把?这场戏圆回来,皇兄甚至会因拿原州来设计之事落人?口实。”
“我的仇人?只有裴镇,皇兄的仇人?,却不单只有裴镇。所以?,裴镇的命,我来取,原州的局,我来替皇兄圆。”
说罢重重叩首:“请皇兄允我和亲之请,免去原州混战,还?百姓安宁。”
“你……”。
李星娆匍匐在地,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的请求。
这日,关于原州一事,宫中传出?了消息,长宁公主不忍见边境百姓受战乱之苦,原以?古牙俯首称臣再行和谈赔偿为前?提应下和亲之请,下嫁古牙。
其实早在原州的消息送入长安的时候,朝中就有很小一部分?老臣主和。一来,古牙本就是穷途末路背水一战,以?他们的情况,大魏答应和亲完全是宽厚仁慈,不愿百姓多受战苦,而公主下嫁过去,大魏可以?趁机提出?一些要求,虽牺牲了一位公主,却换来百姓的平静与利国的条件。
可当时主战的声音太大,又?有宣安侯一马当先?请战,仿佛这时候谁答应和亲,便形同叛国,可随着宣安侯重伤昏迷,长宁公主亲口表态,以?求百姓安定为由愿意和亲,便使得这一小部分?臣子的舞台瞬间立了起?来,强烈要求免战和亲。
……
“让开,本宫要见太子。”皇后来到东宫,却被宫人?阻拦,怒不可遏。
“你们竟敢阻拦本宫!本宫要见太子!他人?呢!”
“母后。”太子走?了出?来,挥退左右,将皇后请到了宫中。
皇后来此,正是质问和亲一事。
太子神情颓然,并未辩解半句,皇后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给?出?命令:“你父皇如今也快不行了,这事儿?指望不上他,你已夺得声望,又?再无威胁,此事可以?由你全权做主,若有什么阻碍,本宫也可以?代为打点斡旋,可是,你不能为了暂时的利益和安宁,将你的亲妹妹送去那样的地方!”
太子听完,看了皇后一眼,态度异常的坚定:“母后,长宁是为百姓请命,即便再十拿九稳的战争,那也是战争,她不想在看到有战乱,因而有此决定。正如母后所言,以?如今父皇的状况和朝堂的情况,儿?臣完全可以?为此事做主。儿?臣一路走?来,得此大定之势并不容易,还?请母后体谅儿?臣一次……”
“她是你妹妹……”
“从我懂事起?,母后对?我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一句!”太子忽然情绪爆发,沉沉盯住皇后:“是,长宁是为救儿?臣而生,因歹人?设计,险些夭折,所以?她生来儿?臣就欠了她,这些年,为人?子,为人?兄,儿?臣自问问心无愧。对?待长宁,儿?臣也从不觉得委屈,她是我妹妹,就算没有那些事情,儿?臣也该疼爱她。”
“可是母后!儿?臣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条路万般艰难风雨飘摇,儿?臣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一再的听您劝导,无度宠爱长宁。而长宁……或许也不想这样。当日母后也说,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放手吧。她想走?什么路,就让她自己去走?!”
皇后趔趄一下,“你的意思是……这果真是长宁自己要求的?”
