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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脏水,此举有伤风化不说,也是对长公主殿下的大不敬,还请陛下与殿下替臣妇做主。”

    江采如扭头驳道,“那你就能打人了?”

    谢云初满脸疑惑,“林夫人,你这话便叫我纳闷,你被人打了,怎的无缘无故赖在我身上?”

    江采如往陛下跟前一跪,大哭道,“陛下,臣妇便是在书院对面的茶楼被打,不是谢云初又是谁?一介命妇竟然敢殴打朝官之女,她仗着丈夫权势熏天,眼里根本就没王法。”

    谢云初面色一寒,说白了江采如倚仗的就是皇帝对王家的猜忌,装无辜嘛,谁还不会了。

    谢云初登时眼眶泛红,“陛下…臣妇无缘无故蒙受不白之冤,如同晴天霹雳,惶惶不已,说来,也不知这江姑娘为何三番五次寻臣妇的不是,三年前在臣妇生辰宴上闹事,如今又空口白牙诬陷臣妇打她…”谢云初哽咽几声,将泪一拂,

    “罢了,镇国公府权势显赫,两江总督府又是傲视群雄,他们两家一南一北握着我大晋水陆要塞,有如此强劲的夫家与娘家撑腰,她才敢当着圣上与长公主的面,指鹿为马,指黑为白…”

    谢云初炮语连珠一席话将江采如给砸蒙了。

    江澄闻言额角又是一阵猛抽,噗通一声跪下来,

    “陛下,是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恕罪。”

    长公主漫不经心拨动着手中的紫檀手持,问江采如道,

    “本宫问你,三年前你何故在王家搬弄是非?”

    江采如可不能承认自己觊觎过王书淮,嘴巴一下子哑了。

    这时旁观许久的乔芝韵整了整衣襟上前,朝皇帝跪下道,

    “陛下,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此事皆由臣妇起,与云初无关。”

    皇帝微有诧异,“江夫人是什么意思?”

    乔芝韵木然看着前方,“回陛下的话,臣妇乃云初生母,二十年前与国子监祭酒谢晖和离,后又改嫁江澄为妻,这江采如自幼便养在臣妇膝下,数年前臣妇随江澄归京述职,偶遇云初,认出她来,采如一时无法接受我有亲生女儿的事实,私下对云初百般刁难,臣妇看不过去打她一巴掌,从此采如怀恨在心,但凡有什么事便往云初身上推,”

    “今日想必是有歹人作祟,误伤了她,她便以为是云初所为,冒冒失失来宫廷告状,陛下,无论如何,是臣妇教女无方,害您深更半夜为些孩子间的琐事烦心,臣妇与夫君愧对天恩。”

    乔芝韵说完伏地再拜。

    “原来是这么回事…”皇帝第一次听说个中缘故,微微咋舌,原先那点子猜疑也消弭于无形,对着谢云初反而生了几分怜惜。

    乔芝韵回眸神色复杂看着谢云初,哽咽道,“是臣妇对不住云初,没能尽母之责,还连累她百般受欺,陛下,今日是采如失礼,她又受了伤,还请陛下对她从轻发落。”

    江采如闻言双唇不由打颤,乔芝韵这哪里是替她求情,分明是替谢云初开脱罪名,

    “不,陛下,不是这样的,”她深吸一口气,含着泪道,“臣妇承认对谢云初心存妒忌,陛下要如何惩罚臣妇无话可说,可是臣妇这一身伤哪儿来的,还请陛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谢云初闻言冷笑,立即责问她,“敢问林夫人,那歹人是什么模样,他伤了你何处?”

