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冲着他大呼小叫着,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翻身上了马,狠狠地甩了下马鞭,策马扬长而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一路上他的身体就一直紧绷着,直到上了山,见到云初安然无恙,那颗吊着的心才算沉了下来。
裴源行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罗帐,去了外间。
坐到了临窗的炕上,他从袖口中摸出一块玉佩,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的牡丹花纹,突然笑了出来。
难怪离开玉器店的时候身后有人直嚷嚷,他走得太急,竟连买玉佩的银两还未放下便冲了出去,追在他后头大呼小叫的人定是那玉器店的掌柜。
他举步走到梳妆台前,找了一个空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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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玉佩放在匣子里,又轻轻地合上。
从福佑寺回来后,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十月初十。
十月初十是云初的生辰。
一早上云初就忙着跟鲍掌柜交代收回铺子的事,到了中午用膳的时候,青竹端了寿面过来,她才记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想到前世也只有青竹和玉竹陪她一起过的生辰,云初忙道:“再叫小厨房盛两碗面来,你们两个同我一道吃。”
两个丫鬟连连摆手喊着不合规矩。
云初唇角笑靥如蜜:“哪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眼下是在我屋里,且屋里就我们三人,咱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本就不同旁人,今日又是我的生辰日,难道你们忍心让我一人吃面?”
她按着青竹和玉竹坐下,“你们就赶紧坐下吧,三人一道吃面多热闹!”
两个丫鬟听她如此说,也不再拘着了。
主仆三人正欢欢喜喜地吃着寿面,紫荆打从外面掀帘进来:“少夫人,五姑娘看您来了。”
云初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放下了手中的筷箸。
她倒忘记了,有些人有些事,纵然是隔了一世,依然懂得给人添堵。
紫荆话音刚落,那边帘子已被撩开,裴珂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二嫂这里好生热闹,亏萱儿还担心二嫂屋里冷清,巴巴地赶来为你庆生呢。”
云初心里冷笑一下没接话。
看吧,一样的开场白,接下来该送那双特意加厚了的、鞋面绣着两只背对背鸳鸯的鞋了。
真不知她哪里得罪了裴珂萱,逮着机会就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前世她的生辰之日,裴珂萱还特意送她一双特制的鞋,暗讽她患有腿疾。
她当真是不明白,裴珂萱为何对她怀有如此大的恶意?
倘若裴珂萱是那个腿脚受了伤的人,一个跟她毫无过节的人偏要在她的喜庆之日送她这么一双鞋,她的心里又该如何想?
裴珂萱朝身侧的丫鬟穗儿递了个眼色,穗儿会意,忙向云初双手奉上一个盒子。
“二嫂看看可还喜欢!”裴珂萱道。
云初极淡地笑了笑,伸手接过礼物。
前世她念着家和万事兴,不便于跟裴珂萱计较,但既然重活一世,她总不能叫自己两世都被人欺负也不吭声。
裴珂萱笑盈盈道:“二嫂,你不打开看看?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为二嫂你赶做出来的好东西,旁人都没有,二嫂你可是独一份的。”
一旁穗儿也跟着凑趣道:“少夫人有所不知,五姑娘可是忙了好几日,就怕赶不上少夫人的生辰日,连眼睛都熬红了呢。”
云初正要说“既是那么好的东西,怎可我一人独享,不如拿去同太夫人、侯爷,侯夫人同享。”
裴珂萱做得出这种不上台面的事,她当然要帮她把事摊在明面上,也好让侯爷侯夫人看看,北定侯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出了这么个苛待嫂嫂的女儿家像话吗。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有人撩了帘子进屋来了。
“五妹妹过来做什么?”
裴珂萱一时怔忪,回头循声望去,见到来人,忙开口道:“二哥哥。”
她朝裴源行扬起一抹天真无害的笑,“今日是二嫂的生辰,我特意过来恭贺二嫂。”
裴源行眉峰微挑,视线从云初手中的盒子上掠过,语气不咸不淡:“哦,送了什么贺礼给你二嫂?”
分明是一双小娘子见了都会动芳心的眉眼,眼下却带着冷意。
裴珂萱被他定定地望着,心底涌上了一点心虚。
她不着痕迹地白了穗儿一眼。
早些时候穗儿还信誓旦旦地向她来禀,说是她已打听清楚了,一大早二哥哥便出了门,听雨居除了那个瘸子之外,便只有瘸子从娘家带来的两个贴身丫鬟。
没用的蠢东西,连打听个消息也能出错!
