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纸书屋

桔纸书屋 > 其他小说 > 泊岸 > 正文 80-90

正文 80-9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泊岸》80-90

    第81章 情分

    经过梁齐因的劝谏后, 赵嘉晏果真将他想要改革的想法暂时先按了下去,第二日他便上书请罪,说自己病了, 力不堪行,会耽误百姓们的安顿,成元帝见他识趣,便也好言宽慰了两句, 让他赶紧回京述职休养了。

    赵嘉晏与大渝公主的婚期定在中秋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成元帝在此之前抬了赵嘉晏已故生母的位份, 又追封为宛嫔。不日大渝皇室也会抵达都城, 这般两国交好的重要日子,不能大开杀戒, 因此等申行甫押解卢济宗等人进京后, 成元帝并未立即下旨审查, 而是将他们暂时关在了刑部大牢内等候发落。

    另一件让众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则是,本以为这次肖顷铁定逃不了,谁知道他早就已经散尽了家财,说是全部拿去救济灾民了,也不知道他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总之张简带人搜查过肖府,确实什么都没搜出来。

    再加上肖顷本人平日里的作风向来节俭, 他贵为户部尚书,门生无数, 日子却过得格外清贫, 除了官袍外, 他常服基本上都是些灰白的素袍,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相貌清癯,作风节俭的中年人,因此当有人说他贪污,还害死人命的时候,京城里的人都是不信的。

    梁齐因得知这件事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肖顷能走到今天,除了背后有家族扶持之外,他本人也绝对不会是一个疏庸愚笨之辈。只怕当初中州刚出事,他就已经做好了会被卢济宗捅出来的准备,临时将家产全转移了出去,抹干净了痕迹,让刑部的人什么都没查出来。

    又过了一天,戚相野才从东北赶来中州,他参军不过半年,变化却极大,从前在京中养的一身少爷肉已经掉了个七七八八,温柔乡内泡酥的软骨头也被敲打直了,身形高大而健硕,乍一看还真有点将军的风范来。

    戚相野到了府衙前下了马,他目前只是个低级军官,按理来说杨和荣不必亲自接见他,但由于他父亲身份的原因,便不能将他做普通将士看待,因此戚相野抵达中州时,是杨和荣的亲信前来迎他的。

    “大公子已经入殓,戚校尉放心。”

    戚相野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绷直的面色上有几分疲惫,闻言点了点头,抱拳道:“渟渊谢过大人。”

    “戚校尉客气了。”

    戚相野没什么心情客套,扯着嘴角笑得僵硬,而后才沉钝钝地迈着步子,往停棺的大堂走去。

    杨和荣让人给戚拾菁抬的是最为贵重的棺材,黑漆镶金,肃穆而沉重。戚相野缓缓走近,挣扎了片刻,才攒够了抬手的力气,将合实的棺材盖推开了几分。

    一旁的亲信有些不忍,犹豫道:“校尉,大公子他……”

    那尸体他远远地瞧过一回,埋在砖石间好几年的尸体,哪里能看出什么人样。

    戚相野充耳未闻,将棺材盖推得更开,清晰地见着了里面的景象。他大哥以前最是芝兰玉树的一人,刚考上探花那会儿,无数官家小姐争着要嫁他,连公主都想过要不要招他做驸马,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

    干瘪腐烂的尸身,若非后来仵作做了特殊的处理与修复,大概比现在还要更惨不忍睹些。

    “大哥……”

    戚相野手撑在棺材上,心里悲愤交加,如果不是因为那群畜生,他大哥现在该在官场上一展抱负,而非屈挤在这狭小的棺材中。

    他极为健硕一人,此刻靠着棺材哭得撕心裂肺,他以前不学无术时常常跟好友得意地讲,等他大哥以后做了大官会罩着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见人是不能总肖想未来的,老天爷听见了,指不定要怎么作弄你呢。

    杨和荣的亲信立在角落,见他哭得这么惨烈,整个府衙都回荡着他的哭声,也不知道能劝慰什么,只能不停地唉声叹气。

    过了好一会儿,戚相野才哭够了,粗暴地一抹脸上的泪水,他大哥死得惨,害他变成这样的小人也要付出代价。

    戚相野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气,“卢济宗呢?”

    一旁杨和荣的亲信一惊,见他猛地拔出佩刀,一脸杀气腾腾地冲出府衙,“卢济宗在哪儿,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校尉,校尉!”