    皇帝等人都看向江采如。

    江采如努力回忆道,“大约两三位黑衣男子,个子都十分高大,先用麻布套出我们的头,对着我们拳打脚踢,脸上,身上…”

    谢云初听到这里,眸光一凛,露出幽笑,“陛下,既然林夫人面上身上都有伤,那臣妇恳求陛下请人来验伤…”

    江采如顿时神色大变,突兀地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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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蓦地意识到自己行径过于古怪,江采如瑟缩成一团,喃喃摇头,“不能验伤,我一个姑娘家的,岂能…不行,太失体面了…”

    林希玥眼底闪过一丝锋刃般的暗芒。

    谢云初等得就是这句话,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林希玥此人举止诡异,江采如对他又畏惧如虎,联系前世王书雅死的不明不白,不难猜想夫妻之间的猫腻,于是她赌了一把,赌林希玥会出面收拾残局。

    林希玥果然面露冰霜朝皇帝拱手道,

    “陛下,皇后娘娘,臣与采如成亲那夜,乾王殿下遇刺,汉王殿下身陨,皇后娘娘又在林府出了事,采如大受刺激,总觉得婚事不吉利,忧思成疾,精神略有些失常,时不时要闹着跟臣和离,甚至有自残的迹象…”

    皇帝等人闻言大为震惊。

    江澄更是不可置信看着小女儿,眼底露出深深疼惜。

    “不是的,不是的…”江采如又恨又惧地望着林希玥,身子不停往御案下方瑟缩,“不是这样的…”

    众人见她明显惊慌失措,与过去那张扬嚣张的模样迥异,将林希玥这话信了个大概。

    江澄心痛地望着女儿,“如儿,你过来,你来爹爹身边,你别怕…”

    江采如望着父亲,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林希玥,那张俊美得如同妖孽一般的脸,正阴森森盯着她,江采如畏惧地摇头,最后痛苦地将脸埋在掌心,“不是这样的…”

    皇后闻言露出感伤,“果真是如此,那她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她这一身伤,总该有个说法…”

    长公主这时开口问司礼监掌印,

    “刘掌印,方才不是遣东厂去查么,可有结果了?”

    刘掌印笑着回,“奴婢这就去问问…”

    他将浮尘搁在手肘处,快步出了御书房。

    这个空隙,王书淮亲自将谢云初搀起,拉着她立在一旁。

    谢云初看向丈夫,王书淮眉目清俊怡然,轻轻按了按她掌心,示意她放心。

    少顷,刘掌印带着东厂内卫入殿,那内卫禀道,

    “禀陛下,臣带着人将贡院与女子书院附近搜查了一遍,又去了一趟京兆尹,审问了那些闹事的老妪,查到江姑娘重金收买城郊水上城一唤做李媚娘的老鸨,从她处雇了五六名老妪伪装成官宦夫人在书院闹事,江姑娘起先许了一千两银子,事后嫌弃声势不够浩大,只给了五百两,为那老鸨所恨,老鸨忌惮她身份贵重不敢得罪,私下遣人将她打了一顿泄气。”

    江采如:“……”

    她震惊地看着谢云初和王书淮,“不…”

    话还未出嗓音,林希玥忽然闪身过来径直捂住了她的嘴,他俊脸泛青,

    “你闹够了没有,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再兴风作浪了…”

    江采如对上林希玥警告的眼神,想起他那些整人的手段,眼底的光骤然欺灭了。

    长公主听到那水上城,皱眉道,“什么水上城?”

    那东厂的人再道,“水上城便是由十三艘画舫连成的水坞,名是青楼妓院,实则是京城一家地下黑市,暗地里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臣查访时还发现有人在倒卖弩机。”

    皇帝与长公主闻言相视一眼,想起乾王被流民截杀一案还不曾有结果,心思立即便被吸引过去,“查,给朕查清楚,是什么人在倒卖弩机。”

    长公主在这时深深瞥了一眼王书淮。

    王书淮眼观鼻鼻观心,只垂眸拉着谢云初不动。

    弄到最后发现是一场闹剧,皇帝脸色极是难看,

    皇后自然是给江采如求情,

    “陛下,瞧这孩子精神恍惚,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还请您看在镇国公和臣妾的面上,饶了她一回…”

    王书淮在这时,忽然松开谢云初的手,越步而出,往皇帝再拜道,

    “陛下,内子性情温软柔弱,平日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遑论打人,今日江氏无缘无故诬陷她不说,又闹事生非,若就这么放过她,臣心里不服,还请陛下秉公处理。”

    皇后噎了噎。

    江澄进退两难,乔芝韵面色冷淡明显支持王书淮的提议。

    镇国公揩了揩额尖的汗,瞥一眼林希玥。

    林希玥拧着江采如,不见半分求情。

    一边是两江总督府和镇国公府,一边是王国公府,哪边都轻怠不得,皇帝看向长公主,

    “皇妹觉着此事如何处置?”

