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军报往来信笺就有厚厚一沓。卫姌也见识了桓启处置公务时的雷厉风行。
这一日桓启去了最近的大营,直到傍晚才回。卫姌伏案一日,正从书房出来,在门前两人撞上。桓启带着她回去用饭,他想着事,眉心紧促,吃饭的时候也没说话,直到吃完了,才问道:“累不累”
卫姌轻轻摇头,道:“还好,原来调兵竟如此麻烦,粮草消耗也惊人。”
桓启道:“这算得什么,至少还在自己的地盘上,等到了北边还更麻烦。”
见卫姌看过来,一双眼葡萄似的明亮水润,听得认真,桓启心头欢喜,便说了些行军的趣事给她听。
卫姌将今日遇到两样军需没按时抵达提出来。
桓启闻言哼了一声道:“这几样你不用管,当差管事的都是桓熙的人。”
卫姌立刻就明白了,暗道:都是桓温这次出兵重用桓启,只给世子安排运输物资的差事。明眼人一瞧就知孰重孰轻,但世子桓熙的母亲是南康长公主,桓温就算有意要换世子,也不能立刻就办。他的打算这一趟北伐让桓启接手军中,增添战功,如此稳固地位,回来就可以慢慢再想更换世子之事。
桓熙一系的人也知道这点,调兵大事不敢阻挠,但在小事上拖延磨蹭却不少。
桓启让人叫了何翰之过来,低声吩咐几句。
何翰之脚下生风地走了,卫姌十分好奇。
桓启回过头来,笑着道:“想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卫姌点头。
“也没什么,就是去把那两个拖延不肯办事的拉出来打几鞭子。”
卫姌大吃一惊,“他们可都是刺史府的属官。”
桓启冷笑道:“不过是几个不识大局酒囊饭袋的东西,以为误了一些弓箭甲胄没什么关系,伤的是军心,只是鞭打两个,敲打其他私心重的已经是给足桓熙面子,不然杀两个祭旗更涨士气。”
他脱口而出,突然想着提杀人不太妥当,再一看卫姌神色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受惊,他抹了摸下巴道:“胆子不小,没觉得害怕”
卫姌险些翻了个白眼。
到了第二日她才知道桓启说的打几鞭子,是将人打了个半死,何翰之看着侍卫打,还一面将两人贪墨的银钱数量大声嚷出来。荆州城内议论纷纷,无人敢说桓启不是。桓熙在家中发了好一通火,对外仍是佯装无事。
桓启则忙于公务,去营中住了几日。
这一天他带着侍卫匆匆回到家中,径直来到卫姌院中,风尘仆仆,面色沉肃。他盯着卫姌看了片刻,叫仆从婢女赶紧去收拾行礼。
石竹和空青没有二话就内屋去。桓启高声道:“行装从简,只带几身衣裳就行。”
卫姌见他一身武士服,还穿着轻甲,问道:“这是要去哪”
桓启凑近过来,一把拉起她,道:“留你在这儿我心不定,就只能带着一起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6章 二四五章 临别
听话里的意思, 竟是出兵时要将她一起带去,卫姌瞠目结舌,忙不迭摇头, “我不去。”
自家之事自家知, 若让她写写画画做些文书还成,跟着万军之中行动, 那是老寿星吃□□——活得不耐烦了。
桓启见她小脸儿都白了,朗朗笑出声,道:“怕什么,有我在, 谁敢动你。”
卫姌挣了几下都没挣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两军厮杀谁还看管得过来,你有三头六臂”
桓启惫懒笑道:“若是打不过,那就生死一处,生同衾,死同穴,也和我心意, 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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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含着调笑, 卫姌这才想到桓温治兵甚严,北伐又是桓家和朝廷头等大事,绝不会让女人待在营中。她眨了眨眼, 哼了一声,根本不去接他话茬。
