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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还好皇兄有了你,不然他这一路,得多冷啊。◎
长乐和衔池过去的时候, 书斋连大门都掩着,从门缝看,是从里头闩上了。
门上沾满尘土, 像是很久没有人进出过了。
衔池疑惑看向长乐,后者走过去,用铜环叩了三下门, 两长一短。
门缝间立刻就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书童打扮,警觉地朝外看了一眼, 看见长乐时眼睛一亮, 忙不迭将门闩挪开:“常姑娘!是我!”
书童是她给阮元修找的——前些日子他一心扑在策论上,有回她来看他, 给他带了些吃食,直到第二日她又过来, 才发现那食盒他连打开都没打开过。一问竟是这一整日的功夫,他连饭都忘了要吃。
照他这么下去,还不等殿试, 人就先倒了。他饮食起居总得有人照顾, 她又常在宫中来往不便,只能花些银钱,找个靠得住的书童。
书童大喇喇一推门,长乐及时挽住衔池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门吱嘎一声打开,落下簌簌尘土。
长乐掐着鼻子,一脸嫌弃:“小吉, 这几日是做什么了, 怎么弄成这样?”
小吉嘿嘿一笑, 挠了挠头,“这几日来找阮公子的人实在太多了,公子想躲个清静,没办法,只能装成不在这儿……”
长乐挽着衔池跨进院中,“阮元修不是说他从不诓人么?”
小吉先将门重新闩好了,才转过身:“所以是我的主意,跟公子没关系的!”
——公子只是没拦他而已。
毕竟这段时日以来,上门说亲的实在是太多了。公子虽不说话,但他也瞧得出,公子心里早烦透了。
他这一转身,才看清方才一直被常姑娘挡在身后那姑娘的脸,一时竟怔了怔神儿。
常姑娘生得就够好看的了,阮公子不管才学还是相貌,也是没话说,好容易又来了一个,怎么更跟天仙似的?
小吉摸了摸自己的脸,安慰自个儿,他才十三呢,还没长开。
长乐轻车熟路地往里走,“阮元修人呢?”
“公子在屋里等着呢,”小吉压低了声:“没出来迎姑娘,是怕有媒人趴墙上找人……”
长乐没忍住笑出了声,一路的忐忑冲淡了一些,站到屋门前时,却还是犹豫着停了下来,求助一般看向衔池。
衔池拍了拍她的手,才松开她胳膊,“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不然有些话,你们不好说。”
长乐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开门的空里,衔池远远看了一眼里头正站在书案前的人。
剑眉星目,只是站在那儿,便如青竹一般,清傲却不凌人——难怪长乐一眼便相中了。
小吉方才看两人的举动,便猜这位姑娘是常姑娘的手帕交,见她一个人留在外头,忙上前陪她说话解闷,又引着她在小院里逛了一圈。
他一直絮絮着同衔池讲长乐和阮元修先前的趣事,说了许久才略停了停:“姑娘别嫌我话多,这几日常姑娘也没过来,我都快要闷死了。阮公子一天能同我说三句话,那就烧高香了!”