    卢济宗已经被申行甫押解进京,哪里在这儿,戚相野是个急脾气的,亲信怕他横冲直撞误伤了人,连忙追了上去。

    “二公子。”

    蓦地,府衙外有人淡淡地喊了他一声。

    戚相野倏地僵住,不可置信地扭过头,道路旁站着一飘飘若仙的白衣女子,未施钗黛,薄纱覆面,声音如冷泉击玉,他心里“铛”的一声,瞬间停下了脚步。

    那追上来的亲信眼见他一脸骇人的杀气顷刻泄了火,竟惶然地露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局促来。

    戚相野突然有点嫌弃自己现在这又黑又壮又狼狈的模样。

    温玉里刚刚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哭声,明白他现在的心境,这会儿也收了那向来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轻声道:“二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戚相野收了他那比脸还要宽的大刀,磕磕绊绊道:“可、可以。”

    温玉里微微欠身,走在他前面。

    戚相野眨了两下眼睛,背对着她飞快地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他脸上泪痕犹在,鼻子里也瓮声瓮气的,捯饬了好几下才开口道:“温姑娘怎会在中州?”

    温玉里道:“中州流民多,少不得有病人,我便来了。”

    “哦、哦温姑娘你……”

    “我化名徐理,二公子在外不用这么叫我。”

    戚相野讷讷道:“好、好那徐姑娘,你不回温家了吗?”

    温玉里摇了摇头,她当时为了离开温家出来行医,和父亲对峙了许久,尽管外界关于她的传言是早早地香消玉殒,但实际上她可以说是被父亲赶出家门的。

    温家家风清正,世代为官,温家女向来是世族公子求娶的对象,甚至曾经出过两任皇后。

    温修宜身为大理寺卿,为人极为严肃古板,对后辈要求甚高,温玉里是在他的威严下长大的,除了必要的宫廷宴会之外绝不允许她抛头露面,也不允许她研读医书。温玉里也如他所愿长成了京城最出众的世家女,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温玉里居然一心只想做个济世救人的大夫。

    然后他们父女情分就断了。

    温玉里回过神来,解下腰间的香囊,“温大人苦于头痛症许久,这是我根据他的症状配的,二公子能不能帮我带回京交给温大人。”

    戚相野伸手接过,看得出温玉里女工很好,香囊的针脚缝得很密,他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后才仔细收好,“行,我回京之后会交给温大人。”

    “徐姑娘还有什么话要带的吗?”

    温玉里淡声道:“没有。”

    戚相野没了话说,又开始局促地抓着大腿两侧的衣摆。

    “二公子。”温玉里忽然唤了他一声。

    戚相野肩膀跳了一下,“在、在呢。”

    温玉里道:“人总得向前看的。你兄长在天有灵,看见二公子如今已经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会很欣慰。”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泊岸》80-90

    戚相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但笑得极为难看,“我大哥是个傻的,我简直恨不得他能无耻一点,就不会是这个下场了。”

    “是傻。”温玉里顿了顿,“但气节这种东西就是傻的,可若没有,这个世道便乱了,我们这些精明人也活不下去。”

    “‘吾虽身死,然吾血肉筑沟填壑,能力抗山河万万世’,二公子,你兄长不悔。”

    戚相野一哽,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溢出来,要是再来一次,大哥肯定还是一样的选择,他还是会选择写那个账本,还是会选择告发佞臣,哪怕他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去。

    他也愿意用血肉之躯做一块筑基的砖石。

    ————

    梁齐因回京之后按照温玉里给他的方子仔细调养着身体,上面还写他的病最忌劳心伤神,让他尽量心平气和,说实话,现在的情况他也没法平得下来。

    他回京当天便照例去给母亲请安,隔着远远的距离,但没想到这次母亲居然会等在庭院里,见他出现,竟破天荒地开口道:“回来了。”

    梁齐因心里翻了浪一般,立在庭院前不知所措。

    白风致淡淡瞄了他一眼,“进来吧。”

    梁齐因左脚绊着右脚,都不知道该迈哪一条腿,进了院子里才知道,原来陶叁说得不假,母亲真的种了许多花草,呼吸间满是浓郁的香气。

    “前些时日你去哪儿了?”

    梁齐因老实道:“去了中州。”

    白风致浅浅点了下头,弯下腰剪花枝。

    “娘近来……”梁齐因下意识脱口而出,说了几个字之后,才想起母亲不喜欢他这么叫,便改口道:“您近来可好?”

