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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成欢》50-60

    第51章

    湛君十岁那?年, 天地落过一场大?雪。湛君听着雪压断树枝的声音,一晚上没有睡着,第二日天还未大?亮, 她就穿好了衣裳,谁也没告诉, 偷偷出了门。

    雪下了两天一夜,入目皆白, 是?湛君从未感受过的天地浩大。

    世界是寂静没有声音的,风也没有。

    她团了个雪球,砸在老树枝干上,片片分明的雪花簌簌落下来, 像是?又下起了雪。她快乐极了, 在山间?横冲直撞地跑,笑声回荡在天地间?, 是?个琉璃世界里的精怪。

    黑暗是?在一瞬间?降临的, 起初她以为是?天黑了, 最后意识到不是?, 她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

    无边的黑暗, 恐惧升腾蔓延。

    湛君跌撞着, 想要?抓到什么东西,她害怕自己会死掉, 哭着大?声喊先生。她遇事永远先喊先生。如果先生不出现, 那?么她一定?会死掉。

    热在流失, 躯体渐渐僵直,湛君睡过去前想她大?概真的要?死了。

    再醒来时虽仍身处混沌, 但颠簸不止,鼻端是?熟悉的松柏香, 湛君知道她不死了。

    她不觉得?冷,可?声音是?颤抖的,“先生,我看不见了。”

    先生说:“别?怕。”

    湛君果然不害怕了。

    时值盛夏,眼前并没有一场大?雪,可?湛君又一次看不见了。她迷迷糊糊想,“难道我做了一场梦?”又想起先生,“先生一定?会像梦里那?样,他会找到我,然后带我回家。”

    先生,先生在哪呢?

    湛君撞上一片胸膛,她高兴地哭起来:“先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元衍攥住那?一双手,皱着眉斥问:“你闹什么呢?”

    不是?先生。

    湛君愣了。

    浓重?的黑蒙上了翳,光明渐渐显现。

    不是?先生,是?另外的一个人,是?他。

    怎么是?他?是?了,她刚刚从一种可?怕的境地中逃出来。

    先生不在,他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实在的东西。

    她仰着头,流下眼泪,“带我走,求求你,我要?离开这里……”

    元衍见过许多湛君的眼泪,听过她讲过许多那?样的话,她许多次需要?他的拯救,她依靠他。他每一次都会为这样的她心惊,从而不会拒绝她任何事。

    “好,我这就带你走,不要?哭。”

    湛君环着他的腰,闭着眼睛哭泣。

    孟冲赶到了,看到了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他先是?愤怒,忍下了,随即是?铺天盖地的心疼,以及对自己的怨怪。他怎么会信父亲见了她只是?说两句话呢?她一定?知道了。

    “我这个失职的兄长,她会原谅我吗?”

    孟冲掩下辛酸,强逼着自己笑,他喊:“阿澈,过来。”

    他说了话,元衍看向他,湛君却不。

    孟冲低下了头,不一会儿又抬起来,以一种温和到近乎引诱的语气?,“阿澈,到我这儿来,你忘了吗,宴会结束,咱们就要?走了,去找你的先生,你不回家了吗?快过来,跟我走吧。”

    湛君终于抬头,她脸上遍布泪痕,正添着新?的,她摇头,抽噎着道:“不能了,再不能了,我不能够,你骗我……”

    她本是?伤心欲绝的神色,突然转作?惊恐,她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身子撞出去……

    孟冲一直盯着她,自然不会错过她的变化,几乎是?本能的,他愕然回首,长刀划出一道银光,血花在他眼前绽放,他抬手抓住了再一次抬起的刀锋,看见了持刀人狰狞的脸,趔趄着往后退去……

    元衍抓着湛君,不叫她动弹,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妄想染指他的东西,他必然叫他付出代价。

    那?是?她的阿兄,一个对她那?样好的人,她生他的气?不过是?一时不能接受,怎么能看着他死在眼前?