    长公主对江采如行径厌恶之至,只是看她模样可怜,父亲又位高权重,长公主也是头一回生了几分迟疑,

    “今后不许她进宫,待她伤势痊愈后,亲自去书院登门赔罪,江家也给王家一个交代吧。”

    江澄自然是说好,“臣会遣人奉上厚礼给王少夫人赔罪。”

    王书淮还要说什么,谢云初朝他使眼色,江采如今日的行径已经踩了林希玥的底线,料理江采如的事还是交给林希玥去做,王书淮沉吟之际,那头林希玥已经冷淡开口,

    “陛下,长公主殿下,王大人,今日之事罪责在我,我会将人带回去管教。”

    皇帝担心王书淮不依不饶,立即指着江澄喝骂道,

    “江爱卿,若非看在你和镇国公的面子,此事绝不轻易揭过,再有下次,朕叫你们好看。”

    江澄等人连忙跪下谢恩。

    皇帝又安抚了一番谢云初,只留下国公爷,摆摆手示意众人离去。

    夜风四起,苍穹如墨。

    下了奉天殿的台阶,来到广阔的丹樨上,乔芝韵行至江采如跟前,江采如由林希玥搀着,面色恍恍惚惚,眼神空洞如木偶。

    乔芝韵冷漠地看着她警告道,“你若再寻云初麻烦,只要我在江家一日,你便别想回府。”

    江采如气恹恹的,眼珠无神转动半圈,什么话都没说。

    江澄搀着镇国公后下来,见到乔芝韵朝谢云初走过去,江澄便往女儿这边来,又是一番责骂叮嘱,江采如倚在林希玥怀里,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林希玥对着岳父面上露出极浅的笑,

    “岳丈放心,小婿一定照料好采如。”

    江采如却从他那抹轻笑里看到了阴戾,一种濒死的绝望涌上心头,她忽然拉住江澄,“爹爹,你带我回去吧。”

    林希玥眸光一闪,立即露出温和的神色,将她胳膊给扯回来,“傻丫头,你已经是我林家妇,岂能跟你爹爹回府?”

    林希玥深指抵住她腰窝,江采如噤若寒蝉。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江澄长叹一声,插不上手,只嘱咐林希玥请个大夫给江采如瞧一瞧,林希玥温声道好。

    谢云初这边,母女相望无言站在夜风里,乔芝韵已近许久不曾见到谢云初,望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眼底泛着泪光,满腔的担忧与愧疚迟迟萦绕在唇齿脱不出口,“初儿…”

    谢云初垂眸,视线落在她胸襟前的如意结,轻声道谢,“今日多谢您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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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原打算将与乔芝韵的渊源跟皇帝和盘托出,再利用林希玥为自己洗脱嫌疑,不成想乔芝韵主动将事情解释明白,站在了她这一边。

    乔芝韵万千心绪在心头滚过,又担心自己逾越引起谢云初的反感,终是什么都没说,最后忍着泪道,“你万要好好保重身子,切莫累着了。”

    谢云初失笑,她这几日筹备开学,着实乏累不堪,“您放心,我知道了。”

    乔芝韵不再多言,转过身,见镇国公府的人已走远,独江澄在候着她,便朝他迈去。

    谢云初直到她离开,方抬目去看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下来。

    王书淮见她凝神不语,往前握住她冰冷的手,温声道,“咱们回去吧。”

    谢云初神色寂寥跟在他身后走。

    出了奉天殿东角门,便是一处白玉石桥,往东过文渊阁,穿过一个园子方到东华门。

    路程尚远,谢云初忙了一日已是精疲力尽,任由王书淮牵着,步子却跟灌了铅似的不太挪得动。

    脑子里时不时浮现乔芝韵那张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书淮回眸,瞧她面上满是倦色,神情寥寥落落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就松开她的手,高大的身子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