若不是知道二哥哥今日不在听雨居,她也未见得敢来听雨居借着送鞋一事羞辱云初。
谁能想到,才这么会儿工夫,二哥哥便回府了。
若是二哥哥替云初撑腰,到时候谁闹得没脸还真难说。
穗儿接收到主子的怒视,忙摇了摇头,最后垂下了头。
她打听到的就是世子爷一早便进了宫,进了宫了可不就一时半会不回来了,谁想世子爷就突然回来了呢?
惊慌失措间,裴源行已从云初的手中抽走了盒子,裴珂萱冷汗透襟,面色也跟着有些发白。
这盒子里的东西原是拿来堵云初的心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二哥哥瞧了去,二哥哥这人睚眦必报,他若不护着那瘸子倒也罢了,但万一呢?
裴珂萱不由得攥紧了绢帕,染了一层蔻丹的指甲泛了点白。
“二哥哥还是别看了吧,萱儿绣工不好,也就不在二哥哥面前献丑了,待日后得了空绣得好些了,再给二嫂补上一份贺礼吧。”
裴珂萱一面嘴里谦虚着,一面要夺回那个盒子。
裴源行握住盒子的右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五妹妹多虑了,你如此贴心,你二嫂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弃你的绣工不好?”
未等裴珂萱反应过来,裴源行已打开了盒子。
他冷哼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指尖从盒子里勾出一只鞋。
他从鞋面上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五姑娘:“没想到五妹妹倒是个心细的,念着你二嫂腿脚受过伤,不辞辛苦地为你二嫂特意纳厚了鞋底。”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继续道,“五妹妹如此关怀你二嫂,莫说你二嫂了,便是你二哥哥我,心里也是感激。我记得腊八过后便是五妹妹的生辰日了,趁着今日有空,五妹妹倒是不妨说说,二哥哥该送你什么还你这份人情呢?”
他眼眸低垂,一眼瞧去,倒真有几分垂首沉吟的意思。
裴珂萱心中一惊,瑟缩着肩朝后退了两步。
她咽了咽唾沫,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二哥哥客气了,客气了,不用还礼了!”
裴源行眉尖微挑,似是感到意外:“不用还礼?那怎么行!说出去给人听见了,倒要怪我这个当哥哥的仗着辈分欺负妹妹,白拿五妹妹的东西了。”
裴珂萱一口气直接堵在了心口上:“二哥哥,真……真的不用……不用还礼了。”
裴源行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是吗?我知道五妹妹辛苦,可是真心想要还五妹妹一份厚重的礼物呢。”
他分明是笑着说的,可落入裴珂萱的耳中,一字一句皆是往她的心窝里戳。
她紧咬住下唇摇了摇头,急得都快要落泪了。
裴源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掌心里的绣鞋,斜睨着裴珂萱身后的穗儿,语重心长道:“只是有句话二哥哥得好心纠正五妹妹一声,五妹妹打听来的消息可不准,你二嫂的脚伤已差不多痊愈了。
他有些不屑地将那只鞋丢入盒内,又将盒子扔回给裴珂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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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鞋你二嫂怕是用不上了,倒不如五妹先留着,毕竟……”
他拖长了尾音,眼中盈着抹笑意,“毕竟谁也说不准哪日就遭了意外,兴许到了那时候,五妹妹亲手做的这双鞋便能派上用场了呢。五妹妹,你说是不是?”
裴珂萱哪还敢再多说什么,忙抱着盒子低头朝屋外走。
出了院门,跟在后头的穗儿忙追上去替主子接过盒子:“还是奴婢拿着吧。”
穗儿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正好触到了裴珂萱的霉头。
裴珂萱在听雨居讨了没趣,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呢,这会儿忍不住将盒子朝穗儿脸上一丢,怒斥道:“你个没脑子的蠢材!你怎么都不打听清楚,害得我平白被二哥哥奚落一顿?”
穗儿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双手紧紧抱着盒子又不敢随手丢了,生怕惹得主子愈发动怒。
“奴婢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池,今早奴婢特地问过听雨居的紫荆和居仁斋的秋菱,都说世子爷一大早便去了宫里,也不曾交代过要小厨房替他留饭,想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府的。奴婢也不知世子爷怎就突然回来了,还为着那双鞋子不给五姑娘颜面,奴婢也是被紫荆和秋菱给蒙蔽了呀五姑娘!”
