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天差地别。
“如侨姐姐,”秦玥唤着这个儿时的称呼,自嘲道:“我是罪臣遗女,自然是被抓到这儿的。”
“阿玥,你别这样说,我信你。”殷如侨轻轻搭着她的手,“我们两家十余年的情谊,秦将军的为人我们家最是清楚不过。当年我爹人微言轻,不能帮得了你们一二,因此悔恨多年。他派了好些人都没找到你的下落,原来你竟然是在戚世子手上。”
听了她的话,秦玥动容不已,“殷大人有心了。”
现下不是叙旧的好时候,殷如侨担心戚少麟真的突然回来,简言道:“我爹现在大理寺任职,私下里也在寻机会调查当年之事。明日是侯府夫人的生辰,我哥哥也会来,我想办法让他救你出去。”
当年殷如侨的父亲是个上京赶考的寒门学子,到了京城身上连住宿的钱都没,恰巧得了秦常锋的接济,最后才高中入仕。殷大人重情重义,这份恩情一直谨记心间,且教给了儿女。
秦玥心底燃起一丝希望,想到上一次自己鲁莽出逃后的结果,对她道:“戚少麟现在不会放我走,你们顾好自己,别因为我受到牵连。”
殷如侨有些奇怪,戚世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狠手罗刹,抓了人向来都是往牢里送,怎会将阿玥困在院中,还允许她四处走动。可眼下她也不好追问,又匆匆嘱咐她几句后,才面色如常地离开。
秦玥坐在凉亭下,手中的簪子几乎陷进手心。上天待她总是不薄的,那么多次生死劫难她都挺了过来,这次也定能逢凶化吉。
永安侯府盛宴,京城高门显贵都汇聚于此。
到了晚宴时,戚少麟坐在一众公子哥中一杯杯灌酒,冷眼看着戚旭夫妻二人和睦接待贵客。
桌上有人见他心情不佳,打趣问道:“世子,听闻你身边留了个姑娘。顾某好奇,究竟是哪家绝色才能入你的眼?”
说话这人是顾家的大公子顾宏,他父亲虽是秘书少监一职,他肚里却无半点文墨。为人好色,戚少麟对他颇为不齿。
桌上其余人闻言亦纷纷投来目光等他的答复。
戚少麟一手撑在桌上,仰头喝下一杯酒,不甚在意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有什么可好奇的。”
众人又是哄闹一阵,不住地调侃世子要懂得怜香惜玉。趁着酒劲,一干血气方刚的男子谈及此来免不得话带荤色。戚少麟听得不耐,还不待他开口,桌上的另一人便道:“既然是世子留下的人,那必定是有可取之处的,各位还请口下留情。”
戚少麟循声望去,斜对面说话的男子玉冠束发,是大理寺殷家的公子殷念柏。他指尖转动白瓷酒杯,不动声色道:“殷公子怎知她有可取之处?”
殷念柏先前只浅啄了几杯酒,脸上毫无醉意,温和笑道:“若非如此,世子也不会留在身边了。”
“的确。”戚少麟顾自倒了一杯酒,抬眸看了他一眼,“床上确有可取之处。”
话音刚落,周遭唏嘘一片。殷念柏抿紧双唇不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话间,戚旭夫妻已经到了他们身后。戚少麟背对他们,听到有人称赞他二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他嗤笑一声,同样的话他以前也听过,在他母亲去世前。
宾客散去,他亦喝的五分醉,步伐不稳地朝自己院里走。
庄远按命守在院门口,见世子归来后,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
戚少麟挥开他的手,瞥了一眼灯火濛濛的院内,语气清明地问他:“有人来过吗?”
庄远听他语气如常,想来是没有大醉,安下心道:“如世子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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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公子来过,说是有些醉酒,想四处散散步,被属下挡走了。”
戚少麟随意应了一声,继续道:“查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吗?”
