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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江归荑完全没有理会它的意思, 她用双手奋力地抬起了倒塌的椅背,而在椅背之下,丽茨正躺在那里, 生死不明。
她往日尽显风韵的酒红色长发此时如同枯草般凌乱地堆积在脸侧和脑后,眼镜的镜片也因为下坠的冲击力摔碎了, 细小的玻璃碎片洒落在她的周围,她的面容苍白, 不见一丝血色。
江归荑颤抖地伸出手指,试探着她的鼻息。
天地都仿佛静下来了,江归荑能看见眼前随着空气流动而扬起又洒落的细碎灰尘,但她却感受不到丽茨的任何动静。
身前的那根触手见丽茨没有反应,也没有再阻拦, 只是默默地悬空在那里。
江归荑却仍没有抽回手,她仍然保留着那一丝微薄而缥缈的希望。
但她的眼神却变得有些茫然, 有种在她眼中恒久不灭的东西仿佛消失了。
说到底,这其实是她和丽茨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西京基地机场,丽茨对她的爱情给予了祝福, 那时候, 一切都显得安宁而充满希望。
那时的她, 绝对不会想到, 当她和丽茨重逢的时刻, 境况会彻彻底底地急转直下——
她们都被卷入这场探究众生畸变的黑暗漩涡中,无处脱身。不同的是, 她直到现在都对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仅仅有所猜测, 但无法确信……而丽茨, 似乎扮演了一个她自己心知肚明却又倍感无奈的反派角色。
由于立场的不同, 江归荑其实不必对丽茨的死亡触动如此之大,她也从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
只是,从丽茨那些或明或暗的晦涩暗示中,她第一次接近了一直以来苦苦探寻的核心真相,无论是关于末世的,还是关于她自身的。
而丽茨的死,又将所有潜在的进展统统归零。
……另外,当她的目光流连过驾驶舱内那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人,又重新回到了丽茨脸上时,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孤寂——
这种孤寂感是在她刚刚从变异种的梦境中醒来,进入西京基地时逐渐滋生的,因为那时,她需要从每一个接近她的人身上试探信息,也需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情况。
但到了后来,随着亟待处理的事件频生,这道孤寂感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压制了下去。
而到了此刻,江归荑望着丽茨灰白的脸和满地的玻璃碎片,她的心中突兀地冒出了一句话,并在她的心房上划出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就是末世,没有一个人能陪伴我走到最后。
正在此时,江归荑突然感受到丽茨鼻翼似乎动了动,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才发现这不是错觉——
下一秒,丽茨爆发出一阵呛咳。
大概是之前的椅子倒塌压住了丽茨的气管,如果江归荑再晚来一会儿,她可能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但丽茨却并未睁开眼,刚刚那阵咳嗽声仿佛是江归荑的错觉。
江归荑再次将手放到丽茨的口鼻处,待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才松了一口气。
丽茨大概只是睡着了。
江归荑不知道丽茨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内伤,因此并不敢直接移动她。她站起身,在四周用目光搜寻着什么,想要向西京基地发送一个讯息。
正在此时,她发现那根触手仍在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紧接着,她听到那道清润的男声再次响起:“你不应该出去的,你会后悔的……”
变异种的发声器官不知道在哪里,它的声音明明不大,却似乎响彻在江归荑耳边。
江归荑止住了脚步,冷冷地注视着那根触手:“你这样的语气,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变异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他。但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江归荑道:“你不告诉我用梦境困住我的原因,却口口声声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你和那个成天沉迷工作,却还说是为了家庭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江归荑嘴角轻勾,虽然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一字一顿道:“嗯?哥哥?”
当她的最后两个字落地时,在这一瞬间,仿佛空气都静止了。
那根触手不动了,像是电影画面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男声再次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苦涩:“你都想起来了?”
