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对方背着光,看不清样子,临春吓了一跳,手一滑没撑住,直接跨坐在上?面。
屁股硌得生?疼,龇牙咧嘴间听?见一声很低的笑。
蒋以声手上?沾着泥土的小铲都还没放下,走到田边向她伸出手去。
临春搭着对方结实的手臂,废了点劲也没踩着地方。
正?低头查看脚下情况,突然有身影猝然逼近。临春猛地抬头,人还没反应过案例,蒋以声拉过她的手腕,小臂穿过腋下,竟然就这么给她举下来了。
临春一双杏眼瞪得老大,脚尖落地后登时退出去好几步。
{你怎么在这?}她企图转移一下话题。
蒋以声替她踩掉脚边杂草,胡乱平出一片尚能容脚的地方。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心情似乎不错。转头看了眼这片花田,半开玩笑着说:“来偷花。”
郁金香盛放在傍晚,有的含苞未放,有的已经垂了花头。
蒋以声已经挖了几棵出来,挺尸似的惨兮兮地放在路边。
临春正?蹲身在看,蒋以声给她发了信息过来。
【之前和顾伯打了招呼,我妈想?要几棵。】
临春点头,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蒋以声指指书?店的后窗:“搬几个花盆来。”
伯利恒之星并不是每颗都有发芽,蒋以声前几天过来移了盆,空出两个花盆正?好用?来移栽郁金香。
临春跟着顾伯也懂一些种植。她找小铲挖了新鲜的营养土,又拎了桶水过来一并放在田边。
蒋以声挖的郁金香都是带着花苞的,估计再过两天也就开了。
两人就这么蹲在田边,凑一起把花种好,再去抽水井旁把手洗净。
中途起了玩心,蒋以声张开手指弹了临春一脸的水花。
她闭着眼躲,再佯装恼怒地瞪他。
“当初就看你在这洗抹布,”蒋以声笑着说,“那么小,我还以为是初中生?。”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桐绍的时候,连喘口气都要过敏。
这破地方哪哪都不好,会?让人联想?到“贫地处刁民”。
也的确不少“刁民”。
“我明天回北京一趟,”蒋以声伸手,指指自己脸上?一处,“这里有灰。”
临春往后缩缩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去探望阿姨吗?}
蒋以声点了下头:“我爸突然找我。”
蒋以声家的事?临春不好多问,她只好也跟着点头:{路上?小心。}
抽水井已经停了,但仍有细细的水流断断续续从出水口处流出。
临春踩着那一小片水光,里面映着晚霞最后的明亮。她身后是随风轻荡的白色郁金香,像极了这么个人。虽然柔软,但足够坚定。
蒋以声抬手,遮住了临春的视线。
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动作,愣了一愣。
蒋以声似乎说了句什么,临春没有听?清。
她急急忙忙压下去那只手掌,入眼是少年唇角勾起的一抹淡笑。
{你说什么?}她问。
蒋以声突然靠近了些,临春下意识的后仰,但很快停住。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眸中有明明灭灭的影子,像海像云,也像自己。
蒋以声用?拇指抹掉她脸上?那抹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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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泥灰。
少年指腹温热,在光洁的皮肤上?停留一瞬。
“我很快回来。”
第74章 74
蒋以声离开是在四月末, 临春以为就像他?说得,很快就会回来。
可从?那天之后的一个星期却都没见着蒋以声的影子。
五一小长假,临春去问了穆潋卿和徐拓, 两人一脸懵逼, 甚至还反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临春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蒋以声回北京都会找两人聚一聚, 即便不找也不至于这样一点没有动?静。
再?说…临春没好意思把蒋以声临走前的那句话说出?来。
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说很快回来结果就是小半个月都不回,以后这人说话都不想信了。
临春在心里?嘀嘀咕咕地抱怨,但每天还是会溜去顾伯的小院里?给花田浇水。
蒋以声种的伯利恒之星在换盆之后长势喜人, 每天都是一个样。临春干脆搬了两盆在奶茶店方便照顾,惹得临冬时不时就蹲那儿研究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五一小长假结束的前一晚,临春拿着练习册去教室自?习。
让她意外的是最后一排空了小半个月的座位上, 竟然坐着个人。
蒋以声回来了?