    “阿兄!”她大?喊,然后惶然转向元衍,“救救他!你救救他啊!”元衍仍不动,她发了疯似的从元衍的桎梏中挣脱,像一头野兽冲了过去。

    元衍终于回了神,一把拽住湛君手臂将她往后甩去同时飞奔向前,在血刃离开孟冲胸腹之时将长刀踢落,抢过来一刀斩杀凶徒。

    只在转瞬之间?。

    孟冲“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湛君跪在他身旁,双手按住洞穿的伤口,抖如筛糠。

    血,这么多的血,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伤口就像泉眼,汩汩的,源源不断的……

    世界变作?红色。

    湛君拧着脖子四下里看,要?找什么东西,止住手下这喷涌的血。

    没有,什么都没有……

    湛君大?哭起来,她知道她救不了他。

    孟冲一息尚存,口鼻中不断冒出血来,可?他仍旧是?笑着的,他艰难抬起手放在湛君手上,留恋地摩挲了下,又要?笑,血就从他弯着的唇角流下去。

    湛君哭到没有声音。

    孟冲的声音很飘忽,太疼了,他说:“阿澈,叫我摸摸你的脸,再喊我一声阿兄吧……”

    湛君不听地喊着阿兄,一声又一声,抓着孟冲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

    孟冲看了一会儿湛君,侧了头去看元衍。

    元衍仍未从震惊中醒来,在一旁呆呆站着,手里还提着刀,一滴一滴落着血。

    “把我妹妹交给你,带她出去……”

    说到这儿,孟冲的眼神已然涣散,气?也只有出的没有进的了,呢喃着:“雪岚,替我,替我……”

    他死了。

    “二兄?”

    这一声唤回了元衍的神智,只是?眼神仍有些呆滞迷茫。

    元泽见满地鲜血,又见他二兄掂着刀,身上有几处血迹,不由得?大?惊失色。

    “二兄你怎么了?”

    元衍猛地低头去看,心跳如擂鼓,要?将他耳膜震破。

    元泽到了近前,扒着他二兄仔细看了,没见着伤口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好奇地看湛君露出的半张脸,又看他二兄,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元衍终于恢复了冷静,看着满地狼籍,心里想:“我做了什么事绝对不能叫她知道。”想到这里,他一下子清明了,薅起地上的湛君横抱在怀里,朝元泽怒斥:“还在这里做什么?快走!”

    湛君连拉他衣领都没有力气?,松松垮垮的,声音也有气?无力,“阿兄,我阿兄……”

    她沾血的脸美的惊人,元泽一下子看愣了。

    元衍踢自己弟弟一脚,又骂一句,抱着人先走了。

    湛君还在喊阿兄,可?是?最希望听到这两个字的人再也听不见了,地上的那?张脸愈来愈远,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后来风声也没有了,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天,世界上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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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消失了,世界不复存在。

    这一夜后来发生了什么,湛君全?然不记得?了,想起这一天,清晰的只有孟冲的脸,以及那?流不干的血。

    湛君像失了魂魄,堆坐着像一具木偶,不说话也不动弹,由着人摆布。

    元衍摸了摸她发顶,叹了口气?后下了马车,车前站了一会儿,仆从道大?郎君有请。

    元承元泽坐在一处,见元衍进来,元泽站起来喊了一声二兄。

    元承扶着裹了层层白布的头,只稍稍抬头,便痛得?又低了回去,龇着牙指了指身侧,示意元衍坐。

    元衍入了座后,元泽复又坐下,听两位兄长说话。

    元衍先是?问元承的伤势。元承的倒不是?宫变那?日受了炎昆之灾,而是?成功出逃后因心神恍惚跌倒,后脑砸到一块尖锐石头,扎破了,流了许多血。队伍之所以行进还算悠游也正是?因为此故。

    面对弟弟的关?心,元承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提,又说:“我正和幼猊说,咱们还是?走快些,我是?不碍事的,还是?早些到西原为好,我这心实在旋的厉害。”

    元衍道:“路上的安危,阿兄倒不必担忧,还是?阿兄伤情为要?。”

    元承急了:“我走快些又不会死,可?若是?追兵到了,怕咱们都别?想着能活!杨氏是?疯了!弑君的事也敢做!要?不是?你和幼猊机警,只怕咱们三个也要?落得?个尸骨无存,我死了也就死了,你两个有事,我将有何颜面再见阿父阿母?”