江归荑淡淡道:“当然没有,拜你所赐,我末世前的记忆还是被掩盖得严严实实,只是猜到的罢了。”
“第一,能在末世伊始就设法困住我的人,不是亲人,也是其他关系很密切的人。”
“第二,你不是父亲。从声音听起来,也是年轻男性……”
“就不可能是亲人以外的和你关系密切的人?”
变异种突兀打断了她。
江归荑摇了摇头,但并未多解释什么。
她的心中犹如明镜:那时易北洲刚到西京,至于其他人……她不信易北洲能容忍得了其他人和她保持“亲密”的关系。
变异种苦笑了两声,低声道:“我以为,你是喜欢那个梦境的,开学典礼那天回家后,你看起来和平时冷静的样子不太一样……”
“但我,真的是为了保护你……我从那个女人的身上闻到了一丝很不喜欢的味道……”
江归荑知道,他指的是丽茨。
“不光是那个女人,归荑,你听哥哥的话,你现在已经忘记了一切,这很好,但是如果一旦那些人知道的话,我怕保不住你……”
江归荑皱眉打断道:“你指的是我拥有降低异化值能力这件事吗?我知道这件事一旦传播出去,可能会有很多人找我帮助他们,这其中可能也少不了诱骗或者要挟,但……”
她没有说完,因为紧接着,她就听见哥哥惊讶的声音响起:“降低异化值?竟然会这样吗?”
在这句话的最后,他的话中染上了带着嘲讽的笑声,渐渐地,那笑声越来越大,包含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说:
上周榜单赶得好累,所以今天字数少一些,想休息一下
但我!终于揭晓了一个大秘密啦!大家都没猜对哈哈哈哈哈
另外,对于评论区小天使指出的关于女主为什么救丽茨的争议:
一是因为本章中提到的,丽茨她毕竟是个人,女主总不能见死不救;
第二,虽然丽茨真的很像反派,但是,她话还没交代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她是重要的线索来源啊不能放她去死啊!
感谢在2023-05-23 22:56:392023-05-24 22:5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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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江归荑沉默了一会儿, 才道:“你这是什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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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够降低异化值,但是……归荑,你真的应该离开所有人, 无论是爱你的人还是恨你的人……或者,你可以进入我的梦境, 这是我的特殊能力,可以为不同的人创设不同的梦境……其实我的梦境很真实的, 上次是因为遭到了外界的攻击才让你感受到了违和感……”
“爱我的人、恨我的人,我都要离开他们?”
说话间,江归荑一步一步,慢慢踏出了舱门,她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她身侧那根源于变异种哥哥身上的触手摇晃了几下, 似乎在不住点头。
“……是因为我的靠近,会让他们受到危害吗?”在无人看到的角落, 江归荑的手渐渐收紧了。
这次,她足足等了很久,才等到了哥哥的回复。
“不……但他们,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江归荑的手本来已经因为紧张握紧了拳头, 此时又渐渐放开了, 她松了一口气, 脸上流露出了一个有些轻松的笑意:“不会的。”
在这一刻, 她想到了易北洲, 也想到了那么多在西京基地中默默支持着她的人们,安西、菲利克斯、丁玲、宋柠……
这些人的面容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纷纷扬扬的记忆也同时跨越了时光, 那些温馨与愉悦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她又重复了一句:“不会的。”
“但……”哥哥正要反驳, 却被江归荑接下来出口的话打断了——
“你想要证明他们会伤害到我, 那就应该告诉我过往的一切,否则我就只能根据我对身边人信任程度判断啊。”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哥哥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另外,哥哥,你知道我的过去,却也对于我为什么拥有降低其他人异化值的能力全无头绪。既然如此,倒不如把真相全部告诉我,我或许还能分析出个所以然。”这句话说到最后,江归荑的语调中似乎流露出了淡淡的嫌弃。
“其实,我真的不理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
