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二妹想得出。”
毕竟是在香江待过几年的人, 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陈兰君是想把姐姐牌方便面打造成一种特产。
由于内地开关了,最近来到鹏程市的人非常多, 大部分人是通过火车站过来的。且人数大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在这其中,有相当不少的一部分, 来的目的探亲, 观光和短期出差。换句话说,就在这里待了没多久就要离开的。
然而来了一趟, 回去的时候却两手空空,似乎也不太妥当。
等回到家里,亲人街坊邻居一问起来,“你去了哪儿呀?”“带了什么回来?”难道回答,“我什么也没带?”
这时的鹏程市还真没有什么值得带的东西。
生蚝素来有名,但这东西毕竟是生鲜,不好携带,路上易变质,一不小心就臭了。而其他的产品吗……就没有什么了。
就连陈凤君的女儿倩倩都曾经问过:“妈妈,你回那边。有带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这个主意是有赚头的。
陈凤君当机立断,让赵宏和另一个店员拉了好几箱方便面到火车站前头去。
手写了一块招牌“出售姐姐牌方便面”,往货物前一摆,就开始出摊。
原以为东西一摆出去,顾客就会来买,就好像陈兰君在候车厅里随随便便就卖出去半箱方便面一样。
然而出乎赵宏等人的意料之外,他们在艳阳下站了几个小时。直到太阳快落山了,前来问津的人也寥寥无几。
“真是奇怪了。”赵宏把草帽摘下来当扇子扇。
一旁的陈凤君也皱着眉头,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便面还是一种方便面,地点也是火车站,没有错,可怎么顾客就不过来买呢?
眼看着天色已晚,进站的火车与旅客也越来越少。
陈凤君微微叹了口气,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赶着回去,明天约了人谈事。”
赵宏应了一声,有些不甘心的打包起东西。
一个熟悉的单车佬瞧见他们,上来打个招呼。
“这是在做什么呢?”
“卖方便面呢。”
“方便面是什么?”
赵宏举起一包方便面,在那个单车佬眼前晃一晃:“喏,就是这个,也叫公仔面。”
陈凤君收拾东西的手忽然一停,抬起头来。
她好像……找到一个可能的原因。
老许是本省靠北地方的人。前些日子,因公出差来到鹏程市。
在来之前,他对这里的印象还只是记忆中的那个落后的小渔村。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悄然开始发生变化。虽然街道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狭小,但是靠近郊外的地方,工业区已经开始动土新建。
只要踏上这片土地,就能感受到如同春天一般的欣欣向荣的气息。
今天是老许回家的日子。提起行囊时,他略微有些遗憾。
这一趟出差没能给家里的孩子其子带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临走之前,他还和家里因他要出差而哭个不停的小女儿保证说:“爸爸出差,能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想到女儿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老许轻轻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也许瞧见他,小女儿就能开心的眉眼弯弯吧。
老许向来是一个有计划的人。做人做事总要留足充分的余地。因此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火车站。
载他的单车佬将单车停在几株树下。
老许下了车,看见树荫下还有人在摆摊。
眼睛是扫了一眼就都过去的。可偏偏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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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闻到一股极香的香味。
知道是什么食物?香得这样过分。
老许把目光转回去,看见一位女士正守在一个蜂窝煤炉子前,用长竹筷煮着什么东西。
为这着香气所驱使,他情不自禁的走近。
“这是在卖什么?”