    “都挺好。”说罢指了指院里小石桌上的花浇,“把那个拿来。”

    “好……”

    梁齐因依言走过去,双手呈上,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他有点不切实际的感觉,总觉得下一刻可能修花枝的剪刀就对着他心口了,或者花浇会落到他头上,然而梁齐因诚惶诚恐地等了半天,没有,白风致什么都没做,她就是安安静静地剪着花枝,偶尔浇浇水而已。

    过了会儿白风致忽然道:“用过膳了吗?”

    梁齐因乖顺道:“还没。”

    “那一会儿便留下来用个午膳吧,不过是素斋,吃吗?”

    “我能吗?”

    白风致笑了一下,“自然。”

    梁齐因眼眸一震,一会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一会儿又喜上眉梢,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他觉得陶叁说得挺对,或许母亲真的心境与以往不同了。

    他不敢把激动表现在脸上,其实心里震个不停,根本安静不下来,想到温玉里让他心平气和,只能不停地在心里默背经文,却还是忍不住亦步亦趋地跟在白风致身后,时不时地问一句,要不要他帮忙。

    梁齐因活了二十一年,是第一次和母亲一起吃饭。

    晌午过后白风致要小憩,梁齐因不便再打扰,他脚底如走在云端一般,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心乱如麻走得也快,从庭院里出来时竟不小心撞到一人。

    对方身形比他矮一点,大概而立之年,略有些驼背,身上穿着粗布麻衣,皮肤黢黑,但五官却很硬朗,腰间围着一截雪白的汗巾,整个人看上去很清爽。

    梁齐因眯了眯眼,从模糊的脸部轮廓辨认,他没见过这人。

    对方似乎有些慌张,一开始也没认出他是谁,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头道:“世子。”

    “你是?”

    “小的名周译,是半年前刚来的花匠,世子不常住在国公府,故不认识小的。”

    梁齐因回想起尚在中州时陶叁同他说的话,他说母亲近来迷上了种植花草,甚至在院里辟了一块花圃,还经常请教府上的花匠,大概说的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你要去我娘院里吗?”

    周译点了点头,“是。”

    “我娘让你来的?”

    “是。”

    梁齐因刚刚的心潮澎湃平静了些,微微颔首道:“好,你去吧。”

    周译连忙向他行了礼,而后便提着锄头从他身旁走过。

    梁齐因立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转头看一眼,他沉默着僵直了片刻,才头也不回地穿过走廊。

    后来的许多日,梁齐因都会经常去白风致那儿,有时是帮她抄经书,有时是帮她修剪花草,也有几次他会撞见周译也在,老实本分地帮母亲犁那块花圃,而母亲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连他来了也不知道。

    梁齐因觉得不安,但他又不敢问,直到中秋节的前几天,第二日是楚王与大渝公主的大婚,都城内来了许多人,季时傿等被外派的文官武将也要回京述职,街道拥挤不堪,梁弼也不知道去哪里花天酒地了。

    白风致忽然找到梁齐因,让他帮自己从庆国公府逃出去,不是简单的出门,而是永远也不会被找回来的那种离开。

    梁齐因才陡然明白,一直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叫他不安的断头刀,是以何种方式落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破碎

    蜀地开荒进行得很快,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有很大一片田地开垦完,最开始从中州来的流民还是死气沉沉, 没有多久便都露出了欣喜的颜色。

    重新建造家园是难,但看着砖石一块块累积成房屋的过程却让人喜不自禁。季时傿早年在西北战场上养成的激进狠厉,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居然渐渐地缓和了下来,她现在甚至可以蹲在田埂上, 和扛着锄头的百姓聊一下午的天。

    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意识到季时傿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凶神恶煞, 战场与军衔像是一张雾蒙蒙的面纱, 模糊掉了其人本身所带的柔和或是乖戾, 等揭掉这层面纱一看,才知道原来她其实是个十分随和的人。

    傍晚, 流民新搭建的房屋, 间隙地升起袅袅炊烟, 田埂间到处是收拾农具准备回家的人。

    裴逐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四处张望季时傿的身影,她正站在一处田埂上,长袖卷起,襻膊绕到背后打了个结,弯腰时被绳带勾勒出的纤和肩背,隐隐可见蝴蝶骨凸起的弧度。

    季时傿帮身旁的农妇拎起装满的篓子, 裴逐见状想帮她,季时傿单手提得轻而易举, 闻言瞄了他一眼后拒绝道:“我自己来就行。”

    “女儿家的, 不要做这些粗活, 给我。”

    裴逐不听, 一面从她手里接过,一面开口,然而季时傿刚松手,他肩膀便猛地一沉。

    季时傿欲言又止,“你行不行啊?”

