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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3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泊岸》26-30

    第26章 破棺

    今日是停灵奠祭的最后一天, 明天就是出殡的日子。

    季时傿站在灵前,仔仔细细地擦着供桌上落下的香灰。庆国公梁弼自那日过来闹过一次后再也没有登门过,侯府也得以落得清静。季时傿每日都要招待前来吊唁的人, 大多都是父亲曾经的部下或是同僚,那些过去总是围着巴结镇北侯府的人却是一个也没见过。

    庆国公打得什么主意她自然清楚得很,无非是如今镇北侯府失势,他不想再履行曾经的婚约, 但又怕外界知道后会说他们梁家欺软怕硬,落井下石, 便想使些手段让自己主动退婚, 以免遭口舌。

    季时傿对此其实没什么想法, 庆国公出言不逊,她也绝不会任他羞辱, 退婚是迟早的事, 只是她有些犹豫, 个中缘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离开前总要跟她说两句,感慨她从此没有依靠,没有长辈倚仗,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话语间都是一副唏嘘之色。

    这些时日她过得浑浑噩噩,当务之急只知道要办好父亲的丧事,她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却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从前季时傿在父亲的庇护下,在京城内哪怕横行霸道也无需顾忌, 不会有人敢对镇北侯府指指点点, 她也不必像别家的闺阁小姐般处处被限制。

    因为父亲尽可能地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去无拘无束, 季时傿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却忘了去考虑,如果有一天父亲不在了该怎么办?

    没有人教过她。

    季时傿低着头,将桌上凝固的蜡油擦干净,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了此刻院中的宁静。

    季时傿手上动作一顿,转身向灵堂外望去,绮云神色慌张地跑过来,甚至不小心绊了一跤。

    季时傿伸手扶住她,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绮云着急道:“姑娘,外面有、有……”

    话还没说完,侯府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撞开,紧接着走进来十几个身着官服,腰佩弯刀的禁军以及刑部官员。

    季时傿神色一凝,认出为首的是禁军指挥使梁齐盛,另一个是刑部侍郎张简。

    一群人来势汹汹,季时傿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梁齐盛冷眼看过来,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抬手一挥,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身后几名禁军立刻围上来,这些人必定是冲着她来的,季时傿静默不动,不知道他们突然闯进侯府是什么意思。转而想到他们扰了父亲清静,季时傿眉间浮上戾色,沉声道:“大人这是何意?”

    梁齐盛冷笑一声,道:“季暮卖国通敌,证据确凿,我等奉命查封镇北侯府,捉拿罪臣之女季时傿归案。”

    季时傿脸色一变,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梁齐盛挑了挑眉,侧目示意身旁的张简,张简心领神会,举起圣旨,将上面的内容读了一遍,末尾道:“圣旨所言岂能有假,钦犯季时傿还不速速就擒!”

    “我爹是为国而死,何来通敌之说!”季时傿闪身避开禁军围捕,怎奈人多势众,顷刻间便已无路可退,她两只手臂皆被压制,挣扎不得。

    见状张简呵斥道:“罪臣之女胆敢拒捕,给我跪下!”

    季时傿咬了咬牙,任两边禁军压着她的肩膀也不肯将膝盖弯下半分。

    梁齐盛缓缓走至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季时傿一眼,而后猛地一扬手中弯刀,刀柄撞在季时傿的膝弯上,季时傿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双腿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旁被拦住的绮云哭喊道:“姑娘!”

    膝盖一阵巨痛,麻意爬上大腿,季时傿咬着下唇,挣扎着要站起来,身后的禁军见状,将弯刀拔出,架在她的脖子上,季时傿一动,脖颈处瞬间多了一道血痕。

    梁齐盛眼中满是蔑视,随后转过身,往灵堂正中心的棺木走去。

    季时傿艰难地抬起头,见状瞳孔骤缩,下颚抖动,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闻言梁齐盛微微转过头,侧目扫了她一眼,声音冰冷,一字一顿道:“季暮叛国通敌,致我大靖数万将士埋骨象牙山,如此千古罪人,死不足惜,曝晒百日受千刀万剐亦难赎其罪,尔等竟敢以侯爵之礼为其奠祭,来人,给我砸了这灵堂!”

