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出去觅食,但梁齐因为了跟这只隼打好关系, 都是挑昂贵的鹿肉喂养它, 那只隼喜欢, 所以从来不会缺席, 但今日自己在廊下站了许久它都没有飞回来。
梁齐因等得有些急了,正当他准备唤人去找的时候,天空中蓦地响过一阵锐利的隼鸣声,紧接着一只硕大的海东青从林间扑杀而来,振开双翅足有一人之高,利爪下钳着一只断了脖子的白鸽,猛地甩到了梁齐因脚边。
“什么?”
梁齐因错愕了一瞬,弯腰将抽搐的白鸽翻了个身,见它爪边绑着一个信筒。梁齐因脸色遽然一变,转身看了眼雪苍,它正停在台阶上,那盘鹿肉已经吃了一半了。
信上没头没尾,只有一句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用意,但一封不知所云的信至于飞鸽传书吗?
大雪将至,降哪里去,这封信写得很隐秘,似乎也是怕被外人得知,用着仅双方能理解的文字沟通。
梁齐因神色僵住,忽然想起这首诗的著者,出生于新郑,而新郑,正是中州的几个县城之一!
他迅速返回房间动笔,随即将写有“楚王有危险”几个字的信纸卷好,放进了雪苍脚边的信筒,低声道:“去南疆找阿傿。”
海东青吃完最后一块鹿肉,顺了顺羽毛,大概是不满自己刚吃饱就要干活,将那只白鸽彻底咬死泄愤后,才一展双翅,冲入了云层。
梁齐因低头看了一眼死透的白鸽,随手扔到槐树下,召来陶叁道:“备马,我要去中州。”
————
杨和荣下令之后,马观同带兵清田,温玉里不厌其烦地到各地去讲述种植‘芥伽’所带来的危害,且一路义诊,从不收取任何钱财。南疆都在传,说徐圣手去世之后,本以为没落的医学世家又后继有人,现在大家口中的“徐圣手”就不单指是徐正则了,还有如今的徐理。
虽然大家都不清楚,老神医是何时冒出来一个远房外孙女的。
毒草的事情暂时解决,季时傿还要完成楚王给她下达的另一项任务,“捉拿”与土匪勾结在一起,准备起义的中州流民。
在她没有来之前,马观同与杨和荣就曾多次派人安抚过,但那群流民对官府的恨意很深,加上还有土匪在旁挑唆,去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季时傿想了两天,最终只带了十几个人进了山。
南疆地区多山林,盘踞在此地的匪帮大大小小的少说也有上百个,跟兔子洞一样密集繁多,这些山道又或许互相打通,隐在厚密的树林下,外人根本分不清,因此每次杨和荣起了剿匪的想法后都是无功而返,常常自己人刚进山,还没摸透敌人在哪儿呢,就被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山匪给一网打尽了。
南疆的草寇头头姓黄,因为脸上有一个从额角劈到鼻子的疤痕,又被称作黄刀疤,过去也是布衣出身,因为受够了当地豪绅的压迫且求告无门便自己亲手杀了仇人。后来为躲避官兵的追捕逃到南疆,最终落为草寇,一干干了二十年,可以说平生最恨的就是朝廷走狗,来一个杀一个。
季时傿进山前打听了这群人,南下的流民大多加入了以黄刀疤为首的匪帮,马观同他们试图捉拿流民多次未果,黄刀疤不肯交人,至少是个讲义气的,但他对官府的人又恨之入骨,极为警惕,像派人去招安这种居高临下的行径根本不行,反而还会激化矛盾。
想要跟这种人谈判,必须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态,大张旗鼓地进山就差把“我是来抓你们的”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一样,人家会相信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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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静谧,时不时能听到鸟兽在其间穿梭的声音,几名身穿盔甲的士兵骑着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季时傿后面,其中一人忍不住问了声道:“大帅,这真的行吗?就我们几个人,那群土匪要是真动起手来,挡得住吗?”