阮公子性子沉闷,常姑娘却爱闹腾一些,性子又直,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有意思得很,但常姑娘一走,他就不太敢跟阮公子说话了。更何况阮公子如今高中状元,身份今非昔比。
衔池笑着摇摇头,她陪着长乐过来的一路虽是不住让长乐放宽心,但自个儿心里其实一直惴惴不安着,如今有个人在旁边说着话,还能松快两分。
院子不大,几步就能转完。
长乐一向挑剔,即便是当日临时挑的地方,也五脏俱全,看得出用心。
院中挖了一方小池塘,不大,水却不浅,养了两尾红鲤鱼。旁边便是一棵垂柳,枝繁叶茂。
长乐转身打开书房的窗,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窗外的垂柳。
阮元修跪在她身后,叩首不起。
他身上长袍还是她亲自挑的布,盯着人裁出来,每一处细节都衬他。
她刚才踏进来时,两人还同先前一般,他还会抬头看她,平淡说了一声:“来了。”
而后两人异口同声,说自己有事要说。
阮元修让她先说,她也正想一鼓作气,便直接说了。
她同他道:“我有一件事瞒了你,我不姓常,但你还是可以叫我长乐,我本姓宁,单名……”
说之前,她以为阮元修会生气。毕竟是自己欺瞒在先,她可以宽厚大方地让他气两天。
但他却突然打断了她。他后撤了一步,行了大礼,叩首问安:“草民叩见五公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我本姓宁,单名一个珠,是大周的五公主。不是有意骗你,只是限制太多,才不得不假借身份。还有,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驸马。
长乐顿了顿,干涩道:“你我之间,不必拘泥这些。”
阮元修并未抬头,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一字一句道:“君臣有别,先前是草民疏忽,对公主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长乐打开窗,见垂柳拂过湖面,震碎波光点点。
她默然良久,已然明白了阮元修的意思。
有的话,也就不必再问了。
她转身,面容平静:“免礼。是本宫瞒你在先,谈不上治罪。”
“多谢公主照拂。”他公事公办一般又行了一次礼,才起身。
事已至此,长乐索性道:“不必谢本宫,本宫先前不过是替太子照应一二。皇兄爱才,却不能亲自出面,有的事便只能本宫来做。”
她确实给宁珣看过阮元修的策论,宁珣对他评价不低,有些地方甚至还亲自指点过。有朝一日,宁珣一定会重用他。
罢了,做不成她的驸马,便去做他报国的良臣吧。
阮元修没有停顿,礼数周全地谢过太子。屋里头一回沉寂下去。
长乐闭了闭眼,最后问他:“你原本打算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问‘常姑娘’家住何处,好将这些日子的花销如数归还。”
这话说完,两人之间彻底没什么好说的了。
长乐看了他一眼,低头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推门走了出去。
听得身后那人沉声道:“恭送公主。”
衔池等在门外不远处,见她出来的神情,便猜出方才屋里一定不顺利。
她刚要说什么,便见长乐摇了摇头,攥住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小吉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向阮元修:“常姑娘是公主?!那那那刚刚和我待在院子里的,不会是……哪位郡主还是皇子妃吧?”
阮元修没开口,小吉也习惯了,兀自震惊了一番,便去重新将门闩好。
他一面感慨一面回过头,却看见阮元修正将书案上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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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卷起来,对他道:“拿去烧了。”
小吉上前接画,往自己这儿扯了两次,阮公子才松了手。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公子,公子神色始终淡淡的,吩咐他:“我还有书要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小吉应了一声,替他关了门,转头找了个盆,在院子里点火将画卷烧了。
阮公子不让他打开,他不敢偷偷打开,只从火光中依稀看出画中有个女子的轮廓。
他在火光中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真怪,常姑娘,不对是公主,公主今儿怎么就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走了?
马车上。
长乐抱着衔池,眼神直愣愣的。
衔池轻轻拍着她背,没问她方才在屋里都同阮元修说了什么,只轻声道:“公主有什么话,想说便说,我在这儿听呢。”
她听到公主两个字的时候耳朵动了一下,而后轻轻笑了,“公主多好啊。我是父皇第一个公主,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父皇唯一的女儿,有多少人羡慕我。”
“外人都说,我这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我自己不觉得。”
“父皇永远不会是寻常人家的父亲,兄弟姊妹间,装着和睦,都是算计。天家就是如此。”
衔池依旧拍着她,听她说完:“我一个得宠的公主,都这样想。还好皇兄有了你,不然他这一路,得多冷啊。”
“我兴许就没这个运气了。”
“其实我知道,我根本不需要对阮元修说什么,等到琼林宴的时候,我只要多看他几眼,指他一下,请父皇下旨,阮元修就只能娶我,这辈子也只能有我一个。”
“但是他不愿要我,那我也不想要他了。”
她话音里鼻音很重,衔池抱紧了她,温声安慰:“这是在马车上,除了我,没有旁人。公主若是想哭,哭出来兴许能舒服一点。”
长乐趴在她肩上,摇了摇头,“我可是公主。这点小事儿,哪值得我哭?”
