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的桃花眼里含着些不加掩饰的晦暗狠戾。
“我要亲手烧了郁肃璋那混账的柳庭苑。”
夜色浓重,南三所西角却遽然亮起火光。
内侍通传之声喧喧嚷嚷,宫人们行色惶惶地汲水灭火,季路元披着外袍站在人群之中,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灼伤的右手藏进了袖子里。
他拈拈指腹,创处便应时泛起了些尖锐的刺痛,季世子眼睫低垂,想到郁棠那个怕疼的娇气性子,再扬眸看看不远处陷入火海的四角亭台,顿时觉得这口气出的还不够。
他该直接烧了那混账的寝殿才是。
郁肃璋身边的公公江禄海远远地瞧见他,急忙小跑着上前同他问安,“世子爷,您怎的也出来了?”
季路元闻声回头,满目清寒不过转瞬便卸得干干净净。
他笑的温和,“我原本已经要入寝了,只是突然听见动静,便想着出来瞧瞧。江公公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江禄海连连摆手,“世子爷说这话可就是折煞奴才了,时下走水的源头还未寻到,这地方乱着呢,您还是快回去安歇吧,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奴才可就没法儿向大殿下交代了。”
“好。”季路元也不过于执著,他言罢要走,余光瞥见江禄海烧焦的衣衫下摆,又极为亲和地补了一句,“公公也当心些,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江禄海受宠若惊地躬下身子,一连道了几声‘是’,又说了好些漂亮话,这才毕恭毕敬地将季路元送离了柳庭苑。
另一边,郁棠拾办妥了冬禧,正坐在后殿处理自己手上的烧伤。
她将右手递给孔嬷嬷,左手握着那来历不明的青玉圆罐,眉眼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今夜知道她烧伤的人并不多,宫人们不会如此快地将消息递给郁璟仪,郁肃璋又绝无可能用这样的法子给她送药,如此看来,方才那藏在林中的人,八成就是季路元。
只是这人送药就送药,哪怕不愿露面,将药罐轻轻扔到她身边便是,为何要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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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就觉得后脑还有些疼,郁棠琢磨不透各中缘由,索性疑惑开口道:
“嬷嬷,倘若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偷袭你,但这偷袭却并未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其目的反倒还利于你。他这样做的原因会是什么?”
孔嬷嬷闻言,脸上当即显出些忧虑,“怎的突然这样问?有人欺负我的小主子了吗?”
郁棠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我……”
她倏地一顿,本想说她已经长大了,哪里还会如小时候一般随意任人欺辱,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过于伤感,因此便及时改口道:
“我只是,只是在戏文里听过这样的桥段,一时有些好奇罢了。”
孔嬷嬷收了桌上的药瓶,“又是偷袭又是利于?能做出如此相悖之事的人,依嬷嬷看啊,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站在一旁的栗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郁棠也弯着眼睛笑了笑,“或许吧。”
殿内凝重的气氛伴着笑声渐渐散去,栗果端来一碗安神汤,“主子方才可真威风,依奴婢看呀,您就是平日里待他们过于和善了,就连冬禧……”
小丫头拧着眉头,忿忿不平地拍了一把案几,“冬禧可真是个吃里爬外的好手!主子平日里对她那样仁厚,她倒好,转头就将您卖得一干二净!公主,这事需要奴婢去禀告韶合公主吗?”
郁棠捏着小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弄着碗中的汤汁,“冬禧今日哪里是怕我,她怕的是事败之后大皇兄的惩罚,其他人又没有这样的把柄,我不得宠也是事实,若是待他们过于苛刻,保不齐还会使得其心生怨恨,等着机会算计我一遭。”
她抬眼看向栗果,“还有,这话今夜说过就算了,明日出了这扇门,便再不许提起,尤其是在外殿,更要时刻谨记与冬禧同从前一般相处,别让人觉出异样来。”
“……奴婢知道了。”栗果闷闷应了一声,“那韶合公主那边?”
“不急,日后我寻个机会亲自同她说,璟仪若是知道了这事,一准会教训冬禧,动静小了还好,倘使闹大了,怕是会惊扰到贵妃娘娘。”
陈贵妃是永安帝潜龙时便有的侧室,却是入宫后才有了郁璟仪这唯一的女儿,她母家的势力近几年来日渐衰颓,偏生自己还是个远愁近虑的性子,身子骨又弱,一年四季的汤药不离口。
郁棠出身冷宫,近来又被郁肃璋虎视眈眈地惦记着,在陈贵妃眼中完全就是个既晦气又会招惹事端的不祥人,因此她平日里惯不赞同郁璟仪过分插手郁棠的事。
“贵妃娘娘的生辰快到了,别惹得她不痛快。”
她边说边叹了口气,才明朗了些的眉眼复又蔫蔫地耷拉下来。
孔嬷嬷赶忙出声打圆场,“时候也不早了,小主子安寝吧,嬷嬷去给小主子……”
“公主——”
外殿的太监小安子突然来报,
“外朝传来消息,说柳庭苑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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