    谢云初神色一晃,愣愣盯着他,那修长的背脊携着一抹冷淡的月色宽阔地铺在眼前,

    她环顾四周,有些窘迫,“这里是皇宫,不大好吧…”

    王书淮温声道,“你走不动路了,我背你出去,无碍的。”

    谢云初喉咙黏了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

    王书淮抬手从后方搂住她小腿肚,将人往前一勾,再适时接住她的身子,人就这么被他给背起来,王书淮缓步往前走。

    谢云初覆在他后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男人的俊脸近在咫尺,轮廓分明,风朗清举,天边的月,水中摇曳的灯火,不及他冷冷双眸里流转的那抹光色。

    王书淮察觉她贴得不是很紧,往上颠了下,两个人都寻到了更舒适的姿势,谢云初双手圈住他脖颈,轻轻靠在他后脊。

    呼吸柔软地泼在他脖颈,如同轻羽落在肌肤,滋生一些痒意。

    王书淮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背她的念头是一时兴起,回过神来也怀疑是不是过于轻浮,直到感受后背有一片温软覆着,那片柔软一瞬间直抵他坚硬的内心,便觉着,背着的仿佛不是一个人,是一方岁月静好。

    “今日是你第一回 打人?”

    身后传来谢云初狡黠的笑意,“很出乎你意料吧?”

    王书淮颔首,又问,“高不高兴?”

    谢云初行为举止一向稳妥,这回是她第一次出格,她盈盈笑道,

    “还挺舒爽的,看着她鼻青脸肿,无论她怎么口舌如簧,我都觉得解气。你瞧见了吧,圣上和长公主忌惮江澄不会把她怎么着,皇后娘娘又护短,我若不打她,这口气便出不了,先打了再说。”

    有几分小孩子似的天真。

    王书淮忽然在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面,很鲜活的一面,

    “云初,这样就很好,你过去太守规矩了,周全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我王书淮的妻子在外头可不能受气。”

    “你不怕,以后遇到了惹你不高兴的,继续打,打完我替你收拾首尾。”

    谢云初怔怔望着他的面颊,说不出话来。

    谢晖自来对她管教极严,不许她行错一步,又没有亲生母亲护着,谢云初从来不习惯与人诉苦,底下还有弟弟妹妹,她要以身作则,嫁了人,更不可能肆无忌惮。

    只是…谁不渴望有一份独一无二的偏宠呢。

    眼眶忽的涌上一抹酸气,密密麻麻的颤意流窜至心尖,她红着眼望着幽深的苍穹,将泪水吞回去,最后覆在他肩口慢腾腾闷出一声“好”。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王书淮会背着她,行走在这寂静的宫道,初秋的暗夜…

    有那么一瞬便想,今生就这样吧,上辈子那个坎搁在心里或许永远越不过,又怎样,把余生过好。

    第94章

    林希玥将江采如带回府后,径直将她扔去了地窖。

    江采如娇弱的身子重重撞在坚硬的墙壁上,人跟被抽了脊骨的皮囊似的,有气无力地滑落在地。

    林希玥面色森寒,将蔽膝一掀,大步过去,径直拧住了她的喉咙,江采如被他掐的面色胀红,只剩一点零星的气往外冒,她虚弱地喘着气,睁开那只肿胀的眼觑着他,

    “夫…夫君…”

    林希玥冰冷的面庞拂过一丝嫌恶,看她模样可怜又松了手,面露冷笑,“愚蠢之至。”

    江采如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呼吸,人恹恹地靠在墙壁上已是气若游丝,

    “你说过…留我一条命的…”

    “你安分吗?”林希玥回到身后的圈椅里坐着,修长的身影慵懒地靠在背搭,语气冰冰凉凉,“我早就警告过你,安安分分做这个镇国公府少夫人,什么麻烦都别惹,结果你呢,招惹王书淮不说,还敢去陛下面前告状,甚至想回江家?江采如,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江采如埋首在胳膊下,战战兢兢不做声。

