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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异动,皇帝一定准许他回到边关。只是听闻西楚和谈,在使臣来京的路上,他又暗自做了些手脚,许了和谈好处,收买其中一人,将和亲人选定了王书淮,顺带再利用朝廷下旨逼王书淮贬妻为妾,以他对谢云初的了解,她绝不会坐实受辱,定会主动和离,但他千算万算漏算了谢晖。

    和谈被搅黄,必须派重兵前往边境抵御蒙兀,信王无疑是不二人选。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但谢晖彻底得罪了皇帝。

    皇帝先准了谢晖所请,再将谢晖逐出正阳门内,以大不敬之名,剥夺谢家伯爵,也将谢晖贬为庶民,谢晖气喘吁吁跪谢天恩,丝毫没当回事,此举虽然冒险,一帮着女儿拒了赐婚,二博得了身后名,此刻便是死了也无憾。

    谢云初听得消息后,坐在厅堂内克制不住落泪,父亲这是险些丧了命。王书琴上前搂着她安抚,

    “虚惊一场,化险为夷,嫂嫂可放心了。”

    谢云初回到春景堂,吩咐林嬷嬷亲自跑一趟谢府,确信谢晖没有受鞭笞,这才放心。

    事情虽是落定,谢云初心里仍有些疑惑。

    过去王书淮每三日便有一封家书,这回出了这么大事,他杳无音信,何故?

    莫非为了大局舍弃了她,不好意思回信?

    又忖以王书淮的性子,不是回避问题之人,莫不是边关出了事?

    接着两日,谢云初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直到谢晖请愿两日后的夜里,谢云初睡着睡着,察觉身后有一个冰冷的身子覆着,她蓦地睁开眼,下一瞬强势的吻灌了进来,他轻车熟路撬开她齿关,直捣喉咙深处。

    谢云初定神去瞧人,入目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透着一股子陌生,谢云初吓出一身冷汗,猛地推开他,

    “你是谁!”

    谢云初这一下用力不小,王书淮被她推得坐起,他喘着气,看着受惊的妻子,慢慢将易容的面具掀开,

    “是我。”

    看到那张熟悉的俊脸,谢云初方松了一口气,她抱膝坐在角落里,慢慢平复受惊的心,瞪着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书淮方才在书房匆匆洗了一遭,此刻身上还黏着湿气,却还是毫不犹豫伸手将谢云初抱在怀里。

    下颚蹭着她的额尖发梢,最后逡巡至她的细嫩的面颊,用了些许力道。

    “出了这么大岔子,我若不回来,恐你多想…”

    王书淮嗓音格外暗哑,透着几分多日不眠不休的疲惫。

    谢云初闻言失神了一会儿,轻声搂住他问,“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回来?”

    王书淮苦笑,“无召回京,视同谋反,我只能易容混在人群中进城,”

    谢云初一怔,磕磕碰碰问,“你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王书淮撩开她杂乱的鬓发,笑容轻柔,“不然呢,我怕你一气之下不要我了。”

    “初儿,让你受委屈了。”

    连日来的担忧与后怕在胸膛交织,又伴随着些许无可名状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谢云初头一回露出小女儿惺惺作态,眼泪簌簌扑下,她忽然蜷起粉拳重重砸在他心口。

    “你可知那一日,我已拿着匕首与婚书,打算与你一刀两断!”

    “王书淮,我不惧与你和离,就是两个孩子怎么办…”

    “莫不是那公主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嫁?你怎么总是在外头给我惹是生非!”

