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虐文女配亲闺女》第34章第34章
平生第一次,柳四娘对沈怜雪妥协了。
沈怜雪并未表现得如何怨恨憎恶,也没有如何强硬,她只是用哀婉地语气诉说着这几年来的不幸,柳四娘仿佛便心软,对她“视如己出”的继女产生了怜悯之心。
沈怜雪甚至都不用说自己可以如何状告沈家,把属于她的东西夺回,把鸠占鹊巢的东西赶出去,柳四娘就退缩了。
她身不正,行不端,沈雨灵的年龄和由来,都是她身上割舍不开的污点,她想让沈雨灵继承沈家,就不能吧事情闹大。
闹大了,就什么都没了。
沈怜雪不用说半句话,一向心狠手辣,惯于用这些肮脏手段坑害人的柳四娘便已然明白。
大不了鱼死网破罢了。
“母女”两个隔着槐树,皆是满面笑容。
柳四娘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日子过得不好,怎么不回来寻娘?娘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沈怜雪笑着看她,没有说话。
三爷这会儿已经醒过味来,沈怜雪这又哭又闹的,无非是想要银钱。
他冷哼一声,对柳四娘道:“文礼媳妇,你同她废话什么?她不过是看沈家生意好,回来威胁咱们要点银钱罢了。”
他皱着那张老脸,语气是一贯的高高在上:“咱们家一贯乐善好施,便是破落户,也会怜悯体恤,你便施舍些银钱,好歹也是自家血脉。”
沈怜雪看都不看他,目光只落在柳四娘身上。
“大娘子,我是破落户,却也是沈氏嫡亲血脉,”她含笑道,“你施舍的时候,可要想想这些根底。”
柳四娘的脸色微微变了。
她面具上的裂缝几乎要维持不住,被沈怜雪这一句怼在心口,一时间呼吸困难,胸口闷闷地疼。
倒是六爷年轻一些,也明白事,见沈怜雪已经今非昔比,十分有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便去哄劝三爷:“三哥,咱们里面先去取族谱,您德高望重,还得是您亲自删名。”
三爷便冷哼一声,转身推门而入。
待他们两个走了,柳四娘才觉得松了口气,她心里反复斟酌,因不知沈怜雪的根底,此时竟又些束手束脚。
她盘算了一辈子,可谓机关算尽才有今日,却无法算清沈怜雪这个最后的门槛。
只要跨过她,只要跨过她。
眼前,便是通天大道。
柳四娘顿了顿,难得的,她把选择权交给了沈怜雪。
“娘知你如今日子艰难,还有团团要养,必要为了女儿未来考虑,”她暗示她,“娘便是想要帮扶于你,也不知如何出手,你看……”
柳四娘道:“你看如何行事可好?”
她低了头,却也威胁沈怜雪,我如今肯给你,是因为不想闹大,但你也有女儿,你也要为你女儿考虑。
若是人人都知道她是个没爹的孩子,以后如何做人?
沈怜雪目光微沉,一个个看着在场众人。
边上的几个族老都是同沈文礼同辈,算是沈怜雪的叔叔,此刻竟是都一言不发,只任凭这娘俩交涉。
沈怜雪轻声道:“我来时刚好路过香行街,看到了家中的两处铺面,生意可真是好啊。”
“小的时候,祖父还曾带我去过总店,那时候我就被里面的排场和热闹所震撼,想着以后这里就是我要继承的家产,一定好好好打理家业。”
沈怜雪语气平淡,一字一顿说着,却句句都刺柳四娘和沈家人身上。
沈怜雪道:“可是祖父过世之后,就在没有人带我去铺子里面玩,我那时候很羡慕沈小姐,父亲总是带着她跟大娘子一起去铺子,从来不带我。”
“为什么呢?”沈怜雪低下头,显得很是脆弱,“大概是我不讨人喜欢吧,若不然父亲怎么喜欢非亲生的继姐多过我呢?”
柳四娘嗓音拔高:“你!你闭嘴!”
沈怜雪仿佛受惊的鹌鹑,她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头去:“抱歉大娘子,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她喃喃道:“沈家的香水行生意可真好啊,四处铺面加起来,每日营生要过这个数吧。”
她伸出手,对柳四娘比了个十。
十贯钱,不多也不少,平日里的营生若是不景气,最低也有这个数。
当然休沐、假日和冬日时节的生意火爆时,那营生可以翻倍,沈怜雪却也不用一一细说。
“大娘子,你看家中如此多的营生,却养不活我们孤儿寡母吗?”
沈怜雪最后只说了这一句。
柳四娘那一个你字就压在喉咙里,她深深喘着气,努力端着的贵妇面容一下子便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被逼迫,被威胁,被逼着吐出贪墨之物的刺痛。
那真是生生从她身上咬下一口带血的肉,痛彻心扉。
柳四娘深深吸着气,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尽自己所有的理智,压下了心里的怒火。
她咬牙道:“你想要的多少。”
沈怜雪看着她,终于展露出明媚的笑颜:“我要的不多,沈家……一月的营生,怎么样?”
