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未见她喊过一声,现在却喃喃着说怕疼,梁齐因心蓦地软下来,用他平生最温柔的语气道:“你乖,不要怕,不疼。”
近乎诱哄的语气,这般对话本不该发生在他们二人之间,气氛变得奇怪而又契合,季时傿方才还很抵触的情绪消散,她顺从地交出自己的手臂。
说话声近在耳边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季时傿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艘起伏不定的小船上,海水拍在甲板上,她如坠冰窖,冷得四肢麻木,想要逃离又攒不起爬起的力气。
阳光就是这个时候照过来的,萦绕在小船上空的阴霾被驱散,风波骤停,暖意拂过她的四肢百骸,寒冷溃不成军。
季时傿在襁褓时便失去母亲,她虽幸运得以被太后观拂,但宫中的日子算不上好过,众人尊敬她,畏惧她,但并不亲近她。后来虽然回到侯府,但季暮常年在外,她亦无祖父母或是兄弟姐妹,认识她的人哪怕是熟识的戚相野跟她也是互损的状态,从未有人如此轻声细语,小心翼翼地同她说话。
而此刻,这个将她从险境中拖出来的人,恰如其分地满足了她这一个藏了许久的期盼,让季时傿忍不住地释放了一些孩子气。
没有被拒绝,亦没有被斥责,只有百依百顺的语气,说着如同哄小孩一般的软话。
山洞里的火苗“噼里啪啦”地响着,梁齐因低下头,季时傿枕在他膝上,她伤得不轻,梁齐因记得她很爱漂亮,扎发的丝绦颜色图案从来不重样,她会在下了学后戴上耳坠,珠色剔透,像她的眼睛一样。
而此刻她头发乱了,耳坠也在混乱中掉了一颗,耳垂红红的,伤口处像是发了炎。
梁齐因想,她可能好一阵儿戴不了坠子了。
这一夜就这么安静又平淡地过去,梁齐因动了动被季时傿枕得发麻的双腿。要说漫长,可他看着季时傿熟睡的脸庞却觉得看不够似的,要说短暂,却是他们从认识到现在相处过的最长的一段时间。
下了一夜的雨在熹微前便停了,外面的天空被洗得发亮,山间雾蒙蒙的,隐隐可见朝阳升起,光芒若熔金般一泻千里。
梁齐因微微弯下腰,手背贴上季时傿的额头,确认她已经退烧后放下心,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扶着膝盖站起。
篝火已经熄了,梁齐因捡起前夜自己留下的弯刀,他走出山洞,但并未走远,隐蔽在不远处的树间,直到禁卫军搜寻到这里,确认季时傿被发现并被妥当地安置后,他才从树后走出,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另一条路返回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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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的女儿为了救五皇子而受伤一事很快传开,在季时傿醒了之后成元帝大大奖赏了她,并授予了她清平县主的封号,季时傿一时间风光无限。
梁齐因赶在禁卫军前回到营地,有陶叁给自己打掩护,不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谁知他刚换掉沾血的衣袍,戚拾菁便掀开了他的营帐。
“齐因,你昨夜去哪了?”
梁齐因一怔,未曾想到戚拾菁会直奔主题,他本欲辩解却被打断,“小野回来时你就站在我身边,你突然不见,我不可能察觉不到。”
梁齐因抿了抿唇,实话实说道:“我去了猎场。”
戚拾菁点破他,“季小姐其实是你救的?”
梁齐因尚未来得及回答又听得他道:“今日清晨禁卫军在巍炀坡下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她,在场并未看见其他人,也未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但是我不信。”
梁齐因嘴唇翕张:“是真的。”
“那你的伤是哪来的?”戚拾菁一把抓过他的手臂,掀开长袖,里面赫然是几道长长的伤口,乃利爪所伤。
梁齐因皱了皱眉,疼得嘴唇发白,但他依旧一言不发。
戚拾菁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见状语气缓和下来,又无奈又歉疚道:“齐因,你傻吗,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事实呢。”
梁齐因收回手,将袖子放下,他按着伤口,摇了摇头,“今日禁卫军若是看到我与她同在山洞中/共处一夜,她的名声就完了,没有人会关心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不能害她。”
“可她是你未婚……”
梁齐因猝然打断他,“那也不行。”
戚拾菁一顿,欲言又止道:“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告诉她,救她的人是你,你为她受了伤你……”
“不要。”
梁齐因低声道,他脸色苍白,近乎破碎般的神情,“我不想用这些去束缚捆绑她。”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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