    兄弟三人,元承为长,他既坚持,元衍元泽也只得?依他的意思?。三人又说了些话,元衍元泽便告了退,叫元承静心养伤。

    元泽还是?跟在元衍后头,小声问湛君的境状:“她怎么样了?”

    元泽那?天听见湛君喊阿兄,好奇她的身份,“难道她是?公主?怎么没听说过呢?不过听说云贵嫔薨前在平宁寺住过一年,难道她生在那?儿?”

    元衍也无从得?知,湛君那?副模样,问她是?不能够的,但他心中是?信的,她是?公主,董正扬知道,所以当初才会对他加以阻拦,河阳王那?般,也不是?因男女之爱,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爱护,一切都是?说的通的。

    他后怕得?很,幸好她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他无论如何不能叫她知道。

    也最好不叫旁人知道她的身份,徒添麻烦罢了。

    元衍便嘱咐元泽:“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妄言,你只当不知道,不许向旁人透露半个字,知道了吗?要?是?叫我知道你胡说,我一定?打折你的腿。”

    元泽不敢不应,问起湛君,只说“她”,不称殿下,也不称阿嫂。

    提起湛君,元衍愁容惨淡,说了话不像答元泽,更像是?劝自己。

    “会好的,时间?长了,什么都会好的。”

    第52章

    这天下着磅礴大?雨, 路遇周用。周用从咸安赶来,为的是接应三?位郎君。

    行帐里周用行了?礼,“郎君们一路辛苦。”

    元承并不认识周用, 元衍元泽倒与他熟些,尤其元衍, 所以话是他两个说?。

    “子肃,家中如何?”

    周用答:“家中一切安好, 只是夫人?深忧几位郎君,使?君忙碌不得空闲。来时使?君特意交代,要我转告郎君们务必速归。”

    元泽说?:“可是如今淫雨,道路湿滑难行, 哪里快得了??”

    周用道:“如今天下动荡, 迟则生变,郎君们千金贵体, 不可有?失, 还请郎君们委屈些, 弃了?辎重?驾马前行, 不入安州境内, 万不能松懈。”

    七夕陛下寿日?, 杨氏领兵犯禁,当众弑杀储君, 赴宴的王公卿士亦被?诛杀殆尽, 州郡豪强近乎家家缟素, 身负血海深仇,于是纷纷招买兵马, 出檄讨杨,州郡群集响应, 天下已然大?乱。安州有?兵马十万,树大?招风,有?心之人?虎视眈眈,未必不能做出以子相挟的事?来。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如今安危为要,辛苦算得上?什么?

    只是队伍中不是人?人?都能够乘马快行的。

    元衍还未说?话,元泽就道:“我们这里有?病人?,若是改乘马,颠簸不说?,再吹了?冷风,如何得了??”

    周用以为这不便乘马的乃是头上?裹着伤布的大?郎君,心想大?郎君或许娇生惯养,但现今身边有?两个幼弟,未必不能劝服,正欲开口,哪成?想二?郎君一锤定音——

    “子肃,你我慢行,此地离安州不过?五百里之遥,不会有?差池。”

    几人?散了?之后,元泽寻到周用,对他道:“二?兄要我转告子肃,队伍缓行乃是为他之故,子肃勿要错怪大?兄。”

    周用闻此,散去心中对元承的不满,好奇起来,问元泽:“到底何故,三?郎可否告知?”

    雨已渐小,元泽隔着雨帘,看远处的水雾中的马车,他摇摇头,“子肃莫问。”

    湛君睡不好觉,或者说?睡不着,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孟冲那带血的笑颜便会浮现脑中,引起她的恐惧与战栗,眼泪无知无觉落下来。

    她的阿兄,自她降世便与她分别,至今有?十七年,他一直想着找她,肯为她抛弃一切。

    明明都说?好了?的,只要过?了?那天,第?二?天他们就能一起回她的家,也可以是他们的家。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发生那种?事?,怎么会呢?