季时傿气定神闲道:“放心,他们不会的。”
小将士惊诧道:“怎么就不会了?我们之前派过去的几人都没回来过!我就怕他们有埋伏。”
“我是陛下派来的,杀我无异于造反。”
季时傿解释道:“所谓流民,不管能掀起多大的风浪,那也是民,本质上是不愿意违抗朝廷的,他们之所以要与山匪勾结在一起,那也是被卢济宗那群狗贼逼的,但凡有其他活路给他们走,他们都不会愿意担上造反这种诛九族的大罪。”
小将士愣愣道:“什么、什么活路?”
“我给他们的活路。”
他没反应过来季时傿的意思,还欲再问,寂静的林中便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未免口气太大了些!”
小将士咯噔一下,怎么说埋伏埋伏就来!
相比较于慌张的几人来讲,季时傿看上去则格外的冷静,甚至好整以暇地抱拳道:“黄帮主,久仰大名啊。”
既然被她点破了身份,那群藏在林子里的山匪也不躲了,索性直接亮了相,为首的身穿虎皮,半袒着胸膛,身形健硕,皮肤黝黑,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正是黄刀疤。
“呵。”
小将士喝斥道:“黄刀疤!你休得放肆!”
黄刀疤啐了一声,“呸,朝廷走狗!”
一干朝廷走狗:……
季时傿勒紧缰绳,往前走了两步,开门见山道:“黄帮主,从中州逃出来的流民想必都投靠了您,我今日来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将这群流民带走,您怎么看?”
“我怎么看?你们把这群流民带走了之后要做什么?”
小将士道:“自然是按罪处置,沦为草寇,烧杀抢掠,与朝廷对……”
季时傿忍无可忍道:“闭嘴!”
小将士悻悻然地止住了话音。
“黄帮主,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群流民我会安安全全地带回去,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你们山寨的人我也不会动。”
黄刀疤冷哼一声,“我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鬼话吗?”
季时傿笑了一下,“如果你不信,就不会等在这儿了,在诸位豪士眼里,我应该比其他人多几分信用吧?”
黄刀疤身边的人出声道:“帮主,别信这女的,她跟那群狗官是一伙儿的,信了她咱们就全完了!”
季时傿道:“不信我,你们打算做什么,真想造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山寨就算人再多,比得过大靖数十万将士吗?你们那些刀,弓箭,比得过兵器署制造出的先进军备吗?”
“朝廷如果真派兵过来,诸位觉得仅靠南疆的这些山,你们能扛得住几日?山道多又如何,一把火全烧了,连只兔子都跑不出去。”
方才那名叫唤的山匪骂道:“你少吓唬人!”
“我吓唬人?”季时傿轻笑了一声,“如果你们不信,大可以在这儿把我杀了,我虽不才,但也是朝中一品武将,杀了我造反的名义就坐实了,落为草寇不要紧,朝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造反,你们试试看呢。”
“马观同现在就守在外面,今日太阳落山前,我要是没出去,他就会带兵进来把这片山全给清了。”
黄刀疤咬了咬牙,面色凝重。
季时傿见他有所动摇,举起一只手道:“我知道,你们仇视官府,受苦的百姓们也只是想讨个公道,我发誓,中州那群尸位素餐的贼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百姓们回去之后定能安居乐业,倘若我有半句虚言,我季柏舟愿千刀万剐 ,受凌迟而死。”
满山的山匪流民惶然地躁动起来。
他们在沦为山匪前,也只是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如果不是官官相护,求告无门,如果不是受够了压迫,被逼上绝境,谁会愿意走这样一条不归路。
没人想造反,他们劳心苦力,也只是想守着一间瓦房,两三亲友,几亩田地,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而已。
有人哭喊道:“我的老母亲讨粮时被衙门的人打死了,你能把他们都抓起来吗?”
季时傿道:“能。”
又有人喊道:“我妹妹被府尹的儿子强/暴,抛尸田野,你能治他的罪吗?”