太子侧身别开目光,冷硬道:“若母后不相信,便自己问她。”
……
虽然和亲的旨意并未颁布,但公主府内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李星娆的态度十分?平静,仿佛这条路不是去和亲,而是同往什么新奇的新生活。
裴镇是被公主刺伤这件事,虽不能为外界所知,当日府内的奴仆却是知道的。
崔姑姑为了处理此事,连日来眼见着憔悴了,且宣安侯府距离公主府极近,就隔了一条街,根本不必特意打听情况,便能知道那头的消息。
那一刀李星娆丝毫没有留情,当真是奔着要他命的一刀,直冲心房,更?别提刀上还?带了毒,无论如何,裴镇都不可能再出?征。
这几日,无数名医被请到宣安侯府,最后都被那暴躁的副将赶了出?来,整个宣安侯府如蒙在一片灰蒙蒙的阴云下,暗无生机。
姜珣每次从府外回来的时候,都会跟公主提一提外面的情况。
李星娆不会主动问,但也不会阻止姜珣说这些。
直到事发后的第五日,姜珣回来后便见了公主,先?说了朝中情况,忽而道:“裴镇死了。”
李星娆正在收拾从姜珣那里拿来的手札书册,闻言动作一僵,表情明显白了一瞬,又?在下一刻恢复如常,轻笑?一声:“不愧是骁勇善战的猛将,竟拖了这么久才咽气。”
姜珣细细打量着她,语气低沉:“微臣并未与殿下开玩笑?,宣安侯府已乱成一锅粥,消息应当也快送到宫里了。想来对?古牙之策,很快便会有明确的旨意颁下。”
李星娆咬了咬牙,仍是没有忍住红了眼眶。
她并未嚎啕大哭,甚至没有耽误手里的事情,只是如常做这些事时,无声的掉着眼泪。
排开在理智之外的感情,汹涌而无声。
“本宫要去库房收拾清点,你是府上长史,也管账册,随本宫一道去吧。”
姜珣听着她隐忍的语调,应了而随。
就在两人?走?出?房间时,一道人?影自屋顶翻下来,身影之迅猛,出?招之狠厉,全然带着杀意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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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溪大喊一声“公主小心”,拔刀便挡住来人?,可他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与卑鄙,被一把?药粉放倒,只能大喊护驾。
魏义双目通红,全然没了理智,手中利刃锋利无边,直至公主:“我要你的命——”
李星娆眼中映着魏义极快逼近的身影。
突然,一人?擒住她双肩,猛一转身。
利刃入肉的声音传来,姜珣与李星娆面对?面,眼神决然。
魏义行刺不成,还?想再攻,奈何公主已被重重府兵包围。
重围之后,李星娆呼吸一滞,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神开始有了波动,眼中只剩姜珣的脸——
很久很久以?前?,在塔下的地牢里,她死前?的眼中映着的最后一个人?影,也是他。
前?世——
韩王掌大权后,其女永平县主被封公主,且迫不及待抢走?了长宁公主身边的人?,要与他完婚。
婚礼前?夕,永平县主来到塔中向她耀武扬威,却给?了李星娆一个潜逃的机会。
可就在李星娆准备趁夜逃出?塔底时,一帮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为首的男人?清隽温和,有中原人?的样貌,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可他是南诏人?。
“我可以?救殿下,甚至可以?举力量助殿下夺回大权。”
即便很想逃走?,李星娆也并未失去理智:“条件。”
“只要殿下在夺得大权后,与南诏共抗古牙,再分?南部与南诏,自此南诏与大魏南北分?治,可得百年安好。”
李星娆盯着他,并没有给?出?答案。
对?方也很有耐心:“殿下在地牢数年,外面早已变天。或许殿下会觉得这个条件过于贪心,可殿下若不能得救,整个大魏江山就要拱手让给?仇人?,而殿下连一半都得不到。”
李星娆心下一动,“你说助我,又?凭什么?”
“南诏之力当然不够,在下于大魏经营多年,自有一套办法。更?何况殿下是金枝玉叶,正宫嫡出?,韩王一党谋朝篡位,殿下自是比他们有资格拥有江山。”
“你有证据?”
“全看殿下之意愿。”
短暂的思索后,李星娆果断道:“好,我可以?和你合作。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姜珣。”
“原来是姜先?生……”李星娆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似要与他见礼,却在抬手之时忽然亮出?掌中短刃。
然而,还?没等她碰到姜珣,一把?飞刀已刺入她心头,浅色的衣裙上迅速晕开血花。
姜珣回头看动手的人?,对?方已跪下解释:“此人?欲伤大人?。”
可什么解释都无用了,本就被折磨的极近虚弱的女人?,软软的在身前?倒下。
姜珣连忙蹲下查看,不想都快要死的人?,竟全力朝他啐了一口。
“韩王虽为仇敌,却也是我大魏亲王,护我大魏正统,本宫宁为阶下囚,不为卖国贼!”说着竟还?要刺他。
可她哪里还?有力气,姜珣轻轻松松擒住她手腕,她指尖一松,利刃落地。
“祭司大人?,这里守卫森严,我们不能耽误太久。”
姜珣捡起?了地上的利刃收入袖中,缓缓起?身:“走?。”
走?出?两步,姜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早已没了气息,流出?的血慢慢在地上开出?一朵暗色的花。
姜珣转身离开,低声说了句:“愚不可及,他们不骗你骗谁?”
