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光芒拽住了牧随的四肢,让他躺在蕴神台上,不可挣扎分毫。
剥去神格,本是对天神最大的惩罚。
但此时却成了救一位天神的最后办法。
随着吟诵咒语的声音渐大,空中云气凝结出了一根根冰针。
冰针刺入牧随的皮肉,剧烈的痛苦瞬间传递到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中。
孟如寄此时此刻切实的感同身受着他的痛苦与挣扎。
冰针破开皮肤刺入肌肉,抵达骨骼,然后在骨骼上行走,刮下盘缚在他骨髓上的金丝,这好似要将他活生生剖开的刑法刮开了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肉。
有的针还从他的指甲下的缝隙里穿入,刮走他指尖骨髓上缠绕的金丝。
鲜血在蕴神台上流淌,所有的神明眼中似都有泪光。
但他们口中的咒语却并没有停止。
来自蕴神台的金丝被一寸寸剔去,孟如寄感觉到牧随的视线不再清明,远处的飞鹤她再看不见,世间的韵律也再听不见。
她眼睁睁看着这具身体与这世间的联系被一点点夺走。
存在于他身体中的孟如寄几乎都要受不了这痛到极致的折磨。
但牧随却从头到尾都咬紧着牙关,强忍这刮骨剧痛。
不过片刻,孟如寄已经痛到耳鸣,灵魂都在震颤,她在恍惚间听着神明的吟咒,却又好似听到了他们在吟咒外,含着血与泪,带着不甘,声声句句重复着: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光所有人!”
仇恨在心间滚烫,烫出了一个深渊,必须要用鲜血与尸骸才能填满。
“嘭!”
在痛苦的漩涡中,孟如寄好似猛地弹出了牧随的身体,她好似飘在了空中,牧随躺在下方,孟如寄与他平行着,飘在他的上方。
她与他面对面,清晰的看见了他身体溢出的每一滴血,他脸上的每一寸痛苦。
她还看见“刑法”结束之后,他的神格被彻底剥夺,蕴神台消失,牧随从空中无力的坠下。
他坠入了一片破碎的星空,然后在星空中越来越快的下坠,就像天空中的流星。
他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鲜血像倒流的雨,来自他身上,穿过孟如寄透明的身体,然后飘散在风中。
牧随在空中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越来越远的神域,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有他再也无法相见的众神,在他黑色的眼瞳里,所有的情绪都褪去,只留下了戾气与仇恨。
他不再是清冷悲悯的神,而是一个充满恨意的人。
终于,又是“嘭”的一声,他坠入了一片湖水之中……
他在冰湖中沉睡,在光芒都照不到的水底,他身上破碎的伤口在湖底慢慢痊愈,他伤口愈合很慢,但所幸湖底中没有任何事物来干扰他。
花了一千年,他在睡梦中愈合了皮肉的伤。
又过一千年他快成为湖底的石头。
下一个千年,他身体里戾气开始规律的运转,复苏他的五脏六腑,重新连接他的经络。
最后一个千年,他身体里的戾气不受控的往外溢出……
直到有一日,一缕光芒,好似神明辉光的光芒透过冰湖的冰层,穿透幽深的湖底,像是只为唤醒他而来一般,从上而来。
牧随睁开了眼睛。
孟如寄飘浮在他身边,她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
冰湖上正在施法的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身上的光芒好似来自过去的神明辉光。
她在救人,她好似……
正是自己。
孟如寄忽然心口一紧,恍惚间,她耳边出现了水流之声。
面前,牧随正在从湖底向上而去。
而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一般,像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拽着,同样向上而去。
当牧随破开冰面重新迈步踏上人间的土地时,孟如寄只觉自己也好似被一股力量拉了起来,离开了水面。
“哗啦”一声。
所有画面都瞬间远去。
在短暂的黑暗之后,孟如寄猛地睁开眼睛。
天空是与过去一样的夜空,孟如寄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时间是什么时候,直到她看到了身旁巨大的倒流向上的奈河,她才反应过来……
此时,她正在濡尾草荫。
她从奈河里面被带出来了,她从那段回忆里走出来了……
那……
孟如寄转头一看,牧随果然坐在她身侧。
他呼吸有些急促,似带着她将她从奈河里面捞出来并不容易。
“牧随。”孟如寄唤了一声,但她嗓音嘶哑极了,好像还没有从过去的痛苦里走出来,所以声音小到像气音,几不可闻。
牧随浑身湿哒哒的,头发还滴落着奈河里面的水珠,他没听到孟如寄的声音,但却看到她张了张嘴,于是他转头看向孟如寄,但都没等他目光锁定在孟如寄身上,他根本没看清她,就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扑了满怀。
孟如寄一把抱住他,将他冲撞得往后仰倒在地,她趴在他身上,抱住他,身体微微颤抖。
牧随在短暂的错愕和怔愣后,便明白过来了她为什么颤抖……
被奈河水浸湿的衣裳冰冷的贴在胸膛,而孟如寄的泪水却熨烫了那片湿冷的衣裳。
温度被带到了他的皮肤上,又蹿入了心间。
她抱住他,用最大的力气。
她没有出声,但却流了好多的眼泪,似要将那段过去里他没有落的泪都全部流下。
放在身侧的手想要落在孟如寄的手背上,但最后他还是将手放到了她两侧肩膀处,手臂微微用力,他……
推开了孟如寄。
孟如寄没有挣扎,她顺着他的力道,坐了起来,然后忍住情绪,让自己慢慢变得冷静。
牧随也坐了起来,只是离开了孟如寄的体温,胸膛前,被她泪水滚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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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处变得更凉了起来。
“对不起……”孟如寄抹了把泪,率先开口,她望着牧随,被眼泪洗过的眼睛比宝石更透亮,“是我自以为是,我能给你的爱,填不满这血海深仇。”
牧随默了片刻,点头:“藏星燧于千山,随众神之遗志,离开冰湖那日,这就是我余生唯一要做的事。”
孟如寄也在短暂的沉默后,点头:“背负着那些,我若是你,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她道,“或许你今日……不该来奈河救我。”
“我知道。”
“但你还是来救我了。”
牧随望着奈河,好片刻,他自嘲一笑,有些无奈:
“和上次一样。”
他说的上次,孟如寄心知肚明。
是盏烨那一次,她位于险境,而他暴露了自己天神的身份,来救她了。
他不该,但他来了。
理由是——“我也不知道这个为什么。当我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在你的身边了。”
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
夜空下,孟如寄望着牧随,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们近在咫尺,他们彼此心动……
他们甚至可以为对方而死……
却无法为对方而活。
隔阂早在千万年前就已经横亘在了他们中间。
“我有要报的仇。”
“我有要护的人。”
这都是他们无法放弃的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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