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一犹豫,干脆将自己安嘱泽兰剪烛芯子的事也一并坦白交代了,
“我是故意引着季昱安来了栖雀阁,借着与他的婚事顺理成章地出宫。前些日子我对此还十分愧疚,担心会耽误了那人原本的姻缘,可是后来我发现他默默为我准备了许多北上的冬衣,世子府里的摆设和日常膳食也都是循着我的习惯安设的,故而我想,他该是喜……”
‘欢’字的半边卡在嗓子里,郁棠难为情地扯了扯袖子,支支吾吾地含糊道:
“喜……我的,所以他也不会是因为直至今时才突然对这桩婚事感到不满,从而开始同我闹别扭。”
……
郁璟仪满目诧然地听完她的分析,怔了一怔,很快哭笑不得地叹出了一口长气。
“阿棠,这事也是我的疏忽,我只快悦于你逃出樊笼,竟一时忘记将那晚的所见告诉你了。”
她捏了捏眉心,同郁棠描述起了当晚回廊上的情景,
“虽不能完全肯定,但季路元彼时八成是清醒的。我早知你二人青梅竹马情谊颇深,况且就算你真的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爱,出宫之后再觅良缘便是了,所以我才顺水推舟地没有拦他,你先前的顾虑也大可尽数消除了。”
她挨着郁棠的肩膀坐下来,
“季路元那厮虽说脾气不太好,脑子却是够用的,那晚他必定看出了你刻意剪短烛芯的用意。如此说来,这人既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被你引入栖雀阁,那便足以说明他知晓你试图借由出降离宫的打算。”
郁棠一个怔愣,感觉自己隐约悟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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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中秋宴上世家子弟众多,虽说大皇兄不好惹,却也并非只有季路元一人能与之抗衡。”郁璟仪眸光熠熠地凝视着她,“倘若当时闯入栖雀阁的是旁人呢?远的不说,倘若那人是盛时闻呢?阿棠,你还会如此做吗?”
郁棠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我不会。”
若非泽兰在宫宴开始前及时回了栖雀阁,她在将嬷嬷,栗桃与栗果送出宫后,应该就已经孤身赴死了。
“这就对了,你既是已经意识到你喜欢他,而他大抵也更喜欢你。”郁璟仪一脸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你就该让他知道你的想法才行。”
她垂首敛了敛自己的袖子,继而又不悦地颦起了眉,“等等,你为何不会?季路元那厮有什么好的?也就只有你能受得了他那个鬼德行。”
“璟仪。”郁棠粲然抿唇,“他很好的。”
她舒坦地长出了一口气,“季昱安他真的很好。”
外间的风雪已经停了,连绵的银白接壤着远处澄澈的穹顶,月光照着雪面上,小院就此被渡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反倒要比初染夜色时显得更亮。
郁棠愁闷茫然的心绪也随着这大雪初霁的明澈变得豁然疏朗,她终于明白季路元所说的‘选择’是指什么了。
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迫急不待地想马上回到他身边,赖进他怀里,揽着他的脖颈,诚恳又笃挚地当面告诉他,
他就是她唯一的选择。
晃荡在半空中的小腿难耐地蹭了蹭地面,郁棠抬眼瞥了瞥身旁的郁璟仪,发现她回望过来,又心虚地弯唇笑了笑。
郁璟仪只一眼就明白郁棠是个什么意思,“想回去是吧?”
她顶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忿忿神情推了一把郁棠的眉心,“你看看你那点出息。”
郁棠被她戳得后仰,笑盈盈地捂住了额头,“哎呀,我若是不早些同他把话说开,他又要多生一晚上的闷气,将他气死了,我还要守寡。”
“守寡怕什么?届时我送上十个八个文人武夫供你取乐,不比你每天哄着个喜怒无常的火折子来得快活吗?”
郁璟仪一面数落她,一面探臂去取翘头上郁棠的大氅,拿到手后才发现氅衣的下摆沾了些泥泞的雪水,于是又吩咐外间的青雨送进来两件一模一样的崭新氅衣,
“行了,你那腿也不方便,走吧,让青雨掌灯,我送你回去。”
与此同时,驿馆的另一边,季路元眉眼抑郁,仰头饮尽了一盏清酒。
对面的商言铮将桌上的梅子往他眼前推了推,“您老人家这又是怎么了?”
季路元眸色沉沉,“想杀人。”
商言铮咧着嘴笑了笑,“想杀谁?盛时闻?那可不行,人家好歹也同你一样是个世子,与重光寺里的贼和尚可不一样。”
他轻轻扣了扣季路元手中的瓷盏,“说点正经的,你设在京城里的局,打算何时开始收网?”
季路元摩挲着冰凉的盏壁,“不急,等我们再走远一些。”
他抬眼看向商言铮,“我倒是没料到,今次护送公主的差事竟会落在你头上。”
商言铮笑笑,“是啊,韶合公主卯时二刻出发,圣旨甫过卯时才送来我府上,莫说是你了,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
他笑意渐淡,“咱们的好陛下此番将我调离京城,摆明了就是要架空我在禁军中的地位,我这大统领的腰牌啊,怕是挂不久喽。”
季路元敛了敛眸,“他当真是……”
“世子!”
话音未落,季十一已经面色峻然地推门而入。
“我在回廊里发现了晕倒的青雨,公主和韶合公主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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