昨夜惜云说了殷家人在院中逗留之事后,他就留了个心眼,让庄远今日整日守在这。没想到还真的等到了。结合晚宴桌上殷念柏的举动,不难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庄远点头,“往前殷家就住在秦家隔壁,属下听闻两家素来关系不错。殷大人因为当年替秦常锋求情,还遭到了贬职,去年才任职大理寺少卿。”
“秦常锋”三字今夜听着格外刺耳,戚少麟心中不屑。这叛贼害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恶,竟还有人记得他的好。他敛目抬起脚接着往里走。
秦玥倒真是个性子倔的,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他今日就要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庄远偏过头看着世子爷远去的身影,那方向,分明是朝秦玥屋里的。
秦玥在院中一直等到天黑,到了这个时辰都还未见到殷如侨他们,她便知今日是等不来了。侯府森严,这又是戚少麟的地方,他们进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回到房里,热水沐浴过后,她穿着一身白色里衣走出屏风。
惜云拿着衣裳披在她肩上,“姑娘小心着凉。”
一切都一如往常,直到屋门被人推开,夜风携带着寒意进来。
戚少麟一步步走近,目光森寒地凝睇秦玥,开口对惜云说了两个字:
“出去。”
作者有话说:
戚少麟现在:叛贼
以后:岳父大人
第35章
听着世子不容反抗的命令,惜云抬眼看了一眼玥姑娘,躬身退下了。
三日未见,秦玥对上他凛若冰霜的脸,不由得心怯难安。今日殷家兄妹没来寻她,是不是也是戚少麟发现了什么,从中作梗?殷家会因此受他刁难吗?
她随即又摒却这个想法。就算戚少麟真的知道,殷家再如何,在城中也是有名有望的,他轻易动不了他们。
戚少麟盛气压人地走向她,看到她攥紧外衫往后退,直至退到避无可避的墙边。
他身上的稀薄的酒气如同一张铁网,将秦玥牢牢困在其中。秦玥微微侧着身子,以一种防备的姿态,极力稳着嗓音道:“我要睡了,你有话快说。”
戚少麟在与她一步相距的地方停住脚步,垂下眼帘神色漠然地看着她。良久后,他才启唇道:“没等来想等的人,你还睡得着?”
秦玥心中慌乱,错开视线强作镇定:“你喝醉了,我叫人送你回房。”
她说完想要从侧边走出,却被戚少麟长手一伸挡住了去路。他另一只手抬起,捏住她的双颊,迫使她仰头直面他。
“秦常锋到底给了他们多少好处,隔了那么多年,他们都甘愿冒着砍头的风险来救你。”
秦玥脸上发疼,但又挣不开他的掌控,就这姿势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戚少麟手上多使了一分力,盯着秦玥蹙起的眉头道:“秦玥,秦常锋造的孽就算他死了也偿还不了。你既然是他的女儿,便要为他偿债,你别想着逃。”
秦玥本不想与他争执,但听他越说越不堪,忍不住反驳:“世上冤假错案何止百千,我父亲忠于朝廷,断不会做那等卖国求荣之事。”
戚少麟不屑一笑,松手放开她的脸,“所以你是还想让殷家为他翻案?”
才按这么一会儿,秦玥的脸上就泛起了红印。戚少麟盯着那一抹绯色,顿时觉得方才桌上喝的酒这才烧起来,混在血液中蔓延到全身。
她身上也是,稍稍一碰便能留下印子。前番几次,他不过是轻轻按捏几下,红色的指印就残留在上。可惜这些痕迹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想,他若是再用力一些,是不是能多存片刻。
他眼神过于直白,让秦玥想到上次那间偏屋中所发生的事,一时心如惊鼓。她本能地想要逃,还未有所行措,便被戚少麟一手抓住手腕。
他往前一步朝她迫近,将她困囿于方寸之间,低下头在她耳边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每说一个字,他便多靠近一分,直到唇角触及她的鼻尖。
挺直的脊背抵着墙,秦玥躲不过,只有垂下眼不看他,呼吸不由得加促。
她难得这样示弱,戚少麟却觉得没趣,有意地挑拨道:“秦玥,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下一个项家,专门设下陷阱让你跳?”