    “行……”

    待二人返回时落日将尽,季时傿手里拿着农妇给她摊的粗面饼子,裴逐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扭扭发麻的手臂。

    “时傿。”

    “作甚?”

    “你明日是不是得回京?”

    季时傿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道:“对啊。”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泊岸》80-90

    裴逐往前走几步追上她,“时傿,你觉得在蜀地这些时日怎么样?”

    “挺好。”季时傿伸手接住饼子上掉下来的碎屑,悠悠道。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说话间远处落日余晖下,一个垂髫小儿牵着大黄狗跑过,田埂间响起几声犬吠,对面小矮房的农妇正举着锅铲,对着小儿脏兮兮的脸颊骂骂咧咧。

    可能作为将士的意义就在这儿,没什么力吞山河,气贯长虹的志向,只是想万家灯火不必受烽烟催折,想日薄西山时能听见鸡鸣犬吠,想遍野农田间麦浪滚滚,想春闺梦里不必泪湿衣襟。

    裴逐笑了笑,“这日子过得真快,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外来人的打扰,裴逐不止一次幻想过这样的生活。

    季时傿以为他在说眼前这幕安静祥和的景象,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啊,一直这样就好了。”

    裴逐眼睛睁大了几分,侧目望向季时傿的侧脸,晚霞不及人面旖旎,他看得有些呆,下意识去勾季时傿垂在腰侧的手。

    季时傿正偏头眯眼看着远处的落日,天际霞彩熠熠,照得她发丝都柔和起来,她心想这么好的景象,如果梁齐因也在就好了,这般想法刚从心头浮现,便蓦地有只温热的手触碰了她的指尖。

    季时傿被蛰了般胳膊往回一弹,“你干嘛呢?”

    裴逐索性抓住她的手道:“时傿,这次的事情忙完后或许我能再往上升升。”

    季时傿面色不虞,“我知道,但你……”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她想把手抽回来,但裴逐拉得很紧,“我会越爬越高,总有一天能和你肩并肩。”

    “这样的日子,我想过得久一点。”裴逐往前靠近了几分,目光炙热,“时傿,我想与你,在这……建个家。”

    “我想有一缕炊烟是你为我而留的。”

    “我想……”

    “你想什么想?”季时傿一把抽回手,神色难以言喻,犹豫道:“怀远,你不会……”

    “是,我倾慕你多年。”

    季时傿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裴逐眸里含情脉脉,一时哪里按得下来,“我是认真的,时傿,你别喜欢他了,他不值得。”

    季时傿自然听得出来他口中的“他”是谁,“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旁人插手。”

    “我不能看着你泥足深陷!”

    季时傿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裴逐伸手拉她,“时傿,感情之事岂非儿戏,你不能一直糊涂下去。”

    “我没儿戏。”季时傿退后了一步,“我以为我之前话说得很清楚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怀远,你是不是有点管得太宽了?”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身边又没个长辈替你把关,我能看着你这么糟蹋自己吗?”裴逐不依不饶道:“你这样的姑娘,要什么男人没有,谁不得供着你,你非得喜欢瞎子吗?”

    季时傿脸色一沉,“你好好说话。”

    裴逐深呼吸一口气,“你打算以后照顾他一辈子吗?我可是听人说了!他是个短寿的命!又病又瞎,你图什么啊?”

    季时傿终于忍无可忍道:“你听不懂吗,我让你好好讲话!”

    裴逐压下火气,“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季时傿想推开他,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裴逐一把擎住她的肩膀,“时傿,我们认识那么久,比你认识他要多很多,你在外领兵的那几年,也经常与我通信,可是他没有啊,就只是这几个月,你便能对他情根深种吗?才不到半年啊时傿!”

    “感情这种事情是靠时间衡量的吗?”季时傿气笑了,“再者,我对你本来就没那个意思,我自认为我从未逾矩过,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我和渟渊认识二十几年了,我是不是该对他爱得死去活来?”