季时傿道:“能。”
“我儿子被活生生地饿死了,你能帮我讨回公道吗?”
“能。”季时傿大声道:“我保证,所有不平之事,都会沉冤昭雪,所有有罪之人,皆难逃刑罚!乡亲们,随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下章要见面咯
第75章 见面
话音刚落, 东北方向便蓦地一声巨响,紧接着“轰隆隆”山石滚落,浓重的烟尘弥漫开, 数不清正栖息于此地的鸟兽冲了出来,一片混乱。
人群被那一阵巨响惊得安静了片刻,随即便躁动起来,慌乱中有人大喊道:“那娘们骗人, 定是有人埋伏在附近等着抓我们!”
小将士在后面大吼一声道:“放屁!我们大帅没有!”
季时傿心一跳,抬头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肉眼可见远处一个山峰的半边正在往下塌陷。
小将士下意识拔出刀作防备状, 惊恐道:“大帅, 那边出什么事了?难道我们真的有人埋伏在附近吗?”
“东北方向……”季时傿微眯双眼。随后脸色巨变,勒紧缰绳道:“东北方向是中州。”
话音落下, 一个山匪喽啰慌张地跑到黄刀疤面前道:“帮、帮主, 那边的山道塌了!”
季时傿道:“哪个山道!”
小喽啰被她一嗓子喊得抖了下, 下意识交代道:“中州往南疆的那片峡谷,塌了……”
人群中有人面面相觑道:“好好的山道怎么会塌,还能过人吗?”
“能个屁,路都被堵严实了!”
季时傿尚未理清思绪,天空中倏地响过一声锐利的隼鸣,季时傿猛然抬起头,俊硕的海东青疾冲而下, 鹰眼如炬,稳稳当当地停于她的肩头, 开合的隼喙上还沾着不知道什么猎物的鲜血。
季时傿随即从它利爪边抽出信纸, 信上是梁齐因的字迹, 写得很匆忙, 只有五个字:楚王有危险。
小将士探过头,担忧道:“大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季时傿神情冷峻,这峡谷塌方也太巧了,卢济宗这群混账东西是狗急跳墙了准备暗杀楚王吗?连回中州的山道都给她炸了,生怕她能赶回去营救一般,事发突然,现在让人清理山道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根本不可能。
但南疆的这群山匪兔子洞那么多,肯定有不为人知能通到中州的其他山道。
她转头看向众山匪,“黄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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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你们帮派在南疆这么久以来,肯定有自己的‘暗道’吧。”
黄刀疤对她还没有到完全信任的地步,闻声当即否认,“没有。”
季时傿不想与他们多费口舌,“我实话说了吧,陛下的亲儿子楚王现在就在中州城内,卢济宗那老畜生狗急跳墙怕是要杀亲王灭口,他炸了山道就是怕我带兵过去营救。诸位想想,卢济宗谋杀亲王会用什么名头,他总不会将自己搭进去吧。”
黄刀疤脸色一变,什么名头,当然是流民勾结山匪,在中州暴动,楚王制止未果,反死于贼人之手的名头,到时候哪怕他们不想造反也得造反了!
这狗日的,当真是……
季时傿看出他在犹豫,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真想死吗?带路啊!”
“妈的。”黄刀疤咬了咬牙骂了一声,“行,你们随我来!”
季时傿夹紧马腹,推了一把身侧的小将士道:“回去通知马观同,召集兵马,让他立刻赶过来支援!”
“末将听令!”