“姐姐牌方便面,营养又好吃,送人自己吃都好。”那位女士热情的招呼着,“要不要尝一尝?”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女士用竹签挑了一点,是淡黄色的,微微弯曲的一种面条,让老许尝一尝。
这样香的东西,一入口,满口都是香的。
味道还真不错。
观察到老许的表情,陈凤君笑着说:“要不带一点送给家人,这东西拿着很轻,不费劲的。就是带回去送给朋友们,也拿的出手。”
问过价格后,老许果断拿出来藏在里衣的钱包:“给我来十包。”
……
陈兰君看到信纸上的这段故事,笑了。
不愧是她的姐姐,做起生意来也是一把好手。
看来“姐姐牌方便面”已经打开了名声。
陈兰君将信纸折起来,笑着看向庞小芃:“我姐姐他们进展很顺利呢。谢谢你帮我把东西带来。”
“你等下再谢我也不迟。”庞小芃卖了个关子,“因为房子我也帮你寻到了。”
第66章
午后的街道, 浮尘飘动在阳光中。
板车停靠在小楼边,掉了漆的木桌搬动时吱呀作响。
“放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就好,辛苦了。”
“兰姐, 那一楼要弄着家具来吗?看着有点空。”
“先空着吧,之后看需要再置办。”
将必备的家具和床铺安置好, 陈兰君和前来帮忙的庞小芃等人都是一身的汗。
租的是街尾的一座二层小楼,位于街道深处, 很清净, 因此房租并没有很贵,一个月才12块。但地理位置却很好,离学校步行大约需要半个小时,赶过去上课下课很方便。离火车站也不远, 半小时多点的距离, 日后去鹏程市也方便。
房子本身的环境也很好,坐北朝南, 阳光充沛,屋前屋后都有一个小院子,后院墙外挨着一株很大的榕树, 绿意盎然, 以至于一推开后窗,满眼都是绿色。
陈兰君转了一圈,在榕树阴里的小院中坐了坐, 当即拍板定了下来,签了四年的合同。
这样的宅子, 楼下开铺, 楼上住人,刚刚好。
最妙的是房子在巷尾, 旁边有一大团空着的地方,以后倘若有需要停车放货物的刚刚好。
要不是现在房地产买卖市场还没放开,陈兰君恨不得直接把这房子买下来。在以后,这条地界还会通一条地铁站,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搬家忙碌了许久,口渴的不行。庞小芃提议:“要么去买点冰棍吃吧。第四食品厂离这里不远,骑车就能去。”
“那里有冰棍卖?”
“有,我还批发过呢!”一个前来帮忙的叫阿彤的知青说,“我之前卖过一阵冰棍,第四食品厂的车间有些零碎的老冰棍出售的。我知道怎么去,我去买,不远。”
陈兰君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去吧,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买。”
庞小芃笑着说:“那你可找对你了,阿彤就是第四食品厂的子弟呢,她领你过去,要买点什么很方便。”
“那好,正巧遇上行家了。”
陈兰君和阿彤一起出门。她将绑在门口的自行车拿钥匙解锁,载着阿彤一起去。
自行车是新买的,工业券是沈牡丹提供的,陈兰君本想用钱跟她换工业券,沈牡丹说什么也不肯收,还佯装发脾气,说:“你还认我这个姑姑就别说钱的事,这有什么!再提,就别来了。”
也是沈牡丹的一番心意,陈兰君只好接受,反正,这份情她也不是还不起。
自行车车轮压过地面上深绿的叶子。发出轻微稀碎的响声。
陈兰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彤聊天:“你现在不做冰棍生意了?”
“是的,半年前我家里人终于找通了关系,把我塞到厂里去做临时工。”
“那还不错呢。”
“也说不上不错。”后座的阿彤叹了口气,“第四食品厂最近几年的效益都不太好,领导挺……唉,反正就是产品不好卖。”
一开始听说能到第四食品厂工作,阿彤还很高兴,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国营工厂。况且食品工厂,一听就知道油水很足,工作也不会累到哪里去。别人厂里下班一身油漆味或者汗味,食品厂呢,一身食物的香喷喷气息。再有,家里人想买点什么,从食品厂员工也有福利价格,能沾着光。
然而真进去工作了,阿彤才发现,第四食品厂完完全全是个空架子。第四第四,听这名字就知道,前面还有三个食品大厂呢!这可不是乡下小地方只有一家食品厂,所以再怎么混账都有人买单的地方,竞争是比较激烈的。
按理说,这第四食品厂的领导该想想主义,如何摆脱这老末的帽子。然而第四食品厂的贾厂长偏偏是个没能力走偏路上位的,要么不做事,一做必坏事。
没什么产品开发思路,灵机一动,脑瓜子一拍。弄着莫名其妙口味的糖,比如辣椒糖之类的,谁也不乐意吃。厂子管理也是一塌糊涂,这个厂长任人唯亲,连厂长老家的狗都被牵进厂里,当上了看门狗,更别说其他亲戚了,一片乌烟瘴气。工作基本上是阿彤这些临时工做,有背景的正式工整天闲得织毛衣。