    “那你说,我哪里不如梁岸微?”裴逐双目赤红,神情狠厉,“你说啊?我是陛下钦点的状元,连太师都说过我前途无量,你若是觉得我品级低,好,我会竭尽全力往上爬,只要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季时傿闭了闭眼,沉声道:“你是你,他是他,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可比较的,我是在赶集吗,还要货比三家?你文采斐然知上进是好事,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也没必要。”

    裴逐咬了咬牙,“你不能喜欢他。”

    为什么,读书时期梁齐因就总是处处压他一头,无论是沈居和还是外界只知泓峥书院有盛京双华,而不知有他。现在呢,他和戚拾菁两个人,死的死瞎的瞎,只有他还好端端地行走在官场间,裴逐自认为,至少在这方面,谁都比不过他。

    季时傿冷声道:“跟你没关系。”

    她说完便要走,裴逐一急就去抓她的袖子,裂眦嚼齿道:“你别走,梁岸微给你下得什么蛊,你就非得和他一个瞎……”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让我再听到你羞辱他。”季时傿一扬胳膊,重重打在裴逐肩膀上,她本就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将帅,冷脸的时候不怒自威,“裴怀远,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裴逐颤声道:“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是得寸进尺?”

    “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我必须回应你的喜欢。”季时傿冷声道:“更何况你的喜欢现在让我很不舒服。”

    “为什么?”裴逐愣了愣,哑声道:“你还是瞧不起我是吗?出身是我能决定的吗,我已经在努力追赶你了啊时傿,你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说来说去又扯到这个话题,季时傿已经彻底没有耐心再与他多费口舌,摇了摇头别过脸,“裴怀远,有空去治治吧,我真与你说不通。”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她是习武之人,脚程快,裴怀远纵然是个男子,真想追上她也很费功夫,田埂上走得磕磕绊绊,还不小心崴了脚,等裴逐再抬起头时,季时傿已经走远了。

    悲愤瞬间涌上心头,更多的是怒气,裴逐蹲在田间捏着受伤的脚踝,无能为力地看着季时傿越走越远,忽然握紧拳头,重重地锤向地面,很快就见了血。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他们两人。

    ————

    八月各式菊花竞相开放,京中盛行赏菊宴,皇家有处东篱苑,每年八九月时,皇后会携众后妃,邀请各家贵妇小姐至东篱苑赏菊,未成婚的世族公子也可到场。

    肖顷正在风口浪尖上,赵嘉礼刚解了禁足没多久,肖皇后再怎么强撑,也难掩面色的难看,厚重的脂粉下,松弛的皮肤清晰可见。

    但她作为一国之母,端王的生母,这种人人都在等着他们肖家出丑的时候,她越不能露出半点疲色慌乱,楚王的婚礼与眼下这场赏菊宴,都是她能一展后宫之主的威仪与拉拢人心的时机。

    庆国公府已经到了婚配年龄的公子小姐都出去了,除了像宫宴这种推脱不掉的宴会白风致会出席之外,其他的她一概不参加。

    别家的嫡母无论出于什么缘由,都会为庶子女谋划,但梁家的这位不一样,因此妾室所生的孩子都能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泊岸》80-90

    养在她们自己身边,但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未来不能倚仗嫡母,只能靠自己。

    大家都出去了,府内便空荡荡的,梁齐因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打开面前的食盒,当看到里面是一碗绿豆汤时,原本因为白风致给他送吃食而扬起的笑容猝然僵住。

    他心里已经不是五味杂陈可以形容。

    白风致见他神情有些奇怪,不解道:“不喜欢?我不知道你的喜好,随便弄了点。”

    “没有、我……”梁齐因张了张嘴,捧着碗壁的手都在抖,一些已经忘记的痛感竟然恍惚地又涌现了出来。

    “您今日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给我送绿豆汤?”

    白风致挽了挽耳边的发,“不想计较了。”

    “什么?”

    “我说,我不想计较了,把自己困在牢笼里。”白风致神情淡淡,声音平静,“我想离开梁家。”

    梁齐因捏紧了汤匙,“您和那位周先生……”

    “是他让我有了生的念头。我想活下去,但我不想活在梁家。”白风致并不打算瞒着他,“这里让我恶心。”

    见他不动勺子,白风致掀起眼皮,“怎么不喝,怕我会毒死你吗?”