语罢,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秦玥惶然大惊,再也不去考虑是否会惹怒他的事,用力推开他稍许。她恢复了平时的语态,正色道:“就算是陷阱,也总比待在你身边强。”
“待在我身边怎么了。”戚少麟撑在墙上的手沿着墙壁缓缓往下,说话时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床上不也叫你舒服了?”
最后一字落下,他猛然扯开秦玥搭在身上的衣裳,拉着她往里屋带。
“戚少麟,你放开我!”秦玥竭力撑持,不愿往前。
戚少麟看了一眼床的方向,回过头对她道:“不想去床上?”
他一手揽住秦玥的腰,托着人朝屏风后走去,“那就换一个地方。”
距离不远,他三两步就抵达,随意踢开碍事的屏风,屏风后的场景便露了出来。秦玥刚沐浴完,浴桶中的水已经有些温凉,只是散着几缕热气。她换下的衣物还搭在一边,藕色的小衣正置于最上方。
戚少麟眸色一暗,不顾怀里人的挣扎谩骂,抱着她跨进浴桶。这房中的浴桶不如他寝屋里的大,容纳两人稍显局促,多出的水淌了一地。
水温微凉,于他来说正好,堪堪能缓少许燥意。
今日宴请,他衣着繁复,此刻湿了水后贴在身上更不适意。他双腿跨跪在桶中两侧,压着她不许躲后,才伸手解开这些缠赘。
最后一丝理智尚存,到了里衣处,他犹豫着停下了手。
秦玥身上亦只有薄薄的一层,打湿后半遮半显。她右手拢着衣襟,出言讥讽道:“戚少麟,对付女人,你是不是就只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
戚少麟俯下身,双手撑着桶沿,“不,我只对你用。”
不待秦玥反应,一只大手穿过她发间,扣着她不许躲,侵夺的唇就压了下来。戚少麟的嘴中还带有淡淡的酒味,随着他的入犯送到秦玥唇齿间。
秦玥抬起手推打在他身上,但他如不知痛一样,任由她动作,余下那只手伸进水中。
地上再叠起一层水渍后,屏风上的身影晃动起来。
戚少麟看着秦玥扣在桶边发白的指节,伸手将它松了下来放在自己肩上。她似乎总是这样,咬着唇不愿意出声,也不会多碰他一下。
思及此,他又用了一分力道。
秦玥不由自主地攥紧手下的衣料,难忍至极时,不经意就扯落而下。
半湿的里衣已有些松散,被她这么一扯,顺着滑开露出戚少麟右肩至胸口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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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部位。白皙的肌肤上,点点水珠覆着在一团青色的丛纹上。
秦玥半睁的眼张开,看清它的纹路后,偏过头又闭上了眼。
戚少麟遽然停下,垂头看了一眼她还攥在衣襟上的手,再抬起眼看向她。他分明已经停了动作,可秦玥却不再静止。她先是双唇微动,而后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就像在监牢里知道项家骗她的真相那样,她在哭。
分不清是泪还是水从她眼角落下,戚少麟凝视着她的侧脸,顿觉这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她为什么会哭?利用他做筹码送给昭王的是她,踢他下船要他性命的也是她,现在为何又是这样一副样子?
还是说,她哭的是那个傻子。至于戚少麟,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既然都被看到了,戚少麟索性就脱下整件上衣,伸手按在秦玥颈后,让她转过头面对自己。
他将整个刺青展露在她眼前,而后道:“他很喜欢你,那个傻子。”
秦玥重新看向那一处,想到了最后谢季容告诉自己,戚少麟是在刺青铺被人打的,随即一切都明白了。他就是在那次被打后才恢复的记忆,否则,也绝不会有这个刺青。
她止住眼泪,冷冷地看着戚少麟,不发一言。
她脸上的痛疚全然消失,恍然间只是戚少麟的一场错觉。他轻笑一声道:“你也是喜欢他的吧。秦玥,你又装什么清高,但凡旁人对你好一点,哪怕他是你的宿敌仇人,你不是照样会动心。”
秦玥眼尾滑落最后一滴泪,“我只恨当时没让你死在路上。”
戚少麟不甚在意道:“可惜晚了,我不仅没死,还得到了一切想要的东西。”
说罢,他不再留情,只凭自己肆意起兴。
灯光摇曳中,秦玥已经分不清是多久之后了。周围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变得模糊,唯独那块刺青,清晰入目。
惜云在外守了一夜,都没听到世子的叫水的声音,她又不敢敲门询问,就这么在屋外等到了天亮。
日头升起,她才咬牙去了邱嬷嬷房里,将昨夜世子来玥姑娘房里的事说了一通。
“···到了半夜屋里才静下,但世子一直没发话,我也就不敢进屋。”
邱嬷嬷听了皱眉道:“世子可是喝醉了?”