桓启又逗了她两句,见她不上当, 这才正色道:“这些日子几次落了桓熙的面, 跟着他的人被打怕了, 这个仇肯定是结下来了。桓熙志大才疏, 不足为虑,不过打了小的牵出老的,对南康老妇不可不防。”
卫姌几次听他直呼桓熙的名字,对南康长公主更是没有好话,知道两方实则已是水火不容,只是有桓温在,对外还装出兄弟和睦的样子。她心突地一跳,道:“与你争斗,莫非她还要算到我头上来”
桓启抚了抚她的脸庞,呵呵笑道:“现在谁不知道我对你这个兄弟最是爱护。”
前次刺史府酒宴他半路离开,为卫姌与桓歆起冲突之事到底还是漏了些风声出去,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且桓启从江州到建康再到荆州,身边一直带着卫姌,他这个年纪却未娶妻,与司马翁主的亲事告吹,也不由外面的人诸多猜想。这里面还有南康长公主推波助澜之功。
桓启听说之后丝毫不在意,只是留下卫姌他心里始终放不下。
卫姌瞥他一眼,“我回江夏就是。”
桓启在她下巴一抬,视线笔直地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又将人抱进怀里,重重搂住,低头在她头上亲了亲。
这时两个婢女从内屋出来,看见这场景顿时都羞红了脸。
桓启放开卫姌,让两婢把理好的行礼拿出来,他粗略翻看,又将几样日用之物剔除,让人进来取了包袱就走。转过脸来对卫姌解释了一句,“这些到了地再添也是一样。”
“到底去哪里”卫姌纳闷。
桓启拉着她出门,空青与石竹快步追上来。桓启回头淡淡道:“你们不必跟着,好好看住院子。”
到了门外,侍卫林立,身上都着甲,后面还有辎重马车,看着就是将要远行。卫姌倒抽一口气,刚才还觉得桓启玩笑话,没想到真要带着她随军一起走。
桓启看着她登上马车,道:“先去漳口把你安置下来,别怕,那里很安全。”
门前阵列全是桓启亲兵,忠心耿耿,见桓启与卫姌说话,也没人敢拿眼去瞧。等桓启将马车厢门掩上,转身到了前面。亲兵牵了匹高头大马过来,他翻身上马,喝令一声,立刻起行。
卫姌坐在马车里,要配合行军速度,这辆马车轻便狭小,只能容下一个人,虽然事先铺设了软垫,跟着行进时仍是颠簸摇晃。卫姌坐了一阵就觉得有些晕,换了姿势躺下。
桓启带着亲兵到了城外大营,歇了一夜,第二日就带兵开拔。
一路卫姌很少下马车,扎营之时才下来歇息。马不停蹄行了三天的路,她脚便有些肿,何翰之晚上弄来些热水,卫姌稍作擦洗,剩下一盆热水拿来泡脚。正感觉舒爽舒了口气。门帘一掀,桓启从外面进来。
他刚才在营中巡查了一圈,对军纪还算满意,一进帐中,他解开衣甲,往旁一扔,亲兵接住,正要放到里面,却见帐帘后的卫姌,亲兵一怔。
桓启看过去,骤然变了脸色,喝道:“看什么,快滚出去。”
亲兵立刻低了头,将衣甲放下,便赶紧离开营帐。
桓启大步走进内间,见卫姌衣服下摆掀开,双脚踩在盆里,清澈的水下可以看见一双白嫩的脚,足踝纤细,骨肉停匀。
他浓黑的眉头皱起,低头盯着看了两眼。
卫姌只觉得他目光有些刺人,赶紧抬起脚,伸手去拿一旁放着的帕子。
桓启忽然蹲下身,他腰间长剑还未卸下,在地上敲出一声脆响,他并未理会,大手一伸,抢先将帕子拿到手里,然后一手拉住了卫姌的脚,为她擦拭。
卫姌羞得满脸通红,“给我,我自己来。”
桓启方才动作全未思考,一时被迷惑了似的,这时才觉得不像样。他一向霸道威严,何时做过这种事,要放下时,心下又不舍。他指腹粗粝,摸着她柔腻肌肤,不自觉地揉了揉。
卫姌脸上红的简直要滴血似的,见他低头就盯着自己的脚看,脚踝敏感,被他手掌罩着,那种感觉极陌生。她顾不上擦干,就要缩脚。
桓启握紧了些,用帕子给她擦干,手指在她小腿上摩挲两下,然后才放开。
卫姌赶紧躲一边去穿袜。