    梁齐因连连摇头,“没有我……”

    “也不怪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直想杀了你,我也知道你恨我,可笑的是我现在只能求助你。”

    “我没有。”

    白风致自顾自地道:“你说梁家会放任国公夫人同花匠私奔吗?这样的丑闻,只怕连你都会受到牵连吧。”

    “到时候梁白二家可都沦为了笑柄,你这世子也当不成了。”白风致莞尔一笑,盯着梁齐因垂眸不语的脸,“我还真这么想过。”

    梁齐因轻声道:“那为什么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这条路会两败俱伤,但我想和周译好好活着。”

    “只有你能帮我。”

    白风致仰头看他,她如今已经年近四十,但看着像是才二十几岁,眉眼俱是风情,又因为常年青灯古佛常伴,气质上多了几分恬淡的幽怨。

    梁齐因道:“可我姓梁,我会告发您。”

    白风致笑了笑,“你不会。”

    “我会。”

    “你不会。你不可能会,因为你心里觉得对不起我,你怕我。”

    梁齐因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喝,快凉了。”

    “娘。”

    白风致一愣,换作从前她会大声呵斥梁齐因,甚至少不了一顿打,但此刻一句话都没说。

    “离开梁家您会开心吗?”

    “会。”

    梁齐因苦笑了一声,而后才拾起汤匙,他一边喝一边忍着落泪的冲动,绿豆汤是甜的,他喝在嘴里却嫌苦,苦得他舌尖发涩,张嘴的声音也是哑的,“走吧,我送您出去。”

    府内大部分人都出去了,梁弼也不在,想要悄无声息地送一个人离开简直不要太容易,街上人群拥挤,比肩接踵。与之相应甚为冷清的则是护城河旁的小路,尽头等着一辆简朴的马车。

    周译从车前下来,第一眼看见白风致先是笑,而后才看见跟在后头,看不清神色的梁齐因。

    到底是拐了人家的母亲走,周译怕他是来抓人的,下意识拦在白风致身前。

    梁齐因扯着嘴角,想笑笑不出来,从腰间掏出玉牌,递给白风致道:“你们要是钱不够用,就拿着这个牌子去恒通钱庄,掌柜的见了便知道怎么做。我安排了人护送你们出城,我明日就说,说国公夫人突然病逝,我会打点好,您不用担心。”

    白风致摇头,“我不要。”

    梁齐因收回手,明白她是不想要任何跟从前有关的东西,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玉牌。

    “那,您打算离开都城后去哪儿?”

    白风致也不答,而是转身拉着周译的胳膊,催促道:“走吧。”

    “娘——”

    梁齐因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堪堪停住,还是明知故问道:“您以后会回来吗?”

    白风致这次却停下,望向他的方向摇了摇头,“我这辈子,最恶心的地方就是这里。”

    “这般。”梁齐因低下头,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娘,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中毒的吗?”

    白风致愣住,她从来没有管过这个儿子,连他因何变成这样的细节她都不知道。甚至在他病重之后,白风致在佛前祈求过让他再也不要醒过来。

    “当年,月牙去嵩鹿山找我,说是您来看我,还给我煮了绿豆汤。”

    白风致脸色一变。

    “她说,您愿意接受我了,我很开心,那碗绿豆汤我一滴都没剩。”梁齐因垂着眼眸,眼底泛着光泽,“我真的以为,那碗绿豆汤会是我们母子情分的开始。”

    “但我没想到里面会藏着毒。我一直以为我活不了了,我知道您不想我活下来,对不起,但我有心愿未完,我不能死,我……”梁齐因喉间哽住,声音发着颤,“我年少的时候我不懂,我只是想亲近我母亲,我不知道我会让您痛苦,我真的,我不知道……”

    白风致咬了咬下唇,哽咽道:“倘若你不姓梁……”

    可是没有办法,梁齐因这个人本身就是个罪孽,哪怕她再怎么劝自己,也无法对这个承载了她痛苦回忆的儿子产生任何一点怜惜之情,作为被□□后怀上的血脉,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被生下来。

    “我不是故意要姓梁的。”梁齐因眼前模糊,什么都看不清,鼻音也极厚重,哭喊道:“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啊——”

    “你不要再说了。”白风致往后退,“我说了我不想再计较,今天你帮我离开梁家,从前的事情便一笔勾销,你是谁,你姓什么,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我都不在乎了。”