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又?有人?来到了塔中。
为首的男人?一身紫服,身份显贵,却因慌乱而显出?几分?狼狈。
他一路冲入塔下,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人?,至那一刻,心中最后一丝可笑?的期盼都泯灭殆尽……
大结局
一阵风吹来大片阴云,堆积在长?安城上,黑压压一片。
和亲的圣旨送到了公主府。
宣安侯遇刺身亡一事?,被太子彻底的压了下来,因为?这?个缘故,魏义潜入公主府刺杀失败一事同样没有公?开,魏义被擒住后,被悄无声息扣在了公主府内,就在当初关押南音的位置。
而?原州那边得到旨意后,古牙人还派了一个特使来到长安接亲,表示古牙的大队伍将在原州恭候公主凤驾,等公?主到了原州,再正式迎回古牙。
此前,长?宁公?主因屡立奇功,在民间已然?得一片赞誉,如今公?主为?免原州战火,在大魏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仍然?愿意下嫁和亲,传开后朝堂民间对公?主更是倍加赞誉,送嫁的队伍还未启程,已有人每日前来公?主府外张望,看门的府奴常常能在门口瞧见些新鲜的瓜果?点心。
据说这?是百姓的一点心意,希望公?主远去他乡,也能保留故乡的味道。
这?些东西来历不明,自然?不可?能让公?主入口,但?并不妨碍崔姑姑将百姓的好意告知公?主。
李星娆坐在茶案前,看着面前的瓜果?点心,指尖一一拂过,最后捏起一颗炒花生:“很久以前,本宫为?了这?份民心,曾费尽心思,结果?收效甚微。如今不求了,反而?得到了,你说这?是不是无心插柳?”
说着,花生已剥开,李星娆仰头将花生粒抛进嘴里,细细咀嚼。
崔姑姑一惊:“殿下……”
这?东西也不知是谁送的,万一有毒怎么办!
“没事?的,不是百姓的心意么。”
崔姑姑见她一副万事?休矣的淡然?姿态,还是提了一嘴皇后的事?。
当初李星娆一觉醒来,改往常姿态,皇后因此倍感欣慰,没想?到和亲的事?一出,一双儿女皆坦然?接受,皇后却?怎么都走不出来了。
她认为?长?宁自请和亲,是在和往常一样的任性胡闹。可?这?一次她护不住了,事?关两国关系,又已传的人尽皆知,想?要反口都来不及。
于是母女两之间形成了新的怪圈,无论李星娆表态多少次,表现得多么淡然?真诚,皇后都坚持己见,伤怀之后又生怨怒,认为?她再怎么样也不该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一边这?般表态,又一边为?她细细准备嫁妆行李,添了不少好东西。
崔姑姑觉得,皇后到底是在意公?主的,启程之前,或该把话说清楚,以免留遗憾。
李星娆:“本宫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说得很清楚了,她的想?法,她的态度,无一不是仔细说给母后听,可?令李星娆意外的是,母后根本听不进去。
可?在过去很多次,她曾用激烈的方式向母后表达不满和抱怨时,母后全都理解。如今她看开了,释怀了,母后反而?变得执拗,听不进去这?些话。一时间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心魔更重些。
“没关系,等本宫日后落脚安定了,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时,母后自会?欣慰释怀的。”
崔姑姑一听这?话,便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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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就在这?时,伍溪来报有人登门求见公?主,李星娆不用想?就知道来的是谁。
……
李星娆一出来便见到兰霁跪在厅内,许久不见,她比当日在洛阳救灾时还显得憔悴。
见到公?主,兰霁当即道明来意:“魏义是侯爷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孤儿,与侯爷结拜为?兄弟,一向忠心于侯爷,此次侯爷在公?主府受伤,并未指明是公?主所为?,而?是魏义自己妄加猜测,加之侯爷重伤不治,他才擅自行动,请殿下饶他一命!”