改革开放前还好,反正一切都有指标,按计划生产。下面的供销社即使再不情愿,也要捏着鼻子收下第四食品厂出品的东西,里面即使有蟑螂腿,那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供销社装作看不见,但前来买货的人民群众可不是瞎子,久而久之,一听到是第四食品厂的产品,就垮起个脸,少拿一点货甚至扭头就走。
然而改革来了,虽然整个计划的规章制度尚未完全改变,但在穗城这样经济改革气氛浓厚的南方城市,大大小小的供销单位有了一定范围内的自主权,至少,可以选择由哪家国营食品厂进行生产,或者进哪一种货。
这么一来,第四食品厂就遭了殃,订单降低的很快。这两个月更是连过节费也不发了。
想到这里,阿彤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兰姐。如果你要做什么新生意,也带一带我吧,我们厂效益再差下去,我这个临时工工资估计还能降低。”
“我知道了,但是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吧?”陈兰君点点头,说,“至少还能撑几年。”
真到了第四食品厂门口,陈兰君跟着阿彤进到厂里车间去拿冰棍,越发感觉到虽然许多国营企业破产是在几年后,但其实这些企业是在现在就死了的。
譬如车间的一个工人,明显着就是私自将冰棍卖给他们的。
当陈兰君交钱的时候,那个工人无比顺畅的将买冰棍的钱塞进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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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腰包——很显然,这笔钱是不会进厂里的账户的。
离开之前,陈兰君回头看了一眼,车间里的机器只开动了一半,工人们大多懒懒散散地磨洋工,渴了就顺手拿一根冰棍吃。
这个第四食品厂,迟早药丸。
回到榕树下,陈兰君叼着一根老冰棍,将自家生产的方便面拿出来,盯了老半天。
然后扭头问一旁吃冰棍的庞小芃:
“小芃,问你个事。你听说过企业承包吗?”
第67章
提到“承包”两个字, 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农村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承包田地、山林之类的。
然而改革的风也同样吹到城市,“承包”也一样。只不过承包的对象变了, 由田地变为企业。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许多国有企业存在着各种问题。工厂只管生产, 至于生产出来的东西,全凭国家包销。许多企业不仅不能盈利, 反而成为财政的负担。
改革之后, 销售这一环国家不再包揽,这一状况越发明显,市场与计划的双轨制将这些竞争力本就不强的企业立刻甩到了沙滩上。
在这个时候,企业承包制度忽然成了许多地方的灵丹妙药。个人签订承包书, 具体过程与农村的土地承包类似, 交足应有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陈兰君曾经见过几个由承包企业发家的老板。
“那个年代, 刚提出企业承包制的时候,没几个职工敢去说的。”一个老板曾向陈兰君感叹,“本来嘛, 一旦承包, 就是个人要背上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债,那时候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呢!谁敢。我当时是真的又激动又怕,还好做成了。”
如果能在穗城谈妥承包的事, 那么姐姐牌方便面就能拓展销售区域,很轻松地打开内地市场了。
只是现在年代太早了些, 也不知道先例开了没有。在陈兰君的印象里, 还得两年,承包国有企业的典型人物才会大出风头。
面对这个问题, 庞小芃浑然摸不着头脑:“承包……企业?兰姐,我还真没听过呢。还是说是想讲承包土地?”
陈兰君并不意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专心致志吃冰棍。
闲聊了一小会儿,朋友们陆续告辞。都散去了,浓阴覆盖的窗,剩下陈兰君一人。
今天没有课,只要赶在日落前回到明大就好。她尚未和室友老师们说搬出来住的事,还是得打个招呼。
少有的空闲,陈兰君将信纸从薄荷绿漆斑驳的抽屉中拿出,临着一面半敞开的窗,伴着最后的蝉鸣给姐姐写信。
抽屉里有两三支钢笔,她的指尖在半空中停顿一下,转而去拿离得最远的那一支笔——邵清和落下的那一支。
金色的钢笔笔尖划过纸张,“沙沙沙”响,陈兰君将顺利入学的事简要说了说,又将自己高中同学或许投奔鹏程市那边的事讲了,请陈凤君酌情安排。
正写到最后一句,陈兰君抬眸,却远远见着一个人从浓绿涂抹的小路间缓缓走来。
陈兰君眯着眼瞧清了是谁,将手中钢笔快速收进抽屉,胡乱捉了另一支出来。
再抬首,已可见邵清和一张俊脸上的淡淡笑意。
“倒真是个好房子,也不知旁边有空屋没有。”
“怎么?你还缺房子住?”
