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成为她和景淮关系的转折点,那天回到崇京市区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背着她从长途车站往小区走。
她靠在景淮肩膀上一路说了一堆胡话。
“你知道吗……我妈不要我了。她结婚了,跟别人又生孩子……”
“你现在肯定特别高兴吧,没人阻碍你撮合他俩了……”
“呜呜呜……”
景淮那件白色的校服半袖,肩膀被她哭湿了一大片,不管她是哭是骂,他自始始终没有说话,但背着她的双手也未曾松劲。
明寐哭累了,趴在他后背,她望着熟悉的街景,半晌,将自己的脸埋到他肩膀。
随之,她察觉到景淮身形顿时的僵硬,然后马上松弛下去。
“我可不可以装睡,你把我直接送到卧室里。”
“为什么。”
“……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爸。”
一定是妈妈见她跑走以后给老爸打了电话,才会让景淮追过来找她。
父母之间说了什么,妈妈那边的家庭如今怎么看待自己,老爸又打算准备什么说辞来安慰。
她今晚暂时不想面对。
一人的脚步声承载着两个人的心跳,景淮又背着她走出很远,才徐徐吐出一句:“我不喜欢撒谎。”
“你最好趁这会儿就睡着。”
明寐“嘁”了一声,合上眼酝酿睡意,过去几秒后又突然声音软软地来了句:“哎,景淮,我发现你会说儿化音了……”
“快睡。”
“嗯……”
因为哭得太久明寐早就疲惫不堪,于是成功地在他背上睡着了。
之后再醒来就是第二天,睁眼看见的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明寐就知道,他真的有答应一路背她回卧室。
自那以后,她对景淮的态度开始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微妙地变化着。
她无法再对他产生怒气,也越来越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明寐知道他未曾变过,不对劲的是自己。失去敌意后,景淮的闪光点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清晰。
他安静又成熟,懂事也体贴,优秀却不外扬,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少了太多人情味,过于冷淡。
即使每天还是一样相处着,但她对这个人却逐渐泛起了未命名的依赖。
……
发现景淮具有别样绘画天赋和热爱是在那天。
一周里至少有四天明寐是和景淮一起做作业的,用老爸的话就是说:不仅可以让他看着总爱偷玩走神的她,更可以让他帮忙辅导她的作业。
哪怕是高三党,景淮的作业也总是写得很快,还明寐在对自己的课堂作业抓耳挠腮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做课外习题了。
“别发呆,赶紧写。”景淮坐她身边,眼睛盯着习题却能精准地捕捉她走神的瞬间。
她撅嘴皱眉,不得已再次投入题海,听着窗外麻雀吱吱叫。
又写完一页题以后明寐偏头,看见他握着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她悄悄看过去。
景淮下笔的笔触很轻,粗细一致的自动铅笔在他的转捻侧描中竟然呈现出深浅不一,粗细错落的画面。
是窗外的小麻雀,连豆粒大小的鸟眼睛都画得透亮传神。
“你画的好棒啊。”她脱口而出。
眼前的手突然停住,明寐抬眼与景淮对上视线,他似乎有些不自在,随手撕了那张纸压在习题册下面,不让她看了。
“你撕掉干什么啊。”明寐还没看够,觉得他这幅样子扭捏奇怪,“我听说你是美术生对吧。”
“算是。”他答得模棱两可。
“据说走艺考要集训什么的,你去了吗?”她很好奇。
景淮翻到下一页习题,摇头。
明寐瞪圆眼:“那你就画得这么好?好厉害啊。”
他瞥过来,似乎不打算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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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下去:“快做题。”
她追问:“你为什么学美术。”
景淮强调:“做题。”
明寐是吃软不吃硬,把笔放下,偏要了解他更多:“你说嘛,你说了我就继续做,你不说我就一直吵你。”
知道她不问清楚就不会罢休的习性,他无奈地停笔,没有施舍过来目光,盯着书说:“我妈让我学的。”
她疑惑:“……只是因为这个?”