李星娆走到兰霁面前,伸手将她扶起来。
“放心,他的事?本宫没打算追究,皇兄那里本宫也会?在离开之前道明情况,不过,他的确伤了本宫府上的长?史,令其至今昏迷不醒,本宫可?以不追究,但?姜长?史是否要追究,还得等他醒来再说。”
得了准话,兰霁松了口气:“多谢殿下!”
“兰将军若无其他事?,还是早些回去吧,侯府眼下还需有人坐镇。”
兰霁默然?点头,向李星娆再拜后转身离开,才走两步,她忽然?回头,“末将方才所言没有半句诓骗,并非只想?为?魏义脱罪。但?凡是侯爷手下提拔起来,无一人相信面上给出的说法,他那等机敏善战之人,怎么可?能在长?安境内被古牙人刺杀?”
李星娆:“兰将军想?说什么?”
兰霁:“末将没有资格置喙什么,有些事?也无需旁人特意来说,殿下自己不会?没有感觉。原州战局生死难料,他一样接旨去了,若这?世上还有人能令他甘心赴死,末将所知,大约也只有您一人。”
“不瞒殿下,早年初识侯爷时,我?也曾对这?个男人动过心,但?仅仅只是小女子对强者的倾慕,可?后来,我?亲手掐灭了这?份心思,不为?别的,而?是因我?清楚的明白,这?不是一个我?能靠近沾染的男人。我?甚至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对人敞开心扉是什么模样。只是没想?到,一朝见识到,竟是如此轰轰烈烈。”
“本宫若是你,便不会?期待什么轰轰烈烈,那并不是什么唯美的事?,也未必是一个人轻易能承受的。”
“是,所以我?敬而?远之,也希望殿下经历这?些轰轰烈烈,能真正从过往的恩怨中抽身而?出,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眼下侯爷的事?还被按着,殿下启程那日,我?等恐无法相送,便在此拜别了。”
……
启程这?日,仍然?是个黑沉沉的阴日。
一大早,崔姑姑就将礼服头冠送到了房内,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一问之下才知公?主去探望长?史了。
魏义那一刀,是姜珣帮李星娆挡下的,伤口深流血多,命虽然?保住了,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个人造化。
姜珣的房间里安静无声,他闭目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其实与一个死人并无太大的区别。
李星娆看着床上的人,将手中最后读过的手札放在了姜珣的枕边。
崔姑姑一路找来,在门外催促,李星娆对床上的人说:“你我?之间,也两清了。”
……
虽然?天气不好,可?是大街小巷还是挤满了前来送亲的百姓,大家都想?来瞧瞧长?宁公?主。
李星娆坐在马车里,从薄薄的帘子上看着自车窗里晃过的人影,不由地伸出手,冲这?些人摆了摆,作?别众人,亦是作?别此地。
城楼之上,太子负手而?立,看着送嫁的婚车出了城门,渐行渐远,想?起今晨长?宁拜别时的淡然?姿态,眼中有隐忍的痛色。
忽而?一阵凉风袭来,太子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长?宁为?了自己日夜奔波的情景。
她曾是个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的娇公?主,却?为?了替他巩固皇权,风餐露宿吃尽苦头。
她的确没有把事?情做好,可?她也只是被人骗了,且是唯一一个到绝境也为?他着想?的人……
“阿娆……”太子眼眶一涩,往前走了两步,内侍见太子身子都快从城墙探出去,连忙将人护住:“殿下小心。”
太子伸手要推,这?才察觉手里还拿着东西。
是一对木雕小人。
大魏婚俗,男女成婚时,当由尊长?亲自送上一对木雕人偶,这?对人偶就代表夫妻,成婚后供于房内,便可?百年好合。
当年长?宁成婚,他曾亲手为?她雕了一对木偶,打算在婚礼上赠予她。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最可?怕的噩梦,就是从那场婚礼开始。
“长?宁。”太子紧紧握住木偶,忽然?转身下了城楼,一路往宣安侯府而?去。
……
从长?安出发后,李星娆察觉送亲的队伍似乎走得极慢。
不止她察觉了,前来迎亲的古牙特使也察觉了。
他们尝试催促送亲队伍,尽快抵达原州,结果?被以公?主金枝玉叶不宜匆忙赶路为?由回绝了。
李星娆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领送亲队伍的不是别人,而?是秦敏。