    王书淮可以想象当时谢云初的压力,他不在她身边,她必定是彷徨无助,忧惧不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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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他冒着风险,非要回一趟京城的缘由。

    将人给抱在怀里,任由她锤,醇厚的鼻息拱入她发梢脖间,谢云初心头一热,眼眶一酸,越发恼怒,双手双脚都用上,踢着锤着,人不知不觉跨坐在他身上,被他绵绵柔柔亲上一口后,又有些欲拒还休的羞意,她何时在他面前如此生动活泼过,又是哭又是闹,涔涔泪意里渗出来的何尝不是对他的担忧与不舍。

    王书淮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终于看到她拿乔使性子,不枉他三日三夜奔袭回府。

    转身将人抱起,搁在了梳妆台上。

    第102章

    她面颊带着哭过后蒸出的红晕,双眸湿漉漉的如有水波荡漾。

    濡湿的热浪自脖颈一蓬蓬升腾起,修长的天鹅颈在夜色里弯出优美的弧度,有酥痒在那片雪白的肌肤蹭来蹭去,密密麻麻的汗从四肢五骸炸开,身子弥漫一股久违的悸动,意识忍不住跟着他沉沦,却又在即将溺水的那一瞬回旋。

    “不可…”

    她拢紧腰身摆出推拒的姿势,尾音颤颤巍巍,“你既是易容而归,便不能…万一不慎有孕,你我名声岂不败尽?”

    朦胧的光线下纤弱雪白的胳膊抵着他,如同雪色缭绕,他僵了那么一瞬,半年未见,相思似点燃的引线伴随着原始的渴望一同井喷,很快卷土重来,大掌游离在她周身,攫住那纤细的腰将人往前一送,仿佛在悬崖上踩着一根绳索,骇惧,紧张,哆哆嗦嗦,随时可能被狂风席卷而下,勉力维持一线清明将头埋得低低的,每一处被他烫染熨平又不由自主卷起。

    暌违的渴念在五脏六腑焦灼,脚掌抵住梳妆台沿与那瘦劲的腰身做最后的挣扎。

    深吸一口气,他停下来,双目黑漆深邃盯着她,如同漫漫无际的冬夜。

    “你帮我?”

    谢云初瞪了他一眼。

    “那我先来。”

    他抱起她。

    这大约是谢云初两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醒来时人还有些发懵,东边天际泄出一丝鱼肚白,廊庑外残留的灯火与暗青的天光交织,在她皎白如玉的面容静静流转。

    身后的男人换了个姿势,修长的手臂轻轻往她腰身一搭,将人拢在怀里。

    谢云初回眸去瞧他,整张俊脸陷在她身后的昏暗中,双目低垂睡得正熟,那一层薄翳在眼尾投下一片阴影。

    谢云初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骨头缝里余韵未退,额尖抵着他胸口再次睡了过去。

    天色大亮。

    正屋内帘帐遮得严严实实,还没有半丝动静。

    林嬷嬷在次间外站了许久,将侯在廊庑外等着清扫屋子的丫鬟们给挥走。

    昨日半夜叫了一次水,什么情况林嬷嬷也心知肚明,只是王书淮不许人声张,自然就不能叫人晓得他在这里,春景堂伺候的人多,这要打好掩护不容易,林嬷嬷折磨片刻,将粗使的丫鬟全部使去后院,安排几个心腹守在正屋附近,将书房与正屋之间那条道给护得严严实实的。

    谢云初第二次醒来时,王书淮还没有醒,看来是日夜兼程累坏了。

    就这样昨晚还想要……谢云初无声地嗤了一下,忍不出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悄声挪下了床。

    林嬷嬷和春祺端了热水进来伺候,谢云初担心吵到王书淮,移去了浴室。

    漱完口便交待林嬷嬷,“我今日原要去南府探望金嫂子,眼下不便去了,嬷嬷替我走一趟,叫夏安跑一趟书房,让齐伟有什么消息递来后院,爷回来的事莫要声张…”

    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春祺见谢云初不停地在搓洗手心,轻声提醒,“姑娘,您的掌心都搓红了…”

    谢云初脸色一顿,面颊慢慢腾起一抹红,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上午看了一会儿账目,将孩子遣去后院玩,至午时进了东次间,王书淮刚从浴室出来,身上换了件雪白的袍子,懒懒散散往圈椅上一坐,一双深目便凝在她身上,她走到哪儿跟到哪。

    谢云初受不住他炙热的目光,转身又要出去,“我帮你去准备早膳。”

    王书淮长臂一揽,将人抱在怀里,搁在膝盖上坐着,目光落在她交握的手上,忍不住拉出来看了一眼。

    谢云初顺着他视线一看,想到什么,恼得立即将他给甩开。

    王书淮原是握着她右手,被她甩开后,又去拉她的左手,

    谢云初可是个左撇子…

    耳边传来低低沉沉一声笑,带着几分餍足与欢喜。

    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谢云初耳根已红透,不悦道,“你再这样,便去书房。”

    王书淮乖乖顺顺抱着她一动不动。

    沉默片刻,谢云初问起他回来的事,

    “你回来了,军营怎么办?”