她有点着急, 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小跑过去探着身子认真看了看, 如假包换,的确是蒋以声没错。
{你去哪了?}
临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手上的书本都没放下来就开始比划着询问。
蒋以声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他?手上还握着笔,同样侧过目光,只是看着临春。
两人目光相接, 停了片刻。
临春慢半拍地看见他?眸底的血丝和眼下淡青, 微乱的发丝也没打理,无一不透露着浓浓的疲惫。
时间在那一秒似乎被无限延长,他?们?俩停在这里?。
哪怕没有语言上的交流, 就知道了有事情发生。
临春很慢地眨了下眼,低头抠抠手指, 让自?己?不那么?急躁。
蒋以声也垂了睫毛,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眉头蹙起一瞬,又很快松展开来。
{还好吗?}临春有点担心。
蒋以声勾了勾唇:{还好。}
一整个晚自?习,临春怕影响到?蒋以声的情绪都没有同他?说话。
只是努力想集中的精神却总是集中不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东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蒋以声的身上。
想问他?爸爸找他?什么?事,妈妈身体怎么?样。
想问问离开这么?久都干了什么?,为什么?连条信息都没有发给她。
终于,捱到?放学。
临春故意放慢了动?作,和蒋以声一起坐在后排。可惜没等一会儿,梁阙走过桌边,停了脚步。临春抬头与他?对视,对方面露不悦:“过来。”
“哒”的一声,蒋以声把之间的水笔按在课桌。
与这一声一同起立的,还有临春。
她的书本还放在桌上,就这么?退开凳子从?后面绕过,推着梁阙的后背一路把人给推出?了教室。
“你又跟他?一起?”梁阙在楼梯口压着声音问。
临春摆了摆手:{我问问他?。}
“问什么??”梁阙抓住临春的手腕,“你跟我回去。”
临春手指一蜷,猛地收回手臂。
可惜梁阙力气太大?,她这样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虽然距离放学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走廊上仍有零星几个同学。
在这个男女?生肩并?肩一起走路都会被人背后说几句的学校里?,梁阙这样的动?作的确有点儿过界。
{放开!}临春皱着眉,低头去掰对方的手指。
她回头看了眼走廊,怕路过的同学看到?,更?怕教室里?的蒋以声看到?。
可梁阙却怎么?也不放开,甚至强行?带着临春往楼梯的方向走了几步。
“梁!”临春急得喊出?一个姓氏来。
梁阙动?作一僵,临春趁机挣脱开,后退一步抵在墙上。
“你一定要等他?吗?”梁阙问。
这个问题没有一不一定的说法,临春和蒋以声也并?非就得在今天讲话。
可是梁阙刚才的行?为太让人窝火,临春顺着他?的思路比了个“一定”,再?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进了教室,蒋以声偏头看她。
临春站在门口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重新走到?座位上坐好。
班里?只剩了两个值日生,一个在扫地,另一个不在教室。
她和蒋以声就这么?坐在后排,扫地的同学时不时瞥他?们?一眼,甚至还躲着他?们?,格外奇怪。
临春突然也觉得自?己?和蒋以声这样坐着有点突兀,她拿着书本,别扭地站起来。
下一秒,蒋以声也一并?起身,他?握住临春的手,一如那天在庙会上一样。
初夏的风卷进长廊,扑在临春脸上,裹着蒋以声身上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柔顺的长发被扬起一瞬,露出?耳后稍长的发茬。她顾不上遮掩,被身前的少年?拉着往前。
蒋以声的个头很高,临春需要仰起下巴才能看见对方肩背,很宽,能遮住一点走廊的灯光。他?的手也很大?,几乎把她的手都握进了掌心,少年?骨骼坚硬,硬邦邦的硌着她的手指。
临春心脏直跳,和呼吸一起缴成一根结实的麻绳,横穿过她的耳道,一来一回磨着她的耳朵。
“砰——砰——”
好吵。
教学楼后空无一人,月光如水,路灯亮着朦胧的光。
梧桐叶层层叠叠,映得地上一片树影婆娑。
临春手上一松,夜风把凉意送进掌心。
她下意识攥了下手指,低头看到?晃在脚底的一抹阴影。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她猛地抬头,蒋以声靠得很近。
临春眼睛瞪得老大?。
“我…”蒋以声一开口就顿住,看着临春轻抿了下唇。
他?的皮肤很白,唇色更?淡,红色退潮般在唇上涨落,此消彼长。
临春眼里?仿佛被火星燎过,滚烫灼热。呼吸具象成雾,弥漫周身,她想开口,却对上身前人的目光。
阴影覆盖下来,在眼底倒进一滩星河,蒋以声微微俯身,贴近临春耳边。
“我要走了。”他?哑着声音,有些痛苦。
临春钉在原地,不敢乱动?。
“对不起,我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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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以声的呼吸拂在她的颈边,酥酥麻麻,汗毛风吹麦浪似的往前倒。
临春能听见声音,但听不懂。她有点着急,轻轻侧过脸,鼻尖却意外蹭过对方的耳廓,和凌乱的碎发一起,感受到?丁点陌生的吐息。
蒋以声按在她的身后,退开一些距离。
指尖抵在墙上,继而握紧成拳,他?挺想抱抱面前的姑娘,只是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臂。
“我过几天去英国,”蒋以声怕临春看不清楚,一边打着手语一边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临春呆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儿有点反应不过来。
下个月?不是说好了只有高考回去?怎么?就下个月了?