惜云摇头,“并未醉,只是身上沾了点酒气,您也知道,世子酒量一向很好。”
邱嬷嬷忖量少顷,对她道:“我去问问,你让人备好热水。”
吩咐完,她步履匆匆地往秦玥屋里去。到了屋门口,果真如惜云所说,房门紧闭着。
戚少麟惯来没有晚起的习惯,也非那等沉溺美色的人。邱嬷嬷不放心地敲响房门:“世子,可是起了?”
半晌无人回应,她顿了顿,又敲了几下。
屋内一片狼藉,屏风倒在地上,湿漉漉的衣衫四处散落。
戚少麟拥着秦玥挤在房里的方榻上,听到骤起的敲门声后才醒过来。
他们二人身上只盖着一层薄毯,抵御不了半点初春寒意。别处都是凉的,他怀里的人却热得发烫。
戚少麟坐起身看向秦玥,见她唇色殷红,脸颊也晕上了一团绯色,鼻间的呼吸都是烫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秦玥,醒醒。”
昏睡中的人无半点反应。
昨晚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记得最后是在这榻上,秦玥早已经睡了过去,自己抱着她在榻上休整,一睁眼便是现在。
戚少麟扯过榻上另一床毯子盖住秦玥,对门外回到:“进来。”
邱嬷嬷得了应,推门而入。她往床边走了几步,霎时被屋内的场景吓得一惊,抬眼看床上被褥整齐,并无睡过的痕迹。
“在这。”戚少麟在房间另一头道,“邱嬷嬷,你去给我拿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邱嬷嬷虽没看清榻上的情形,心里已知晓了七八分,她点头应下往外走。
到了门口,她听到世子发急地又唤了一声:“秦玥!秦玥!”
第36章
秦玥一直睡到日头偏西,暖黄的斜阳铺满地板后才醒来。
身上除了那些难堪的酸痛外,更是使不上一丝力。她知道自己这是病了。想来也是,昨夜在浴桶里一直待到水彻底冰凉,戚少麟才托着她离开水面。这种一场下来,不病都难。
她动了动手,拨动床边的帐幔,想要看看外面天色,床外的人旋即帮她撩起了整个床帘。
“姑娘醒了?可是要喝水?”床边站的不是惜云,而是邱嬷嬷。
秦玥整张脸还烧得热乎乎的,口中也充斥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她张了张殷红干热的唇,嗓音喑哑道:“多谢嬷嬷。”
邱嬷嬷连忙倒来一碗温热的清水,放到床边凳子上,再扶着她坐起。
一坐起身,脑中眩目的昏沉即刻放大,她抿了几口水后,才稍稍缓解。放下碗,她抬起头时,正好对上邱嬷嬷温和打量的目光。她拢了拢衣襟收紧领口,自己看不见,也不知道颈上有没有痕迹。
邱嬷嬷接过碗放下,接着询问秦玥感觉如何,要不要用膳等话。
秦玥低头盯着锦被上的暗绣花纹,开口道:“嬷嬷,还烦您端一碗药来。”
邱嬷嬷微微一怔,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药后,沉吟片晌回道:“那药对身子不好,姑娘都病成这样,就别喝了,一次也不打紧。”
秦玥摇摇头:“嬷嬷也说过,若是不喝,恐怕以后吃苦的还是我。”
她声音轻轻淡淡,却带着几分坚决。已经发生的事她无法挽回,可如果真有了戚少麟的骨肉,那她会生不如死。
邱嬷嬷没再说什么,应了一声后走出房门。再回来时,她手上端着一碗药和一些清淡的膳食。
秦玥在这一趟的功夫里又躺了下去,她翻身向里,单薄的脊背露在外面。从邱嬷嬷眼里看去,清冷又孤寂。她心中不忍,走过去将碗放下,坐在床沿替秦玥拉好被子。
“姑娘,先起来吃点东西吧,你都一日没吃了。”
秦玥轻声道:“你放在那,先出去吧。”
邱嬷嬷迟疑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依言退出房门,留她独自一人。戚少麟朝中有急事,待在这房里一上午过后,匆匆用了午膳才出门。他不在院中,秦玥的病邱嬷嬷便全然操心着。
临近傍晚时分,邱嬷嬷重新走进屋,只见床边的汤药碗已不见,而一旁的饭菜纹丝不动。床上没有秦玥的身影,她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她静静地坐在妆案前。
这么凉的天,她还是一身单衣,病着的身子可怎么吃得消。
邱嬷嬷拧着眉头,担忧地问道:“姑娘,怎么起来了?”