    “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梁齐因神情愕然,愣在原地。

    “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白风致哽了一下,“那你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也不要喊我娘,我没有儿子,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你听明白了吗?我不想再看见你。”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剖心

    中秋的这几天, 按照惯例,都城内没有宵禁,城门处的看守也不严格, 马车的行驶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梁齐因在护城河边站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明明那碗绿豆汤没有毒,他却觉得疼, 手脚像是被灌了铅,五感消退, 喉咙里如同卡进了一块生了锈的铁板, 呼吸间都是血腥气。

    或许他的存在本来就是罪过, 如果幼年时期白风致能狠下心把他掐死就好了,至少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懂, 不用受这种身心俱疲的折磨。

    但他心底最深处却可耻又阴暗地埋怨, 为什么偏偏是他, 难道是自己愿意有这样的出身吗,如果一个人可以选择父母的话,哪怕一辈子吃糠咽菜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泊岸》80-90

    ,也好过沦为自己如今的境地。

    今夜过后,国公府再也没有国公夫人,梁齐因也明白,他以后就没有母亲了, 或许本来就没有。

    有的人赤条条人世走一遭,几十年光阴匆匆走过毫无意义, 梁齐因忽然就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在护城河旁站了许久, 有一瞬间想要不要直接跳下去。

    但也如他当时对白风致所说, 他有心愿未完,不能死,他得看着季时傿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想到这儿,梁齐因的肩膀一颤,从岸边收回双脚,凭风扬起的河水已经沾湿了他的鞋袜。

    他想见季时傿,很想很想。

    秋日的气候反复无常,天边并无半点星光,唯有一轮算不上十分圆的月亮隐隐羞蔽于苍云后。很快,乌云压境,梁齐因唯一可以倚仗的一点光亮也被吞噬,他走得艰难,从护城河到定阳街的路途很远,都城上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原本热闹的夜市也停了。

    梁齐因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见季时傿,一定要见到,但按照她的脚程来讲,最快也要到四更。他浑身湿透,秋雨凉寒,好不容易到了镇北侯府,只敢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蹲下,手里握着那张玉牌,尖锐的棱角深陷进掌心的血肉里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城门处守卫瑟缩了一下,摇动的火苗在夜风中忽明忽灭,其中一人喊道:“关城门吧,夜里应当没人再通行了。”

    话音刚落,城外官道上便隐隐有烈马的嘶鸣声,雨点坠地后被马蹄踏碎,一行数人往城门涌近,为首的披着蓑衣,大喊道:“且慢!”

    “何人入城?”

    说话者亮出腰牌,守卫一惊,立刻往旁边退让。

    身后随行将士扯着马绳,忍不住道:“可算赶回来了。”

    季时傿微微抬起头,上半张脸陷在斗笠的阴影中,苍白流畅的下颚如一把冷冽的兵刃,她摆了摆手,“行了,赶了两天路,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齐齐应和,季时傿遛马打转,等人都散光了,才一拉缰绳,往定阳街冲去,紧赶慢赶,总算在楚王与大渝公主的婚期前回了京。

    已是深夜,街上的人都散了干净,侯府附近更是冷清,门前只一盏行将就木的灯笼还亮着,泛着青白的光。

    季时傿打马冲到门口,速度在靠近大门时缓和下来,目光从两边森然的石狮子上一扫而过,牵着马往大门走去,才走了两步便忽然觉得不对,她刚刚似乎在石狮子旁看到了一团人影。

    府内听到马蹄声的下人打开门,探出头欣喜道:“姑娘回来了?”

    “嗯。”

    季时傿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往那团人影走去,对方不知道是死是活,她从骑马过来到小厮开门这么久这么大的动静,对方都纹丝未动,外面还在下雨,那人蹲在这儿不知道在做什么。

    “阁下……”下人打着灯跟上她,光亮照过来,季时傿看清了对方的身形,顿时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弯腰拉过他的手臂,“齐因,你怎么……”

    她话音一顿,凑近了才看清梁齐因现在的模样,衣衫紧贴在身上,膝盖处不知道是不是摔了跤还是怎么,布料撕裂了好大一个口子。手心紧握着一块玉牌,脚边都是他手心滴落的血,他像不知道疼一样,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任棱角戳进肉里也不松手。

    “把手放开,齐因,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把手放开。”

    梁齐因蜷缩着一动不动,身体绷得紧直,季时傿去掰他的手指,梁齐因像是魔怔了一般,固执地捏着玉牌,把外界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