古牙莫勒骑起兵后,龙泉都督府险些失守,是东方迎带兵死守才逃过一劫,紧接着韩王与德妃罪行被揭露,太子立刻整顿了安北都督府,还没消停多久,五原都督府就失守了。
纵观四方都督府,只有安南都督府暂时无事?,却?也更加小心谨慎。眼下太子初掌大权,秦敏自然?要致力效忠,这?才领了送亲的任务。
自从上路以来,李星娆很少在意外面的事?情,听崔姑姑说了这?个小插曲后,隔日上路时,她便更多的留意起外面的情况。
秦敏正在排布行进的队形,李星娆看了片刻,不由一愣,之后的路程里,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转眼一个多余过去,原州终于遥遥在望,火急火燎催了一路的古牙使者也得以松口气,早早派了信使前往原州城,秦敏也在联络到崔岩与原州剩余的军队后,将送亲队伍驻扎在了距离原州城外二十里处。
“殿下,明日就要进城了,秦将军与崔观察使正在大帐中商议明日的细则,您这?一路精神都不大好,今日就早些歇下吧。”
李星娆看着一旁喜庆的礼服和凤冠,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她曾满心盼望过的那场婚礼。
“崔姑姑,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你明知恨他比爱他更合适,为?何还会?三五不时想?起他的好呢?”
崔姑姑看了她一眼,思忖道:“殿下在恨着什么人吗?”
李星娆坦然?道:“我?也不知。按理说,我?已做了了断,也并未再陷于过去的苦恨当中,至少我?觉得自己是轻松自在的。可?不知为?何,总有那么个人,不会?因为?人为?的做出过了断,便真的成了过眼云烟。有些事?想?起来,还是会?难过,而?有些事?回忆起来,去也不失窝心。”
崔姑姑坐在公?主身边为?她燃香:“一个人就有七情六欲,两人之间的感情,又岂会?只是单一的恨或是爱呢?怜惜呵护生爱,背叛设计生恨,磕磕碰碰,复杂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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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朝一日,恨意忽然?被消磨掉,可?能是因为?殿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抵了仇恨,也可?能是因为?,殿下设身处地懂了对方,昔日的仇恨在殿下眼中,已然?没有那么可?恨。”
“那本宫到底是爱,还是恨呢?”
“爱也是真,恨也是真,兴许就是这?样复杂的磋磨纠缠,才让这?个人变的不可?替代。有谁规定了,殿下不能恨着一个人的同时,也爱着他呢?怪就怪他不曾给过足够多的爱,抵消恨意,也没有足够狠心,让殿下断情绝爱。人若违心,必受其乱,殿下再明白不过自己的心意,倒不如顺遂自然?。”
崔姑姑的话令李星娆心头一震,不由生笑:“本宫竟不知,崔姑姑还有如此超然?物外的见解。”
崔姑姑笑了笑:“不过是老奴一些愚见,若能令殿下多一分开怀,老奴也不算白白比殿下多活这?些年岁。”
说完,崔姑姑的香已经燃好了。
李星娆盯着香炉,眼神微动,看了崔姑姑一眼,崔姑姑已退去一旁收拾卧榻。
睡下时,崔姑姑没有燃香,而?是将一个香囊摆在了枕边。
李星娆看着那香囊,忽问:“这?一路用的都是同一种?香吧。”
崔姑姑道:“此前去洛阳时,殿下曾说着香囊有安眠奇效,当时老奴配的杂多,一时没捋清配方,出发前老奴仔细整理了一番,这?才把配方核对清楚,药材也备了不少,对凝神安眠有奇效。”
李星娆拿起香囊抵在鼻尖嗅了嗅,只觉一股松弛感走遍全身:“姑姑有心了。”
“殿下安心睡吧,老奴就守在外面。”崔姑姑服侍着公?主睡下,动作?很轻的剪了灯。
李星娆侧卧着,只觉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床帐间,迷迷糊糊的就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隐约有骚动纷乱,半梦半醒间,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李星娆倏地睁眼,正对上男人俯身下来的脸。
他一只手落在她耳边,似在为?她打理碎发,眼神里含着几分担忧。
见她醒来,他微微退开些,她这?才看清他身上只穿了件白绸中衣,衣襟微敞,左侧肩颈处的咬痕清晰可?见。
“你……怎么在这??”