她脑子里?没有去英国的概念,那里?太远了,无论是距离,还是其他?,都太远了。
“你能等等我吗?”蒋以声几乎是恳求着握住她的肩头,“等一等,等我…回来。”
临春下意识地点头,做决定不经过大?脑。
她甚至不知道要等多久,怎么?个等法,只是蒋以声要求,她就答应。
可蒋以声要的不是这种答案,他?微微蹙眉,茫然不知道如何解释。
“你不生气吗?”
临春摇摇头。
“为什么??”
临春垂眸思考片刻:{那是好事。}
做父亲的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再?说她本就不觉得蒋以声该留在桐绍。
喉结上下一滚,蒋以声站直身子。
月光洒满肩膀,临春觉得难受极了。
她指指天空,借着时间晚的借口从?他?身前溜走。
安静的校园里?仅剩她一人的脚步,“哒哒哒”,急促又匆忙。
晚上,临春没去奶茶店,直接回了家里?。
她早早洗漱完毕,在大?姐回来之前就躺下了。
一米二的小床,她面朝着墙蜷缩在一起墙。
闭上眼总觉得蒋以声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还有他?的味道,和触碰耳廓时的温度。
他?们?没这么?近过。
近到?有那么?一瞬间,临春还以为在他?怀里?。
她捂住了眼睛。
可是蒋以声要走了。
分明说好不会走的,为什么?突然就要走。
过几天,是八九天,还是一两天?
英国在哪里??这个比北京还远地方,她这辈子好像都追不过去。
一夜怪梦频生,隔天临春醒时精疲力尽。
天还没有亮起来,灰蒙蒙的,屋外堆满了云。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阵雨,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临春换了件衣服,短袖长裙,她自?己?裁布做的。
进出?门时想起没有带伞,于是回屋又拿了一个。
她没去书店,今天也用不着她浇水。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不过也不重要。
五一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班里?吵吵闹闹,光是收作业就得催上好一会儿。
临春把今天的值日生写在黑板上,如往常一般再?去教室后面倒垃圾。
垃圾桶很大?,她后退着拖去教室后门时,打进来的晨光被遮了一瞬。临春回过头,蒋以声站在她的身后,低头拎过垃圾桶的另一边,整个拖去了走廊。
她跟在他?的身后,好像曾经有过这样的记忆。
蒋以声把垃圾倒进垃圾桶里?,少年?手臂鼓起肌肉,和坚硬的骨头叠在一起,是张扬着的青涩。
临春喉间一哽,蒋以声转过身来,她依旧停在原地。
走廊人来人往,声音嘈嘈杂杂。
片刻后,她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多久?】
许久没有得到?回复,临春放下手机,怯生生地抬头。
蒋以声抬了手,临春没看懂。直到?对方动?了唇,轻声说了出?来。她看懂了口型,是五年?-
蒋以声需要出?国五年?,连带着本科一并?读了。
临春没想到?会那么?久,缓了两节课依旧没缓出?个具体的概念。
窗外黄云压境,天黑得厉害。
大?课间的广播体操被取消了,大?家都聚在走廊里?,讨论着这雨大?概得什么?时候下。
临春在背单词,这已经是她过的第三遍。
前几页的纸张上,还留着蒋以声给她写的备注以及记忆方法。
他?来桐绍不到?一年?,也留下了不少东西。
但真要离开时,又怕记忆太少,怕不够深刻,怕被时间消磨,怕回头没人等待。
暴雨降至,临春起身关?上窗子。
蒋以声勾住她的小指,但很快就被挣脱开来。
仿佛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三节课后,小李来学校办理退学手续。
蒋以声去了趟办公室,屋里?只有赵老师一人。
“为什么?放弃我哥?”