说话间,直升机上冒出的黑烟已经渐渐消散,显然,飞机暂时不会有爆炸的风险,昏迷的丽茨暂时留在飞机里是安全的。
江归荑下了飞机,重新打量着荒野上的怪物。
从外表上来看,它已经全然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特征,粗壮藤蔓状的触手、触手上繁复冰冷的眼睛,都昭示着它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怪物。
但与很多江归荑曾经见过的变异种不同的是,她看不见它的主干,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数的藤蔓状的触手,这可能是野外小队最头疼的那一类变异种,找不到核心与要害,也找不到一击制敌的要点。
但至少,对于江归荑而言,她可以暂时放心变异种哥哥的“生命”安全。
随着江归荑的目光扫向它,变异种粗壮的触手齐齐瑟缩抖动了一下,似乎在身份暴露后,就不想以这样的形象面对唯一的妹妹了。
但那道男声仍未响起,很显然,他还是不想说出缠绕在江归荑身上的真相。
“既然你不愿意回答上一个问题,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话音刚落,变异种每根触手上的眼睛都齐刷刷地闭上了,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心中伤心难受的情绪。
江归荑见状也叹了口气:“对不起。”
想了想,她又道:“哥哥,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只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再是你当年护在掌心的妹妹,有些东西就算再沉重,我也拥有了和你一起承担的资格。”
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虚空,继续说道:“另外,没有人会和你一样,把我当成小孩子,无论那件可能让别人伤害到我的事情是什么,纸都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我都要承担起那一切。”
江归荑说完一席话,她读不懂变异种的表情,也自然不清楚她哥哥有没有听进去。
但是,变异种无数触手上的眼睛又渐渐张开了,眼中闪过的光似乎微有动容。
与此同时,她听见哥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但我还是无法亲口说出那一切……”
江归荑正想要再加大一波火力劝一下,就听见哥哥话锋一转:“但你会逐渐想起来的,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半个月一个月,我会撤走当初留在你身上的影响,但你短时间内可能只会回忆起一些碎片,人的大脑总要有反应时间。”
过往一月弹指一挥间,江归荑那么多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交锋,都是由于她完全不了解过去的自己。
而到了记忆即将找回,部分真相即将揭开的一刻,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却并未有太多的欣喜,可能是由于,有太多太多的迹象都指向了某个潜藏的真相——
江归荑直视着变异种哥哥,问道:“你先告诉我,众生畸变是否和爸爸有关系?”
在这一瞬间,仿佛就连荒野上传来的风声都停止了。
江归荑屏住了呼吸,终于,她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有的。”
仿佛人在悬崖边缘纵身一跃,只能听见耳旁灌进呼呼的风声,江归荑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重重坠落,不见深渊尽头。
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那么多午夜梦回的噩梦不止,那么多让人心焦心乱的猜测,都抵不上尘埃落定真相出土的这一刻——
如此残忍,仿佛在她心上用刀划开鲜血淋漓的一道。
意识到哥哥还在关注着她的情绪,江归荑故作轻松冷静地笑了笑,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没关系,就算这一切都是爸爸做的也没关系,我能降低其他人的异化值,我会尽可能地帮助其他人,以消洱爸爸留下的罪孽。”
哥哥却没有说话。
良久,江归荑看见,就在她面前的不远处,哥哥身上所有的触手都如同顶风飞扬的风筝般逐渐伸展张开,如果不是因为她心知肚明它的真实身份,以及它目前具有人的意识,就连一向沉着冷静的江归荑可能也会被这一幕震惊到失语——
就像一只巨型海胆身上的刺全部炸开,暴露出了其隐秘的内部一样,变异种身上所有的触手都向着四面八方游走,暴露出了隐藏在其中真正的内核与致命的弱点:
