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玉说着, 一瘸一拐走进密林。
走了几步,李归玉听见身后没有声音,他回过头来, 冷声命令:“跟上。”
洛婉清抿唇不言, 她死死盯着他, 忍了片刻,终于是收起千机。
现下她杀不了他, 那就忍。
她忍了这么久, 不差这一时。
想了想,她足尖一点跃上树枝,从高处一览周边,想先确定情况。
跃上高处, 她才看见, 目之所及是无尽山林, 尽头后链接着雪山山脉, 完全没看见流风岛的踪影。
洛婉清皱了皱眉头, 想起谢恒的叮嘱。
谢恒让她跟紧李归玉,估计也是料到了现下的情况。
她对阵法并不熟悉, 进了这地方根本找不到路。
洛婉清一想, 果断又从高处折下, 跟到李归玉身后, 冷着声道:“这林子有问题?”
“山洞,密林, 流风岛, 这些地方到处都有谢悯生的机关阵法。”李归玉没有回头,掐算着方位,抬手压开枝叶, “你走不出去,如果我不领着你,以你的身手,一日之内你必死无疑。”
洛婉清听他说这些,便明白他是威胁。
“你这么厉害你带着我做什么?”洛婉清试探他,“不怕我找机会杀你吗?”
“你杀了我你必死,”李归玉回头看她一眼,“郑平生还活着,你甘心吗?”
洛婉清闻言一顿,李归玉想了想,突然道:“你家其他人还活着吧?”
“李归玉?!”
刀克制不住出鞘,顷刻便抵在李归玉脖颈:“你想做什么?”
李归玉动作顿住,片刻后,他似是有些难过,轻笑一声:“我说了放过他们就放过他们,我就是提醒你,你死了,”李归玉回头看她,“他们一定很伤心。”
洛婉清没有说话,李归玉抬手推开她的刀刃,转头淡道:“惜命吧。”
李归玉说着转身上前,身后没有立刻回声。
过了许久,洛婉清才开口:“我已经死了。”
李归玉停下脚步,诧异回头看她。
洛婉清提着刀,沙哑道:“在他们眼里,世上早就没有洛婉清了。”
除了她娘,没有家人知道她活着。
没有人在等她了。
而这一切,都拜眼前人所赐。
李归玉一瞬明白她的意思,两人在林间门安静对望,看着面前人清亮里压着悲的眼神,李归玉突然不忍直视。
他狼狈挪开目光,假作什么都不知道,低声道:“我伤好还需些时日,王韵之现下肯定带人进来了,这些时日你保护我,你我相安无事,我带你出去。”
洛婉清盯着他,她想从他脸上看到愧疚,看到后悔,然而对方却什么没有。
李归玉仿佛自己从来不曾做错过什么,平静往前,走了许久见洛婉清没跟上来,才冰冷回头看她:“想死在这里?”
洛婉清抿唇没说话,只冷冷盯着他。
李归玉想了想,终于还是不甘开口:“方才谢恒怎么同你说的?”
“你拿公子压我?”洛婉清瞬间门火起。
李归玉见她对谢恒立刻就有回应,神色也冷了下去,他转过头,警告出声:“我是让你搞清楚现下是什么状况。”
谢恒都要低头,妄论她?
说完,李归玉又往前走去。
洛婉清有些不甘心,但她明白李归玉说得没错。
她犹豫片刻,还是只能跟上他。
李归玉一面算一面走,洛婉清跟着他走了许久。
他身上有伤,走得有些艰难,洛婉清也没理会他,只看他一瘸一拐往前。
等走到夜里,林间门下起小雨,洛婉清终于道:“找个地方避雨。”
李归玉应声,好似以前一样,平和道:“好。”
这氛围让她有些焦躁,她不喜欢这种杀不了又挣不开的状态。
她静默不言,跟着他走在雨里。
他一直在流血,血流了一路,混在雨水中,落到地上。
但他也没出声,只算了方位后,告诉洛婉清:“往前再走五里,应该有个山洞。”
洛婉清没有回他。
五里对于他们这些有轻功的习武之人不算远,但是他走得太慢,一走就是许久。
走到最后,他终于没支撑住,猛地一个踉跄倒下,便倒在了雨水里。
洛婉清站在不远处看他,过了许久,她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他身上:“起来。”
李归玉轻轻一颤,却没起身。
洛婉清握着刀半蹲下身,盯着雨水里的人,冷着声道:“起来!”
李归玉低低喘息,并不说话。
洛婉清拽起他的头发,见他面色惨白,和少年时相似的面容直冲冲撞进她眼里,她指尖一颤。
头发被拉扯的疼痛让李归玉清醒几分,他缓慢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故作镇定的女子,过了许久,他终于道:“背我。”
洛婉清不动,李归玉盯着她,平静提醒:“子母蛊。”
洛婉清听出威胁,她猛地将人甩开:“滚!”
说着,她转身欲走,李归玉躺在地上,轻颤着身体道:“别逼我,我不想让你疼。”
洛婉清闻言顿住脚步,她捏起拳头,过了许久,她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折回将人扛到身上,背着他往山洞赶去。
她背上他的瞬间门,李归玉闭眼轻笑。
“你看,”他低喃,“你还是要回头。”
“闭嘴!”