“我就是,有点儿难受。”
长乐为了掩人耳目,每回来找阮元修,都是将马车停在酒楼,再偷偷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走。
于是两人还是回了酒楼,去找来时的那架马车。
那架马车还停在原地,车夫却不见了。
衔池隐隐觉得不对劲,看了一眼明显魂不守舍的长乐,决定还是自己先上去看一眼。
这毕竟是长乐的马车,应当没人敢将手伸到深得圣宠的五公主这儿。
衔池让长乐在下面等着,自己爬上车,刚掀起帘子,便在马车最里侧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衔池神色一变,立刻转身想往下跳,身后那人竟出乎意料地没拦她。
可就在她转身的这一刻,有人从长乐身后迅速靠过来——衔池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那人便用一块粗布捂住长乐口鼻,她眼睁睁看着长乐顷刻间失了意识,软倒下去。
衔池猛地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车内软垫上坐着的人,嗓音霎时有些嘶哑:“你疯了?!她是公主!”
沈澈抬头,将替她斟好的热茶往前推了推,淡然道:“又不会伤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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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怎么抱的?◎
衔池死死攥住车帘, 朱红的流苏从指缝间垂落,“你要把长乐送去哪儿?”
他含着笑意抬眼看她,一手扶住衣袖, 抬手示意,“过来坐。”
见衔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才叹了一声, “别紧张, 她是公主,我能做什么?”
“给她准备了客房, 等我们聊完, 自然有人把她好好送回来。”
“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知道长乐不会有事,她下意识就想离他远些, 往后退了半步却差点一脚踏空。
沈澈起身拉住她,动作太急牵着咳了两声。
与此同时, 衔池听到屋檐有细微的动静,像有人故意踩在瓦上,很快的一声, 似乎只有她注意到了。
她想起来, 宁珣好像将他的影卫统领——那个叫青衡的——安排给了她,她出东宫,想必那人会暗中护卫。
趁沈澈不备,她不露痕迹地将另只手背到身后,却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沈澈不知道宁珣手里还有影卫,影卫藏了这么久,不能这么轻易就暴露。
她自己可以稳住沈澈。
她收手回来的那刻, 沈澈扣住了她抓在车帘上的那只手, 无可奈何般:“我跟你说过,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死死攥住车帘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他的目光却始终只落在她脸上,“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难道世子心里不清楚吗?”衔池极浅地吸了一口气,反问回去。
好在方才屋檐上那一声惊醒了她,不然她一慌,说话做事便来不及过脑子,全是破绽。
不能打草惊蛇。
她已经想好了怎么逼沈澈将娘送出来,但在这之前,不能让他发觉异样。
衔池将手抽回来,推开他,从他身侧走进去坐下——甚至还端起了案几上那盏热茶,啜了一口,才将茶盏放下,抬眼看他。
是能聊下去的意思。
沈澈走过来,她特意将他方才的位置留了出来,没成想他却直接在她身前蹲下,抬头看着她:“春猎那事儿不是我做的。我心里清不清楚?”
“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会这么行事。”
衔池笑了笑,直视着他:“怎么行事?刺杀是太直接了些,但若是能成呢?如果用我一命能换太子一命,阿澈,你会有半分犹豫么?”
她三言两语间,将他感受到的恨意不动声色地掰成了某种似乎含了情的怨。
沈澈微微皱起眉,“我不会这么对你。”
衔池摇头,话音很轻,却兀自笃定:“你会。”
他叹了一口气,放弃同她继续争执这个问题,“我今日见你,就是想问你,我这时候把你接出来,你愿不愿意?”