“正缺这一处。”
陈兰君扬了扬唇,居高临下地望着邵清和:“小邵总想学金燕西?”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邵清和说,“只是我不是金燕西那等货色,纵使我是,你也不是冷清秋。你喜欢看小说?”
“还行。”
陈兰君下楼去开门,邵清和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装潢,目光停留在角落有阳光处的一个豁了口的瓷缸上,那里栽种了一盆小小三角梅。
“这是房子本身就有的?”
“破缸,花是我从路边里折来的。”陈兰君说,“看着灵动些。”
一张方桌,陈兰君坐在北面,邵清和则坐在南面。
她提起搪瓷凉水壶倒了杯水,放在邵清和面前:“今天不忙?”
邵清和道了一声谢,将搪瓷杯握在手里,说:“还好。”
他喝了一口白开水,取过随身带着的公文包,翻找一会儿:“既然是乔迁新居,我带了贺礼,一个是我朋友建议的,一个是我自己带的,拿不准你喜欢什么,自己选吧。”
掌心摊开,左边是一条钻石项链,右边是三粒糖果。
陈兰君笑了:“若我拿项链,你是不是就该低看我了?觉得我是嫌贫爱富之人。”
“不会,因为我就是‘富’,”邵清和说,“所以,也求之不得。”
这回答令陈兰君怔了一秒,然后笑出声来:“小邵总这么会说话,就算不靠‘富’,也能哄得不少女仔芳心了。”
“其他女仔如何想,与我何干?所以,我有哄到你吗?”邵清和问。
陈兰君故意拿起那串钻石项链,对着光看了一眼:“我看很难。”
邵清和淡淡笑了一下,慢慢剥开糖纸:“这个橘子糖的味道我觉得不错,你要试试吗?”
陈兰君将那枚糖接过,送入口,感受着糖果的甜度。
“是从这边的供销商店买的?”
邵清和点点头:“我去试了试,这几种糖的味道不错,比香江的也不差。”
这么一个看着傲慢的贵公子,去百货商店,慢条斯理品糖?
陈兰君眨眨眼,有点难以想象那个场景:“你是喜欢吃糖吗?”
“我喜欢甜点。”邵清和答得很坦然,“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香江一家糖水铺,开了很多年,味道不错。”
陈兰君点点头,含着橘子糖,问:“对了,问你个事。你和穗城的官员打交道比较多,我想知道他们对于新政策新事物是什么态度。”
邵清和挑了挑眉:“总体而言是支持的,但任何时候反对的声音都不会缺。你是有什么新想法。”
“做什么?打探商业机密啊。”陈兰君笑着问。
邵清和又剥开一粒糖:“是呢,正在试图贿赂,另一枚糖衣炮弹要么?”
他剥糖纸也剥得有分寸,余了一半仍用纸包着,方便陈兰君一把抢过。
她盯着糖,慢悠悠地说:“告诉你也没事,反正以你的身份也抢不了先。我是在考虑,国有企业承包的事。”
邵清和思维敏捷,虽然第一次听说国有企业承包这个词,但立刻反映过来:“据我所知,内地好像没有先例。”
等橘子糖完全化了,陈兰君才说:“俗话说得好,‘敢为天下先’。这不正好,就等着我来开这个先例。”
陈兰君偏过头去看他,盈盈笑着:“你既然送了我糖,那么我就送你看一场热闹咯。”
第68章
上午只有一节课。
等到铃声响起, 披着一头浓密黑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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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兰君立刻起身,踩着一双拖鞋健步如飞,迅速在教学楼下的自行车堆中锁定了她的那一辆, 翻身上车,直奔榕树下的出租屋。
庞小芃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些, 带着在第四食品厂工作的前知青阿彤等在楼下,瞧见自行车上的陈兰君, 挥了挥手打招呼:“兰姐!”
声音中有些窘迫。
陈兰君“叮铃铃”按了下喇叭作回应, 心想这也不是第一天见,小芃如何还有些不自在。
等走近了,便明白了。
邵清和也在,就在庞小芃和阿彤后边。
陈兰君车刚停住, 庞小芃凑过来, 有些好奇:“兰姐,这靓仔是谁啊?”