    湛君向来不信鬼神,此刻却想要问上?天,莫非她前世有?犯下极恶之罪,不然天意何以如此作弄于她。

    “我恨不得没见过?他,不知道他。”

    往日?一一回现,逝去之人?的音容笑貌正在眼前,湛君忽然觉得自己正在犯下恶罪,她的阿兄从来没忘了?她,她此刻却想着不见他好,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辜负?

    可是她这样痛苦。

    车帷被?掀开,光线虽灰暗却也将车中情形照亮了?些,壁角里窝着一个委顿的美人?。

    一个美人?失去灵魂并不减损她的美丽,反而使?她的美更加惊心动魄起来。

    元衍恐带了?湿气进?车里,先除了?鞋袜在车外?,又将淋了?雨的外?袍除了?,也团了?扔到车外?,只穿着中衣一身干爽地钻进?车里。

    湛君视若无睹,或许是真的没有?看到。

    元衍仔仔细细将人?瞧了?,发觉不过?短短数日?,她已瘦到能瞧得出了?。他心疼之外?有?些恼悔,谁知道是他两个这么一回事?呢?他以为这世上?所有?接近她的男人?都怀着与他一样的心思,而她对他另眼相待,这是他没有?办法忍受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他看着那个人?走近,任由了?事?情发生,倘他知道……

    事?情已然落定,如今再悔也没了?法子。

    元衍看着垂首的湛君,心中满是歉意,歉意之外?,却又有?些奇妙诡异的快感。

    “她只有?我了?,没有?别人?,只有?我能叫她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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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想来,她真是无比可怜。

    元衍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道:“别怕,你有?我,天底下我待你最好。”

    又说?:“那些害了?你父亲兄长的人?,我一定杀了?他们给你报仇,应属于你的东西也都夺回来还你,谁都抢不走。”

    马车行了?十几日?,抵达咸安城外?。

    元佑无暇,方艾领着两个儿妇并一个女儿相迎。

    分离不足两月,谁承想天翻地覆,父母夫妻兄弟竟差点死别。

    方艾只远远看见车队,立时泣不成?声,在场之人?莫不泪流。

    元承的夫人?张嫽一边抹着泪一边劝慰,“夫君与两位阿弟无恙,阿母不该哭,应笑才是,待夫君与阿弟到了?近前,见阿母如此,焉能不一起哭?本是喜事?,啼哭倒将这喜冲淡了?。”

    方艾素来不喜自己长子,对这儿妇自然也并不上?心,多年前元承议亲,她这母亲是一丝心力也未费。儿妇进?了?门,她倒也谈不上?喜恶,只是不想长子夫妇两人?在她跟前晃,两相不打扰是最好。所以当初要她带这儿妇回咸安,她是一点不情愿的,只是耐不过?元衍,无可奈何才叫她一并随行。张嫽依礼侍奉舅姑,元佑倒好,他本就是个慈爱人?,对这儿妇也是极中意,自然不会为难,方艾却是见了?她便不自在,只她在跟前,动辄寻些错处责骂一番,有?时无理到连元希容都看不下去,为着她这长嫂与自己母亲吵闹。

    若是平时,张嫽讲这许多话,方艾必然要寻她个不是,只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方艾竟也肯给她好脸色,朝她挤出个笑,赞同了?她的话,“你说?的对,是喜事?就该笑才对。”

    说?话间,队伍已到了?跟前。

    方艾率先扑出去,失态到鬓斜钗堕,一把将面前人?抱进?怀中,大?哭道:“我的儿!”自然,她先抱的是元衍。

    元衍无奈极了?,“母亲,这好多的人?,我已然是这样大?的人?了?……”

    方艾哭道:“你便是八十岁,只要我还在,我就抱得!”嘴上?虽这样说?,实?际上?还是依了?他,松开了?,举手捧起他的脸,心疼地抚了?抚,“看看,都瘦了?黑了?。”关怀完这至爱的,还有?旁的儿子,她又拉住元泽,一样摸了?摸脸,说?了?句:“我看你倒还胖了?!”