————
太和山内,大雨将至。
乌云低垂,苍穹顶上隐隐可以看见交闪的天光,好像随时都会冲破云层,将这里夷为平地。
山路泥泞,到处都是死人,赵嘉晏捂着腰侧的伤,带来的亲卫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季时傿交给他的那支信号弹也在大雨中被泡烂。
裴逐紧跟在赵嘉晏身旁,不住往四周看去,他哪来想到,楚王看着稳重,实际上身边只带了二十个亲兵,如今死得只剩两三个。山谷外都是官兵,出口被堵得严丝合缝,要是卢济宗那胆大包天的东西真敢铤而走险,他们就死定了。
卢济宗以镇压暴民的名义急调兵马,将太和山围了个水泄不通,他现在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富贵险中求,要么赵嘉晏死于“暴动”,要么他死。
山谷内的积水已经漫到了脚边,上万流民艰难地在其间穿行,脚下不知道踩的是泥还是谁的骸骨,已经看不出原貌了。
“还没回信吗?”
卢济宗站在山门前,神色焦急,身后的随从满脸慌张,一连摇了好几下头。
“再等等。”
他握紧拳头,凝视着山谷里密密麻麻涌在一起的人群,像是蝼蚁一般,轻易就能碾死。
赵嘉晏抬起头与他对视,来时尊贵无比的亲王此刻满身狼藉,神情看不清晰,但目光却如两根铁锥一般,散发着森森的寒意。
卢济宗开口道:“楚王殿下,您既已走投无路,何必再执迷不悟呢?”
赵嘉晏冷笑一声,“卢大人,这句话应该是本王对你说吧。”
“笑话。”卢济宗摆了摆手,指着满山谷的流民道:“殿下,您是亲王,倘若识相一点,下官自然将您高高供着,您看看您现在,和那群刁民混在一起,哪里还有一丝从前的模样。”
“您看看,就凭您护着的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您能逃到哪里去!”
“卢济宗,你瞒报中州灾情,私吞赈灾粮,致中州数万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当中,你不怕遭报应吗!”
卢济宗并不理会赵嘉晏的斥责声,偏头对一旁的人道:“还没有回信吗?”
随从腿一抖,“老爷,真的没有……”
“肖颂今……”卢济宗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一条船上的人也没法同舟共济了,肖顷这老狐狸危机关头想把自己择干净,他择得干净吗!也不看看自己身上沾了多少腥!
一旁的县令道:“大人,怎么办啊……真的、真的要杀楚王吗?”
方县令是个没什么胆量的,平时跟着卢济宗后头耀武扬威,真遇上事来屁都放不出来一个,那是谋杀亲王的大罪,追究起来,是要砍头的!
卢济宗拨着手上的佛珠,紧紧凝视着前方乌泱泱的人群,闻言沉声道:“楚王手握证据,要是让他活着,死得就是我们。”
方县令颤颤巍巍地扫视一圈,“要是季、季时……”
“她不会。”卢济宗打断他,“山道都被封了,她来不及赶过来。”
黑云沉沉,暴雨蓄势待发,昏暗的天色如一张巨网般笼罩在头顶。
卢济宗凝视着赵嘉晏的双目,终于抬起手,一声令下,道:“杀!”
停驻在山谷外的官兵猛然冲上前,赵嘉晏后退一步,仅剩的几个亲卫将他围在中间。裴逐抬头看向山门,夜幕已经完全降下来了,举目昏沉遍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心里打鼓似的,怎么办,季时傿呢,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还没过来。
山头冲下的官兵已经逼至眼前,山谷内避无可避,无数流民挤在一起,卢济宗稳稳立在山门前俯视一切,手中佛珠转动的声音如同滴水的漏刻,“啪嗒”一声,忽然一支穿云利箭煞风而来,撕过黑沉沉的夜,从他头顶呼啸而去,一箭射穿了他身旁拉弓的官兵。
卢济宗瞳孔一震,头顶的乌纱帽被射落,他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蓦地听到一声骜亢的鹰唳,惊空遏云,飞驰掠下,猛地冲到他眼前。
“啊啊啊啊!”