没有人能够想到,在那藤蔓状的可怖触手层层掩盖的深处,躺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江归荑只消一眼,就看出了他与她容貌中的相似之处。
江归荑曾在梦境中见过她的父亲,江知秋最为典型的是浓淡有致的眉宇和棱角分明清晰锐利的五官,这样的容貌体现在江知秋脸上是一种学者独有的儒雅,到了江归荑脸上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妍丽,而到了她的哥哥脸上,则显露出了一种若隐若现的文雅气质。
“你……”江归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此时展露出真实的一切。
“我想要在我重新失去意识,变成彻彻底底的变异种之前,再以真正的容貌见你一面。”
被团团触手紧紧围绕住的年轻人并没有睁开他的双眼,从江归荑的角度,也看不清他的声带是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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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动,然而,他的声音却依旧在江归荑的耳侧传来。
就仿佛,尽管他的真身隔得那么远,他却始终在江归荑的身旁,通过每一根触手观察着她、与她交流、保护着她。
“另外——”他的一根触手指向了遥远的天边:
“你在等的人,就要来了,所以我要走了。”
江归荑朝着那片天空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刹那,她好像真的看到了一架飞机隐隐约约的影子。
她转头回来,正看到眼前所有的触手就像此前突然而至般,正如潮水般退去。
江归荑睁大了眼,张了张口,但终究没说出口什么。
“没有时间了,妹妹,我希望等到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事情不要真的走到我预想的那步田地。”
在最后的一刻,江归荑看见,那被团团触手围绕的年轻人似乎微笑一下,笑容中有着显而易见的不舍和忧愁:
“在你最终想起一切之前,我想先告诉你我的名字,江禹成。”
话音轻飘飘落下,在江归荑反应过来之前,随着触手向远方归去,变异种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很难说清,在江禹成周身缠绕着的触手,是束缚着他的精钢铁链,还是他完全拥有支配权的武器。
江归荑站在平坦的荒野上,方才的一番对话和见到的人都仿若是新一重梦境,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在她的不远处,一架直升机残骸静静地待在那里,一侧机翼深扎在土里。
下一秒,她听见一阵飞机引擎声从头顶传来。
江归荑抬起头。
在艳丽的橙红色朝霞和深蓝色天空交接处,一架直升机正稳稳地飞往她所在的方向。
在飞机的上空,尚是零落遍布几颗星子的深蓝暗夜,而在飞机的下方,璀璨的日光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照射出来,仿佛刺破了所有的阴霾——
那架飞机一路飞来,仿佛将过往的晦暗和阴霾尽数埋葬,从此迎来希望与新生。
第63章
直升机机舱内, 江归荑靠坐在乘客席的软垫上,头部微微侧仰,一手支着下巴, 看向舷窗外。
联合政府的飞机舱门前,易北洲带来的人正在忙活着进进出出, 他们身着安保部的制服,正在把里面的人或遗体往外搬运。
丽茨率先被抬了出来, 她仍旧是昏迷的状态,不过面色稍微显得红润了一些,随行而来的医生用听诊器在她胸膛上贴了一会儿,从脸色来看,医生似乎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 安保部的人又抬出了两个人,一个人是驾驶飞机的飞行员, 他的身上罩着白布,另一个人是格雷戈,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飞行员的。
但从二人不同的待遇来看, 很显然, 联合政府军官格雷戈还剩下一口气。
江归荑颇为讶异地挑起了眉。
穿着安保部制服的几人逐渐往外走, 看样子是清理好了现场, 最后一人转身, 缓缓合上了飞机的舱门,从他身着的制服的领章和袖口装饰来看, 他是安保部的负责人。
这个人转过身, 露出了他的脸。
这张脸竟然有些熟悉, 江归荑在记忆中搜索片刻, 依稀想起了在应对蟒蛇变异种后,登上瞭望塔向易北洲表达忏悔的军官。
此人正是林钰,很显然,他并未主动辞去安保部负责人的职务。
江归荑眼底有几分微妙。
忽然,一道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江小姐,你没事吧?”
江归荑将视线从舷窗外的景象移开,回头发现正是秦粒。
秦粒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神情,一只手端着一杯水,见江归荑回头望过来,他将手中的水递给她,口中委婉道:“您真的没受什么伤吗?”