衔池一愣,“接……出来?”
他声音温柔:“对,接出东宫。只要你点头,我们现在就走。长乐公主我会安排人送回宫里,你不必担心。”
她脑中空白了一霎:“为什么?”
怎么突然要接她出去?难不成是要对宁珣下手?但春猎的风波刚过,眼下明显不是什么动手的好时机。
他隔着衣袖握住她手腕,“自然是心疼你。当初就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衔池浑身一僵,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走——她这时候若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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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珣怎么办?沈澈怕是会直接找地方把她关起来,而后等宁珣自乱阵脚。
于是便顺着想找借口,沈澈还在定定望着她,像是无声催促,她几乎脱口而出:“我不……”
但马上就意识到不对。
沈澈不可能这时候接她出来的。别说主动提,即便她现在哭着求他,他也只会安抚好她,再命人将她送回东宫。
上辈子直到最后她都没见他有半分悔意。
心疼?
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得下心。那点心疼,即便有,在他身上能算什么?
他是在试探她。
但话已经出口,她来不及多想,看到他神色了然那一刻,当即便向前扑进他怀里,硬生生改口:“我不敢信,阿澈说的是真的?”
她话音里迅速沾上湿意,“真能现在就接我离开东宫?”
她连唤了他三声“阿澈”,最后才抽噎着道:“带我走吧。”
沈澈怔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料到她是如此反应。
他抬手,想去抱她,却不知为何,指尖刚碰到她温热的身躯,便又收了回去。
最后只迟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衔池。”
衔池闻声抬头,借机从他怀里起来,往后隔开一段距离。
她眼睛通红,面上安静望着他,实则心思飞转——退一万步,他若真要带她走,外面还有青衡盯着,宁珣不至于找不到她。
“再等等。”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霎动摇。
宛如三九隆冬,某日阳光太好,照得湖面冰层裂了一条细缝。但毕竟是三九天,冰层积得不薄,用不了多久,那裂缝便又会冻上。
长乐醒在回去的马车上。
她躺在衔池膝上,是以刚醒过来,衔池便立刻发觉,扶住她的头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长乐摇头,按着额角坐起来,“我怎么了?”
衔池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你说难受,而后就晕过去了。”
好在长乐对她没有丝毫怀疑。
她短暂“睡”了这一会儿,将阮元修忘到脑后,心情反倒好些了。
衔池是她接出来的,自然也得她亲自送回去,不然皇兄下回连东宫的门都不会让她进。
长乐身边的宫人都是圣人把过关的,没人会陪着她胡闹,所以她见阮元修都是偷偷溜出来。如今将衔池送回去,也就只剩下她自己。
她好端端走在宫墙下,因着没心情遮掩,路过的一队宫人认出她,齐齐停下行礼,等她先行。
她步履如常走了过去,却突然一阵喘不上气,不由得停下步子,扶着宫墙平复了一阵儿。
长乐皱着眉,使劲儿按了按胸口。
好像有什么堵在那儿。
衔池先回了自己那处偏殿,蝉衣不知去了哪儿,她那儿刚好没人。她在院子里张望了一圈,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青衡?”
没人应声。
衔池叹了一口气,刚转过身,却见有人半跪在自己身后,隔了约莫五步远。
衔池吓了一跳,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叫影卫——跟影子似的,无声无息的。
她确认了一遍:“青衡?”