    元泽大?惊失色:“哪有?!”转了?头问元希容,“我胖了?吗?”元希容翻他个白眼,心里骂他少智。

    出人?意料的,方艾竟主动和元承说?起了?话,问他头上?是怎么回事?,声音能听出不甚自在,可也还算柔和。

    元承人?生头一回得到母亲的关怀,惊喜到话都说?不出,好半天才将前因后果说?了?清楚,方艾倒也耐心听完了?。

    方艾与元承说?完话,张嫽立即上?前,握住了?元承的手,虽不曾言语,千般万种?尽在一双眼里了?。

    元希容见大?兄长嫂琴瑟和合,便去看郭青桐,见她低着头站在原地,不由得哼笑一声。

    这时候方艾道:“咱们快回家去,沐浴一番,洗掉身上?的奔波劳累,去去晦气!”

    府邸前,张嫽与郭青桐先后下车,朝车上?伸出手,方艾左右扶着下了?车,元承下车,元衍元泽下马,元棹前来禀报,脸上?也是一派喜色,“主君业已归府,静待诸郎君。”

    方艾点了?点头,由正门入府。她走前头,忽然想起有?些话还没问,这话又是非问不可的,于是便转了?身去找元衍,正好看见元衍从马车中抱出个绰约袅娜的人?来。

    到了?自家门前,元衍并不无忌讳,大?大?方方抱着要将人?带入府中。

    二?郎抱在怀里的人?,仆从们皆低了?头不敢看,使?女们或偷偷或正大?光明将二?郎怀中那美人?瞧了?清楚,心神震颤之时不由得纷纷去看那位沉默不语的少夫人?。

    元希容对郭青桐不满已久,一直以来将她视作仇敌,最想撕下来她那张永远带着游刃有?余的脸,此刻她愿想成?了?现实?,心怀甚慰,但又忍不住怜悯起她来。她用她怜悯的目光看向她眼中的仇敌,竟发现她在笑。元希容立时皱了?眉头。

    她笑什么?她怎么还能笑?

    是了?,她除了?笑又能做什么呢?

    她要是闹一场,元希容倒还能高看她一眼。

    “忍着吧,我倒要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方艾指着湛君的手直抖,“你带她要干什么?”

    元衍皱着眉道:“母亲怎么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方艾气已喘不匀了?,“我告诉你,她今天进?不了?我家的门!”

    张嫽看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去看元承,元承朝她摇了?摇头,一样的疑惑。

    这时候元泽开口,低声对方艾讲,“母亲这是做什么?当着这些人?的面说?这些话,是不顾二?兄的脸面了?吗?”

    他话说?到重?点上?,说?到底,方艾最看重?自己这次子,真叫他丢了?面子,懊悔的还是她自己,反正什么都比不得她至爱的儿子,她就是咬着牙也得笑出来,“我是认错了?人?,以为你抱着的是个别的人?呢,一时情急,所以话也说?错了?,这不碍什么事?,你快将人?带进?来吧,天还余着暑气呢,那么个娇人?,可别热着。”

    第53章

    元希容和元泽在水边说话。

    元泽问:“你这么急着找我做什么?”

    元希容倚着着柳树站了, 抿着嘴笑:“我不急,我看你倒是急,怎么?, 我耽误你事?了?”

    元泽道:“我有什么事好耽误?不过你一向?没好事?找我,这?次是又为了什么??”

    元希容见左右无人, 不再和?元泽饶舌,径直问:“你一路跟二兄回来的, 那个女?人你知道多少?”

    元泽记着他二兄的交代,知道的都埋在心底,绝不同旁人透露半个字,只对元希容说:“你打听到二兄头上, 不怕他知道了跟你翻脸?我劝你别问。”

    元希容听这?话里意思, 他必然是知道些什么?,只是迫于二兄威势不敢言语。想到这?儿她有些满意, 她一向?知道自己这?兄弟没什么?机心, 既然他知道, 不怕问不出来。她动了动眼珠, 又笑了下?, 道:“我好奇而已, 你不愿意说便罢,这?事?就这?么?过去, 倘若二兄日后找我麻烦, 那一定是你告密。”

    元泽立马高声道:“我岂是那般人?”