洛婉清低喝,李归玉倒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背上他,速度就快了许多,洛婉清朝他说的方向一路急奔。
李归玉模模糊糊,就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他还在江南,背着崴了脚的洛婉清走在长长的巷道。
那是夏夜,夜风很暖,巷子很长,洛婉清细细碎碎和他说着今日问诊的人。
梦里他也听不清到底是说了什么,他只觉得心里很满,很开心。
他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忍不住挣扎着睁开眼睛,怕自己醒不过来。
然而一睁眼,却又是另一个美梦,他看见洛婉清的侧脸。
她比记忆里消瘦太多,带了过去不曾有的坚毅清冷,细雨打在她身上,湿透了她的头发,结成水珠顺着面颊流下来。
他静静看着她,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他眼睛都不舍得眨,安安静静靠在她肩头。
洛婉清背着他一路狂奔五里后,终于看见他说的山洞。
她将他背进山洞,将他扔到地上,转身便走。
“我在外面留了痕迹。”
李归玉趴在地上,哑声开口:“遇到布料回头。”
洛婉清听着没有回话,但她还是按着他的要求,在外面捡了柴火,门口抓了两只野兔,接着雨水清理了兔子,随后走了进来。
走进山洞,她便发现李归玉已经晕了过去。
她看着地面上的人,突然意识到,她可以杀他。
这一刻,她可以轻易割断她的咽喉,只要她舍了命,就可以杀他!一切就结束了。
管他什么公道真相善恶,他说好人杀不了他,那她就当个恶人。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她忍不住往前,鬼使神差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
只是她还没碰到他,就发现他肌肉瞬间门绷紧,她本能性往后一掠,才惊魂未定停下。
她盯着他周身防御性的姿态,知道方才那一瞬,虽然他或许意识不清,但本能仍在,如果她敢动手,他或许会瞬间门暴起杀了她。
她探不出他的底细,不敢再上前。
但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方才他那个姿势,和她第一次见面,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候她没学武,她看不明白,还以为他是昏迷在地上,只想着去救他。
而此刻看着,她却知晓,原来那时候,他是想杀她。
他从刚一开始就是想杀她,她却一直被骗了这么多年。
洛婉清想了想,嘲弄一笑。
她捏着刀,在原地平息心情,许久后,才坐回火堆,将兔子叉好放在火上翻烤,一面烤一面思索着现下的境遇。
谢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她和李归玉也不知道要独处多久,现下当务之急,是从李归玉手中套出子母蛊的母蛊。
刚才是她脑子发了疯,现下杀了他又能做什么。
如果只是想要一命换一命,在监察司牢狱里,她就该动手。
虽然那时候只是谢恒在试她,她动手也不会成功,但当时她没这个念头,现下又何必。
一想张九然和崔恒,她便冷静了许多。
开始想怎么从李归玉手中拿到子母蛊。
李归玉说过出,出流风岛就会把母蛊给她,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凡事不能从坏处想,从好处想,她中了李归玉的子母蛊,大约是李归玉如今最放心她的时刻。
也就是她最好对李归玉下手的时候。
她脑子里盘算了一圈带来的药物,看了一眼李归玉的伤口。
李归玉这样的高手,直接下毒他马上就会察觉,更何况他当年也跟着她在医馆呆了那么多年,对药物更是比寻常高手敏锐。
如今给他下药最好的法子,就是从伤口里浸润进去。
她带的药物里,迷筋散其实不属于毒药,很难被察觉,而且由药引引发,如果她少量多次添加进李归玉身体中,等积累到一个量,关键时刻用上药引,李归玉便会短暂失去自保的能力,这也就是她下手的机会。
若他不肯给她母蛊,最差的路,不过大家一起上西天。
若他肯给……
洛婉清看着面前火焰。
她突然倒也希望,他不要给了。
坏人就坏个彻彻底底,她好杀个出个是是非非。
不过未来的结果也不是她去猜想,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现在。
洛婉清看他一眼,将迷筋散取出来,洒在一块绢帕上,又放了回去。
李归玉醒来时,洛婉清坐在一旁烤兔子。
她身上就穿着单衫,外套用两根树枝展在一旁挂着。
李归玉蜷缩在火边,看着洛婉清烤兔子。
火光很暖,他躺在地上,一点都不想动,就静静听着外面雨声,竟然就觉得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和过去在江南五年不同,那时候他时刻要警惕、伪装,怕洛婉清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人。
更和东都那些满是猜忌厮杀的日子不同。
现下她在身边,她知道他是什么模样,没有伪装,也没有厮杀,她静静坐在一边,雨声和木炭烧出的爆裂声交织,他躺在地上,突然就感觉这天地都变得格外温柔。
他静静看着她烤兔子,她水平不是很好,一块焦一块生,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过了许久,他有些看不下去,撑着自己起身,哑声道:“我来吧。”
说着,他便伸手去拿兔子。洛婉清看他一眼,倒也没有推拒,她只会杀不会烤,李归玉烤这些却是水平一流。
她将烤肉递了过去,又扔了调料给他,随后道:“刚才我本来想给你喂药。”
李归玉一顿,怀疑抬眼看她。
洛婉清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低声询问:“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其实是在准备杀了我是吗?”
李归玉动作微僵,一瞬明白方才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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