    季时傿肩膀挣动,怒目而视,“梁齐盛,你敢!”

    梁齐盛冷声道:“我有何不敢,砸!”

    其余几个禁军得令后冲进灵堂,一脚将供桌踹翻,蜡烛香灰扑了一地,又有人将柱子与梁上挂着的白布扯下丢入火盆,满地狼藉,原本庄重肃穆的灵堂转眼间变得混乱不堪。

    季时傿怒吼一声,目眦欲裂,拼命地挣扎,“住手!住手!”

    梁齐盛充耳不闻,他提刀走近棺木,耳边是季时傿撕心裂肺的怒骂声,镇北侯府的护卫在他们闯进来前就皆被斩于刀下,其余仆人畏惧至极,根本不敢靠近,季时傿没有帮手,又被数人包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堂被毁。

    梁齐盛背着手,听着季时傿逐渐沙哑的嗓音,他的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快感。

    威名赫赫手握重兵的镇北侯季暮,只有唯一一个女儿,多么好的一桩婚事,世家皇族争得头破血流,怎么就偏偏被他那个六弟拿去了。

    明明都是嫡子,梁齐盛恨恨地咬了咬牙,他的母亲是白家家主的长女,比白风致那个旁系出身的贱人不知道高贵多少,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要为这对母子所有。

    梁齐盛盯着棺木上的刻纹,心里被愤恨填满,他抬起眼,望向一边。

    季时傿赤红着双目,禁军怕她挣脱开而将她摁在地上。她的脸上蹭上灰,头颅被踩在脚下,脖颈上流出的鲜血将衣领染红,这便是曾经尊贵的清平县主啊。

    梁齐盛嘴角牵起阴冷的笑容,随即猛然提刀向棺木砍去。

    季时傿剧烈挣扎起来,三四个禁军都快压不住她,她几乎颤声道:“梁齐盛,你今日敢动我爹棺椁一下,我绝不会放过你!”

    梁齐盛不禁笑出声,心里想着她怎么如此异想天开,手上动作却未有半分停滞,一刀未成,咬牙奋力又劈下数刀,巨大的黑漆棺木顿时四分五裂。

    季时傿爆发出今日最为惨烈的一声哭喊,“梁齐盛,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季暮的尸身从裂开的棺椁中滚落,重重地砸在地上。他身上穿着黑金锦缎寿衣,发髻整齐,半边脸被削去,只剩下一只胳膊,右腿的膝盖以下不翼而飞,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有好几个穿喉的伤口,死相凄惨,一身的致命伤。

    哪怕是在刑部任职已久,见过无数尸体的张简此刻也是一惊,这样的伤,生前该承受何等的痛苦。

    季时傿整个人趴在地上,她想要往前爬,指头被磨破,满地都是血,散乱的头发被眼泪黏住糊在脸上,季时傿喉咙沙哑,声声泣血,“爹、爹……”

    张简见状,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他夫人曾在庆国公府世子的生日宴上见过清平县主一面,说那是个很开朗有趣的姑娘,如今沦落到这个境地,当真叫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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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统领。”张简出声道:“圣旨上只说要我们查封镇北侯府,捉拿钦犯季时傿,至于罪臣季暮的尸体,还是等秉明陛下后再行处置吧。”

    闻言梁齐盛顿了顿,这话提醒了他,如今案件尚未彻底查清,关于镇北侯府上下陛下只说是捉拿收监,并没有允许他可以私自任意处置。

    回过神后,梁齐盛将弯刀收回腰侧,他转身往季时傿的方向走去,抬了抬手,“带走。”