听到“靓仔”这两个字, 陈兰君笑起来,探出脑袋看了邵清和一眼,说:“这个靓仔, 是我……一个朋友。”
庞小芃看看她, 又偷偷瞧瞧后边的邵清和,这么帅、又这么有气度的朋友?唔,好像也还堪堪配得上。
于是进门的时候, 她便带着一脸神秘的微笑。
阿彤不明就里,上前一步与陈兰君与邵清和快要并肩。庞小芃连忙一把将她拉过来, 说些闲话。
这样, 陈兰君就与邵清和并肩走在一起了,俊男靓女, 瞧着就很配。
屋内的煤炉子仍留有前夜的一丝余火,用铁盖子盖着,只需重新换炭便可顺利燃烧起来。只是不免有些煤烟,稍稍有些呛。
庞小芃与阿彤一进门就忙着做准备,拿衣服的拿衣服,去擦皮鞋的擦皮鞋。只有一个人闲着。
陈兰君转头去看那个闲人:“小邵总怎么来了?”
“不是说请我看戏,我这样爱热闹的人,自然不会错过。”邵清和双手插袋,说。
“那么,来都来了,帮我做点事,如何?”
“任凭差遣。”
陈兰君指了指那煤炉子:“麻烦换新煤一下。”
她本意是想逗趣的,没想到邵清和竟没有说二话,立刻转身去夹煤球,动作极其熟练,非但没有富家公子做粗活的滑稽,反倒有种行云流水之感。
“还蛮熟练的?”陈兰君有些惊讶。
邵清和正弯腰换煤,听见这话,一双浓密的睫毛抬起,似笑非笑望她:“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吧。”
他直起身,拍一拍手掌的灰:“我十几岁的时候,和家里闹翻过一次,在唐楼里住了一年,普通的杂事,都会。”
原来如此,陈兰君点点头,有轻微的好奇,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为了何事与家里闹到离家出走的地步。
但眼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追忆往事的时候,她只是很痛快的承认:“那确实是我狭隘了。”
卧室里,庞小芃喊:“兰姐,衣服弄好了,你可以过来穿了。”
“好,就来。”
陈兰君朝邵清和笑笑:“你随意坐,我换下衣服。”
衣服是从鹏程市带来的连衣裙,挺括的针织面料,看着很有质感,当时狐假虎威去和街道办谈合作,就是穿得这么一身。
陈兰君将裙子换上,踩上高等鞋,在屋子里缓缓走了两圈,才走顺畅了。
这时阿彤敲门:“兰姐,火钳烫好了。”
“好,拿进来吧。”
铁质火钳,在炉子里烫得微微有温度。陈兰君请庞小芃握着火钳,小心地替她烫头发。在各种烫头工具使用之前,用火钳烫发是很常见的。
当她穿戴一新,重新走出房门的时候,邵清和正在浇花。
听见响动,他望向卧房,愣了一愣,没说话。
庞小芃笑着轻轻推着陈兰君上前,问:“这位朋友,我们兰姐是不是靓绝了?”
“你今天胆子倒大。”陈兰君笑着捏捏她的脸。
邵清和唇角扬起,淡淡笑着说:“和原本的靓稍有区别,但都好看。”
“那是自然,我怎样都靓。”陈兰君微扬下颌,说,“主要是去谈生意,我自己还没有不靠衣装的名声,不然踩着拖鞋T恤去又靓又舒服。”
她往高椅上一坐,微微挑着高跟鞋,先是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又环视了一圈跟随着的人,说:“再核对一遍说法,我现在的身份,是香江正梅公司的总经理,董事长的亲妹妹。
“小芃,你是我们公司在穗城办事处的经理。阿彤,你是好不容易依靠与小芃一起当知青的情谊才请到我过来看有无投资机会的职员。至于……”
陈兰君看看邵清和,原本和表哥赵宏等一起出去时,给赵宏安排的对应的位置该是保安之类的,但邵清和这小子的颜值与气势都太过出众,这么贸然让他充当小随从,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且邵清和的照片曾经上过本省的报纸,虽说现在的黑白照片都很模糊啦,可万一第四食品厂偏偏有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凭着邵清和家里集团的商誉,纵使他本人看不上这种苍蝇肉,可万一第四食品厂要上赶着呢?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陈兰君从不高估一些人的品性。
那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不行不行。
她想了想,缓缓对邵清和说:“小邵总,既然是看戏,有没有兴趣做一个沉浸式的看戏人。”
“悉听尊便。”
陈兰君笑盈盈地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纱布口罩,这是入学时发放的防护用品,她还未用过。
“小邵总的尊容万一被认出,就不好玩了,不如戴个口罩?”