桓启重重吐了口气,转身去了外面,把何翰之叫来训了一顿,说卫姌在里头梳洗的时候,让他在外面看着。何翰之满口答应。
这夜经过这件事后卫姌还有些担忧,晚上睡时惴惴不安。但桓启出去一趟回来照常简单梳洗,吃了几口干粮肉铺,拿出一张牛皮图纸看起来,并没有其他举动。
过了许久,卫姌渐渐犯困,转身背对灯火,很快睡了过去。
桓启抬头朝她背影看了一眼,把灯拿得远一些,看着图纸思索许久,这才熄灯睡觉。
又行路两日,来到漳口,大军扎营在县外,桓启带着人把卫姌送入县城,另还有两个幕僚文书。县城里倒还安宁,此处与北秦相邻,百姓对行军兵不陌生,气氛略有些紧张,却并不慌乱。
桓启将卫姌安置在县南一处宅子,留下侍卫十人,又嘱咐许多话,临走时心里怎么都过不得,趁着旁人不在,低头对着卫姌狠狠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第247章 二四六章 出兵
他动作又猛又快, 卫姌双手拦在胸前,抵住他坚实的胸前,手臂被他身上甲片磨得生疼, 也没能阻得了他, 她抬脚对准他足尖狠狠跺去。
桓启被踩痛,闷哼一声, 稍稍退了半步,见她唇嫣红,双眸之中含着簇怒焰,冷冷看过来。
桓启才尝着点甜头, 也没得寸进尺,低笑道:“行了,我这就走了,你看紧门户,若有什么事手边的人不够就找县衙。”说完又盯着她看了两眼,这才带着人飞骑离去。
漳口靠近北面秦地,大军集结之后, 此处位于长江以北, 自是安全无虞。桓启去往军营路上暗暗思量,倒也不是没想过将卫姌送回江夏,但现在卫申仍在气头上, 桓启不免担心自己带兵北上之后,卫申立刻就将卫姌另许了人家。除此之外,还有一桩更要紧的, 桓启对卫姌的态度始终有些捉摸不透。思索良久, 最后还是把人放在漳口才安心些。
留下十个侍卫早就得了桓启吩咐, 为首一人名叫杨昀, 早已将院子内外全检查过,此处宅子不大,留着仆役八人,此刻全静静站在院中等候差遣,刚才看见桓启带兵前来,仆役只知道伺候的人来头不小,卫姌点了其中一个看着秀气的婢女,问了几句情况,便让其他仆役各司其职。
她一个人来到院中,在高大平仲树下发了一会儿呆。别看桓启现在好像没有从前那般态度强硬,但对她的看管和安排丝毫不见放松。卫姌抬眼看着树梢才发的鲜嫩绿意,叹息一声,在江陵庄子司马引萱曾劝她看开些,若这次北伐建功,回来之后桓家又将更进一步,桓启执意这门亲事,卫申也难以回绝。卫姌想着过往几次闹翻脸,桓启都是油盐不进手段还越发强硬,着实让人怅惘头疼。
想了许久,卫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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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想出个好出路来,只好暂时压下重重心事,先在漳口安置下来。
桓启留在营中整军待发,等待桓温带主力前来。同时沿河水军屯驻。桓温在两个月前已经书信告知徐,豫二州备军相助。桓启这日正操练兵士,一身大汗回到营中,往榻上一坐,亲兵奉上新送来的公务战报,他打开匆匆看了几封,忽然眉头就拧了起来。
这时何翰之带着幕僚常楷与两个军中将领进营帐中来。常楷是桓启两年前攻打山桑时留下性命,后来见他有几分干才,又了解北地,这次便随军带着来,另外两个将领都是在桓温手上提拔,都是三十不到的年纪,在军中根基不深,一心跟着桓启建业立功。
几人坐定之后,常楷先开口问道:“主公何事烦扰”
他早已认桓启为主,因此口称主公,两个将领跟随桓家多年,在军中仍称呼桓启为将军,私下或可叫声郎君。
桓启将一封战报交给何翰之,让他传给座下几人看。
几人看完,其中一个将领道:“大司马早就定下兵分两路进发,又让徐,豫二州襄助,没想到徐州也要出兵,这是好事,如此水路,襄阳,京口三军齐发,北秦危矣。”