    两个禁军压制住她,提着季时傿的胳膊将她抬起来。

    季时傿满脸是泪,她奋力挣扎,看向梁齐盛的目光里如同淬了毒。

    众人本欲退去,先前一直被拦在角落的婢女见机却突然冲了过来,她手上拿着一个烛台,大力往提着季时傿的禁军头上砸去。

    季时傿余光瞥见,一颗心提起来,她本想喊住她,谁知一旁的梁齐盛忽然拔刀出鞘,刀光一闪,拦腰斩了过去,血花飞溅,皮肉与骨骼被撞开,烛台“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绮云……”

    季时傿双目怔大,呼吸一滞,滚烫的鲜血溅在她脸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喉咙里如同被堵住,只能艰难地发出两个音节。

    绮云嘴唇翕张,像是要说些什么,然而她一开口,便有大片鲜血从她口中涌出,她甚至来不及尖叫,便重重地向后倒去。

    这样的场景实在过于恐怖,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劈成了两半。季时傿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大脑一片空白,耳鸣阵阵,手脚发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梁齐盛提着刀,刀刃上的鲜血往下坠落,他走向前,身后跟着一串血珠,梁齐盛缓缓掀起眼皮,笑得又邪气又残忍,轻声道:“县主,您要是再挣扎,死的可就不止这一个丫头了。”

    第27章 披风

    戚宅后院, 守门的护卫打了个哈欠,伸手拍开飞到眼前的蚊虫。另一个偏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嘀嘀咕咕道:“我们还要在这儿守几日?”

    “不知道, 老爷只说不准二公子踏出房门半步,但没说要关他到什么时候。”

    “我快要睡着了。”

    “哎,再熬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到时候就能换班了。”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 各自倚在门边,强撑着眼皮。

    漆黑寂静的屋内, 戚相野并没有就寝, 他站在门边, 听到护卫的交谈声,若有所思, 转身往里间走去。

    小几上有一盏油灯, 方便起夜的时候照明, 此刻正微微地燃烧着。空无一人的床榻上纱幔低垂,戚相野端起油灯,悄无声息地往床边走去,他略微犹豫一瞬,然后猛地抬手将油灯扔在床榻上,灯油洒出,被褥与床帘皆被浸湿, 随即火舌卷过,顷刻间房间的一角便烧了起来。

    黑烟透过门窗飘出去, 外面两个守门的护卫听到动静后暗道不好, 顾不得其他, 一个推开紧闭的房门冲进去, 另一个边往院外跑便大喊道:“着火了,来人啊!”

    戚相野一直躲在门后,进门的护卫以为他早就睡着,径直往起火的床榻跑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戚相野,房门大开,他趁机跑了出去。

    救火的人已经赶到,喊人的喊人,提水的提水,整个院子里混乱不堪,秩序失调,来来往往都是人,大家都以为戚相野还困在房内,根本没有人想到他早就逃出去了。

    戚相野不敢耽搁,他避开众人,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跑,大门处有守卫,但厨房后有一个方便菜农每日来送菜的小门。那处很少有其他人靠近,戚相野钻进厨房,果真见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刚要把门栓打开,身后就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你要是想整个戚家都为你陪葬的话,你就出去吧。”

    戚相野搭在门栓上的手一抖,他慌张地转过头,见他的父亲戚方禹正站在不远处,冷眼看向他。

    他讪笑一声,“爹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出去透口气。”

    戚方禹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戚相野知道这下是糊弄不过去了,他脸上有些不满,道:“是,我就是想去侯府,我从嵩鹿山上下来原本就是想去给季叔磕个头,你让人半路把我抓回来,关了我这么多天,你到底想怎样!”

    戚方禹道:“季暮通敌,季时傿已经下狱了。”

    “什、什么?”戚相野神情呆滞,一瞬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去推后门,嘴里急道:“不行,我得去救她。”

    “站住!”戚方禹喊住他,“如今满京上下,无不对镇北侯府唯恐避之不及,你还要上赶着去送死吗?”