    元希容忙安抚他:“好了好了, 我自是知道。”又似不经意地?说:“话说回来,她可真美, 我觉着比前一个美。”

    元泽点头,赞同道:“是比二嫂美上许多。”他这?个二嫂是郭青桐, 喊了十来年,一时还改不过来,他倒也没觉着什么?不对。

    元希容换上一副疑惑神色,“你说,这?么?一个人,到底哪儿冒出来的呢?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她可是那位贵嫔的女?儿!元泽几乎脱口而出,生生刹住了,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算计,气恼地?盯着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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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希容笑问:“怎么?这?么?瞧我?”

    元泽反问:“你自己不知道?”说完怒火更盛,“一贯爱欺负我罢了。”

    元希容得?意地?道:“谁叫你傻呢?”

    元泽转身就走。

    元希容拉住他,道:“好了,我不止好奇她,更关心你呢,你快和?我说,七夕那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粗略知道一些,说是杨姊姊家造反,如今天下?大乱了,消息传到家里,母亲一下?子就哭了,我也急的哭了,家里人都哭,幸好很快收到你们家书。”

    提起那一晚上,元泽心有余悸,觉得?太像一场梦了。

    “二兄叫我跟着大兄,我觉得?他有什么?事?,一时没管住自己,偷偷跟去了。我到的还是太晚了,当时河阳王躺在地?上满身的血,二兄提着刀,地?上还躺着一个,我懵着呢,二兄叫我走,我跟上去,我们一路跑到雍门,大兄已经在那儿了,见着我们吓愣住了,问怎么?回事?,二兄就说今日有人作乱,须早离开是非之地?。我们才出了雍门没多远,就见成群的甲士从明门狼奔入禁中,二兄说那是北郊大营的士兵,太尉管辖。因为七夕那晚没有宵禁,我们脱身的很顺利,人定时候,我回头看,禁中已起了大火,烟直冲到天上,连月亮也遮住了。我只看见这?些,后边这?些都是听旁人讲的,他们说杨氏早有不臣之心,为太子所察,因此太子策划了宫变想要铲除奸佞,却?不想杨氏胆大包天,竟也策划着谋逆,又因为河阳王素日与杨琢积怨,杨琢怀恨在心,便先遣人击杀河阳王,不想败露,宫人发现河阳王尸首,报与陛下?,陛下?一口气喘不上来,立时山陵崩,宫人嚎哭着报与太子,又指证杨氏罪行,说话间左右卫已到,太子怒斥杨氏狼子野心,可不多时北郊大营的兵马也到了,而且更多,左右卫根本不是对手,一时间攻守异势,杨琢将太子斩于剑下?,杨氏以臣弑君,臣工怒骂,竟被?杨琢下?令屠灭,到后时,已然是尸山血海,除了少数几人,赴驾者尽被?诛灭。第二日天还未亮,都中各家闻得?惊变,纷纷弃宅竞窜,无论贵室贫夫,全都襁负奔逃,一时间十室九空。”

    元泽接着又说,当时万民?嚎哭,奔如犬彘,踏死者不知凡几,更有甚者,趁机劫掠,如此情形,只想一想,便觉身处炼狱,凉的人血都停了。

    元希容沉默了,良久后,她说:“幼猊,你不要说了,不要再和?我说这?些了,以后都不要说。”

    元泽轻声讲:“我也不会再说了。”

    元衍在书室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元佑疲惫得?很,人便显得?苍老许多。

    元佑听见声响,从掌心抬起头来,见只有元衍一人,不免问:“你阿兄呢?幼猊又在哪里?”