另一个则想的多一些,“徐州护卫京畿,何时多出这样一支兵力”
桓启将另一封军报给众人看,几人这才明白,原来竟是谢家私下练兵,藏在兖州广陵,广陵与京口相邻,若从京口出兵,便可算徐州。常楷看了几眼,与前一份战报结合起来,就知道这背后是谢阀的意思,他所考虑的不仅是兵事,还有其他更多,思考片刻,他道:“谢家欲分一杯羹。”
两个将领也不是蠢人,略一点拨立刻就明白了。
桓温为征讨大都督,独掌军权,只有徐,兖,豫三州拱卫建康,兵力不能调动。如今谢阀竟要发兵相助,用意自然是怕桓家北伐建功,独揽朝政,从此再无掣肘,这便是常楷刚才所说的分一杯羹。
几人都看着主位上的桓启。
常楷道:“谢家之兵从京口出,应该是要夺洛阳与许昌。”
桓启手指在案几上点了两下,面无表情,道:“符健已败慕容氏,攻占邺城,博陵等地,多徐州兵力,秦军也必须分兵,这是好事。”
几人闻言都点头,苻健这些年并吞多地,先后败了慕容,姚氏兄弟,几乎快要一统北方,俨然已有雄主之相。这也是朝廷忌惮桓家,却也不得不同意北伐之请的原因。若再等几年苻家安定北方,积累兵力,必然会有南进吞并天下的想法。苻健雄才大略,子嗣数量众多,太子苻升勇猛过人,自幼独眼,有力敌千钧之勇,其他子侄出色的也有不少。朝廷中有远识之人对苻家早有忌惮。
桓启方才心念电转,已权衡过利弊,道:“既谢家想来助一臂之力,就成全他们。”
他有了定议,又吩咐了一些军中之事,两个将领领命而去。常楷留了下来,低声道:“谢家出兵,对北伐有益,但主公也不可不防,新帝登基才多久,竟早早藏了这支兵,其用意,或许并非只为了应对北边。”
桓启道:“北伐在即,其他皆可暂抛,等日后再计。”
常楷立刻就懂了,又问:“谢阀既要出兵,何人为将。”
“谢宣。”
常楷摸了摸下巴短短的胡须,道:“芝兰玉树的名声倒是听说过,也不知带兵又如何。”
桓启道:“还有刘道坚。”
常楷虽然并非士族出身,但对朝中年轻一代展露头角的人物都有所了解,点头道:“彭城刘氏的刘道坚,听说有将帅之才,谢家倒是准备充分。”
他又与桓启讨论几句,这才从营帐离开,出来就找了个机会问何翰之,“主公与谢家可有旧怨”
何翰之摇头。
常楷惊异,“没有”
何翰之道:“是不知。”
常楷面色复杂瞅他一眼,道:“听主公口气,此次出兵必要收复旧都洛阳,就怕谢家也是这般打算,两虎相争,还有外敌当前,难啊。”说着他又叹一声,踱步离去。
桓启将战报全部看完,放到一旁,将舆图打开,凝目思索许久。三路齐发,北秦应战必要分兵,胜算大增。但旧都洛阳是此次出兵关键所在,于私,他必须收复失地,让父亲桓温兑现桓卫联姻的承诺,于公,这样的功业到了眼前,他全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正肆意生长。
这一战,他必须速战速决,抢入洛阳,绝不能让谢宣和刘道坚占领先机。
……
刘道坚一张赤紫面容,抬头望了眼天色,一夹马腹往前直奔,一路来到行军队伍最前方,道:“子渊,后面行列已有些乱,该停下休整了。”
谢宣按住辔绳,回头张望一眼,道:“走两里地再歇。”
如此又走了两里地在一片林外平地休憩,刘道坚身着甲胄跳下马来,他生得魁梧高大,手臂粗壮,看着就悍勇无敌,谢宣却面白俊逸,有名门公子之风。刘道坚喝了口水,与他闲聊道:“此次出兵,你婚事又往后推,就不怕泰山羊氏不满”
谢宣面色淡淡道:“桓氏提前出兵,既然让徐兖二州相助,我们又怎能坐视不理,婚事不急。”
刘道坚摸了下鼻子道:“咱俩一同练兵,已算得是好兄弟,说句实话,你从建康回来消沉的样子实在吓人,如今能打起精神,这一趟无论前头如何凶险,我都陪你去闯一闯。若能收复洛阳,你我定将名满天下,不,名垂千古。”
谢宣露出一丝笑意,很快又敛起。
刘道坚瞥他一眼道:“你在建康到底遇着何事,竟连性子都变了,全无少年意气,倒是有些老气沉沉的。莫非谁让你吃了亏,不过你是谢家子弟,谁敢欺你”