邵清和说:“可以,你帮我带?”
“好啊。”
陈兰君拿着口罩朝他走近,踮了踮脚,这厮实在太高了怕有一米八了,竟然为他戴口罩还是很吃力。
邵清和微微弯了弯嘴角。
陈兰君瞪他,命令道:“膝盖弯一下,矮一点。”
邵清和故意把腰挺得更直一些。
“邵——清——和!”
在庞小芃和阿彤的偷笑声里,邵清和总算屈膝,乖乖让陈兰君替他戴上口罩。
戴上口罩之后的邵清和,只露出一双眼睛,虽然还能看得出很靓,但至少一看上没那么惹眼了。
这样子还马马虎虎,陈兰君心想,总不能让他喧宾夺主。
邵清和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她,用低沉醇厚的声音说:“那么,陈总经理,我是你什么人呢?”
陈兰君笑起来:“你么,自然是我的总助,邵总助?”
“苏总助,这是我母亲的姓氏。”邵清和更正道,“陈总经理,我是你的苏总助。”
第69章
第四食品厂, 工人们提着红水桶,用抹布使劲擦玻璃窗。
钱厂长一手叉腰,一手端个紫砂壶, 指指点点:“左上角那块再擦干净点,快点, 等下贵客来瞧见有灰像什么样子。”
背对着他擦窗的工人翻了个白眼,伸直了胳膊去擦。据说有位港商要来厂里参观, 消息一来, 厂长就用广播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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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叭向大家播送了要提前来上班,搞大扫除的消息。
于是工人夯吃夯吃擦了一早晨的玻璃。
钱厂长浅饮一口紫砂壶里的茶水,眯着眼睛,弥勒佛一样望着他的厂子。这位钱厂长的父亲就是这座厂最早的元老, 建厂的时候, 第一批糖就是钱厂长父亲制作出来的。
钱厂长本人则自小在这厂子里长大,从会玩捉迷藏的年级起, 就在各间厂房里窜来窜去,没有哪块地方他没去过的,这里就相当于他的家。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几年的效益越来越差, 他起初也不在意,依旧悠哉悠哉过自己的悠闲日子。本来嘛,厂子效益差, 关他这个厂长什么事?反正一切都有“计划”买单,爱怎样怎样, 只要不耽误他吃早茶就好。
然而偏偏时局一变, 改革了!这一“革”就把他的悠闲“革”掉了。供销社之类的竟然敢不收他们厂子的货物?真是反了天了。
钱厂长到底对第四食品厂还是有些感情,见局势变了, 自己也暗暗有些着急。他不急都不行,奖金一下调,工人们排着队在他办公室门外吵闹。
都是彼此相处时间很长的同事,真要无视他们的意见,钱厂长也做不到。
苦恼了小半年,终于听说了个好消息,有香江来的商人打算来厂里考察一下。
这可是难得机会,香江来的,一听就不差钱,要是能下单,一定是大单!那么第四食品厂就可以挣外汇了,下次再见着其他食品厂的厂长,他老钱也能够扬眉吐气。
前提是,这人得是真的。
钱厂长大小也算个“厂二代”,这么混乱的年代能一直混上厂长的位置,总是有点过人之处的,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酒囊饭桶。
所以,这次考察很重要,不单单是那个传说中的香江商人考察第四食品厂,也是他这个厂长考察对方。
哼哼,是真的自然欢迎,但若是借着名头搞鬼的,那他也有本事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钱厂长眯着眼,又喝了一口茶,继续指挥:“靠右那边的,把抹布洗一下再擦,一定要擦亮。”
前边看着大门动静的一个工人远远喊:“来了来了,到门口了!”