一日营生是十贯,一月营生便是三百贯,这么大的数额,着实吓了柳四娘一跳。
她横眉冷竖,所有的伪装全部被沈怜雪驱散,只剩下无所遁形的恶毒和埋怨。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凭什么!”
她尖叫着,似乎就想要上前殴打沈怜雪。
沈怜雪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重新露出害怕的表情:“大娘子,你别激动,咱们慢慢说。”
“我只是,我只是问问罢了,你怎么就生气了?”沈怜雪轻声道,“沈家的产业,营生,也并非是大娘子您一人的,它属于沈家所有人。”
“也包括我。”
她才是沈氏嫡系,是沈老爷子攒下偌大家业的继承者。
那么多铺面,几乎称得上是日进斗金,却不肯给她这个孤儿寡母一月的营生。
她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
沈怜雪微微一顿,叹了口气:“大娘子若是不肯给,也可以商量,毕竟我也不知往年父亲给叔伯们多少分红,没个参考。”
柳四娘顿住了,几个族老也闭口不言。
给他们的分红,怎么可能少得了?沈怜雪只说了香水行的生意,还不算沈家置办的田地以及售卖食水的利头,一年给他们的分红虽没有那么多,却也有数十贯不止。
沈怜雪要被从族中除名,彻底同沈家断绝关系,她只要三百贯,这买断价钱真不算多。
但对于这些贪婪的蚊子,那当真比杀人还痛。
柳四娘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雪娘,你没做过生意,不懂那些事,人力、小厮、汤娘子都要使钱,更不用说水炭和税金。”
“家中还这么些族人,养活这么多人端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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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也不能把族中产业全拿出去赁卖于你,族人也不能答应。”
那几个族叔三三两两道:“就是就是,二丫头你要懂事。”
沈怜雪安静听柳四娘说话。
柳四娘想了想,最终咬牙道:“三百贯真是太多了,家里无论如何拿不出这么多钱,但娘念你孤身不易,毕竟也是沈氏骨血,你看……你看一百贯如何?”
沈怜雪开了一个柳四娘痛彻心扉的价格,就是等她还价。
还到一百,其实也在沈怜雪跟孙九娘的意料之中。
但沈怜雪却没有立即答应她,她只是低下头,最终压着嗓子问:“今日我落了花押,以后就再不是沈家人,同父亲……同父亲也再无父女亲缘,是吗?”
她的话提醒了柳四娘,即便逐出家族从族谱是中除名,沈怜雪也还是沈文礼的亲生骨肉。
若是有什么差错,必要连累沈文礼,亦或者到处败坏沈文礼以及沈家的名声。
柳四娘一咬牙,道:“咱们的文书要写得清清楚楚,以后你同沈家,同你父亲,便没有任何关系。”
“我可以给你一百五十贯。”
这钱决计不少了,寻常人家一年,辛辛苦苦营生,也不过攒下六七贯钱,一百五十贯要攒上二十年。
沈怜雪立即露出受伤的表情,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多表情,也可以如此同人讨价还价,但这种感觉,说起来其实很好。
她觉得自己现在才算是好好活着。
沈怜雪犹豫着,皱着眉头,似乎不想同沈文礼断绝关系,但又怕到手的鸭子飞了,整个人瞧着特别纠结。
柳四娘紧张地看着她,她筹谋多年,就等这一日。
她尖细的指甲把手心都刺破了。
最终,沈怜雪在柳四娘又忍不住掐手心的时候,才低声道:“好。”
谈判的过程很漫长,也很费功夫,当真要进祠堂,同祖宗道别,签花押被驱逐处沈家,也不过一刻。
柳四娘特别谨慎,她额外让人写了一份诺书,承诺以后沈家同沈怜雪再无关系,沈父与她也与沈怜雪断绝父女关系,两边都落了花押,会随着族谱一起去开封府落印。
自此,沈怜雪同沈家再无瓜葛。
当这一切尘埃落定,沈怜雪只觉得满身轻松,但柳四娘确也没有兴高采烈。
漫长的煎熬与筹谋,才换来今日的成就,但她却为何不高兴呢?