谢宣被他提起旧事,心中仍有一丝极其细微却又不容忽视的隐痛划过。只是他很快把这种痛掩藏在心底,连同那个绝情的女郎一起,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脸色冷肃,望着绵延如长龙的行军队伍,拍了刘道坚肩膀一下,道:“符健重病,不能亲自带兵,太子符升肯定会领一军,另两路极有可能交给大将邓卉与黄眉,若他们不傻,三路的重点会在桓温与桓启两路,我们这里兵力应该最少。若是得胜,可取道许昌入洛阳,占的先机。”
刘道坚听得不住点头,又嘿嘿笑了一声道:“桓氏得胜,自是想要多占权,若是让我们抢先收复洛阳,以这不世之功,压过桓氏一头。你谢家可以与桓家分庭抗礼,你在家中地位也将大为不同。”
谢宣并没有否认他所说的,道:“休息也够了,立刻赶路吧,早日抵达京口。”
刘道坚想了想,劝道:“咱们练兵时日尚短,战力不如桓家,这一路需以战养兵,我看你似乎有些急躁,这可是大忌。”
谢宣沉吟片刻道:“到了京口再休整,你说得我明白,只是这次与我关系重大,我必须尽全力一搏。”
刘道坚道:“子渊,与桓家相争日子还长着呢,你可千万别急躁。”
谢宣目光幽深,看了他一眼道:“日后是长,但这次我不能输。”
刘道坚还要再问,谢宣已转身让兵士去传令全军起拔,他只能把疑问憋回肚中,暗道古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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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刚才说话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私仇。可据他所知,桓谢两家面上还维持着一团和气呢。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很抱歉,我研究东晋地理和几次北伐路线去了,为了这个简直掉头发。我尽力了,但地理是我的盲点,研究下来结果就是我快崩溃了,另外,这里的北伐完全和真实历史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千万别做对照,战略战术这种东西,我全放飞了
第248章 二四七章 城中
正当桓启在漳口驻扎之时, 桓温带大军主力从江陵出发。汉水沿岸州郡皆风声鹤唳,县城外行人稀少,偶有路过也是行色匆匆。这时却有一队人, 十几来人藏身在城外林中。
这些人都是二十多岁青壮, 身形高大魁梧,被护卫居中之人看着十八九岁年纪, 身形比身旁人更高半截,猿臂蜂腰,鹰鼻阔面,年纪不大, 却有股虎豹般悍然气度。
此人正是北秦苻谏,苻健之侄,早些年已被封为东海王,周围跟着的全是随从侍卫。
方才几人去前面探路,但很快就折返回来,禀报道:“殿下,糟了, 前方大小道路都被官兵看守起来, 似有大军行进。”
“往前就是汉水,这一路兵难道是想渡江北上”
苻谏脸色难看,朝远处城墙看去, 目光仿佛两道利箭,“桓家有北进之意,这是要提前兴兵。”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虽说刚才已隐隐有这样的猜测, 但经苻谏确认口气说出, 情况几乎坐实。
侍卫面面相视, 然后下定决心般,道:“我等豁出命去,也要护殿下离去。”
苻谏摆了摆手,道:“让我想想。”
他虽年轻,但威望极深,说了一句后,侍卫几个便闭上嘴,守在周围,戒备看着周围。
苻谏在北秦之地素有智勇的名声,苻健儿子一群,还有不少侄子,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太子苻升和侄子苻谏。苻升勇猛过人,凶狠暴虐,让朝廷内外都感觉十分害怕。苻谏也有勇力,但礼贤下士,颇有智谋,因此跟随的人有不少。