对于这一点,江归荑心底也是疑惑的。
照理来说,人在飞机中,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不死也得落个重伤,已经头破血流死去的飞行员,以及陷入昏迷只剩一口气的格雷戈和丽茨都是最好的佐证。
然而,她居然仅仅擦破了一点皮,少量的血从伤口处渗出来,伤口不深范围也不大,远远称不上严重,就连为她看诊的医生都只能称之为生命奇迹。
对此,江归荑只能找到一个解释,那就是她那个谜语人哥哥在拽飞机的时候动了点脑子,是特意避开她所在的方位摔的。
不过,此时此刻,面对秦粒充满担忧的视线,江归荑只能勉强微笑了一下:“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可能还是需要回基地后检查一下。”
秦粒一拍脑袋,忙不停地点头:“回去我就给你安排上!今天过来得太仓促,还是回去再检查检查,基地的医疗设备很全的!在华夏都是数一数二的!”
江归荑笑容不变,没好意思提醒他,华夏范围内一共就只有两个联合政府批准的人类基地。
这一话题结束,秦粒犹豫了片刻,余光不住地瞟向不远处的易北洲,还是说出了他真正的来意:“江小姐,你和我们执政官之间,没出什么问题吧?”
江归荑眼中一闪,紧接着不动声色地微笑道:“能出什么问题?毕竟我们也……”
她的半截话还堵在喉咙里没说出来,余光就看见易北洲突然站起了身,向着她的方向阔步走来。
一缕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明暗交替间,显得格外深邃与迷人,他身姿挺拔,面色冷漠如霜,恍若神祇。
江归荑口中的话就这样说到一半就消了声。
秦粒望见她的表情变化,满脸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之后连忙“嗷”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哒哒哒……”
沉稳的脚步声最终在江归荑的身侧停下。
易北洲坐在了另一侧座位上,和江归荑相隔一个过道,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半晌,江归荑开了口,语调平稳,不见一丝情绪流露:“你过来,还是想问我那件事?”
“哪个?”易北洲将她座位前折板上的水杯拿起,若无其事地走到饮水机前,重新接满了水,然后递给江归荑。
他的手臂平直而流畅,每一分肌肉都是经受后天严苛训练后自然形成的模样,按照他上百公斤的臂力,他足可以以极其轻松的姿态把一个成年男子一拳打出重伤。
但在此时,他的手臂上隐隐有青筋浮现,显露出主人心中的并不平静,而他手中端的,仅仅是一杯水而已。
江归荑勾了勾唇角,口中道:“你不要和我打哑谜。”
紧接着,她从容地伸手接过了那杯水,这似乎是一个缓和的信号,在她动作的下一秒,围绕在二人身旁的隐隐约约的冷凝气氛似乎消失了。
但很显然,二人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易北洲深吸了一口气,往常冷静自持的面容终于带上了几分明显的挣扎,道:“我们应该谈一谈,我之前还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走到了相互坦诚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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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让我达到多大程度上的坦诚呢?”
江归荑说出口的话,从明面上听来只是一句单纯的疑惑,但易北洲却仿佛听见了,他们之间的裂痕遽然扩大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易北洲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他低声急促道:“如果仅仅只是荷尔蒙导致的一时心动,当然不需要付予坦诚!可是,如果想要再进一步,只有坦诚,才能让我们心意相通。”
一段话说完,他紧紧闭上了眼,复又睁开,眼中似乎平静了些许:“对不起,我刚才冲动了,但我仍然想说的是——”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意:“我是个负责任的人,对人对己都是,如果我们到了今天这个关系,之间仍旧无法做到坦诚,那么,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毕竟,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同担风险、共度命运”的。”
他明明说着如此决绝而残忍的话语,但在他的眼底,却那么难过,那么伤心,好像被胁迫的人是他一样。
从江归荑来到西京基地以来,她见到的易北洲通常是冷静自持的,虽然在那冷静的外衣下,有时会流露出对她汹涌而至的感情一角,但他始终没有暴露的,是他在这段感情中暗藏的忧虑,毕竟,他终究是为基地负责的执政官、为华夏负责的军人。
原来,在这段感情上走钢丝的,不止她一人。
几秒后,江归荑开了口:“为什么不能等我恢复记忆?”