案前端坐的人依旧沉默着。邱嬷嬷隐隐不安地走过去,看清她手里的动作后,大惊失色道:“姑娘,使不得!”
秦玥被她这声惊呼拉回思绪,手上一抖,碎瓷片随即在她手腕处划开了一丝血痕。
邱嬷嬷急忙上前夺过她手上的东西,扔到一边后细细为她检查伤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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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瓷片口钝,并无大碍,连伤口都不太显眼。她还是掏出帕子给她包住,抬头想问她可有不适时,看到了她憔悴的面容上流下的两行清泪。
邱嬷嬷大为动容,劝慰道:“姑娘,万事都有回旋的余地,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秦玥淡然一笑:“嬷嬷这话是拿我寻开心?”
她是戚少麟院里的人,一言一行无不听他的吩咐,回旋的余地从何而来?
自她来到院中,虽有受屈难过之时,可邱嬷嬷从未见过她这般消沉颓唐。她担心,一旦秦玥真有了轻生的念头,这一切又要如何转圜。
心意落定,她直言道:“秦姑娘所举,可是对得起秦将军的教诲?”
秦玥听她这么一问,不解其意地抬起头看她。戚少麟并未将她的身份告诉府中任何人,院里的下人也都如以往项府中那样唤她“玥姑娘”,“秦”这一姓乍然叫她惊愕。
秦玥怔怔地问道:“您认识我父亲?”
“秦将军古道热肠,声名远扬,那时京中谁人不知。”
戚少麟这般痛恨她父亲,秦玥怎么都没想到戚府里竟然还有人这样尊他。她脸上还带着泪追问道;“邱嬷嬷,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我父亲的事?”
迎着她探究的视线,邱嬷嬷端详她片刻,目光里是一种秦玥少有看到的怜惜之感。她颔首道:“正因我知道秦将军的为人,明白他是遭人陷害,所以更要劝姑娘自重,切不可再有此念头。”
“您是如何认识我父亲?”
邱嬷嬷松开帕子,见白绢布上没了新冒出的血迹,才托着她的手将她引到床边。听着秦玥语气稍霁,她边走边道:“姑娘真的想知道?”
秦玥双眼湿润地点点头。
“那姑娘先答应我,以后万不可再自伤自残。”
秦玥垂首无语。
傍晚黄昏,最易让人意志涣散。她起床喝完那碗药后,倏然间看到那展替换上的新屏风,昨夜在那处被戚少麟抵在上面羞辱时的场景便浮现在眼前。她忽地觉得万念俱灰,她既逃不出去,留在这只会一次次受他折辱,强撑着又有什么意义?
可真当冰冷的瓷片触及手腕之时,她犹豫了,难道自己真的要因为他放弃世上的一切?
邱嬷嬷叹一口气,扶着她坐到床边,拉着被子盖围在她身上,“姑娘可知道如今的侯府夫人乃续弦?”