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前一刻才缠着自己留下的女人怎么睡醒了就不认人了。
可?他也没有辩解,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裴某垂涎殿下已久,今日逮到时机,趁夜潜入殿下香闺成就好事?,眼下心满意足,殿下可?以随便处置了。”
李星娆脑子混混沌沌,目光落在他肩头的咬痕,忽然?想?起来了。
眼下他们正前往剑南救灾的路上,可?人力物资皆有匮乏,朝中又无法及时补足,所以他们只能在赶路途中招揽人手,想?办法弄钱补足物资。
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第一次尝到了缺钱的苦楚,可?谓是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压抑难受时的□□总是冲着力竭而?去,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有多余的精力继续去想?恼人的事?情。
是她主动的。
“怎么了?”他察觉异常,俯身细看她的脸,小心翼翼道:“是因我?唐突?我?出去好不好?还是渴了?阿娆,你说句话。”
男人的关切凝在眼神中,李星娆迎着他的目光,忽道:“阿彦,我?做了一个梦……”
听到她开口,他才彻底松了口气,轻掖被角:“梦到什么了?是被吓醒了?”
李星娆拉过他的手臂枕着,慢慢讲起自己梦中的情景:“我?梦到东方家出了事?,但?并没有自此一蹶不振。犯了错的人为?自己的过错赎了罪,无辜的人则得到了机会?,继续为?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人生而?尽力前行。”
“我?梦到舅舅和母后都在,他们依然?是皇兄最坚实的后盾,可?是皇兄已经不再是那个彷徨无措的少年帝王,他有谋略胆识,也学会?了招贤纳士,手下有好多好多能供他驱使的能人,哪怕我?上赶着想?要帮他做点什么,都已用不上我?。”
“我?还梦到我?被赏赐了一个特别大的宅子,不必每日在重复每日奔波劳累的日子,可?以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公?主。啊对,百姓还特别喜欢我?,我?做的每件事?,都让他们赞不绝口。有一日,一个不长?眼的小国想?要求娶我?,他们一人一片砖瓦,就将对方砸了回去,护我?护的紧呢!”
他安静听着她诉说的梦境,缓缓抬手,在她眼角轻轻揩了一下,前一颗泪珠还未拭去,又被新滚出来的灼了指尖。
“殿下,这?是好事?。”
李星娆吸吸鼻子,抬眼问:“你怎么不问问你呢。”
裴彦看着她,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温和笑道:“不重要。”
李星娆眉头轻压:“为?何?”
裴彦侧身拿过一块帕子,一手捧起她的脸,一手仔细为?她擦干眼泪:“若有朝一日,殿下真的过上了这?样的日子,无论裴某身在何处,是死是活,一定是没有遗憾的。”
“没有遗憾?”李星娆露出几分疑惑:“只要我?过得好,你便没有遗憾,哪怕会?死?”
裴彦没有半分犹豫:“是。”
就在他给出答案的瞬间,李星娆的神色淡了下来,连语气都转冷:“那你觉得,我?们这?样一路走下去,能走到那样的终点吗?”
裴彦眼神空了一瞬,但?当他看向李星娆时,眼中再次被坚定填满。
“当然?。”
“撒谎。”
裴彦愣住。
李星娆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神绝然?:“你明明知道,这?条路走下去,是一条绝路,可?你从来没有想?过对我?坦白,你选的,从来都不是我?。裴彦,你到底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那番深情之言的!?”
李星娆每说一句,他眼中便多一层震惊与意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也不怪他如此。
昔日的长?宁,是个被迫从无忧顺遂的日子里走出来,面临无数困境难处的小公?主,比起一个人孤军奋战,她更依赖于有一个人能领着她往前走。
所以,当裴彦出现之后,成为?了她全部?的情感寄托,她的信任、爱还有期盼,全因为?他的陪伴而?被注入鲜活的生命力。
对于这?样的存在,她怎么可?能怀疑他的用意?