他?直白地问她,也希望得到?一个直白的回答。
这个地方有什么?好,值得蒋以言一辈子都放不下。
赵老师停了手上的笔,目光依旧定格在面前的书本。她的语气平平,像在讲述一则故事。
“我没有放弃他?。”-
放学,临春飞快收拾好东西离开。
她难得走在最前面,刚好碰到?飞奔出?来的李瑶瑶。
“我的春儿!”她大?喊着抱住临春,“咋了?走这么?急?”
临春回头刚想比划,只是下意识地开口,唇上却接到?了自?己?的眼泪。
她愣了愣,抬起的手刚好抹了把脸。是温热的泪。
——蒋以声要走了。
她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话。
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中,也没人听懂。
第75章 75
蒋以声回家后饭菜已经上桌, 阿姨最近饭做得早,他吃完就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用手臂压住眼睛。和赵老师的谈话在脑海回响, 那是他除递信那天外第一次提到蒋以言。
这到底是他哥的事, 蒋以声其实不应该参与太多, 到底是谁放弃谁,都跟他没关?系。
可是…他多少有点替蒋以言不甘心。
谈不上责备,顶多只?是质问?,蒋以声就是想让赵老师知道?, 被放弃后的蒋以言有多痛苦。
然而事情反转的猝不及防,他没想到竟然是蒋以言主动?离开。
蒋以声其实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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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拓发来的, 问?他关?于出国的事。蒋以声看着就烦, 把?手机随便?扔在桌上。
昨晚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勉强睡上一会儿, 强打着精神去了教室,临春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蒋以声有时候会想, 那些?细腻而隐密的念头?,是不是只?是自己才有。这样小镇上的姑娘,会不会太天真,太单纯, 有些?事她不懂, 稀里糊涂,也就跟着自己胡乱来。
要把?话?说?得有多明白。
不是假设,也不能?试探。
那朵小花比他想象中要脆弱许多, 蒋以声在这一刻甚至不知道?要怎么爱惜。
挺蠢的-
回到店里,临春的难过后知后觉, 都快过了一天一夜,这才终于有了点情绪上的波动?。
午间暴雨如注,她红着眼睛,看玻璃外的世界被水浇灌,模糊一片。
对?于蒋以声的事,她并不知道?要采取什么行动?。
坚决地回应他自己会等,又或者崩溃地质问?为什么要走?。
只?是左右想想都不恰当,五年太久了,他们?认识才不到一年。
更何况,她只?是个聋子。
临春摘了耳蜗,泄了气一般颓废地倒在单人床上。
店里开了空调,她有点冷。随便?摸了条薄毯,胡乱盖在腹部?。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临冬把?她推醒。
下午一点四十,该上课了。
临春似乎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忘了个精光。她的心情不是很好,连带着头?也很晕,临夏给她冲了杯感冒冲剂,临春闭着眼睛喝完了,这才匆忙走?去上课。
可却没见着蒋以声。
临春无法形容在铃响前的那十几分钟。
焦躁、担心、难过、失落。所有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甜咸酸辣苦五味齐全。
她无比希望蒋以声可以下一秒出现在教室后门,怕对?方口中的“过几天”就是今天。
她一遍遍的翻着手机,完全停不下课,也学不了习。
头?越来越晕,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生病,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二节 课下课,被同学发现送去了医院。
她踩着水,肩膀被雨浸湿一片。
低烧三十八度二,医生说?大概是着凉了。
临春不想挂吊针,吃了药自己回家睡觉。
可她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像幻灯片似的在她眼前播放,过去这一年间的总总,时间回溯至那一个炎热的初秋。
临春坐在书店门口,膝上摊着书本,晕晕欲睡。
有客人来了,站在远处,鸭舌帽的阴影盖住了大半张脸,他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双好看的眸。他写下他的名字,嚣张地占了两行。是蒋以声。
临春从梦中惊醒,心脏在那一刻跳的厉害。
她捂住胸口,那里仿佛被挖掉一块,空落落的,跟缺了点什么一样。
低烧未退,她身上尽是些?粘腻的汗。
临春洗了个澡,换上长?袖睡裙。
打开窗子,屋外的雨已经?停了。
镇上一天饱雨,空气里含满了水分,灰扑扑的光仿佛隔了层虚无缥缈的雾气,整个世界清清凉凉,一切都浸了水,变得湿漉漉的。
临春被迎面来的寒气吹了个哆嗦,这个月份温差大得厉害,本以为都到了夏天,可气温骤降,只?消一天就好似回到前几月的初春。