    新婚那夜,她在厢房闹,林希玥将她扔去了地窖,等放出来后,她又尝试着逃回江家,跟爹爹告状,林希玥将一条无毒的长蛇扔她屋子里,她为了躲开那条蛇,撞了一身的伤,心智彻底被击垮。

    后来林希玥告诉她,只要她本本分分听他安排,什么事都没有,江采如终于被折腾得没脾气了,一切照办。

    直到这一次……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希玥又跟闪电似的窜过来,捏住她柔弱的手骨,寒目逼近她,

    “你知道我最厌恶什么人吗,厌恶愚蠢而不自知的妒妇,见不得旁人好,想着法儿去坏别人的事,你明明可以过得很好,却把一手牌捏得稀巴烂,怪谁?”

    “我还是那句话,等我大功造成,放你回江家,你若再节外生枝,别说你,江家我都不会放过。”

    江采如何尝不后悔,她自小娇生惯养,在金陵风头无二,从不许人越过她去,见那谢云初处处拔尖,心里妒念作甚,又因乔芝韵的缘故,怀恨在心,遂一错再错至今日的结局,她抽抽搭搭,眼底惶恐更甚,点头如捣蒜,“我都听你的,我全都听你的…”

    林希玥冷漠起身,拍了拍手掌的灰尘,沿着台阶往上去,

    “给你三日时间,在地窖养好伤出来。”

    书院开学半个月后,谢云初病倒了。

    那一日天气突然转凉,谢云初身上裹着汗,回来吹了些凉风,翌日起来头昏脑涨。

    说来自重生后,她一直注重养身,极少生病,这一回大约是操持书院忙过了头,便病下了。这次的病给她敲了一记警钟,莫忘了前世的教训。

    便干脆躺在塌上没起来。

    起先还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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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鼻塞,到了巳时开始咳嗽,症状接二连三发出来。

    太医看过,开了三日的药,服过后,谢云初便昏昏入睡,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今她担着世子夫人的名头,府上许多事都要问过她的,这一日没去琉璃厅点卯,大家伙都知道她病了。

    上午三太太和四太太带着人来探望她。

    谢云初着人搁一架屏风挡着,不许两位太太进来,

    “我着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两位婶婶,婶婶快些回去吧。”

    三太太也没太担心,谁没个伤风病痛,只是听着谢云初鼻音重,便给她出主意,“我捎了些薄荷香给你,你焚了香搁在鼻尖闻一闻,保准通窍。”

    “你身子不舒服,珝哥儿便归我带过去,夜里再送回来,你白日便安生养病。”

    珂姐儿去了学堂,谢云初担心珝哥儿染病,正要吩咐人把孩子送走,听了三太太的话顿生感激,“多谢三婶。”

    四太太前阵子刚染过一次病,不怕被感染,便大着胆子进了屏风来,来到床榻前打量谢云初,

    “哟,你这面色潮红,莫不是高热了?”

    谢云初捂了捂头颅,“有一些,不妨事的,吃过药,下午便没事了。”

    四太太道,“前晌我咳了大半月才好,这不,还剩些枇杷膏,我搁那儿了,记得吃。”

    谢云初惭愧道,“惊动两位婶婶,过意不去。”

    好劝歹劝,把人劝走,王书琴和王书雅闻讯也赶了回来,顾不上回房,兴冲冲来了春景堂,

    “二嫂,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老远便听见王书琴高亮的嗓音,谢云初正睡得迷糊,林嬷嬷把人拦住了,

    “好姑娘,二奶奶睡下了,奶奶担心过了病气给旁人,不许人进屋去瞧,姑娘们请回吧。”

    王书琴隔着窗棂往里张望两眼,一架六开的花鸟屏风将谢云初的床榻遮得严严实实,王书琴见了不喜,连忙吩咐道,

    “将屏风移开吧,给二嫂透透气,咱们不进去便是。”

    王书雅也柔声细语道,“待好了,可要遣人说一声。”

    “这是自然的。”

    到了下午,阖府都知道了,大太太与媳妇苗氏捎了厚礼来探望,王怡宁不放心也来看了一眼,都被谢云初给打发走。

    谢云初睡了一个时辰,高热退下,靠在引枕上歇着,退了热后,人反而越发精疲力尽,咳得更厉害,屏风被移开,外头天光明朗朗地泼进来,窗台摆放了一盆金菊,金灿灿的花蕊倒垂,在秋风中浮动。

    一道人影从珠帘外绕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是许时薇。

    谢云初讶异看着她,“四弟妹怎么来了?”