太子看苻谏不顺眼,私下常找他麻烦。幸而北秦之主苻健并不偏私,对侄子也同样重用,但自从去年苻健病重,太子随时都有可能继位,苻谏日子却有些难过起来。
大半年前就有风声传来,桓温有意北伐。北秦这些年大小战事经历不少,才算平定北方,这时若与晋交战极为不利。苻谏有意避开太子锋芒,想着要弄清桓温出兵布置,他乔装打扮,带着随从侍卫来到汉水以南。
苻谏年轻意气,心中对南方早有好奇,又想探明军情回去领功,这才冒险来了一趟。哪知南北两边消息有误,桓家提前发兵,他才到漳口,发觉情况不对,正打算要撤,通往汉水的路被牢牢看守起来。
苻谏脸上不显,实则心中也有一丝悔意,此时多想无益,还是想想该如何脱身。
他思索片刻道:“我们一行太过显眼,必须分散开来,你们几个,速去找些流民衣裳,跟着去县城,其他几个也去找些布衣,扮作农户。”
侍卫几个没有动,而是道:“我等若散开,如何保护殿下”
苻谏道:“大军就停驻不远,暴露身份,你们能抵千军此时反倒是城中还安全些,别再啰嗦,赶紧散了,到城中再约定会合。”
他板着脸,侍卫几个听命行事,只留了一个机灵的随从跟着苻谏。
两人等侍卫全走了,又等了许久,才从林间走出。苻谏沉着脸,又将身上衣服检查了一遍,确定并无差错,让随从将包袱中准备的一盒脂粉拿出。随从脸色变幻不定,道:“殿下真要如此行事男子敷粉,实在是难以入眼。”
苻谏道:“此处士族之风就是如此,入乡随俗才不引人怀疑。”
他来到这里也不会全无准备,原就备了山阴士族的身份蒙混过关,只是他身边所带随从侍卫都是精锐,容易让人看出问题,刚才这才命他们散开。
城门来往远不如平日热闹,苻谏与随从经过的时候,守城兵士问了一句,苻谏一口洛阳腔,脸上敷着细白一层粉,正附和士族行径。兵士听说是山阴张氏族人,也不多问就放人入城。
苻谏走入城中,四处打量,脑中想的都是该怎样避开桓家大军,从汉水回北地去。
他要抢在大军之前把消息传到。
……
卫姌来时一路跟着行军,劳顿辛苦,在这处宅子里休息了两日才缓过来,她将家中内外全走了一圈,觉得这里与建康安置的小宅子有几分相似,倒勾起了建康的回忆来。这日她在家中闲坐,门外传来动静,不一会儿,石竹与空青从外走进来,在堂前行礼。
卫姌露出意外的表情。
石竹道:“小郎君走的那日我们收拾了行礼也出发了,不过小郎君随军,我们坐牛车一路过来的,慢了两日。”
空青又补充道:“将军怕小郎君身边没妥帖人照顾,才做此番安排。”
卫姌心里也有几分高兴,身边留着熟悉的人她也自在,毕竟这两个婢女知道她真实身份,没有什么忌讳,还能让她们代为掩饰。
两婢拿着东西进去收拾过后再出来,很快就接手内院中的事,将卫姌照顾得十分周到。
卫姌知道桓启城外大军还在,也不知这一场仗要打过多长时间。宅子是新赁的,笔墨纸砚等物都没有。卫姌闲了两天,便觉得有些无聊,她有习字看书的习惯,如今身边却并无书籍字帖。
石竹猜出她心思,便道:“听说县里也有士族文士,小郎君何不写个帖子去借两本来。”
卫姌想着该添置些文房之物,也想出去走走,来时桓启一路疾驰,她根本没看清城中是什么模样。如今也不知要在这里住多久,她便想熟悉了解一下环境。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难压回去,她让石竹叫人准备牛车,换了身外出的衣裳,带着石竹外出,留空青看着家中。
杨昀立刻跟了过来,桓启临走前的严令就是保护卫姌安全,杨昀不敢怠慢,又是第一回 出去,便亲自带着两个侍卫随行。
城中气氛有些紧张,但百姓生活如常,并无妨碍。此处只是临近汉水的小城,不及豫章江陵等地热闹,往来行人大多身着粗布衣裳,十分朴素。卫姌在车上朝外张望时,忽然瞧见一个颀长身形的男子,她不禁微微蹙眉。
第249章 二四八章 树上