易北洲苦笑了一声:“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起来吗?”
江归荑沉默了。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易北洲的飞机降落在这片荒野,仅仅过了几秒,易北洲就率先出现在了飞机舱门口。
下一秒,他们的目光相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们的动作却是相同的。
短短几步距离后,他们紧密相拥在了一起。
荒野上的风声仿佛都静止了,飞机的引擎声也渐渐熄火了,荒野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们能听见的唯一声音,是对方胸膛中传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热烈而真挚。
直到——
江归荑听见,易北洲在她耳旁有些迟疑地问起:“方才,我从飞机上往下看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一只体型很大的藤蔓状变异种,你也看见了吗?”
易北洲心中的疑问还有很多,他想问为何联合政府的飞机会坠落在离西京基地如此近的地方,他想问是不是因为那只变异种阻扰了飞机的航行,他想问为何那只变异种没有伤害她……
然而,所有的问题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看见,江归荑的脸色变了。
紧接着,江归荑快速答话道:“什么变异种?我没看见……”
这听起来,实在太像一句敷衍或掩饰了。
易北洲的眼神沉了下去,似乎闪过了一分失望。
不知出于怎样的冲动,他放开了江归荑,将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下来的秦粒叫了下来,将江归荑托付给他,就转而去安排救援工作了。
江归荑微微叹了口气:“那只变异种,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它就是在末世之初困住你的变异种吧?”
江归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她的眼神却给出了答案。
易北洲犹豫了几秒,仍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只变异种,究竟与你有着怎样的关系?”
江归荑长呼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解脱的笑意:“你已经怀疑了吧,华夏生命科学研究所地处西京市华清路,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易北洲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平静道:“可那毕竟只是猜测,我想要你的坦诚,我想要得到真相。”
江归荑微笑道:“这就是真相,众生畸变和我父亲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清晰地听见,易北洲的呼吸一窒,但她话语不停,接着说道:“我曾梦见过我父亲所在的实验室,他的实验对象,是一截乌黑的触手。”
易北洲地嗓子有些发紧,道:“那只变异种,是你父亲吗?”
这次,他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不,他是我哥哥。”
紧接着,江归荑话锋一转,轻描淡写道:“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是否能接受这一切?如果你无法接受,我们也自然不能继续下去了。”
江归荑摊开手,脸上的表情无比无辜。
但易北洲此前的威胁和试探却已经完全被她照原样踢了回去。
望着易北洲脸上的震惊表情,江归荑耸耸肩,微笑道:“现在是不是觉得,不坦诚未必是一件坏事?一旦坦诚,我们可就再无在一起的可能了。”
作者有话说:
别紧张,会甜的
第64章
作为一个空军飞行员, 易北洲经历过很多危机场合下的紧急抉择。
在那些千钧一发的抉择中,有时,他需要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 有时,他需要以运气做砝码。
在过往的匆匆岁月中, 无论是多么难以决断的境况,他都会当机立断, 作出最理智、也最无情的唯一选择——
那就是,为军人的尊严和使命牺牲自己。
然而,在此时此刻,当江归荑微笑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少见地浮现出了绝望与矛盾感。
当曾经怀疑过、但又不敢相信的猜测终于尘埃落定化为现实, 他心知肚明,他此刻的选择, 关乎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幸福,还关乎着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在他保持沉默的一刻中,江归荑脸上的笑容依旧维持着,但她眸中的笑意已经渐渐淡了。
她未加丝毫掩饰地直直看进易北洲的眼中, 道:“执政官, 你要把我交给联合政府吗?”