滚烫的鲜血从他的眼角流下,卢济宗伸出手往剧痛的右眼摸去,仅剩的左眼睁开的一瞬间,漆黑的天空猝然震下一道惊雷,贯穿雨幕,轰鸣一声将整个山谷照亮。
山谷被另一批人重新包围,雷电交加间,卢济宗看清了对面站着的人。
季时傿骑在马上,眼若寒星,手中长弓尚未松力,如一轮弯月冷彻山野,海东青振翅盘旋,掣影如电,风雨裹挟着紫云,俯冲而下,鹰隼落在了她肩头。
卢济宗骇然跌倒在地,山道已经被封锁,她是从哪里来的?!
季时傿缓缓拉起弓,瞄准他的方向,冰冷的声音与长箭一起穿透雨幕,沉沉落在卢济宗头顶,“卢大人,你已无路可退,还不束手就擒。”
————
七月底,笼罩在中州上空数年之久的乌云终于被驱散。
赵嘉晏带着伤开始整顿中州灾区,死去的流民多达上万,有的尸体身上仅剩一具皮,有的胃里则满是石子树根。而查封的中州官员内,光是小小县令的家中就搜出了白银数十万两,更遑论卢济宗等人了。
贪官污吏尽数收押,赵嘉晏将这些查获的钱粮用于安抚百姓,季时傿则带兵勒令各地豪绅开仓放粮。马观同风卷残云一般火速收拾了各地的官兵,温玉里从南疆马不停蹄地赶来,整日穿梭在数个流民所中,天仙一般的脸上都熬出了两个黑沉沉的眼圈。
裴逐继续投入河道监修,被贪下的钱款都拿出来后,河道堤坝的建造也顺利推进了许多。
卢济宗被俘的第二天,季时傿从知府府邸的私牢内拖出了已经半死不活的申行甫,来时还板正的监察使大人现在连腿都站不直,季时傿一边喊来温玉里给他诊治,一边嬉皮笑脸地挖讽道:“大人,关了这么久,《女戒》现在还会背吗?”
申行甫两眼一黑,见识了她的厉害,哪里还敢瞧不起妇人,不得不讨饶道:“下官狗眼不识泰山,日后必定唯大帅马首是瞻。”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往好的方向而去,七月末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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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天,一辆简朴的马车缓缓地驶入中州,小厮来通传时,众人正在商讨灾后重建与流民的安顿等事宜,季时傿闻声抬起头,疑道:“谁来了?”
小厮正欲解释:“是梁世……”
话说到一半,门口便忽然进来一人,声音里带着笑意,“阿傿。”
季时傿手里的茶杯猝然坠落,“蹭”地站起来,与来人如春风般柔和的目光相交。
“齐因!”
作者有话说:
omg忽然发现府尹其实官职比知府大的,我脑缠,改成县令了……
第76章 撕咬
初秋凉薄的风携着浓稠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梁齐因从角门外走进,逆光而行时,烁目如碎金般的光束于他身后收拢, 描绘出一个清俊舒朗的骨形。
季时傿跑到他面前停下,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欣喜道:“齐因,你怎么来了?”
梁齐因捏了捏她的指尖, 一触即分,低声道:“等我先给殿下与几位大人行完礼, 再同你说。”
季时傿随即收回手, 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激动了, 后面还有好些人看着,不由尴尬地掩着下唇咳了两声, “好, 你、你去吧。”
方才还在交谈的几人停下来, 目光往门口的方向望去,赵嘉晏颔首笑道:“岸微来了。”
梁齐因俯身作揖,“殿下。”
裴逐身形一僵,从刚刚小厮过来通报开始他蜷曲的手指就没松开来过,眸色暗沉,逼迫自己转过身,面向来人的方向。
季时傿跟上前, 怕梁齐因看不清都有谁,便一一引导, “这位是南疆巡抚杨大人, 如今暂时代管中州事宜。”
梁齐因推手行后辈礼, 杨和荣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 伸手搀扶道:“世子不必多礼。”
“这位是都察院的申大人。”
梁齐因依循行礼,申行甫也弯腰回礼。
“这位是户部的裴大人。”
梁齐因侧身作揖道:“裴大人。”
裴逐咬了咬口腔内侧的软肉,猝然的疼痛使他冷静下来,他泄出一口浊气,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烧起的火苗,沉声道:“世子。”
梁齐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直起身时目光淡淡地从裴逐面上扫过,眼底情绪一闪而过,待裴逐想要看清时,他已经乖巧地退回季时傿身侧了。
“我们刚刚在谈如何安顿流民的事情。”季时傿拉着他的袖子带他走进庭院,招来小厮搬来新的座椅。
“嗯。”赵嘉晏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匪浅,再加上还有先前宇文昭华遇刺一事的救命交情,并没把梁齐因当外人,直言道:“中州水患之严峻以致田地房屋损毁近七成,大批流民居无定所,无法安定,纵然开仓放粮,也难以维继长久,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裴逐道:“要么让各地豪绅接纳一定数量的流民,等灾区重建完毕之后,百姓们再回来居住。”
申行甫点了点头,“可以,但当时为了筹备足够的粮食赈灾已经勒令了豪绅捐款,如今再让他们收留流民,行得通吗?”