一迈入第四食品厂的大门,陈兰君就嗅见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比起其他厂长,食品厂的一大好处就在于,工厂的气味比较令人愉悦,不像是机油味、胶水味那样的难闻。
毕竟是老牌国营食品厂,建筑的规模首先就比她在鹏程乡下的小厂子气派。四栋苏联式红砖风的厂房,笔直地矗立在阳光下,第一厂房门前还阔气的用红砖砌了一条风雨廊。
靠右单独有两座红砖平房,靠前的一座挂有写着“工人食堂”“小卖部”等字牌,靠后的一座则隐隐听见孩子们稚嫩的唱歌声,“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像是托儿所的老师在教唱歌。
一个国营厂,一个小而完善的小社会,生活着这个国家的中坚力量。
陈兰君稍稍有些感慨,眼前这样繁华的一切,谁能想到之后会轻易地崩塌呢?
若是现在好好经营,或许还来得及。
“陈总经理,这边走。”
陈兰君回过神来,跟着往前走。第一间厂房的风雨廊忽然走出许多人,为首的是一个穿蓝色中山装的笑容可掬的中年男胖子。
“陈总经理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陈兰君点点头,将墨镜摘下:“也不算远道而来,我回到穗城有几天了。”
钱厂长笑呵呵地引路:“陈总不是香江人?”
“我大家姐是,”陈兰君说,“她多年前过去的。你懂的。”
“我懂我懂。原来如此,我听小陈总的口音也不像是香江的。”钱厂长点头如捣蒜,一脸我知道的神情,“大陈总真是有胆识呀,现在香江不少富豪,以前都是我们这里过去的呢。”
“我姐自然是厉害,不然也不能创下这份家业,托她的福,也托特区开放的福,我能混个职位,稍稍做点事。”
钱厂长笑道:
“一定雏凤清于老凤声,上一层楼就是会议室,请。”
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陈兰君的表情稍稍严肃了些。
这钱厂长,绝对没有传说中的草包,也肯定不是个很好糊弄的。
虽然一脸笑意,看着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然而一见面就套话,还挖了个小小的坑,明明听出她的口音还故意问。她若是直接说假话,立刻就能被拆穿了。
这人警戒心挺重的,像在鹏程县那样,直接以身份唬人,要他答应将车间承包的事肯定不行,得好好想一想,少不得要迂回一些。
陈兰君垂下眼帘,一边走一边想,等到会议室时,已拿定了新注意。
已放好茶叶的白瓷杯注入热水,袅袅升腾起的热气里,钱厂长笑呵呵地将厂里的基本情况介绍了一遍。“……总之,我们第四食品厂历史悠久,曾经获得过上级表彰,工人师傅们也十分有经验,无论什么大单,我们一定能高标准严要求的完成任务。”
一旁陪坐的厂里干部悄悄扭过头去,不忍直视,就服钱厂长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态度。上级表彰是有过,可那都是老厂长时代的事情了,和现在的有半毛钱关系吗?
钱厂长乌拉乌拉说了一大堆,陈兰君很安静地听,从一堆吹嘘话语里捕捉些真实,这座厂子之前主要生产糖果饼干等食品,底子是有的。
等钱厂长说完了,静了一会儿,陈兰君却迟迟不说话。
钱厂长只好尴尬地提醒:“那个,小陈总,我的介绍完了。”
陈兰君点点头,不置可否,说:“我这个人比较务实,方便的话不如先去厂房参观一下?”
“行呀,那我领你去。”
钱厂长起身,给旁边坐着的工人使了个眼色,工人会意,连忙小跑进厂房,张罗着将几条暂时闲置的生产线打开。
一个工人嘲讽两句:“不是说费电不放开吗?”
“人家港商来了,该开还是得开啊。如果人家能下单,我们的奖金就有了!你别冷着脸,笑一笑,今天钱厂长都笑成花了。”
想想也是,既然是为了自己,那就笑一笑。
于是等陈兰君到车间时,瞧见的就是在生产线旁微笑的工人,别说,看着还真有点幸福向上的意思,如果忽略生产线上的少少材料的话。
到了车间,陈兰君依然一言不发,把手环抱着,一副很拽的样子默默看完了。
即使钱厂长问话,她也是以简短的一个字或者两个字作答。
陈兰君这幅态度,钱厂长倒有点急了,摸不准她的态度。
等参观完厂房,陈兰君重新戴上墨镜,竟然领着一行人走了,没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提合作的事。
钱厂长第二天把引荐陈兰君过来的阿彤喊到办公室,问:“那小陈总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
阿彤欲言又止:“其实……算了。”
“算什么算了,把话说清楚。”钱厂长把脸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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