可?现在,她清楚明白道出的,恰是这?段看似亲密无间的关系之下,最残忍的真相。
李星娆等待着眼前这?个裴彦的反应,她以为?他或许会?否认,或许会?道出他从未给过的解释,然?而?,当裴彦反应过来她所言后,竟是扑身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眼里破天荒的露出了慌乱无措之色。
“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都知道多少?这?些话还和谁说过?”
李星娆没想?到他是这?般回应,一时间有些愣神。
而?她的反应,也令眼前的男人更加慌乱,“阿娆,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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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冷静下来,莫要哭闹,更莫要弄的人尽皆知,无论你此刻有多愤恨,都且忍一忍,我?求你……我?求你!若被他们知道你已洞悉真相,他们会?杀了你,到时候你要怎么报仇?阿娆,我?现在放手,但?你要安静些,咱们冷静的好好谈,好吗?”
说着,他另一条手臂将她保住,整个人因惊吓而?微微颤抖:“是我?没用,对不起阿娆……你先别怕,也别哭,先冷静……”
裴彦的慌乱无措,小心翼翼,忽然?让李星娆意识到他为?什么由始至终都不曾选择在中途对她坦白,一路沉默的与她走到最后的绝路。
彼时的她尚未经历血洗礼堂、囚禁磋磨,更未经历后来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从而?真正舍弃一切依赖,变得坚毅。
她只是一朵被迫走出温室花房的娇花,因为?信任他,便把自己全部?的软弱都展现在他面前。
他看到的越多,便越不能与她坦白。
他怕她会?伤心崩溃一蹶不振,更怕她这?番动静令韩王等人察觉,要舍弃她这?颗棋子。
至于他,一开始答应这?场局,难道就没有图谋吗?权力,地位,或许都包含其中。
他在意她,但?也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无所谓孰轻孰重,只要她失控,便是自取灭亡,她下场凄惨,他也会?失去利用价值,想?要什么都是一场空。
所以,为?了她,也为?了他想?得到的一切,他只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一点点去筹谋积蓄,在无力翻盘掌控全局的当下,至少能保命。
虽然?到最后,他连这?一点都没有做到。
李星娆伸手将他捂嘴的手拉开,俯身过去抱住他。
裴彦忽然?定住。
“阿彦,我?不怕他们,更不怕死。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不怕死,就去自己找死。”
听到这?镇定平静的语气,裴镇当即将她轻轻拉开,诧然?中带着疑惑审视起她:“你……你为?何……”
“阿彦,”李星娆平静的看着他,缓缓道来,“其实一开始时,我?十分痛恨自己被你欺骗这?件事?,我?气自己傻,气自己笨。”
“可?是过了很久很久,当我?重新想?起过去种?种?时,才忽然?意识到,你之所以能骗到我?,是因为?除了你接近我?的目的,其他一切,或许都是真心。忧我?衣食是真,怜我?苦难是真,爱我?李星娆,也是真。不是有人说吗,最厉害的假话,是真一半假一半,我?被你真心的付出打动,所以从未怀疑虚假的那一半。”
“可?是现在,这?虚假的一半已不再是秘密,你要如何?”
这?一刻,裴彦似乎完全被她掌控了,情绪思维都跟着她的引导走:“你要我?如何?”
李星娆的手落在他肩上,隐隐含了力道按住。
“阿彦,你的来历目的,我?都不再追究。现在,我?要实实在在拿回属于我?和皇兄一切。你已陪我?走过半程,却?是带着一半真心和一般背叛,接下来,你可?愿全心全意陪我?走下去?”
“全、全心全意?”
“是,全心全意,没有欺骗背叛。”李星娆定定的看着他:“如此,我?们倒也可?以试一试,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裴彦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确定了刚才这?些话,的确是眼前人所说。
他缓缓开口,声音被情绪浸润的略显暗哑:“若走不到头呢?你可?知他们已筹谋了多久?你的母后……你的……”意识到这?些话可?能会?刺激她,裴彦连忙改口:“阿娆,这?条路很难,比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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