    戚相野吼道:“季叔不可能通敌,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戚方禹厉声道:“此乃圣旨所言!”

    “不可能,我去求陛下彻查此……”

    戚方禹打断他,沉声道:“昨日为镇北侯求情的几名官员已经被赐死了。”

    戚相野脚下顿住,嘴张了张。

    “侯府被抄,季氏近百余人被捕入狱,哪怕他们仅为旁支,季暮麾下仅存的嫡系副将何贤亦被怀疑通敌,你知道这两天死了多少人吗?”戚方禹一字一顿道:“你想去求陛下可以,只是你要明白,今夜你一旦开了这扇门,戚氏也将不复存在。”

    “为什么……”戚相野松开手,茫然地立在原地,他摇了摇头,哽咽道:“可是季叔不可能通敌的,时傿也没有做错什么……”

    “因为陛下要他们季氏亡。”

    戚相野一时愣住,他听不懂。

    戚方禹见状叹了一声气,语气缓和下来,低声道:“相野,许多事情并非你看到的那样非黑即白,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季暮通敌叛国之罪证据确凿,季氏气数已尽,陛下正在气头上,爹不想你做傻事。”

    “可是我不想坐视不管,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戚相野抿了抿唇,眼前浮上一层水汽,他哭喊道:“难道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听到这儿,戚方禹静默不语。

    戚相野看出他的犹豫,继而冲上前,期待地看向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爹,还有办法、还有办法的是不是?”

    戚方禹目光低垂,轻声道:“爹不知道。”

    先帝在位仅十一年,驾崩前成元帝未及弱冠,孤儿寡母,前有虎狼后有豺豹,贵妃兄长携重兵逼宫,意欲拥立贵妃之子继位,当时还不是镇北侯的季暮也才二十余岁,仅带着四千守陵兵杀进皇宫,直取贵妃与其兄长首级,叛军随即倒戈,成元帝才得以坐稳皇位。

    成元帝践祚之初,东海倭患不断,是季暮带兵平定此乱;成元六年,西北鞑靼民族多次骚扰边陲城镇,也是季暮率岐州驻军前去支援。

    此战后他得封镇北侯,十几年来一直带兵驻守边关,他一手建立起后来令外族闻风丧胆的西北驻军,成为整个大靖最为严固的一道防线。

    季家三代五将,是战功累出来的名门,世人尊敬爱戴,都言只要季氏在,山河便得以安定。

    可是季家实在是被捧得太高了,好像没了季家,大靖江山就要倒了一般。只要季暮在一日,就永远会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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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元帝是靠着季暮才坐上皇位的。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会容许这样的存在,季暮必死,且要身败名裂地死。

    戚方禹曾是太子伴读,他对成元帝的性格有些许了解,他猜测成元帝是不会将季家逼入绝境的,他害怕剩下的赤羽军以及季暮旧部会反扑,一定会给自己、也给季家留条后路。

    单只看这个契机会何时发生了。

    戚方禹回过神来,拍了拍戚相野的肩膀,轻声道:“听爹的话,回去吧,此事你不要插手。”

    戚相野并未像之前一样一股脑的只想往外跑,他垂着脑袋,嗫嚅道:“可……”

    “听话,回去吧。”戚方禹顿了顿,道:“爹会尽力。”

    ————

    季时傿被关入天牢后,梁齐盛与张简奉旨查封镇北侯府,一切金银财物都将充入国库,然而令张简没想到的是,从外面看上去威严肃穆的镇北侯府,里面其实可以称得上是朴素。

    院内并不似其他高官府邸一般有亭台楼阁,出入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仆,只有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是贴身伺候季时傿的,不过也被梁齐盛杀了。侯府刚出事不久,下人们躲的躲,跑的跑,剩下的都已被斩于刀下,毕竟主子不能随意处置,这些下人们的命却不会有人在乎。