“属下在。”
衔池清了清嗓子,“太子殿下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这决定了她是先换身衣裳再去找宁珣,还是立刻就去。
青衡深呼吸,维持住面上的恭敬:“属下分身乏术。”
他的任务是保证她的安全,必要时听她差遣,又不是去监视她的。
——若非殿下有令在先,方才她和沈世子在马车上时,他甚至想将这两人一并杀了。
衔池点头,也是,他也没空回来传消息。
那她就可以过会儿再去书房了。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一会儿我自己去找殿下,你不必提前禀给他。”
青衡应了一声“是”,原以为她是在打什么算盘——她身边没有可用的人,要真有什么事儿,走投无路没准会吩咐自己去做。
“姑娘若有吩咐,尽可以交给属下。”
他这时候自然不会禀告殿下,等他查明她确实有二心,再一举告发。
青衡等着她开口,没成想她只应了一声,转身便进了屋。
青衡忍了忍,深吸了一口气。
他高低也是个统领,叫他出来,就为了问这一句?
……他还不如烂在屋檐上。
衔池换好衣裳,才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着,能看见宁珣着一身玄底金蟒袍,正坐在书案前,单手握着书册,专注看着。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开口——尤其在看见他的这一刻,竟没来由地开始心虚。
见他没注意这边,她在心底飞快换了好几种说辞,蹑手蹑脚地,抬脚要迈过门槛却又收回来,往往复复,犹豫了许久才在心里叹了口气。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她最后一次抬脚,还没迈过去,书案前专心看书的人倏地抬眼望过来,向后一靠,话音懒散,似是随口问道:“舍得回来了?”
衔池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一脚踏空下去,还好扶着门,只身形虚晃了一下。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但她来不及细想,抬头对上宁珣视线,干笑了两声:“殿下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出去了多久。”
宁珣轻笑了一声,放下手中书卷。
她方才在门前踟蹰了半天,要进不进的,以为他是瞎了不成。
身上的衣裙也不是出门那套。
刚回来就急着换衣裳,又犹犹豫豫,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不用她说,他都知道她刚刚见过谁。
他朝她伸手,衔池两步走上前,刚将手搭上去,眼前便是一转,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他揉捏着她指腹,“见过阮元修了?”
衔池点点头,阮元修的事儿总归好开口一些,便先讲给了他听。
宁珣并不太意外。他第一回见阮元修,便猜到了今日结局。
世间事本就有舍有得,阮元修取舍如此,长乐既然愿意成全,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叫长乐平白难过一场。
阮元修的事儿说完,他将她往身前抱了抱,耐心问她:“还有么?”
衔池顿了顿,“还……见了一个人。”
他低头扣住她的手,手背青筋暴出,传到她指缝间的力度却不大,只是叫她挣不开:“沈澈?”
她也没意外他能猜出来。
衔池腾出一只手,抓着他衣襟,有意无意将他衣领上的蟒纹抓皱,垂眸小声将马车上见了沈澈的事儿略去细节,简单同他说了,最后又补道:“我是想着先把他稳住,最起码这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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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戒心会低一些,足够将我娘接出来。”
宁珣安静听着,等她说完才问:“所以是稳住了?”
她飞快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嗯。”
他极微妙地停了停,同她交扣的手微微用力:“怎么稳住的?”
“说了几句话。”
她直觉那些话不能让宁珣知道,方才便略去了。
“只说了几句话?”
衔池默了一会儿,如实相告:“还……抱了他一下。”
这话一落,她便觉出他周身气势一变,沉沉压人。
他卡住她下颌,力道很轻,却迫着她只能望向他。
衔池坐在他腿上,自然比他高了一点,此时微微低头,自上而下看他,视线直白相接——他眼中有压不下去的戾气,她知道那杀意并不是冲着她来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乱了心跳。
意识到她有些紧绷,他眸中戾气瞬间平息下去,还算温柔地望着她,食指摩挲在她下颌,眸色却发深:“怎么抱的?”
衔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理会他的话,突然俯身,堵住了他的嘴。
她本意只是蜻蜓点水般亲他一口,权做安抚,可他的手不知何时扣住了她后颈,将她脖颈按下来,突然加深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说:
青衡(面对衔池):我应该烂在屋檐上。
青衡(在屋檐上,但刚好看见小情侣):……
青衡以为的——
查到了衔池有二心的证据,交给殿下,殿下忍痛割爱,从此东宫太平!撒花!