    王书淮阖目蹭着她鬓角,缓缓吁了一口气,沉声道,

    “国书被撕毁,和谈破裂,我必须乘胜追击,待会午膳后我便要回西川。”

    谢云初一听他立即要回去,心里担忧得跟什么似的,“你这般来回折腾,置身子于何地?以后切莫如此。”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炙热的体温隔着衣料蹭入她肌肤间,“等西楚一定,我大晋一统四海,不再腹背受敌,边境壁垒一除,南达泉州,西通西域,商贸越发繁盛,往后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我再也不离开你。”

    谢云初一怔。

    重生五年,成婚七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一生栉风沐雨,从未有过太平日子。

    她也期望早些尘埃落定,好好享享清福。

    “你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

    片刻王书淮在春景堂用了午膳,戴上面具悄悄回了书房。

    彼时书房还有一人等着他。

    正是国公爷王赫。

    王赫也是今日晨收到王书淮悄然回府的消息,唬了一跳,他老人家坐在圈椅等着,看到王书淮意态阑珊进来,就是一阵低斥,

    “你好大的胆子,三军主帅悄然离帐,你可知一旦发现,是什么后果?”

    王书淮神色淡淡的,在老人家对面的长案后坐定,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与两位都督商议,悄悄去西楚打探敌情,尚且应付得过去。”

    事已至此,国公爷说什么都是多余,沉着眉叹了几声,又问道,

    “和亲是怎么回事?”

    王书淮眉头微拧,淡声道,“三位主帅中,右都督曹洪持中立,左都督临武老将军是陛下的人,我还做不到只手遮天,西楚使团前来求和,我坚持不予理睬乘胜追击,老将军听闻蒙兀增兵,不敢轻下断论,着人送消息回京,”

    “再者户部军需供不上,暂时只能休战停兵。”

    “起先并未提和亲的人选,使团过境后大约是被人收买,进京后,便定下是我,如果我没猜错必定是信王的手笔。”

    国公爷沉吟道,“不管怎么说,蒙兀入侵,西楚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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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乱起来,必定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尚得沉住气。”

    王书淮面色冷冷淡淡,“明白,好歹等他们咬得两败俱伤,我再来收拾残局。”

    国公爷催他道,“快些回西川,这里一切交给我。”

    王书淮默了一会儿,起身踱步至屏风处,将搁在上头的袍子给拿下来披在身上,慢条斯理打着结,

    “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在离开京城之前,我还得办一桩事。”

    自皇帝下令命信王出征,十万南军,五万去了西川,五万跟随信王北征,京城唯剩下十万禁卫军拱卫皇城。

    两日内,五万将士集结在郊外等着信王发兵。

    信王先去奉天殿寻皇帝拿虎符,虎符尚需勘验,皇帝便吩咐他去给皇后叩头请安,出征辞别嫡母乃旧例,信王让副将在奉天殿外等候,自个儿先往坤宁宫去。

    过去皇后与长公主面和心不和,自太子事件后,双方彻底撕破脸,长公主性子霸烈,丝毫不将皇后放在眼里,皇后在宫中步履维艰,信王深知其情,进坤宁宫请安时,便示意皇后屏退左右,与她密谈,

    “母后,上回在镇国公府,多谢母后帮衬,以身涉险,给儿臣博得了机会,儿臣一直感念在心。”

    皇后手里捏着一串奇楠珠,面上笑容温煦,“我儿文武双全,乃社稷之福,本宫身为国母,帮衬你也是情理当中。”

    皇后虽无子,却也不是没有城府野心之辈,丈夫信任长公主犹在她之上,皇后心里岂能没有怨念,几位皇子当中,要属信王能力最出众,是最有可能与长公主掰手腕的人,故而信王暗中遣人与她联络时,皇后毫不犹豫选择了他。

    信王再叩首,“儿臣幼年丧母,一直视您为亲生母亲,若日后出息了,您便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再也没人能掣肘您。”

    皇后雍容一笑,“我儿这是有打算了?”