    元衍将他两人去向?说了。元承面父,必然要梳洗整理一番,因他头上有伤,所以必然要慢一些,元泽则被?元希容绊住。

    元佑听完,低下?头捏了捏眉心,复抬起时,面带愁容,对元衍道:“我待会要说的事?关系重大,得?你们兄弟悉数来,你坐下?来,咱们且等他们一等。”

    他要说什么?,元衍心知肚明,天知道这?一天他等了多久!等到今日,等到此时,哪里还能再熬得?住片刻?

    “父亲是要问完我们兄弟才决定去从吗?父亲想从我们这?里听到什么?样的话呢?”

    次子这?般正色,元佑不由得?心头一凛。

    他知道的清楚,他三个儿子,另两个加一起也比不过眼前这?个,幼子还年幼,且唯他二兄马首是瞻,长?子庸常,或可寄望于守成,开拓创业是不能指望的,如今风云际会,于自家而言,焉知福几多祸又几何。

    元佑长?叹一声。

    元衍道:“时局如此,父亲若想独善其身,怕是不行,且我家世负皇恩,如今宗室有难,岂可作壁上观?父亲应随天下?豪杰,发檄文出兵以讨不臣。”

    元佑最大的顾虑在于杨圻,“话虽如此,普天之下?,论用兵一事?,谁又是太尉的对手呢?天下?兵马尽在其麾下?,便是旁人群起攻之,又哪里有兵可用?便是立时招买加以训练,但此事?非一日之功,不能立竿见影,到头来不过乌合之众,营造出再大的声势,见了太尉只怕也要作鸟兽逃窜。”

    元衍只说:“他已经老了,父亲。”

    湛君坐在榻上,双眼无神,脸上没有表情。近来她常常如此,麻木到叫人害怕。

    众目睽睽之下?,湛君顶着不清不楚的身份进了元府,住在元衍的书斋。这?是个僻静地?方,自成天地?,元衍若不出门远游,起卧尽在此处。他小时并不住这?里,成亲后他才搬来,郭青桐不在这?里。

    元衍从外边回来,挥退了使女?,满室只剩他与湛君二人,他冲到榻边,将湛君一整个抱起,举起她转圈,直转到力竭,把人放下?后又按着湛君的头叫她去听自己此刻震彻的心跳。

    他问她:“能感受到此刻我的快乐吗?”

    湛君并不能感受,此刻她们的情感并不相通。

    元衍也想到了,他冷静了下?来,仍保持着搂抱着她的动作,不说话也不再动弹。湛君像一具傀儡,她失掉了魂灵,对她做什么?都可以,无论是谁。或许也只有元衍。

    元衍捧起她的脸,揩了揩,低声说:“就算是亲生的兄妹,可你原先都不知道他,怎么?就伤心成这?样?”又说:“别难过了,我给你报仇,你等我立业建功,万里江山捧到你眼前。”此刻他终于把前番含糊许诺了多次的话第一次清清楚楚说给她听,声音轻轻的,带着克制不住的笑意,“做公主有什么?好,我能叫你做皇后。”

    郭岱从元佑书斋退出来,元衍追出来,喊住了他,两人说了会儿话,又告别,郭岱便继续由人引路去看望自己妹妹。

    郭青桐坐立不安,见到兄长?高大的身影自中庭而来,等待不及,飞出门前去迎接。

    兄妹二人在庭中桂树下?站到了一起,郭青桐仰头喊了一声阿兄。

    郭岱看着自己的妹妹,上一回见她是年节,他来元府拜谒祝贺,同今天也是差不多一样,从西?原公的书斋出来,元府家人引着他来,不过上一次她庄重站在檐下?,脸上也并没有今日的焦急,以及隐约的委屈。

    郭岱忽然就想叹气。

    他语调平稳,对自己妹妹说,“二郎已经将话都同我讲了。”

    听了这?句话,郭青桐咬着自己的嘴唇,眼里漫出眼泪。

    她在元府从来不哭,她力求做个完美的人,她以此无声告诉所有人,她在这?里过的好或不好,无须他人置喙。

    可如今是在自己兄长?面前,她自己知道得?清楚,哪怕她将元氏的每一人都视作亲人,这?世上真正永远为她好的也只要她的阿兄,因为他是她的阿兄,他对她好也只是因为他是她的阿兄,他们的感情简单纯粹,却?重于世上任何一人。