易北洲没有说话。
她看了一眼易北洲的神色变化, 突然又笑了, 小小的梨涡绽放在她的唇际, 下结论道:“你不想把我交给联合政府啊……”
江归荑摇了摇头,一时间, 没有人能看清她眼中的神色, 只听她紧接着一字一顿道:
“那么你, 是想把这件事揭露给所有人, 让我受天下人谴责吗?”
江归荑表面上无比激进,但她的内心却十分复杂。
其实就连江归荑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抱有的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一直以来小心掩盖的一切终于坦诚告知,她既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如释重负,但也有一些忐忑。
可是,易北洲还是没有说话。
江归荑有些悲哀地想,这也正常,他必然在想,如何将这件事调查地明明白白,还所有在众生畸变中失去生命的人一个公道吧。
从前他喜欢她,在末世开始后那么拼命地找她,因为她是知名科学家的独女,与他所肩负的责任没有丝毫冲突。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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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知名科学家的生涯如白纸泼墨般溅上污点,当保护她与他所肩负的职责产生了实质的冲突……
她曾经还抱有着一丝希望,然而,随着易北洲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她心中仅剩的那缕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几近飞灰湮灭了。
我到底,在奢望什么呢?
江归荑的心中浮上一层悲哀,她转头就想离开。
下一秒,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拉住了。
那只手的力道很温柔,指腹间还有薄薄的枪茧,但却让被拉住的人感觉无法拒绝,也不容拒绝。
江归荑想要挣脱开,但下一秒,一缕气息贴了上来。
这道气息很熟悉,是易北洲衣领散发出的皂角香气,本是很清新的,但不知为何,此时却带来一阵让人心跳加速的感觉。
在江归荑因愕然睁大的眼中,她看见易北洲的面庞在她面前逐渐放大,她脑中所有错综复杂的思绪全都一扫而空。直到——
那两片薄薄的唇最终贴上了她的。
江归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男人温柔的气息在她唇间的流连,她心跳加速,这世间所有的事物在这一刻仿佛都离她远去了,明明近在咫尺,她却看不清易北洲的脸,无数混沌光影在她的瞳孔前穿梭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心脏仿佛要跳跃出胸腔的一刻,她终于感觉到,男人的气息离开了。
半晌,她看见易北洲往下扫了一眼,神色不明。
江归荑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瞥去,发现她的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易北洲的衣摆。
那角衣摆都被攥成了一团,看起来皱皱的。
江归荑呼吸一窒,连忙放开了那截衣摆。
易北洲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江归荑连忙避开他的眼神,口中若无其事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选择,你到底是要把我交给联合政府,还是……”
易北洲哑然失笑:“是我做得还不够明白吗?”
下一秒,那张令人目眩神迷的俊脸在江归荑的眼前再度放大。
江归荑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次被吻住了。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那么好熬。
如果说,上次的吻如蜻蜓点水,不露痕迹,像是猛兽刻意收起了自己每一根爪牙,只为了向心爱的姑娘献上保留已久的温柔。那么这次,一切都变了——
当易北洲的唇贴上来的一瞬间,江归荑的脑中就升起一阵被大型野兽猎食的预警,她拔腿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双唇紧密贴合的下一秒,她唇齿间的防守被堪称四两拨千斤的力道撬开,紧接着,伴随着男人的气息攻城掠地,铺天盖地的酥麻感淹没了她的每一处感官。
明明只是接吻,她却能感受到易北洲在她唇间肆虐时,其背后汹涌不止的破坏欲和控制欲。
她仿佛从头到尾都被这个人凶残占领而分食殆尽了。
江归荑的脑中只剩下这一句话。
气息与气息的亲密纠缠中,她早已合上了双眼,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她仰着头,露出细白的脖颈,仿佛被献祭的天鹅。
在她因缺氧而昏过去的前一秒,易北洲终于放过了她。
但他的眼神,仍旧如最凶猛的野兽那般,热烈而直白,带着隐秘的疯狂,简直与平日清冷克制的他判若两人。
江归荑撞上他的眼神,下一秒就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她缓和了半天呼吸,才让嗓音在开口时显得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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