    “是。”信王双唇抿成直线,神色清定,“不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儿欲除掉长公主,尚需母后一臂之力。”

    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看了信王一会儿,失笑道,“皇儿,若是举手之劳,自是可的,可若是造反,本宫可不帮你。”

    不造反,皇后也是皇后,长公主虽与她不合,却也不至于要她的性命,无非是过的憋屈一点,也没什么,若是让皇后搭上自己和母族的性命,助信王成事,那是万万不成。

    信王明白他与皇后远不到信任无间的地步,笑了笑道,“儿臣心里有分寸,母后只需这么做…”

    信王倾身往前低语数句。

    皇后听完讶异道,“如此便可?”

    “如此便可。”

    皇后沉吟片刻道,“成,本宫帮你。”

    信王回到奉天殿拿了虎符直抵南军营帐,随后亲自祭旗发兵。

    是日大军从京城出发,行至西山大营夜宿,营帐落定,信王进帐看前线军报,至夜深忙完,忽的想起一事,立即招来副将问道,

    “成玄先生怎么还没到?”

    成玄先生智计百出,是信王第一心腹,信王无论是夺嫡还是出征,都缺不了他,原本今日成玄随他一道出发,怎奈粮草器械尚不全备,成玄帮着他周旋去了,按照约定,此时人也该来了,怎么还不见踪影。

    副将闻言面露苦色,“属下早早遣人去接了,还真就奇怪了,沿着官道回京一路都没看到成玄先生,问守门的校尉,说是大军出征后一个时辰,成玄先生便出京了。”

    信王听到这,脸色一沉,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立即将手中文书一扔,大步出了营帐,就在这时,前方夜色里忽然奔来一人,及近正是信王府暗卫之一,而他身后还背着一人。

    信王瞧见此景立即蹙眉,“怎么回事?”

    暗卫先没顾上搭话,而是将身后那人放了下来,玄色的兜帽掀开,露出一张倾城绝艳的脸,只见他面上毫无血色,眼神似笑非笑盯着信王,口角黏着一团沾泥的血痰,胳膊无力地搭在暗卫肩上,虚弱之至。

    信王看清他的模样,脸色微沉,“林希玥?”

    林希玥有气无力喘着气,“你不是让我帮着你盯着王府吗?昨夜我瞧见有黑衣人进了王府,是夜便蹲在暗处盯梢,今日午后那人出了府,我跟在他身后,才知道他是王书淮,你收买使团的事为王书淮所知晓,他回了京,方才跟在成玄先生身后易容出了城,待尾随至西南三十里暗林处,出手截杀成玄先生。”

    信王闻言一口血腥冲上喉咙口,脸色聚变,“此话当真?那成玄先生如何了?”

    林希玥摊了摊手,叹道,“幸在我赶到及时,拼着命救下成玄先生,只是先生失血过多,人如今被安置在离此处三十里的破庙里,殿下得快些遣军医去救治,晚些时辰便不成了。”

    信王五内俱焚,立即吩咐暗卫带着军医前去接应,自己则亲自将林希玥搀进了营帐,

    林希玥浑身是血,一只腿无力垂着,血水顺着裤腿往下,带出一地血痕。

    “你怎么样?”信王担心地问。

    林希玥轻哼一声,“死不了。”嘴里咬着几分恨意。

    信王搀着他坐下,换人进来给他收拾腿上的剑伤,林希玥靠在凭几,将伤腿蹬直,神色懒懒散散,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信王端坐在案后,脸色阴沉凝水。

    “王书淮还真是有胆量,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回京。”

    林希玥撩唇看着他,讽刺道,“人家可比你有福气多了,回来必定是春宵一度,谁像你,放着两位侧妃不碰,新定的王妃迟迟不娶,非得弄死人家母亲,害人家守孝三年,那谢云初可不知道你有这么钟情。”

    信王眼皮轻轻低垂,移了移桌案上的镇纸,没有接他的话。

    恰在这时,副将帮着林希玥撕开黏着伤口的衣裳,疼得林希玥呲了一声,这个话题就此丢开,等到林希玥伤口被包扎好,信王面无表情问他,

    “你父亲在宣府,你是跟着我去榆林,还是去宣府?”