“知道。”秦玥轻声答道。
“那姑娘想必也知道我是何人了。”邱嬷嬷不再问她,自顾自道:“我的主子是老英国公的嫡女,也是侯爷的原配夫人,世子的母亲。若不是阴差阳错,或许今日也没有秦姑娘你了。”
秦玥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说?”
“是,”邱嬷嬷点点头,“那时夫人差点就嫁给了秦将军。”
她一五一十地说出了那段密封已久的陈年往事:
“夫人未出嫁时,一次远行探亲,路上不幸遇到一伙山匪。当时随行的侍卫不多,危急时刻恰逢秦将军途经此地,救下了夫人一行人。夫人心存爱慕,老公爷亦是有意招这个女婿,于是借着答谢宴席,想撮合两家。”
“谁知因缘巧合,秦将军一眼相中了宴上其他女子,”邱嬷嬷看着秦玥笑了笑,“也就是你的母亲。自此便再也不听旁人的说亲,一心将聘礼送上到了秦夫人府上,把人娶过了门。”
秦玥心中微微惊讶,父母恩爱她是知道的,原来这桩亲事是这样成的。
“秦将军心有所属,夫人亦无可奈何,伤心之下,最后嫁给了侯爷,后生下了世子。”
两家门当户对,嫁到这样的夫君,也是多数高门女子的归宿。秦玥谨慎问道:“那夫人最后为何去世?”
邱嬷嬷神色暗淡了几分,接着道:“夫人去世那年正是秦家获罪那年。”
秦玥瞪大了眼,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继而听她继续道:“秦将军获罪之前,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当时她不知道从何得知有人要揭发将军,于是去求了侯爷相助。秦家树大招风,早是不少人的眼中刺,侯爷不愿参与其中。”
“而此时府里又传出了风言风语,说夫人与秦将军有染,就连腹中的孩子也来历不明。侯爷更是恼怒,命人将夫人关在了院里。夫人心急如焚,趁着夜里人手松散时跑出了府,在去秦家的路上马车翻倒···”
邱嬷嬷没再继续往下说,秦玥从她的语气和现在侯府的情形,也猜到了那日的结果。
“姑娘那日在主院也看到了,侯爷待世子极为严苛,两人间势如水火,其中也是这个原因。当年若不是靠着老公爷撑着,世子之位也要沦落旁人了。”
秦玥顿时明白了,戚少麟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早已到了晓事的年纪,自然也是知道母亲为何而死,所以才会对秦家一直抱以恨意。他恨因为秦家的缘故母亲去世,父子不睦,现在这份恨就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邱嬷嬷毫无保留地说完,继而道:“这些事原本我想带进棺材的,谁知在这残生还能遇到秦姑娘你。秦将军于夫人和我有救命之恩,有句话我想提醒姑娘。姑娘如今知道了这些,更应该明白,为秦将军洗刷冤屈的担子就在你身上。若秦将军还活着,那便要等着你去救;若是不幸···姑娘更不可让将军九泉之下喊冤。”
秦玥眼底泛起一层泪,像是在荒漠中徒行的人偶遇一场甘霖,希冀道:“邱嬷嬷,既然这样,你帮帮我,帮我出去。”
邱嬷嬷却没立即答应她,而是道:“不是我不愿帮你,姑娘,你仔细想想,如今可有比世子更合适帮助秦家翻案的人?”
秦玥双眼含泪摇头,邱嬷嬷不知他们两人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她几次三番陷戚少麟于险地,他怎么还会帮自己。
“他恨透了我,不会帮我的。”
邱嬷嬷抚了抚她凌乱的鬓角,开口道:“老奴活了半辈子,见过那么多儿女情长之事,我看得出来,世子是喜欢姑娘你的。”
第37章
“喜欢我?”秦玥听到邱嬷嬷的话,抬起湿漉漉眼看着她。她伸手将里衣领口拨下肩头,露出一片青紫的痕迹,“嬷嬷,难道这就是喜欢?喜欢一人又怎会对她如此强迫羞辱?”