“嗯。”
明寐趴到桌子上,躺在臂弯里以这个姿势侧脸看他,面对他人目不转睛的打量,景淮从来不在意,目光不曾动摇。
她想了想,忽然轻哼一句:“嘴硬。”
“你明明就很喜欢。”
不喜欢画画的人,是不会在溜神的时候习惯提笔的。
承认自己喜欢画画是什么不好的事吗?他明明那么有天赋。
她对他嬉皮笑脸,眼睛发亮:“景淮,喜欢的事就要放手去做,大声去说。”
最后满脸期待地求他:“你也给我画一张嘛,好不好。”
……
最后的结果是他没答应,因为她数学作业没写完。
吃完晚饭以后她都还在想这件事,叹气惋惜自己要是写快点没准就能收获人生第一张画像了,还是他给画的。
九点半的时候她抱着一盆洗好的梨下楼,给景淮送去。
也就是这天,她发现了景淮家里的端倪。
走下楼的时候发现他家门没有关严,她一走近,隔着门板里面的吵声就钻进耳里。
女人细尖的哭嗓声格外刺耳,配合着桌椅倾倒的巨响,吓得明寐缩起肩膀,随后听见景淮隐忍万般情绪,咬重字音的一声:“妈!”
“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呜……我等他一辈子了……”
“我什么都没了……他怎么能……”
“您怎么会什么都没了,不是还有我么。”
“你?我要你……我要你有什么用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用”
“我就不该生你,我看见你这张脸我就要疯了!”
“我活不下去了,你是他儿子,你给我一个痛快行不行,你给我个痛快吧!”
“妈,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别再折腾了。”
“你惦记他一辈子,他还记得你是谁吗?该往前看了,明叔是个好人……”
“啪”
里面安静了。
明寐站在门外,呼吸骤停。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接近门口,她有些慌乱,下意识选择先躲开,于是抱着水果往楼上逃。
吱呀——嘭。
有人出来了。
明寐屏住呼吸,躲在楼上的楼梯上,轻挪位置把自己的影子藏起来。
楼道里安装的是声控灯,过了三十秒,楼道顿时陷入昏暗。
她偷偷探头,借着黑暗的环境去看他。
景淮就坐在他家楼层下面一点的台阶上,垂着头,头发有些长了,清瘦的肩膀显得那么单薄。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敏感到哪怕重出口气都会点亮的声控灯在冷落寂静的楼道里,生生是无法被触发。
明寐不喜欢这样死寂的气氛,心跳在下压,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好难受。
他略有蜷缩的,紧绷如弓的背影落在她眼底,像打翻了柠檬汁水泼在嘴里,酸涩得龇牙咧嘴。
自己本该幸灾乐祸呀,可是为什么这股难过却像顶盖的蒸汽,怎么都阻止不住。
黑暗吞没了整个楼道,月光透过窗在他眼睫下落了阴翳,就在这时,在下一个瞬间,景淮眼前骤然通亮,光从头顶打下来。
踏楼梯的声音由上而下,像是光长了腿脚,正靠近孤寂的他。
景淮回头,看见了抱着水果盆的明寐。
晦涩复杂的过去在他心中,难听伤人的话落在他耳朵里,轻重不一的巴掌印在他脸上。
但是为什么,悲伤却在她眼里。
明寐往下走,走到下面几节台阶转身与景淮平视,这时她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左脸的巴掌印随着时间越来越明显了,要是换做她被老爸责骂教训,自己早就委屈得哭天喊地了,但是景淮的这双眼睛却像口枯竭的井,干涩而平静。
这是需要反复经历过多少次才能锻造的麻木。
明寐那个时候想:哪怕他皱皱眉,哭出一声呢。
哪怕他露出些人类该有的情绪,她也不至于心酸到头皮发麻。
他掉不出的眼泪,酿成她有些发红的眼圈。
明寐赶紧低头挤了挤眼,再抬头时重新扬起了笑容,说:“景淮,我又想喝小酸奶了。”
“今天我请你,陪我去买吧。”
她伸出手,催促着:“快点儿走啦。”
触碰到他温热手指后,明寐用力握紧。
那盆水果被放在家门口,她带着他迎着月光,背着家长们偷偷出逃。
她很聒噪,话多还幼稚,一点小事都能笑半天,对什么都感兴趣,见谁都自来熟。
所以你就跟着我,哪怕只是去小区外面的超市,哪怕只是说很无聊的话。
跟着我,我在你身边叽叽喳喳,不会给你想任何其他事的机会。
喝了我的小酸奶,可就不许再难过啦。
景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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