    老一派的将帅中,皇帝最信任镇国公,许他镇守离京城最近的宣府,蒙兀见宣府守卫森严,便出兵山西榆林,此时信王便是去榆林救火。

    林希玥吊儿郎当问他,“你希望去哪儿?”

    信王眯了眯眼。

    数年前他无意中在边境救了林希玥一命,后来得知他是镇国公府小公子,只是林希玥雌雄难辨,模样与镇国公迥异,信王一直怀疑他的身份,直到三年前他查明白,十五年前镇国公与蒙兀一部落首领决战,屠杀了对方五千八员将士,其中唯独留下一幼童便是林希玥,林希玥当时穿着蒙兀的服侍,模样却与中原人一般,后来一问得知母亲是中原人,镇国公想起蒙兀掳了不少中原女子去草原,心中又恨又疼惜,一时心软留下他性命,将他带在身边,又移花接木让他成为自己的儿子。

    信王自知道真相后,便暗中与林希玥来往,林希玥也猜到信王查到了他身份,二人谁也不挑明,各自心知肚明。

    私藏敌军遗孤,与通敌无异。

    信王算是捏住了镇国公府的把柄。

    这个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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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用来对付镇国公,也可以用来拉拢镇国公。

    镇国公在朝中一向不偏不倚,皇帝对他的信任犹在王国公之上。

    信王很清楚,自己捏了一颗怎样的棋子。

    上回他便是利用林希玥说服皇后,帮他在镇国公府制造危局,给截杀太子和汉王制造机会。

    “你跟我去榆林。”

    这是要把林希玥带在身边。

    林希玥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信王吩咐侍卫送林希玥下去歇着,焦急等候成玄先生回来,等人接回来,才知王书淮早吩咐人埋伏在成玄先生必经之路,成玄先生携带的一伙兵力死伤殆尽。

    可惜成玄先生伤重不治,回到营帐已是奄奄一息,无力乏天。

    信王痛失军师,气得暴跳如雷,双目如鹰隼般眯起,立即招来暗卫,

    “召集杀手去一趟西川,等到王书淮拿下西楚,务必留下他的人头!”

    “遵命!”

    第103章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

    南府的金二嫂子在五月初还是去了,即便谢云初给她请了最好的太医,用了最好的药,依旧是无力乏天。

    那一日谢云初穿着素色褙子,坐在灵堂看着白色帷幔飘飘,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跪在灵堂泣不成声,脑子里恍恍惚惚,仿佛瞧见了自己的灵堂。

    那一刻心痛如绞,既是悲金嫂子,也是悲自个儿,更是悲那些任劳任怨的女人。

    金嫂子的婆婆柳氏不知哪去了,丈夫更是躲在灵堂后面的小茶室喝茶,瞧那神色不像死了妻,反倒像是脱了桎梏,神情无比松快,妻子灵柩尚未出府,他便已调戏丫鬟来。

    谢云初替金嫂子不值,出了殡后,着人暗中盯着那季二爷,妻子去世丈夫得守期一年,那季二爷如何忍得住,果然悄悄去了烟花柳巷,谢云初逮着了机会,吩咐王家戒律院的婆子护院将人逮了个正着。

    季二爷没有官职,朝廷不管这样的事,那谢云初来管。

    这一日,夜色如水,天刚暗下来,廊庑下燃起了零星的灯火。

    季二爷被两名护院给拖了进来,双手双脚用粗粗的绳索给勒紧,再把人往凳上一摁,便是动弹不得。

    那柳氏闻讯匆匆搭着丫鬟的手蹒跚跨进门槛,远远地便朝谢云初喊道,

    “淮哥儿媳妇,你这是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捆回了王府,这是嫌王家的脸丢得不够大嘛。”

    谢云初坐在厅堂内,悠悠捏着茶盏,皮笑肉不笑道,“我不过是按照家规处置,您老人家不教导儿子,怎么还派起我的不是来?”