裴珂萱本就还未消气,偏又听穗儿说着‘不给五姑娘颜面’,心中的恼意更甚。
她皱起眉头,上前就甩了穗儿一个耳光,恼羞成怒地颤着声音道:“还说,还说,你个没用的东西!”
穗儿的脸上瞬间多出了五个红手印,心里虽无尽委屈,却只能垂下头,生生受着裴珂萱的呵斥。
她哪知道世子爷会为了刚娶进门的商贾之女这般下五姑娘的面子。
若是早知如此,就算打断她的腿,她也定要拦着五姑娘不让五姑娘去听雨居自找晦气。
第二日,裴源行是和云初一道用的早膳。
云初想起了早起时在枕下摸到的玉佩。
有了前世的教训,如今她在听雨居定下了规矩,能进她内室的,除了她和裴源行,便只有玉竹和青竹了。
玉竹和青竹自是不可能偷偷塞块无暇的羊脂玉玉佩在她枕下,那么余下的,便只有是裴源行了。
昨日是她的生辰日,云初不由得猜想,那块玉佩会不会是裴源行送她的生辰贺礼。
可他怎会送贺礼给她呢?
前世她过生辰的时候,他可没送过礼给她。
不过,这也说不定。
毕竟前世裴珂萱来送鞋的时候,裴源行不曾出现过,更别提明着感谢裴珂萱送礼,暗着警告裴珂萱小心做人,倒让人觉得是在护着她。
她自然是不会信裴源行不给裴珂萱脸是为了护着她,他定是觉得裴珂萱羞辱她便是在折他的面子,毕竟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世子爷,妾身今早起来的时候在枕头下摸到了一个匣子,匣子里有块玉佩,那是世子爷落下的吗?”
裴源行搭在筷箸上的手微微一颤,抬眸对上她的目光,眉梢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他沉默了几息,才面色无波道:“前几日子瑜……”他顿了顿,想起云初并不认得韩子瑜,便解释道,“就是韩子瑜,左都御史韩大人的四子。”
云初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不明白裴源行为何跟她解释这些。
“他拉我逛玉器店,说是想配一块玉佩。玉器店的掌柜的瞧出他是个肯花钱的,便说买两块玉佩可将价钱算便宜些,怂恿着子瑜多买一块。子瑜便缠着我,硬要我也跟着一道买。我被他缠得烦不过,便随便拿了一块玉佩。我看那玉佩是牡丹花纹的,我戴着也不成样子,不如你拿去。”
裴源行低头喝了半碗胡辣汤,才听见云初极轻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她拿起筷箸,夹了块笋片就着清粥吃,似是不再在意那块玉佩了。
他望着她的发顶“嗯”了一声,便淡淡移开了视线。
云初用完了早膳,唤来下人撤走了桌上的箸碟。
刚拿了本香谱靠在临窗的大迎枕上,裴源行的乳娘姚嬷嬷便端来了给云初补身子的汤药。
“少夫人,这补药得趁热喝,趁热喝下去才会药性好。”
云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
前世姚嬷嬷端来汤药时,便对她说过一样的话,只是那时候她不喜汤药的苦味,又怕烫着嘴,总习惯将汤药搁在几上晾上片刻,直到汤药有些温凉了,才会将汤药喝下。
前世她对侯府里的人没戒心,待大夫告知她患有体寒之症,那些所谓的补药她早已喝下了很多碗。
重活一世,又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她不想再被人骗得团团转,可也不想有裴源行的孩子!
云初拿起碗,凑到嘴边吹了下热气,便大口大口地将汤药咽下。
姚嬷嬷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空碗,默默退下了。
待姚嬷嬷退下后,云初对青竹打了个手势,倾身上前,附耳低声叮嘱道:“你去小厨房里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药渣子留下?”
玉竹性子太急,有些隐蔽的事还是打发青竹去打听更为妥当。
青竹有些讶然,禁不住轻声问道:“药渣子?”
云初略一颔首:“对,药渣子。若是找到了,你便取一些藏匿好,找个机会送出侯府,去一家离侯府远些的医馆里叫人辨认辨认。”
青竹了然于心道:“少夫人,您是不是怀疑那补药有什么不妥?”
高门大户,总免不了有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少夫人会差她去查看一下,准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那汤药定是有些问题的,只是我要再确认一下,不想凭空冤枉任何人。你去小厨房的时候,务必小心着些,莫要惊动了人。”
青竹应了声是,便出了院子径直去了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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