她重新把?窗户关?上,回屋批了件校服外套,在书桌上翻翻找找,拿出一本合适的练习册开始刷题。
可能?是生病了脑子不好,解题磕磕绊绊,越写越烦。
她搁了笔,想给自己弄点吃的,转身却看见衣柜里塞成一团的粉色猪猪玩偶。
原本是搁在床上的,临冬睡觉喜欢抱着。
只?是地方小有点碍事,后来就塞进衣柜里了。
临春把?玩偶拿出来抱进怀里,脸埋了进去,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去想。
可心底的难过一波接着一波,海浪似的“啪”一声打在她的心上,力道?很大,生疼生疼。她坐回凳子上,那份汹涌的难过逐渐平息,心里的海水漫过口鼻,一点点剥夺氧气,缓慢窒息,心如刀绞。
临春四肢像灌了铅,一步一步走?去门边。
来时撑的伞就立在一旁,她拿起来,把?门打开。
空气中细细密密的水珠随着冷风扑她一脸,临春抬抬下巴,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
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来得这样巧妙刚合时宜。
天比平时暗的要早,“啪嗒啪嗒”,拖鞋踩进浅浅的水坑,在临春的小腿肚上甩了一小串泥点子。她没有在意,依旧踏着满地的落叶残枝,急匆匆地往前走?。
她的呼吸灼热,随着小跑时的颠簸轻轻喘着。
依旧是那个狭长?的巷道?,只?是没了檐上的橘猫,也没了迎她的小狗。
书店的门露了道?缝隙,临春心上一跳,快步上前。
“吱”一声,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屋里的灯开了一盏,幽暗的黄色暖光。临春听见突兀的乐音,便?绕过书柜走?去琴房。
她许久没来这个地方,空气好似都蒙了灰。
半掩着的房门后,声音越来越大。临春把?手搭在门把?上,听得短暂地停歇,这才屈起指节,轻轻叩了叩门。
钢琴后坐着个人影,有一瞬间临春想起了蒋以言。
她嗅了下鼻子,眼睛酸胀,泪意上涌。
蒋以声垂下手臂,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她。
两人隔了几步远,视线交汇在空中。
千言万语全堆在心口,堵着了嗓子,又难以开口。
“过来。”蒋以声突然笑道?。
他往旁边挪了点位置,留了半边钢琴凳给临春。
临春走?过去,停在钢琴边。
蒋以声捏住她的衣袖,把?人牵到身边坐下。
他翻过一页琴谱,是最后那首以《春》命名的小调。
“我哥有没有告诉你?,这首歌是我写的。”
临春有些?诧异,呆呆地看向他,不知所措。
蒋以声拿出手机,打字道?:【那时我上初中,刚学完乐理,我哥让我写段旋律交作业,题目就是…春。】
时空仿佛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发生了扭曲,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临春还记得自己在钢琴前练习时,蒋以言在旁边用手打着节拍,一下一下,全靠强行记忆。
那时的临春还不知道?,这段旋律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蒋以声:【你?觉得这个谱子怎么样?】
临春接过手机:【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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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
蒋以声点头?:【像你?一样。】
临春眨了下眼。
蒋以声笑了。
他转身看向琴房窗外,微仰起脸,乌压压的天快压人脸上。
郁金香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东倒西歪,花田一片狼藉,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临春低头?盯着琴键,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直到有风吹过,临春低低打了个喷嚏,蒋以声身体?往后仰了一些?,侧过脸看她。
“你?生病了。”他的声音很轻。
临春低头?揉揉鼻子,没吭声算是默认。
蒋以声起身,把?搁在旁边凳子上的外套拿过来。
他下意识地拎起肩部?把?衣料抖开,只?是对?上临春的视线,又重新合起衣服,递到她的面前。
临春缩了缩肩,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她低头?坐在那里,双臂抱在小腹,蒋以声犹豫片刻,还是把?衣服展开,罩在她的肩上。
“我给你?倒杯水。”蒋以声说?。
临春看着他走?出琴房,也站起来把?肩上外套往里收收。
书店里灯多亮了几盏,临春看到窗边摆放着的花盆,这才想到她来这里的目的。
还好,花盆都被及时收了进来,相比于外面的郁金香,总体?还算健康。
身边有阴影逼近,临春转过身,蒋以声递给她一杯温水。
“冷不冷?”他又去把?窗户关?上。
临春垂眸抿了口水,觉得他有点太过紧张了。
【只?是低烧。】她把?手机拿给他看。
蒋以声的睫毛浓密,在眸中投下墨黑的阴影。他拿过手机,不小心触碰到姑娘家的手指。临春往回缩了手,在这个稍微密闭的空间里,不逃开已经?是她的极限。