沈怜雪平静地看着柳四娘,道:“我想去见一见沈老爷,只见他这一面。”
柳四娘微微一怔,想到一切都已落定,这才道:“他也很想你,去吧。”
待到落日之前,沈怜雪跟孙九娘一起出了沈家。
两个人并肩走在安静的香莲巷中,直到听不见沈氏中的任何声响,孙九娘才笑道:“雪妹子,恭喜你。”
沈怜雪仰起头,定定看向她。
落日的余晖落在她肩上,给她天香国色的面容染上漂亮的胭脂色。
她一贯低调、平淡、冷漠的面容上,一瞬便多了明媚与喜气。
沈怜雪看着孙九娘,笑容如无香的海棠花婀娜多姿。
她道:“多谢大姐,我很高兴。”
————
回程路上,两个人又凭了一匹马。
沈怜雪坐前,孙九娘坐后,两个人靠得不算近,却也不远。
同坐一匹马,甚至还能挡风,暖和许多。
安静行了一刻之后,沈怜雪才低低开口:“大姐,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来沈家前,沈怜雪已经给孙九娘讲过一个故事了。
在第一个故事里,并没有她的戏码,出场最多的是改名为沈文礼的沈父和柳四娘。
那个故事不长,也不算短。
讲起来其实很简单,一个因为边疆战乱,家族覆灭的年轻书生从边疆逃亡,作为流民一路来到汴京,凭借过人的数算之能,他很快便寻到了一份差事。
给一个揽户当账房。1
但周文礼却是个非常有心计的人,不过两三年光景,他就从揽户的账房变成了揽户。
而他也从自己的原东家手里接果了沈家的差事。
这三年里,他租住在香行街不远处的小院子里,同一个杂院住的也是从边疆逃亡过来的柳四娘。
大抵是同乡情谊,也可能是同病相怜,两个人渐渐暗通款曲,成就了好事。
若故事只到这里,便是一段苦情男女终成幸福好事的佳话,然而周文礼的眼界很宽,揽户之营生,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越是熟悉沈家的税赋之数,越是了解沈家的情形,他的心思便越发深重起来。
大抵是他表现得太好,以至于识人无数的沈老爷子也被他欺骗,渐渐把他当成乘龙快婿,在问过周文礼的意见之后,顺利成就了他同自己独女的姻缘。
二十几年前的那个暖风微醺的春日,无论是沈老爷子还是沈家族老,乃至沈怜雪的母亲都对这个赘婿满意至极。
他不仅聪慧机敏,在生意上颇有建树,对大小姐还体贴入微,并且他家中亲人尽数遭难,独只剩他一人在汴京求生。
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赘婿,完美得失去了真实。
沈怜雪说道这句的时候,声音也越发冰冷起来。
她从来没这么说过话,至少面对孙九娘的时候,总是温柔和煦的。
沈怜雪继续说着。
沈老爷子还在时沈家和和美美,过了两年,沈怜雪出生,已经姓沈的沈文礼异常高兴,还办了三日宴会,以宣告沈家后继有人。
但也从那个时候起,沈文礼便忙碌起来,他总是说外面生意繁忙,想要再开始新的分店,想要赚更多的钱,重病的沈老爷子和不懂生意的沈母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放心让他在外面打拼。
变故很快就发生了。
在沈老爷死后,沈母继承了沈家,而沈文礼作为赘婿,开始作为大掌柜经营生意。
他开始重新回沈家,只是再回沈家的沈文礼,露出了另一种面目。
他时而冷漠,时而暴戾,很偶尔的时候,才会有温柔面容,对沈母道歉。
说他心情不好,说他太过忙碌,说他不是故意的。
再这样担惊受怕之下,沈母逐渐沉闷起来,一开始她也曾跟族老求助,被冷漠拒绝之后,沈母便郁郁寡欢,很快便病倒在床。
她病倒之后,再也没人看护沈怜雪。
原本应该是最后依靠的家,成了沈怜雪的噩梦。
父亲把所有对她祖父、对她母亲的仇恨都转嫁到她身上。
他不是长久地漠视她,任由女使欺凌,要么便是无边的谩骂,嫌弃她身上所的缺点。
沈怜雪忍着,为了母亲的病,她不敢反抗。
可是母亲最终还是死了。
母亲是一个人孤独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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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厢房中的,而那时的她,因为“顽皮”,被锁在祠堂罚跪。
母女两个最终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沈怜雪沉默了良久,才道:“母亲过世后一月,他就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以及……”
“以及一个比我年长一岁,并且同我面貌相仿的女儿。”
这个女儿是谁的孩子,不言而喻。
这就是上一代的故事,不长,也不短。说起来不过短短几行字,可却是沈怜雪漫长的前半生。
孙九娘安静听她说,没有安慰,没有激愤谩骂,她只是很平静地听她把话说完。
而此时,沈怜雪也似乎是如此。
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很多年,在无数个漆黑的冰冷的深夜里,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就是在反复回忆她惨淡斑驳的前半生。
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若不说出口,她几乎都要憋死。
孙九娘轻轻拍了拍沈怜雪的肩膀,无声地鼓励着她。
沈怜雪低下头,看着马儿脊背上的鬃毛,再度开口:“另一个故事就更简单了。”
沈怜雪的声音很低,似乎在呢喃,又似乎只是同自己低语。
“那大概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好像比今年还要冷一些,待到太阳落山时,冷风便如刀子般刮过。”
“那个时候他还没生病,依旧是沈家的家主,是高高在上的沈老爷,是沈氏香水行的大东家。”
“也不知为何,他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沈怜雪平静地说,“对方姓方,是隔着一条街的读书人家的幼子,看起来端方有礼,是个不错的青年人。”
定亲之后,沈怜雪几乎没有见过对方,她原本也是沈家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也不会有人在乎她想不想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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