离开建康之后, 卫姌已是许久没见脸上敷粉的士子,刚才一眼瞥见路上有个青年,生得武威高壮, 不知是不是迎合时下阴柔之美, 面上一层粉白,那个别扭模样让卫姌见了眼皮都不禁跳了跳, 赶紧让石竹将帷帘放下。
苻谏闲庭信步在街边走着,一路打量着周围铺子和宅院,他感识敏锐,忽然察觉背后似乎有视线, 他不动声色,目光慢慢四下一扫,行人稀少,偶有几个路过的,见他衣裳和打扮就知不是普通人家,也没有靠近。苻谏看见一辆牛车带着侍卫远去,瞄了两眼也就放过。他来到城西, 等了许久, 乔装打扮零星进城的侍卫一个不落地来了。
“方才我把匕首藏在腰上,若是被看穿就搏命一击,哪知城门口也没有查些什么, 这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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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侍卫纷纷说着进城的事,“都说晋人荒唐纵意,所言倒是不假。”
苻谏道:“别太大意, 此时入城防备少, 但要去汉水, 沿途都有严查, 休想轻易蒙混过去。”
桓家比预想提早发兵,桓启严守着去汉水的路,就是防止消息传到北方去,现在内松而外紧,由北而来的流民还能走动,想要往北去可就完全不同了。苻谏想到桓启,目光渐渐有些阴翳。两年前殷浩就带兵北伐过一次,先头攻下山桑的是卫钊。南北消息往来不便,传递的慢,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当初的卫钊就是桓启。
苻谏心里清楚,晋国朝廷真能带兵北上的人没几个,桓家先有桓温桓冲,如今又多了一个桓启。
他自幼就比别的孩子生得高壮,力气也大,于习武练兵上有长才,朝里内外都夸他为苻家狮儿,不想在晋廷这种追求阴柔靡靡成风的地方,还能有桓启这样能与他相当的人物。
侍卫几个都等着苻谏拿主意。苻谏将进城来所见所闻想了又想,决定冒险以山阴张氏的身份去接触城中士族。他们这样一行人要混迹在百姓之中实在太难,若要前往汉水,还需借助本地士族之力。
近随听了慌忙道:“殿下太过冒险,若让人看穿,难以脱身。”他说得委婉,实则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必然是死路一条。
苻谏轻轻摇头,“此地与山阴相隔甚远,身份不易被揭穿,如今大军就在城外,随时就要起兵,我已是等不起了,这个险必须得冒。”
拿定主意,苻谏立刻就带着随从前往本城一户丁姓士族家中,递上拜帖,假借山阴士族身份求见。丁家见他言行举止,就知是富贵出身,家中两位郎君出来相见。苻谏推说是去山中拜访名士,出来时走错了方向,来到此处。
丁家郎君笑道:“张兄雅人高致,不拘俗礼,既来了此处,就住我家中,万莫推辞。”说着就叫来仆役收拾别院。
苻谏淡淡笑着道了声谢。
丁家郎君与他谈了一会儿,只觉得苻谏见识广博,谈吐不凡,越发热络起来。丁家在漳水只是下品士族,而会稽山阴等地高门士族众多,虽说张家声名不显,他也有拉拢些关系的意思。
苻谏见聊得多了,便问起城外大军的事。
丁家郎君道:“桓家将要起兵北伐,前两日就到了,张兄不知,这里离汉水近,所以大军必须从这儿过,不过桓家治军严,不会入城来,等几日大司马到了他们就该走了。”
苻谏道:“实不相瞒,山阴那里几十年未见战事,我还是头一回见这般阵仗。”
丁家郎君笑道:“江南之地太平安宁,确实与我们这儿不同。”
苻谏不着痕迹又问了些桓家带兵是谁,带兵多少等话。
丁家郎君半点没有起疑,便是他们私下也会议论桓家这次出兵的事,山阴来的士族从未见过大军行进,有好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丁家郎君所知也不多,只能将听说的桓家私事说给苻谏听。无非是大司马桓温似有意换世子,倚重桓启等传闻。