【我送你?回家。】
蒋以声交还了手机,去柜台把?灯关?掉。
临春也跟着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衣摆。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曾经?的,未来的。很多很多。
只?是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开口,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要求,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她茫然、无助、胆怯、自卑。
她像路边的野草,勃勃生机但灰头?土脸。
打不死压不倒,但是很丑、残缺、不好看。
眼底涌起酸涩,睫毛兜不住水珠。她低头?看到捧着的温水荡起一圈涟漪,眼下有温热的触感,蒋以声的拇指指腹润湿一片。
“别躲我。”
他的声音萦绕在耳,蛊惑般啃噬人心。
临春咬住唇瓣,任凭那根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擦过。
瓷白的小脸有着高于体?温的热度,随着触碰摧枯拉朽似的蔓延开来。
蒋以声呼了口气,拿过她的手机。
备忘录里有语音输入,他的发音标准,同步出来一字不差。
【可能?是我昨天说?得不够清楚,我想再向你?争取一下。】
【我虽然离开五年,但节假日都会回来。毕业后我会回国,到时候你?也刚好毕业,我们?在一起,行不行?】
字符随着声音的缓慢推移,一点一点显示在手机屏幕之上。
临春心跳震耳,在看到最后几句时睫毛猛地一颤。她后退半步,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明白这个“在一起”到底代表着什么。
光标还在屏幕上闪烁,所有的无言汇成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脚步凌乱。手上的水杯跌落在地,碎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蒋以声抓住她的手腕,指骨硌着关?节,没控制好力道?,疼得她回头?猛一皱眉。
他又立刻松开。
“临春!”
他追去店门外,临春被细密的雨帘挡住了去路。
“回来,”蒋以声把?门打开,“你?在生病。”
临春的伞放在店里,她也不想再回去拿。
这雨不大,雾蒙蒙的,其实淋不湿人。
她侧身把?外套取下,双手一起交还给蒋以声。
夏雨阵阵,雨势大了。
蒋以声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把?外套重新披在临春身上。
她那么瘦,那么薄,被冷风一吹就会生病。低烧也足够让他心疼。
“进来。”蒋以声攥着她的手,想拉她进店里。
可临春不愿,她泪流满面,拼命挣开他的桎梏。踉跄着后退,“哐”一声靠在门板上。
檐上滴着雨水,被风斜吹进她的领口。临春打了个哆嗦,碎发贴着她的额头?,乌黑与瓷白相称,立在暮色之中,仿佛随时都会碎开。
“为什么拒绝?”蒋以声再次逼近,扣住她的手腕,“不喜欢我吗?”
天黑了下来,屋檐遮住了大部?分亮光。
向来骄傲的少年红了眼,把?不甘心的质问?宣之于口:“我知道?你?要学习,所以我从没提过。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念想,让我把?心放进肚子里,过好这五年。”
他的手指有力,虽克制着力道?,却依旧硌得她生疼。
临春看着他的嘴唇,脑子乱糟糟的,完全读不出相应的唇语。蒋以声从未这样对?待过她,她有点害怕。
“你?喜欢我吗?”蒋以声把?人拉近,另一只?手包住姑娘家微颤的肩头?,“拒绝的话?,说?不喜欢就好。”
临春手臂屈在身前,又不得不去抵住他的胸口。
专属于男性的气息逼近,陌生而又热烈。她没接触过这些?,害怕地推他打他,不愿意看他。
可那只?手柔弱无骨,打在身上只?有酥酥麻麻的痒。
蒋以声把?临春抱进怀里,双臂收紧,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蓬勃的心跳一下一下敲打肋骨。
他俯身把?脸埋进她的发间,少女柔软的气息,带着股清甜的味道?,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在无数次偷偷捏住她的发梢开始。
“喜欢我吧,”蒋以声轻轻念着,“我不想一个人。”
第76章 76
蒋以声走的那天, 把书店的钥匙留在了奶茶店。
临春请了两天的假在家,错过?了最后一面。
病好后她回到教室,最后一排又只是剩下那一个位置。
蒋以声离开得?突然, 班里同学议论纷纷。时不时有些女同学找临春打听?消息, 临春木着个脸, 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的手机备忘录里还?存着蒋以声读出来的那段话,一字一句,临春悄悄拿出来看了很多次。
李瑶瑶不是很明白临春为什?么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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