她松开手自嘲道:“只怕是在他眼中,我连那种风月女子都不如。”
邱嬷嬷早上为她换上干净的衣裳时就看到了,过了一个白日,这些印子无半点消减。她替秦玥合拢衣裳,“姑娘,不可自轻自贱,凡事总要试过才知结果。”
“嬷嬷,你既认识我父亲,自然也是知道他为人如何。”秦玥目光凝然,对邱嬷嬷道:“他从小便教我,立身于世,无论男女,断不可丢弃的便是心中的大义与气节。若没了一身傲骨,那又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这么多年,父亲所说的话她从未忘记,也正是凭着这份信念,她才能走到今天。
她脸上坚毅的神情神似当年的秦将军,邱嬷嬷愣神片刻,继而道:“将军的秉性自然是人人敬佩的。但不知姑娘可否听过一句话:木强则折。”
“姑娘与将军是一路性子的人,但也正是如此,才免不得会吃些苦。”她缓缓道:“老奴为婢几十年,懂得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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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便是委曲求全。姑娘读的书比我多,更应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十年中,少有人像邱嬷嬷这般推心置腹地对她这样说话。秦玥抿唇细想她话中的每个字,只觉横跨在她心中的鸿沟上,顿时垫起一道半浮于水面的石路。她沿途走去,虽会弄脏鞋袜,但总归是能到对岸的。
冥想片晌后,她问邱嬷嬷:“戚少麟他真的能帮我么?”
邱嬷嬷见她总算迈过那道坎,脸上绽出笑意,“但存一线希望,姑娘就别放过。”
秦玥并非那等容易沉溺消极之人,想明白后,低声道:“嬷嬷放心,我往后绝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
“如此甚好。”邱嬷嬷会心一笑,站起身端起凉了的饭菜,“姑娘先躺在床上休息,我去给你重新端些热的来。”
戚少麟耽搁了一上午,堆积的杂事颇多,回侯府的时候已经入夜。顾不上吃饭,他阔步直接往秦玥屋里去。
惜云守在门外,见世子到来,行礼问安:“世子。”
戚少麟看了一眼屋门,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惜云道:“姑娘好多了,已经用完晚膳,邱嬷嬷正在里面陪她。”
戚少麟微微讶然,往前那次过后,秦玥便不肯吃饭。昨晚他酒意上头,行事更肆意了些,他出门时人还烧着昏睡不醒,这会儿竟如此乖顺。
他推门而入,远远看到秦玥抱着腿坐在床上,安静地听邱嬷嬷讲话。她一头青丝未挽,就这么散在肩上,脸上气色已经比早上好了许多。侧眼望去,隐约能看到她唇角的笑意。
这一抹笑转瞬即逝,在她看到自己进门后。
秦玥喝完了药,身上的高热褪去大半。白天睡了半日,她毫无睡意,就向邱嬷嬷打听父母那时的事。正听到一半,见到戚少麟的身影后,霎时半点兴致也无了。
暗下决心是一回事,可真当面对这个人,那些屈辱的记忆便压下了所有其余的念头。
邱嬷嬷从床边站起,“世子回来了?”
戚少麟颔首道:“你先出去。”
昨晚的一切便是由这句话开始,秦玥垂下眼眸,紧捏着被褥,感受到他一步步的靠近。床褥微陷,他坐到了她身边。
她不发一言,戚少麟也没说话,而是探手在她额上。
秦玥溘然往后缩退少许,躲开他的触碰,一手撑在身后,胸口轻轻起伏着。
这样动作下,她衣襟拉开了一个小口,锁骨的位置还存有啃吻的残迹。是昨夜抱着她时,他情不自禁咬上去留下的。多用了几分力,的确能留得长一些。
“躲什么,你现在这副样子,我还能做些什么。”戚少麟说完,手往前直接覆在了她额头上。
一只大手似能遮盖住她大半张脸,余下水润的双眼和紧闭的双唇。秦玥眼神看向别处,与昨晚那副百般抗拒不同,现在的她活脱脱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没有触及那阵恼人的高热,戚少麟手往下,指腹按了按她的唇瓣,“或许还是能做一些的。”
秦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恶寒,抬起手臂挡开他的触摸,“世子就不怕我过了病气给你?”