    “王家家规,妻子病逝,丈夫守丧一年,若有犯戒者,重重惩处,未到期限续弦,逐出家门,纳妾者扣月银三年,杖责三十板,在外头寻花问柳者,杖责三十板。”

    “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狠狠地打!”

    柳氏心凉了半截,转身见儿子被捂着嘴拼命朝她使眼色,柳氏心急如焚,想着过去与姜氏交情不赖,也惯爱在姜氏跟前奉承,立即遣人去姜氏处通风报信,请姜氏来治治媳妇。

    姜氏尚在琉璃厅与四太太等人喝茶,大家伙听了这事,纷纷赶来戒律院。

    太太们跨进院子,便见三开的厅堂内端坐着一人,一身月白绣兰花纹的提花缎面褙子,外罩石青色绣缠枝纹的宋锦短褂,盘着八宝百合髻,头插彩凤戏珠步摇,姿态雍雅,端得是不怒自威,不是谢云初又是谁。

    柳氏哭了一阵,见板子毫不留情鞭笞在儿子身上,心肝儿都在颤,等了半晌,终于盼到姜氏,连忙扑了过去,

    “天可怜见的,这种事哪家没有,偏生咱们家便很当回事,一年内不能纳个妾,更不能续弦,去去烟花柳巷也无妨嘛,姜嫂子,您这媳妇太嚣张了,您可得管管。”

    姜氏远远瞄着谢云初,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哪里敢管,讪讪地将柳氏推开,“瞧你,怎的不约束下季哥儿,出了这样的事,丢了王家的脸,当家的媳妇依家规处置也是顺理成章。”

    柳氏又往三太太和四太太瞧。

    四太太立即将脸别开,她就是来看热闹的。

    三太太更没好脸色。

    一行来到廊庑下,谢云初也起身迎了过来,她朝几位长辈屈膝一礼,面平如水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

    三太太眼里也揉不得沙子,听了嬷嬷禀报经过,怒道,“确实该打,那侄儿媳妇素来不辞劳苦,别说是守丧一年,便是今后再也不娶也是值得的。”

    柳氏闻言顿时大惊,“那可使不得,您这侄儿还年轻,方过三十,寡妇改嫁,鳏夫续弦乃是人之常情,怎么偏生他就不成。”

    只是三太太这话一说,柳氏再也不敢给儿子求情。

    庭院正中,两名护院扬起板子重重往季二爷屁股上抽。

    季二爷方叫了三声,人便昏了过去。

    柳氏见状,一会儿扑过去阻拦护院,一会儿过来朝姜氏等人求情,手忙脚乱,连着细心装扮的妆容也都哭花了。

    那季二爷平日便是个酒囊饭袋,被美色掏空了身子,三十板子下去不死也得残废,柳氏哭天抢地,见几位太太无动于衷,立即亲自去寻二老爷,人刚跨出穿堂,便见南府两位老爷子簇拥着国公爷往这头来。

    柳氏瞧见国公爷如同看到救星,当即便扑跪在国公爷面前哭道,

    “国公爷,还请您救救季儿的命,他可是咱们二房的嫡长孙,万不能就这么被淮哥儿媳妇给打死了。”

    国公爷沉着眉看都没看她一眼,越过她进了戒律院。

    不一会,二老爷等人都赶了来,戒律院内外人满为患。

    国公爷来到正厅落座,谢云初等人都跟了进来,国公爷看了一眼立在堂中的谢云初,温声问,“初丫头,怎么回事?”