    许时薇嗔了她一眼,“阖府都知道你病了,我怎么能不来?”

    来到她跟前锦杌坐下,将那盒子打开递给她瞧,“呐,这是润喉的薄荷糖,含在嘴里沁凉解毒,你咳得厉害,含一片试一试。”

    谢云初微微愣神,前世她病下后,许时薇等人避之不及,今生倒是争先恐后来示好。

    “四弟妹好意心领,我方才吃了一颗,这会儿嘴里黏糊着,这薄荷糖平日闲暇也可以吃,我不是很喜欢吃糖,四弟妹拿回去自个儿消遣吧。”

    许时薇露出几分哂意,“还是搁这吧,嫂嫂想吃的时候含一片。”

    谢云初没吭声。

    见她精神倦怠,许时薇立即起身,“我先走了,一拨拨来探望,反而搅了你安眠,你好好歇着。”

    这些年许时薇处处附和谢云初,一心想得这位嫂子青睐,可惜谢云初待她始终冷淡。

    谢云初吩咐林嬷嬷送她出去,不一会,林嬷嬷折了回来,手里捧着一罐柠檬膏。

    “姑娘,这是三少奶奶方才遣人送来的,说是探望的人多反而叫您不安生,她就不来了,这会儿还要帮着四太太核对新买的窗帘账目,就不过来了。”

    “这柠檬膏是前段时日瑄哥儿病了,她寻人讨来的方子,吃了止咳,今日午时听闻您咳得厉害,也做了一罐送来,望您笑纳。”

    谢云初神色倦怠,阖目道,“都搁着吧。”

    宁和堂内,姜氏坐在院子里带着玥哥儿玩,听明嬷嬷说到谢云初病了,神色便顿住,

    “病得严重吗?”

    明嬷嬷斟酌着答道,

    “伤风感冒,倒不一定多严重,只是几位太太都过去探望了,您是二奶奶正儿八经的婆婆,您不吱个声,是不是说不过去?”

    姜氏啧了几声,露出两难来,

    “我倒不是不乐意去,就怕她不待见我。你瞧,她把珝哥儿送去三弟妹那,都不交给我看着,亲生祖母难道不比隔一房的伯祖母上心?”

    她已几番示好,谢云初待她都冷冷淡淡,姜氏面儿抹不过去。

    明嬷嬷劝道,

    “二奶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您过去瞅她,她心里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婆媳之间的隔阂自然就去了。”

    姜氏陷入犹疑,这些年儿子步步高升,如今已是二品阁老,她作为母亲再没这般骄傲的,谢云初自从担任书院山长后,不少夫人走她门路想叫谢云初关照府上的小姐,个个对着她毕恭毕敬,姜氏多少也沾了儿子媳妇的光。

    犹豫一番,姜氏咬牙道,

    “把我库房那只人参拿出来,我去瞧她一瞧。”

    明嬷嬷高兴了,立即拿了钥匙亲自去库房取来人参,搀着姜氏不紧不慢往春景堂去。

    哪知人到了门口,林嬷嬷客客气气迎出来只道谢云初睡下了。

    姜氏绷着那根筋忽然一松,立即道,

    “睡了也好,那我便不进去了,这只人参给她煮汤喝,好好补补身子。”

    姜氏乐得不跟谢云初打照面,拉着明嬷嬷就走。

    林嬷嬷看着手里那支人参锦盒,愣了好一会儿神。

    熬好的药分两回喝,上午巳时喝了一碗,申时又喝了一碗,喝完没多久谢云初又睡了,下一回醒时,窗外漆黑一片,浑身汗津津的,她正扭动着腰肢,一只手伸过来,将她身上的湿衣裳给剥了,温热的毛巾覆过来,替她将身上黏糊的汗液都给拭去。

    谢云初扭过眸,撞入王书淮清润的视线里。

    “二爷?”