实际——
1.查不到,根本查不到
2.查到了,但宁珣:她是受人蛊惑,跟她有什么关系?
青衡:?
宁珣:而且我不是早就知道了?
青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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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一生这么长,该相见的人,总会有机会见上。◎
她进来时没关门, 书房的门半开半掩,外头还有等着伺候的宫人,规矩低着头不敢往里看。
衔池“呜”了两声, 伸手推他肩,两只腕子被他绞到身后单手握住,整个人便完全陷进了他怀里。
她被他吻得迷迷糊糊, 一旁小香炉里的龙涎香燃着, 随他的气息侵入她四肢百骸。
他留给她短暂喘息的间隙,衔池及时出声:“殿下, 门……”
有她这一句, 自然便有耳力好又有眼力见儿的宫人上前将门掩上。
宁珣头也没抬,只继续将她的话音吮得细碎到发不出一个整音。
良久, 她被他从书案上抱下去,软在他臂弯, 发上钗环不知何时尽褪下去,乌发散落,被他以手作梳, 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梳开。
他那件袍子上湿了一块, 玄底的袍子,洇开那一团便分外明显。
衔池盯着地上被扫下来的书册看了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抱着她去倒了一盏热茶,喂到她嘴边,衔池忿忿喝下去,心里嘀咕着他是哪只醋坛子成的精。
偏偏从他话音里还听不出介怀,公事公办一般:“既然把他稳下了,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衔池浑身犯懒, 挂在他身上, 支使他去拿另一侧的果子——他虽没有在书房里吃东西的习惯,但她有,后来不管她过不过来,书房里总备着茶食。
听宁珣说起正事,她来了几分精神,坐直道:“自然越快越好,最好是趁他还没反应过来。”
她只是一时唬住了沈澈,到底能唬多久,她心里也没有底。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她这回唬得住,下回必然就不管用了。
宁珣微微颌首,“荆州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
上回衔池对他说不想让宋弄影再留在京中,怕日后会有顾不上的时候,在京中总归牵绊多一些,不如送去一个沈澈和池家找不到的地方。
思来想去,最后定了荆州。
宁珣的外祖父当年就是被外放到了荆州,几个舅舅也跟了过去,这些年也算在荆州扎下了根。
等劫走宋弄影后,即便沈澈猜得出人被送去了荆州,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半个多月前宁珣就派了信得过的人去荆州,带了他的亲笔书信交给舅舅,让他照应着,又假托他人之名在荆州置办了宅子,用的婢女和护院都查了底细,郎中也是从京中请过去的圣手,日后专职给宋弄影调理,确保万无一失。
荆州那边也诧然,鲜少见太子对什么人什么事如此上心,破天荒地碰上一次,自然只能更尽心。
刚传回来的信儿,一切都置办齐了,只等人住进去了。
“这么快?”衔池眼神一亮,“那就只等沈澈主动将娘送出池家了。”
她话音刚落,箍在她腰间的手便一紧。
她不明所以抬头,对上宁珣无声控诉的一双眼。
衔池一时哑然。
……她只是叫了沈澈的名字而已。
既然叫名字不行,她试探着问:“沈世子?”
宁珣闭了闭眼,呼吸发沉:“是该尽快。”
“此间事了,你就可以彻底同他断了联系。也就不必再提他了。”
他睁开眼,似笑非笑看她,略显刻意地多问了一句:“对不对?”
她除了说对还能说什么?
所以偏没答他的话,只倏地凑近他,眨了眨眼:“殿下这么介意,难不成——是吃味儿了?”
她离他很近,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呼吸交缠,直直望进他眼底,不放过他任何情绪。
她预想的慌乱、羞赧一类的情绪一概没看到,反被他抬手扣住了后颈,他坦然回望她,话音带笑:“何止。”
他揉了一下她后颈,与她额头相贴,声音低沉:“我嫉妒他,偶尔想起来,就嫉妒得发疯。”
衔池愣了愣,“嫉妒他什么?”