    谢云初屈膝行礼,神色平静回道,“季二爷为妻子守期期间,宿在烟花柳巷,被人瞧见了,报到我这里,孙媳便依家规处置。”

    早在长公主离开后,国公爷便授意谢云初接管中馈,只因那时书院草创她忙不过来,依旧交给几位太太操持,这半年来三位太太彻底丢开手,便是谢云初当家做主。

    国公爷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之所以开口问,便是试探谢云初的态度。

    国公爷倒也不是想给季二爷求情,实在是担心谢云初下手过重将人给打死了,不好交代。

    见谢云初铁面无私,便知事情没有转圜余地。

    谢云初是王家嫡长媳,国公爷不可能驳了她面子,他看了一眼庶弟,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南府二老爷子顿时便傻眼了。

    “淮哥儿媳妇,这是要死人的。”

    谢云初冷冷掀了掀眼皮,“死人?他确实害死了人,非他在外头眠花卧柳,金嫂子也不会得那种病,也不至于死不瞑目,再者,我遵的是王家家规,您只要还是王家一份子,那就必须履命。”

    老爷子还没把年纪轻轻的谢云初放在眼里,无视她的话,怒而拂袖,“来人,给我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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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府几位管事当即上前,抱住了戒律院的护院。

    谢云初见状,登时便笑了出声,“二叔祖,您可知您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老爷子睨着谢云初,“别给我拿腔作调,我可不能看着你把人给打死。”

    谢云初面色冷下来,“好,既然你要拦着也成,那往后别依附王家过活,别想从嫡枝拿一分的银子。”

    二老爷子闻言脸色猛地一僵,旋即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你上头两层公婆,凭什么由你做主?”

    谢云初面无表情,“凭我是王家的宗妇。”

    “你……”二老爷子喉咙一哽,扭头寻国公爷,指着谢云初骂道,“长兄…你瞧她,简直是大逆不道。”

    国公爷抚了抚额,叹声道,“二弟,初丫头按规矩行事,我无话可说,要么,你今日把孩子留在戒律院,要么今后两府彻底清算。”

    老爷子闻言打了个踉跄,难以想象国公爷毫不犹豫认了谢云初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凝立片刻,他转身,目光不由往院中投去,十几板子下去,那嫡孙趴在长凳上已面如土色,再这样下去,不死也废了,他也知这些年依附嫡枝得了不少好处,怀疑谢云初是循着机会故意发作他们,颇觉羞辱,登时把牙一咬,负气道,

    “来人,把季儿抬回去。”

    这意味着要跟嫡枝彻底划清界限。

    柳氏见财源被掐断,两眼一翻晕过去。

    谢云初无形中借用这桩事立了威,众人见识了这位当家少奶奶的魄力,不敢小觑,而南府三老爷子那一支则越发敬重甚至讨好她,谢云初说要将二房逐出去,便逐出去了,她说的话,老爷太太们无人置喙,便是国公爷也一字不吭,可见其威信。

    金氏的死让谢云初感伤了很久,这种低落的情绪直到六月中旬方被压下。

    六月十六,齐伟送来前线战报,说是王书淮已顺利攻入西楚国都,兴许再过一阵子便可回京了,谢云初悬着的心松下来,同时也有些纳闷,前世这场战事一直持续到这一年秋,王书淮平定西楚后,又在西楚安置了半年,至来年春末方回京。

    而这个期间长公主与信王斗得你死我活,长公主威逼皇帝下旨立五皇子为太子,并使人免去信王兵权,信王造反,长公主组织禁卫军抵抗,双方在郊外交战两月有余,信王最终将长公主逼去万寿山下自刎,就在信王准备回程之时,王书淮悄无声息杀回了京城,成功击败信王,扶持新帝继位,成为当朝首辅。

    而那时,她已病入膏肓,顾不上问明贵细节,再后来没多久她便死了。

    这一世王书淮提前半年占据西楚,就不知道明年那场祸乱是否也会提前。

    她得早些做准备。

    前世谢云初手头紧,王家也分崩离析,她没有攒下多少家底,今生不一样,这春景堂里可是藏着用不完的银票,甚至为了预备战乱,谢云初这些年陆陆续续兑了不少金银在府上藏着。

    前世那些祸事虽然没有波及王府,谢云初却还是不放心,打算着人挖个地窖将那些银票和金银给藏起来。

    念头一起,她悄悄招来齐伟,

    “你悄悄唤几个可靠的人,在二爷书房底下挖个地窖,我要藏些东西。”