    她睡眼惺忪,瞧着什么都是迷糊的,王书淮那张俊脸便在她眼前晃,像在做梦。

    王书淮细心帮着她把身上的汗擦干净,又接过身后林嬷嬷递来的干爽衣裳,问她道,

    “自个儿能穿吗?”

    谢云初喉咙一堵,脸庞发热,“我好着呢,自个儿能穿。”

    林嬷嬷将帘帐放下,轻轻抿嘴出去了。

    晕黄的灯芒透过薄薄的床帘透进来,谢云初打算坐起身,雪白的双肩方露出小小一截,才发觉自个儿光溜溜的,又缩回去,

    “你背过身去。”

    王书淮已经换了家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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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袍子,看样子打算歇息。

    谢云初又赶他道,“我还咳着,你这几日去书房。”

    王书淮才不肯,面色肃然道,“万一夜里又发高热,没人察觉怎么办,我陪着你,也有个照应。”

    谢云初深深看着他,面色变得古怪。

    王书淮被她盯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谢云初想起前世,前世的她担着整个家族的重任,只要不是病得下不来地,她照旧去议事厅点卯,直到操持完姜氏那场寿宴,彻底倒下。

    当时王书淮来探望她,面色是凝重的,立即请大夫给她看病,嘱咐她好好歇着什么都别想。

    她盼着他陪陪她,他却忙着与信王角逐,无暇顾念她。

    今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丈夫愿意伺候她,她也乐得享受。

    “那你背过身去,我换衣裳。”

    王书淮直勾勾盯着她,方才帮她擦拭身子,哪儿没看过,晓得她面儿薄,王书淮也没打趣她,侧过面颊躺下。

    谢云初换好衣裳继续窝在被褥里,这会儿人舒服了很多。

    “咳咳…”

    咳嗽断断续续。

    王书淮腾出一只手来,“你坐起来。”

    谢云初喘着虚气,“做什么?”

    王书淮干脆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将她衣裳半解,抬手沿着她背心的督脉一路往下推,他掌心很热,第一下推过去,肌肤立即泛出一片红,疼得谢云初直犯哆嗦,王书淮唤来林嬷嬷取了些药油,搁在掌心重新推,这会儿顺畅许多,慢慢的,谢云初感觉胸口不再那么堵,咳嗽缓解了许多。

    这一夜谢云初又是要喝水,又是要起夜,闹了王书淮一宿。

    最后一回把人抱回来时,王书淮搂着人没放,埋首在她颈窝,闻着她身上的药香,

    谢云初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有恃无恐,“被折腾得不高兴了?那就分房睡嘛。”

    在感情这场游戏里,她大大方方,坦坦荡荡,随时能投入,随时也能抽身。

    王书淮听着她潇洒的语气,心里蓦地来气,睁开幽黯的眸子,

    “别想甩开我。”

    连人带被窝搂在怀里睡了一晚。

    谢云初这一日没去书院,萧幼然便知她病了,萧家跟谢府挨得近,消息很快也就递去了谢府。

    傍晚用膳时,明夫人便跟谢晖道,“我明日无论如何得去瞧一瞧,云初性子最是能忍,不是病狠了,她不会歇着。”

    谢晖也挂心,“上回我病着,陛下赏了一支百年好参,你带过去给她,她这孩子心思重,等闲不会叫苦。”

    明夫人睨着他笑,“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怎么不多关怀她?”

    谢晖老脸微红,“我一个做父亲的,如何去关怀女儿?”