“嫉妒他,那么早就能遇见你。而我能遇见你,全靠他心念这一动。”
他有时会想,如果沈澈没动让她进京入东宫的念头,她便会一直留在江南,兴许他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即便送来了,只要他再犹豫一分,或是她再退却一步,两人怕是也不会有今日。
他们之间,想要错开,实在太容易。
衔池慢慢摇头,抚住他侧脸,抬头吻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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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
香炉烟雾袅袅,被她动作间带起的风吹偏了一点儿,却仍是蒸腾着向上,再散开。
“不会。就算没有他,我也会遇见殿下。”
兴许是池立诚因为别的事安排她进京,大概会是她的婚事,她去护国寺求姻缘的夜里,会不期然撞见他;也兴许她留在了江南,直到他于某日南巡,人潮人海中,会远远望见她。
一生这么长,该相见的人,总会有机会见上。
云鸾宫。
身着绛紫色宫装的女子正对镜细细描眉,四十上下的年纪,却分毫不显老态,镜中映出的面容昳丽,一如多年前。
“母妃。”
宁禛在她身后行礼,她只从镜中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描眉。
宁禛见状,给侍立一侧的宫婢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退下去,自己凑上前去替她捶腿,眼巴巴看着她:“母妃,我错了。”
娴贵妃这才将手中螺黛抛回妆奁,冷哼了一声,“本宫没你这么蠢的儿子。”
“春猎行刺真不是我做的,父皇不信便罢了,母妃怎么也不信我?”
娴贵妃将他的手从她膝上扫下去,“即便平日里你父皇再宠着你,敢在你父皇眼皮子底下行刺,若非太后出面替你说了几句话,你以为你这时候会在哪儿?”
春猎回宫后,圣人便一次也没来过云鸾宫。
宁禛自然知道。
春猎最后那几日,父皇对他还算宽仁,让他有时间布置好后路,可回宫后一直到现在,父皇便再没给过他一个好脸。
若不是琼林宴在即,因着今岁得了好些青年才俊,父皇的心情也云销雨霁,他甚至还不敢来母妃宫中。
娴贵妃叹了口气,“多去看看你皇祖母。事已至此,母妃这儿也帮不上你什么,还是得你皇祖母开口才管用。”
她确实是形同附后,这些年来也宠冠六宫,可牵涉到前朝的事儿,她半分碰不得。
在圣人还在装疯卖傻,当毫不起眼的七皇子时,镇国公府便已如日中天。携了开国功勋的爵位世袭下来,到她父亲时,镇国公手上掌了大周近半数兵权。
后来圣人登基,头一回逆了朝臣的意,便是立了区区一个户部侍郎的女儿为后。圣人借此立威,于是她只能以妃位入宫,居众妃之首。虽不及皇后,可圣人也不曾冷落了她,细论起来,圣人对她的恩宠不比皇后少多少。
父亲日夜盼着她能诞下皇长子,一直盼到皇后诞下了宁珣。
那段时间正逢朝野动荡,父亲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多久,便以年老体衰不堪重任为由,将兵权尽数交回。
不知是不是巧合,很快她便被诊出有孕,顺利诞下宁禛。
没几年,父亲因病而逝,她的嫡亲弟弟袭了爵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镇国公府累世功勋,即便没了兵权,也不是空架子。
再后来,皇后失宠,太子失势被逼入边疆,宁禛霎时便脱颖而出。
以镇国公府如今在朝中的影响,扶宁禛上位,不算难事。
宁禛犹在辩解:“但这回真不是我……”
娴贵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母妃知道。”
上回小福子一案吃亏后,禛儿已经收敛了不少,至少不会行事这么冲动。何况春猎时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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