杨和荣哼道:“实在不行,就用武。”
“不行。”
这时一直沉默的梁齐因忽然出声道:“官府若出面施压,豪绅最开始会出于忌惮收容流民,但长此以往,只怕积怨成祸。”
申行甫挑了挑眉,顺言道:“那依世子所见该如何?”
梁齐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只是胡言乱语,大人们听个乐罢了。”
赵嘉晏摆了摆手,“无妨,我们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集思广益,你尽管说。”
闻言梁齐因却并不开口,而是低头望向季时傿,眸光微动,像是在向她询问这种场合他能不能开口一般。
季时傿心软了一下,温声道:“没事,你说吧,哪怕你说得不好,殿下与几位大人也不会怪你。”
梁齐因弯下眉眼,“好。”
裴逐瞳孔幽幽,目光在并肩而立的两人中间逡巡了片刻,哪怕是瞎子,哪怕是傻子,都不可能察觉不出来那目光两相交汇拉扯间,抑制不住漫出来、泄出来的情!
他紧抿薄唇,舌尖却不由自主地顶了顶闭合的齿龈,像是有什么呼啸着要炸裂开一样。但裴逐隐忍惯了,哪怕是这种情绪下,都能牵起嘴角,完美地扯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弧度。
梁齐因道:“中州田地房屋受损,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到从前自给自足的状态,靠朝廷救济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灾后重建本就耗时耗力,不若以工代赈,让流民投入到中州各项的修葺重建上。官府给这个做工的机会,好过让他们自己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反倒不好管理。”
话音落下,裴逐淡淡道:“中州数万百姓,哪有那么多活计分给他们。”
梁齐因笑了一下,“这好办,往西蜀州等地还有大片荒地未曾开垦,如何妥善安置流民目前来看还是个难题,不如将部分流民往西转移,并许诺开垦的荒地与建造的房屋归他们所有,我想应该会有人愿意去的。”
“剩下来的不愿意离开故乡的流民,便留在中州负责灾后重建,也就是我先前所说的以工代赈的法子。”梁齐因略微停顿,继续道:“既然是重建他们自己的家乡,百姓们便不会敷衍了事,那样河道修建也不会出现像从前一样粗制滥造的情况了。”
他絮絮说完,众人沉默了片刻,申行甫挑了挑眉,眼里难抑惊讶之色,忍不住道:“这些方法世子是从哪儿看来的?”
梁齐因随口道:“某少时曾南下游历过,与乡间老农交谈时听他说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让各位大人笑话了。”
“没没没,世子说的……”申行甫连忙摇了摇头,这位世子当真谦逊,从未显山露水过,那样具体又有条理的一番话,怎么可能是出自老农之口。
申行甫点了点头,“挺好的,我觉得,嗯……诸位呢?”