    “我要怎么?办?”她问自己的兄长?。

    郭岱说:“青桐,不管你信不信,你的这?桩亲事?,我有太多顾虑了,我曾经很想要推拒。你在这?府上十年,个中滋味你自有体会,不必我多言,说到底你当年什么?也不知,如今受这?些委屈,尽是我的过错,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再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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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郭青桐颤声喊了一声阿兄,眼神是迷茫不解。

    “青桐,如今时势……倘若是之前,你受这?样的欺负,哪怕我依附元氏生存,也要为你出一口恶气……说到底是阿兄无用,二郎已算恳切,也用心为你周全,他不爱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能求着一个男人爱你,太没有体面,且也求不到,你这?样的人材,何至于此?他对我已有许诺,经由此事?,日后江山大定,你虽无至尊之贵,却?也再无人敢欺凌。”

    “青桐,你便放下?吧。”

    第54章

    郭青桐知道自己成为元衍妻子的原因, 因为方艾爱她这个儿子,且过于爱。

    郭青桐未到咸安时,方艾只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唤做郭植, 她到了咸安后,方艾知道了她的小字。

    “青桐?这名儿和我们凤凰是一对儿呢!”

    于是方艾突发奇想。

    彼时元承正在议亲, 新妇是谁家的女儿方艾一点不?在意,她想?的是她的凤凰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女子, 这实在是一件极重要的事。方艾说完那句话?,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豁然开朗了。眼前的女孩子才四岁,清水一样的神灵, 清水一样的容颜, 她要把她教成世间最完美的妻子,送给她的儿子。

    郭青桐从来没?有叫方艾失望过, 德言容功无一不?出挑, 可?唯有一点, 她不?得?元衍喜欢。

    这件事在根上就出现了偏离。

    哪怕她再好, 元衍不?喜欢她喜欢旁的人, 他不?要她做他的妻子, 他要把这个位置给别人。

    这太叫人难堪了,可?是郭青桐无计可?施。

    方艾满意她, 在很多人眼里?, 方艾喜爱她胜过元希容, 可?方艾对她的喜爱并?不?出于她自身,而是出于方艾对自己儿子的爱, 方艾因为爱她的儿子所以爱身为她儿妇的郭青桐,如果郭青桐不?是元衍的妻子, 那么方艾将收回她给出的宽容慈爱。

    方艾如何拗得?过元衍?

    郭青桐即将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

    富贵荣华皆不?可?惜,只是人要如何割舍?

    一个人,一个女人,十?年的漫长时间里?只望着一人,长大就是为了要做这个人的妻子,她的心早已封闭,再不?许旁人走进?,她真?诚热烈的爱意能够填满整个天际,让她做这世上最执着的人。

    郭青桐曾经想?过,她或许生来就是要做元衍的妻子的,那时心中只有甜蜜,如今却是□□了。

    她放不?下的。

    “我?真?嫉妒她,凭什么?”

    郭青桐看向镜中的自己,冷冷说道。

    “这就是我?的命吗?我?不?认。”

    要元府众人来看,府上少夫人怕是要换一位。二郎成亲多年,一向冷情?,皆以为他性情?如此,如今看来实非这般,不?过是没?遇着真?正爱的人罢了。

    变故发生在那个夜晚。

    元衍回到书斋时是日入时分,他近来很忙,安州近来忙的人不?少,他是最忙的那个。这天他好容易得?了清闲,停下来才想?起已经好久不?见湛君,于是马不?停蹄归家。湛君如今好了不?少,至少比起前番的麻木模样,脸上起码会有表情?,虽然也很细微就是了,但对元衍来说已然算作惊喜了。一切都在遂着他的心意变得?更好,不?是吗?这其实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夜晚。

    元衍捡了几筷子的菜到湛君面?前碟子里?,湛君吃完,又用掉半碗羹,再不?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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