还是这样比较可爱,装出来的顺从又有什么意思。戚少麟嘴角含笑道:“过了不是更合你意?”
他语气半是正经半是揶揄,秦玥分不出真假,有些愠怒地别开头不看他。
戚少麟笑意更深,低头凑近她道:“听说发热的人需得发发汗,才能好得快些,不如我帮帮你?”
说完他的手搭在了被角上。秦玥大惊,不想他竟然禽兽至此,她病成这样都还能起那样龌龊的心思。她捂住被衾,往常那样冷言冷语道:“戚少麟,你还是不是人?”
戚少麟嗅到她口中淡淡的药味,这种他一向都厌恶的气味,此时似乎也没那么难闻了。他盯着她红润的脸色,开口道:“你不是说过我是畜生,我自然是要担起这声骂的。”
不待秦玥再骂,他迅速低下头,窃了一口香。
秦玥本就没多少气力,倒在床上闭眼认命地由他动作时,却忽觉身上的人已经撤开。她睁开眼,看戚少麟已经端坐起身,斜眼觑她:“秦玥,殷家那样的事,若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这样放过你,更不会放过他们。”
话落,他站起往门外走去。
秦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嫌恶地擦拭唇角的湿濡。
房门外,邱嬷嬷和惜云都站在那候着。
戚少麟对惜云道:“进去伺候着。”
惜云应声离去后,他才朝外走去。邱嬷嬷跟在他身后,知道他这是有话要问自己,遂先开口问道:“世子可用过晚膳了?”
戚少麟淡淡道:“不必了。”
及至无人廊下,他才问道:“你知道秦玥的身份了?”
邱嬷嬷点头应道:“姑娘一来我便觉得眼熟,世子早上情急之下唤了她的名字,老奴听见了。”
“嗯。”戚少麟不做他话,走出几步后,才嘱咐道:“别说出去。”
他大步往书房的方向离去,廊道两侧的灯光照映下,彼时瘦小的少年身影已经不在,眼前的戚少麟宽肩阔背,完完全全的一副男子模样。
邱嬷嬷心底叹一口气,她今日劝慰秦玥,既是为了报答当年秦将军的救命之恩,也是为了亡故主子的遗愿,更是为了世子往后不必追悔。夫人那时已然错过了一段姻缘,到了这一代,她不希望世子也留下遗憾。
他一直被幼时的怨恨蒙心,不肯放开那段过往。趁大错还未酿成,她只能引导秦玥一二,也是尽力了。
夜间院中的桃花悄然破颜,又是一年春景时。
作者有话说:
这章稍微短小了点,明天补上
第38章
过了三日,秦玥身上的病已然大好,而戚少麟这段时间也似乎忙碌于公事,自那夜后并未现身。
入夜,惜云服侍她梳洗过后,瞧着镜中姣好的容颜,放下心道:“姑娘的病总算好全了,世子知道了一定高兴。”
秦玥不以为然,戚少麟如果真的在意她的身子,那夜便不会任由她受凉。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惜云:“他最近很忙么?”
惜云从未听她主动问起过世子,眼下头一回,不觉有些欣喜,连忙道:“明日官家要出城狩猎,世子近来是忙了些。不过姑娘放心,他心里是惦记你的。”
“他也要去吗?”
惜云点点头,“每年春猎时城中的公子哥都会去。不过那些地方乱,这一去少说也要六七日,姑娘待在府中也好。”
听她这话,戚少麟并未打算带她一同去。秦玥不露声色地颔首,虽然决定了留在这,但以目前戚少麟对秦家的态度,要让他帮自己谈何容易。趁着这段时日,她向邱嬷嬷多打听些戚少麟的事,摸清些他的底,方便往后应付他。
已过亥时,秦玥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上一轻,被中的热气飘散,随即一只手探到了她腰间。她猛然惊醒,睁开眼时,后背已经贴上一具微凉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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