    走进季暮的卧室与书房,则更为简朴,甚至连一件多余的摆件都没有,纵掘地三尺也空空如也,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季暮本人所著的几本兵书了。

    堂堂一品侯爵,勋贵之家,过得还不如小县城里的员外,说是来查封,张简带人找了一圈,却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查的。

    梁齐盛则带人去了另一间院子,乃季时傿所住的地方。看上去比季暮的卧室要精致几分,但也没好到哪儿去,与一般世家小姐的闺房截然不同,既无熏香也无针线,床榻边甚至还挂了一张十来斤重的长弓。

    梁齐盛百无聊赖地看了看,见没什么特别之处便准备离开,离出门前却忽然在梳妆台下发现了一个铁皮箱子。

    他登时起了兴致,弯腰将箱子拖出来,上面上了锁,梁齐盛毫不犹豫提刀将其砍断,他抬起脚尖,将盖子踢开,凝神一看,入眼的是一只画着狐狸的断线风筝。

    梁齐盛伸手将风筝拿出后扔到一边,力气有些大,以至于上面的竹丝断成几截,他并不在意,因为在箱子里他看到了一个另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一件湖蓝色的云纹织锦披风。

    梁齐盛一愣,他缓缓将披风从箱子里拿出来,眼睛紧紧地盯在上面,像是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

    难怪过去几个月他再也没有见那个孽种穿过这件披风,原来在这啊。梁齐盛冷笑一声,指尖摩擦着披风的布料,多好的一桩婚事啊,两情相悦,当真叫人艳羡。

    只不过他那好弟弟命不久矣,季时傿也再无翻身的机会,到了阴曹地府,两人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

    “啧。”

    梁齐盛站起身,心情颇好,他甚至大发慈悲地没有将那件碍眼的披风丢进火盆里,并打算今天回一趟国公府,好好关心关心六弟还剩下几口气。

    带着这样的想法,梁齐盛很早就回了庆国公府,他先是去换了一身便服,然后才准备往梁齐因的院子走去,谁知半路上便被人喊住,梁齐盛脚下一顿,见月牙站在廊下,朝他做了个口型。

    他犹豫了一瞬,随即紧跟上去,月牙避开庭院里穿行的仆人,带他来到一处假山后。

    梁齐盛嘴角含笑道:“怎么了?”

    月牙像四周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道:“六公子醒了。”

    梁齐盛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嘴角一抽,眉眼间满是浮躁,不悦道:“徐正则不是说他根本挺不过洗髓吗!?”

    月牙受惊地后退一步,“奴婢不知道,也是今天早上刚传出来的消息,现在六公子的院子不准任何人进出,奴婢根本没法进去查探。”

    梁齐盛狐疑道:“你不是白风致的贴身婢女吗,连你都不肯进去?”

    “是……”月牙咬了咬下唇,紧张地抓了抓他的袖子,泫然欲泣,看上去楚楚可怜,“而且白舅爷还将六公子中毒的事上报给京兆尹了,大公子,我害怕,是不是他们发现什么了。”

    京兆尹的李大人最是公正不过,且不畏权贵,这件事情要是追究起来,难保不会查到他们头上。

    梁齐盛闭了闭眼,鼻腔里泄出一团浊气,他几乎压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耳边月牙还在小声嘤咛,梁齐盛烦躁地紧了紧拳头,再睁眼时笑得有些邪气。

    “不怕,有我呢。”

    他伸出手,作势要将月牙搂进怀里安慰,月牙红了红脸,刚要挨过去,忽然便被梁齐盛一把推下石阶。

    身后是一片假山石,月牙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梁齐盛,随后在他漠然的目光中从台阶上翻落,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石头上。

    死了。

    第28章 探视

    八月十三的晌午, 有仆人在后花园的假山后发现了已经僵硬的月牙,尸体后脑勺有一个碗口大小的伤,旁边石块上的凸起处也有大片血迹, 应是失足摔倒,头磕在石头上失血过多死的。