杨和荣捋了捋胡子,半眯的眼里精光流动,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季时傿不插话,这方面她不精通,乱说话反而打断他们的思路。
赵嘉晏沉思片刻,开口道:“岸微,你还有什么想法,不如一并说出来吧。”
梁齐因神色微动,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没……哦对了,有一个。”
他目光移向一旁的裴逐道:“裴大人先前提出的方法我觉得可行,不过不能逼迫豪绅,可以引导。”
裴逐眼眸半阖,淡然启唇,“引导?”
“是,引导。”梁齐因解释道:“我朝历来重视农耕而忽视商业,以致商贾地位低下,想要他们心甘情愿地主动救济流民,不妨给予商贾一定的优待。他们手握钱粮地产,不缺金银,缺的就是这点认同。”
“倘若有人愿意自发捐献钱粮救济或者收容流民,朝廷可以对这些人进行表彰,各地豪绅或许会争相效仿。”
裴逐皱了皱眉,“世子,这话可说不得,焉知有些人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再者这不是将朝廷威仪公然放在称上谈斤论价吗?”
他这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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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轻,梁齐因垂下目光,随即弯腰道:“裴大人说得是,我失言了。”
季时傿抬起头,往前走了两步拦住他,“怀远,他没那个意思,你不要将话说得那么重。”
裴逐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宽大的官袍下拳头紧了紧,别开视线一言不发。
赵嘉晏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季时傿那人护犊子得狠,别好好地真吵起来,连忙和声道:“岸微说得那几个法子本王觉得可行,可以一试,不过刚刚给豪绅表彰什么的,怀远说得也不假,难保不会出现欺世盗名之举,还是再从长计议吧。”
“这样。”赵嘉晏略微思考道:“岸微从京城到中州来舟车劳顿,柏舟你就、就先带他在府上安顿下来吧。至于你提的那些方案,我们还需再商讨一番。”
“是,殿下。”
季时傿点了点头,待梁齐因向几人行完礼后,便拉着他从庭院里离开了。
申行甫目视着两人走出角门,其实本想说安顿世子住在哪儿让下人去办就好了,怎么让大帅亲自去啊,他心里感叹也就忍不住问出了口。
杨和荣在一旁顺了顺他的山羊须,嘿嘿一笑道:“申大人,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俩是未婚夫妻,世子的事大帅当然操心啦。”
申行甫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呢,世子怎么突然来中州了,原来是来找他未婚妻的啊。”
两人在一旁说笑,裴逐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角门的方向,深色的瞳孔中隐隐有暗流涌动,胸腔内有股浊气就要钻出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只要一张口就露馅。
原来季时傿那时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讲气话,她是真的想和梁齐因一起,所以自己苦口婆心的劝告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吗?裴逐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忽然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
赵嘉晏坐回案前,无奈道:“行了二位大人,背着人家说笑,改天柏舟知道了小心又要骂你们。”
申行甫脸一红,想到之前被季时傿挖讽会不会背《女戒》的事,忙不迭坐了下来,又忍不住道:“世子心思缜密,我是真佩服,要是能与这样的人同在官场,那简直……”
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梁齐因入不了仕,又讪讪闭上了嘴。
赵嘉晏将中州几年的卷宗展开,“好了,还是先商议安顿流民的事宜吧,诶,怀远,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啊。”
裴逐猝然一愣,从刚刚深陷的情绪里走出,呼出一口气,转身颔首道:“下官这便来。”
卢济宗下狱后,他过去犯的罪行还在清算当中,尚没有一个确定的处置结果,知府府邸也被抄没,但赵嘉晏等人在中州也没有别的去处,便都只好于知府府邸暂住着。
从刚才的庭院里走出后,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梁齐因便没什么顾忌地伸手去牵季时傿。她在中州与南疆之间连轴转,没法好好休息,手心都是凉的,梁齐因紧紧攥住她,轻声道:“阿傿,手好凉。”
季时傿任他拉着自己,从梁齐因掌心传来的热度源源不断地向她贴近,像个小手炉一样,季时傿问出了先前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
梁齐因语气软和,“想你了,想见你。”
季时傿脸一热,没料到他这般直白的回答。别开眼抬手蹭了蹭鼻尖,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像是羽毛一样,在她心上刮蹭了一圈,弄得她喉咙里都有些发痒。
梁齐因还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呢,阿傿,你想我吗?”