    齐伟猜到谢云初要藏什么,二话不问应了下来。

    悄悄占卜,六月十八动工,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挖的自然没那么快,左右离着前世祸起萧墙也有一年时间,谢云初并不着急。

    然而就在六月二十这一日,皇宫传来皇后懿旨。

    两年一度的赏花宴选在六月二十八举行,恰恰这一日是已故的皇太后冥诞,太后生前最喜菊花,京郊燕雀园的菊花开得最好,便选了这儿了。五品官吏并公爵府邸的女眷均可与宴,也算是为大晋江山社稷及边关将士祈福。

    内侍笑眯眯从袖下掏出一方皇家专属的赤金皇帖,

    “这是给王国公府女眷的皇帖,还请二奶奶收好,领着府上女眷去凑个热闹。”

    谢云初屈膝行礼,接了过来。

    第104章

    自朝廷两线作战,各部吃紧,皇帝被迫禁了一切宴席,各府邸也不敢有奢华之举,京城内外气氛便显得沉闷,皇后提出在这个时候举办两年一度的赏花宴,自然深得女眷们青睐。

    八年前谢云初便是在赏花宴上拔得头筹,被许给王书淮为妻,京城女眷向来借着赏花宴给儿女相看婚事,兴头十足,消息一出,贵妇们均上街给女儿儿子置办行头。

    玲珑绣又迎来了生意的高峰。

    四太太堂而皇之走了谢云初的门路,定制了一身新的香云纱,蓝底提花大叶牡丹的花纹,并无繁复的纹绣,穿在身上显得十分贵气,她早早来到琉璃厅,等着商议去赏花宴的事。

    六月下旬,暑气正盛,琉璃厅的四角均镇了冰盆,今年夏日格外热,府上冰用得快,就连内库的冰也用的差不多了,国公府行节俭之术,每到巳时各房均聚到琉璃厅来避暑,冰块便集中在这里用。

    谢云初也一早带着孩子们过来,她忙着打点家务,太太们忙着看孙子。

    这两年府上添了不少新丁。

    三少奶奶窦可灵生了个女儿,许时薇也添了个小儿子。

    周敏家的五郎能走能跑,前不久又怀上了。

    一伙孩子花团锦簇般在院子里玩。

    大奶奶苗氏的两个孩子大了,眉姐儿倚着母亲学绣花,林哥儿已去国子监就学,极少露面,瑄哥儿前不久摔破了膝盖,被王书旷拘在书房里温习功课,珂姐儿成了孩子们的头。

    倒是珝哥儿,明明年纪还小,却不爱凑热闹,摆着一张小几独自坐在廊庑尽头,一面吹风纳凉,一面玩五子棋。

    珝哥儿越大,性子模样越像王书淮,姜氏瞧在眼里,爱在心里,见他独自坐着玩,时不时遣丫鬟给孙儿送瓜果点心吃。

    三太太看着一院子孩子,笑话四太太道,

    “瞧,这一院子,独没你的孙,怎么,业哥儿还不娶?”

    这话戳了四太太心窝子,“你说我这是什么命,自嫁来王家也算是顺风顺水,公婆维护,丈夫体贴,独独这两个孩子不省心,雅丫头的事你们都是知道的,好不容易把她给嫁出去,轮到业哥儿,他倒是好,嫌我给他选的媳妇过于古板,非要自个儿挑,我…”

    四太太一口气接不上来,拿着扇子舞得飞快,“得了得了,儿孙都是来讨债的,我认,过去的不说,这回赏花宴我便捎他过去,让他亲自挑选,若这回他还挑不上,那他便去剃头做和尚算了。”

    三太太笑语嫣然,“你去,我便不去了,家里总该留个人看家。”

    这时,谢云初从后面的议事厅迈进来,接话道,“三婶去吧,我留在府上。”

    三太太转头问她,“你怎么不去?”

    谢云初的地窖还没挖好,也没有凑热闹的心思,“我想歇一歇。”

    三太太还要说话,姜氏开口道,“哎呀呀,你们都去,我留下来看家。”

    三太太睨着她笑,“二嫂不是最爱看热闹么,这回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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