    第二天,庆国公府的五姨娘,也就是五公子的生母王氏被人发现自缢于卧房, 在她的袖子里还发现了一封绝笔信,信上巨细无遗地阐述了她是如何嫉妒嫡子受到宠爱, 怕自己的孩子总是被他压一头, 再也翻不了身, 一时鬼迷心窍,才在梁齐因的饮食里下了毒。

    另外还如实交代了她以月牙家人的性命为要挟, 要求她协助自己毒害世子一事。月牙在前一天就摔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报应, 五姨娘因此受了惊吓,又心虚又害怕,才自缢身亡。

    至于毒是从哪里来的,她也承认是从禄廷街的一个南疆商贩那儿买来的,可等京兆尹的人赶到时,那个商铺早已人去楼空,此案的真凶王氏也已畏罪自杀, 查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白既明得知真相后气得几天没睡好,这结果当真是不痛不痒的, 叫王氏与月牙死得太痛快, 应该让她们也服下相同的毒药, 叫她们尝尝内府灼烧之痛的滋味。

    事情结案之后, 白既明也依旧不依不饶的,坚持要给梁齐因讨个说法,这事闹到梁老太君那里,老人家下令将王氏与月牙的尸身丢进城外的乱葬岗受野狗啃食,并将五公子迁居于他处,再不可回府,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陶叁在厨房里煎完了药,一刻也不敢耽搁,他急匆匆地回到院子里,推开门看见梁齐因还坐在屋内,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两日前的晚上公子醒来后,就闹着要出去,但纵然解了毒,身体还是极为虚弱的,根本不能下床。

    陶叁怕他不顾及身体,会硬撑着跑出去,因此除了煎药时刻都在外面看着他,害怕再有下毒的事情发生,所以陶叁向来都是亲力亲为,不会假借于他人之手。

    “公子,喝药了。”

    屋内没有点灯,门窗紧闭,因而有些昏暗。

    梁齐因并未束发,一个人坐在床边,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他只穿着一件中衣,长发散在肩后,有几缕垂在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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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挡住了他的神情。

    听到陶叁的声音后,他微微抬起头,有些迟钝地挪了挪身体,裤腿往上提了几分,露出一双苍白的脚踝,上面还有两道又细又长的伤口,是洗髓时留下的。

    陶叁扶着他走到桌前,看着梁齐因艰难地拿起勺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不上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万幸中的不幸。梁齐因在非常人可忍受的洗髓中活了下来,但他从此以后不能再习武,眼睛也看不见了,尽管徐正则尝试了各种方法去医治,梁齐因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东西,他的身体回不到过去,前程也是。

    白家家主白慎也只在梁齐因醒来的第一天来过一次,得知他的眼睛再也不会好了之后便甩袖离开了国公府,不止是他,许多过去围着梁齐因转的人也都没有再出现过,人都是这样,没在他落魄之时踩上一脚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梁齐因没什么想法,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料到,所有的关注与偏爱都是在他作为国公府世子,且前途无量的基础上建立的,一旦这样的前提条件不复存在,他所拥有的一切也将随之消退,毕竟梁弼有好几个儿子,谁会将筹码孤注一掷地全部押在他身上。

    梁齐因低着头,沉默着喝完了药,他静静地坐在旁边,视线里只有几团虚影。

    陶叁收好碗,刚要转过身,听到他轻声道:“陶叁,今日是不是秋试最后一天了。”

    陶叁身形一顿,眼角酸涩,“是,今日是八月十五。”

    梁齐因笑了笑,“中秋节啊。”

    陶叁别过头,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公子因为中毒错过了秋试,以后也可能走不了科举路了,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却只有白舅爷过来看过他。要是他闹一下哪怕只表现出一点怨恨,陶叁看着心里还好受些,就怕他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说。

    “是啊。”陶叁缓过来,笑嘻嘻道:“公子还记得不,小时候我们会找来梯子,然后爬到墙上去看月亮。”

    “嗯。”梁齐因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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