“忙呢。”季时傿眼珠转了转,瞟向天空,嘀咕道:“我哪有空。”
“好吧。”
梁齐因语气塌下去,过了会儿又黏糊地凑上来,“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
季时傿彻底被他击垮,心道:好可怜啊。像她养的小动物一般,每日都在家里翘首以盼等着她回来,好不容易盼到她了,也只敢小心翼翼地舔舔她的手掌心,又可怜又可爱。
但现在毕竟不是在侯府内,也不是嵩鹿山上,进出间都是人,两个钦差还同住在知府府邸内,便容不得他们有什么胆大放肆的行径。
季时傿压下千头万绪,想到楚王刚刚吩咐她的事,便开口道:“中州的事只怕还要再忙上几天,这些时日你便也待在卢府吧,殿下让我给你安排住处,你想住哪儿呢?”
梁齐因温声道:“我想离你近些。”
“行、行吧……”季时傿推开一间厢房的房门,磕绊道:“我那个这几天就暂住于此,一会儿让仆役在旁边再收拾个屋子出来,你就……唔……”
话还没说完,梁齐因便忽然拉过她的手臂,季时傿眼前一黑,只能听到“砰”的一声,房门在她身后合上,她还未看清眼前景象,凶狠缠绵的吻便落了下来。
季时傿抬手揽住梁齐因的脖子,在他的下唇上撕咬,唇齿相触间如两柄势均力敌的刀剑,谁都不肯后退半步。梁齐因一手枕在她脑后,怕她撞到曾经的旧伤,一手按在她腰间,掌心如炬,烧得季时傿浑身滚烫。
好半会儿才逐渐慢下来,梁齐因捧着她的脸,从她的眉心吻到嘴角,而后舔开季时傿鲜红的唇瓣,将她曾经教过的那些用到极致。
这吻如他的人一般,温柔而缠绵,长久奔波后干燥的嘴唇被他重新润上鲜艳欲滴的颜色,季时傿喉间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梁齐因眼底墨色更深,含着她的唇,哑声道:“阿傿,我真的好想你。”
他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自己会甘愿只做个不被记得的陌生人,为什么愿意忍受长久见不到她的苦痛折磨。明明才分别两个月,他就已经如同得了哮喘的病人一般,喘不过气来了。
季时傿低下头,抵在他肩膀上平复气息,贴着他脖颈的滚烫热度,被他的话说得心里又甜又软,轻声道:“对不起,刚刚在外面我说谎了,齐因,我也想你,好想好想。”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怀疑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心上人贴在耳边说想你更叫人情难自抑的事情了, 梁齐因偏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季时傿的头发,喃喃道:“阿傿, 我好像……”
话说到一半却没了声音,季时傿抬起头,疑惑道:“嗯?”
梁齐因浅浅笑了一下,放在她脑后的手下移, 揽住她的腰,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怎么办,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季时傿抿了抿有些发麻的嘴唇, 突然想到什么, 往后一仰,道:“诶, 差点忘了, 你是怎么知道殿下会有危险的?”
“是雪苍某日叼回来一只信鸽, 我看了内容,猜测应该是卢济宗写的,中州必然有大事发生他才会这么着急,思来想去应该就是楚王殿下拿到了他贪污的证据,他想下死手。”
季时傿眉心一蹙,“写给谁的?”
梁齐因摇了摇头,“不知。”
“卢济宗是在向谁求救吗?”季时傿思量道:“他在京城内还有同党?”
“不管怎样殿下也是亲王, 又与大渝公主有婚约,卢济宗剑走偏锋, 想给自己寻条后路。”
梁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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