    明夫人轻哼,“你呀,就是一肚子死规矩。”

    谢晖被明夫人嫌弃地不做声。

    自从明夫人要帮谢云佑相看媳妇,谢云佑便躲得无影无踪,他模样好,性情爽快,姐夫身居高位,父亲又是国子监祭酒,那些刚及第的进士大多以他为首,整日不是烧尾宴,便是翰林宴,倒比谢晖这正儿八经当官的爹还要忙。

    谢云舟自陆姨娘出事后,大受打击,做不到心无旁骛,这回没能考上进士,谢晖嘱咐他三年后再考,为谢云舟拒绝,谢云舟苦读多年心力交瘁,不愿再考,谢晖也勉强不了,再者谢云佑成功及第,也让他这位老父亲欣慰不已,连带对谢云舟就少了几分强求,谢云舟成亲在即,谢晖不想儿子无所事事,托同僚替他在京兆府的县学谋了一个教谕之职。

    谢云舟当差去了。

    席上只剩下两个女儿,谢云霜和谢云秀。

    谢云霜闻言立即便与明夫人道,“那明日女儿随您一道去。”

    谢云秀被谢晖禁足,不可轻易出府,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明夫人看了谢云秀一眼,见她垂着眸不说话,怜爱地抚着谢云霜的发梢,“好孩子,你就留在家里,你姐姐身子不舒服,去多了人反而叨扰了她。”

    明夫人虽不喜欢谢云秀,却也不想厚此薄彼,显得谢云秀被孤立,干脆将谢云霜留在家里,谁也不带过去。

    谢云霜乖乖点头。

    哪知翌日晨起,明夫人也着了凉病倒,谢云霜留下侍疾,自然不提去探望谢云初的事。

    谢云秀得了机会,这才慢腾腾来到了谢晖的书房,与他请示,

    “爹爹,女儿回京路过姨娘的庄子,瞧见姨娘瘦了大一圈,总是犯梦魇,嘴里念叨着父亲您,女儿心里难过,想去庙里给姨娘祈福,去去病晦,再者母亲和姐姐都病着,女儿挂心,干脆去庙里替二人求个平安符,一个给姐姐送去,一个给母亲,您瞧如何?”

    谢云秀毕竟是谢晖看着长大的,平日也极是贤顺乖巧,念着她一片好心,也就没阻拦,吩咐管家取了一些银两给她,“那你快去快回。”

    谢云秀好好拾掇一番出了门,装模作样去最近的龙帝庙转悠一圈,用她在江州攒下的私房钱买下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径直往王府来。

    她没有投谢云初的门路,而是打着明夫人的旗号,给二太太姜氏递了帖子。

    第95章

    绕过一块绿茵藤绕的照壁,便见一空旷的院落,平日府上主子的轿马皆停在此处,再往前径直过去便是垂花厅,沿着垂花厅往后则是四面出廊,五间卷棚顶的琉璃厅。

    仆从领着谢云秀往里去,并未过垂花厅,而是在照壁内一角门入了后院,再沿着狭长的长廊往二房宁和堂的方向来。

    这一路庭院深邃,复道萦迂,既有峥嵘轩峻的楼阁台宇,亦有不失婉约精致的园林花苑,可谓是彩绣辉煌,蓊润壮丽。

    别说是这府邸,便是这一路来瞧见的仆从,各个穿金戴银遍身绫罗,屏气凝神含笑不语,甚有世家大族的风貌。

    这是谢云秀第一次入王府,心中震撼,不愧是天下第一高门,那谢云初便是做这阖家的主么,想来幼时长姐失母,她有姨娘照看,比谢云初还好上一分,父亲谢晖不拘嫡庶,一样教导诗书,她谢云秀比谢云初也不差什么,过去做姑娘时,谢云初处处还得让着她这个妹妹,如今姐妹俩却是天差地别。

    胸膛隐隐萦绕一股不甘,谢云秀缓缓吸气,步子迈得越发坚定。

    哪知穿过一条斜廊迈入一精巧别致的小园子,只见那三间横厅上坐了几位妇人,院子不大,四处游廊相接,当中有山石点缀,往后建了一处花廊,牵藤引蔓,翠色飘飘,一蓬蓬紫白的小花缠绕其上,又时不时探出几尾花枝来。

    院中三五小孩环绕那假山奔跑嬉戏,其中一梳着双丫髻,眉心一点朱砂痣的幼童独自一人往花廊里藏去,不消片刻不见身影只闻其声。

    “你们快来捉我呀!”

    谢云秀见她眉目与谢云初相似,一眼认出珂姐儿来,当即便在游廊驻足,指着珂姐儿及几个窜进来的小童问引路的婆子。

    “哪个是我外甥女和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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