苻谏没听见军情,也不觉失望,听了一脑门桓家的事,把桓熙桓启之争记在心中。
这时又听丁家郎君道:“对了,桓将军将他表弟也带来了,就住在城里。”
苻谏眼中幽光一闪,“桓将军表弟”
“江夏卫氏子弟,卫琮之名你可听过”
苻谏根本没听说过,听丁家郎君口气竟是名气不小,他做出思索的模样,“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丁家郎君嘿嘿一笑道:“人称玉郎,这一年名声大噪,都说他是当世少有的美郎君。”
苻谏一听,与战事无关,便不在意。又与丁家郎君聊了一阵,这才去休息。
这夜苻谏躺在床上,将丁家郎君安排服侍暖床的美婢遣走,他身处晋地,不敢放纵,万一睡着时呓语暴露身份就会惹来杀生之祸。苻谏瞧着魁梧健壮,实则极是心细如发,如今又格外谨慎。
如此过了一夜,第二日丁家郎君便带着苻谏在城中逛了一圈,又说过几日出城去游玩。
苻谏说既来了兴致,何不这两日就出发。
丁家郎君道:“家中长辈多有嘱咐,这几日不妥,还是等桓家带兵走了再说。”
苻谏心下微微一沉,道:“何不相邀卫家郎君”
“张兄说得是,他一来我就想去邀他出来喝酒饮乐,我们士族子弟不都如此交往。可听说桓将军极是爱护这个兄弟,走到哪带到哪,也不许旁人带歪了他,还是等些日子再看看吧,我也想瞧瞧,这难得一见的美郎君到底是何模样。”
苻谏眸色暗了暗,翌日又虚度一天,丁家郎君叫了人出来饮酒。苻谏酒量极好,这日却装作不胜酒力,等随从将他从宴客的堂屋扶出来。苻谏在屋中猛然睁开眼,目光刀一般犀利。他招手让随从上前,低语几句。
随从点头,很快找了一身玄色出来。
苻谏为不惹人疑,只带了随从和两个侍卫来丁家,其余人还留在城西。他在丁家两日,发现丁家这样的下品士族根本帮不上忙,今日他撺掇丁家将卫琮约出来,丁家也是不敢,话里话外都是等桓家起兵离开之后再去联络。
苻谏腹诽这些晋国士族庸碌无能,整日饮酒作乐,对城外大军的情况半点不知,着实一群酒囊饭袋。他心头不屑,想着日后秦地修养民生,迟早渡江而过,吞并这里。
但眼下这种种凶狠的念头都要按下,苻谏今晚要去一趟卫琮家中。
依丁家郎君所说的,桓启对这个表弟极为爱护,若他想办法挟持了他去,以卫家郎君之名,能不能去到汉水。
苻谏很快翻墙离开丁家,白天已探知卫琮所住宅子就在不远处。他对地势路径向来过目不忘,穿行过两条暗巷,很快来到一处宅子后面,他见院内有一株树极高,攀上墙头,趁黑又爬到树上。
他刚要从树干滑下去院中一探究竟的时候,忽然看见两个侍卫从院门外进来,在花园中巡视。苻谏伏在树上不动,等人走后,他也没有立刻就动,想着这里的府卫有多少人,他若真要动手,有多大机会成事。
虽没有见过,但桓启这样几乎与桓温相似的性子,挟持卫琮能否一路抵达汉水,他心下存疑,但听丁家郎君所言,桓启对卫琮比亲兄弟还好。
事关重大,苻谏一时举棋不定,难以决断。
过了片刻,又有侍卫巡视路过院子。
苻谏皱眉,丁家人丁不少,可府中也没有这么森严,由此可见桓启对这个兄弟的确是不一般。这时忽间有间屋子门打开,从中走出个身影,正缓缓走进花园。苻谏紧贴在树上,凝目向下望去。正看见那人走近,是个少年郎君,身量纤细,唇红齿白。
苻谏听丁家郎君说什么美郎君,还不以为然,这一眼看见卫姌不由怔了怔。他美人见多了,眼前郎君姿容如此美丽,把以往所见女子都压下去的,这真是头一个。
苻谏将她从头至脚来回看了两圈,心下啧啧称奇。
卫姌刚写了一篇字,出来散散活动手脚就要回去歇息,来到院中,她深呼吸两口,伸手在肩上轻轻按了两下,她走了一圈正要走,夜风袭来,吹在脸上有些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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