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广站在老马面前,戴着马耳朵,冷着脸说,“我早就习惯孤注一掷了。”
他如今赋闲在家,也不算赋闲在家吧,总之,养马之余,总很喜欢听朝堂上的事情。
以他的身份,也很容易听到这些传闻。
他听人说,汉军已经打下了燕支,祁连,又打下了狼居胥。
又听说匈奴愿与大汉结永世之好,甚至主动把从前扣押的大汉使者张骞放了回来。
李广格外关注这件事,他对老马说,以他战场上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匈奴此举背后一定包藏祸心。
老马说你就别挣扎了,你不就嫉妒人家能封博望侯吗。
李广哑口无言,愤怒离去。
他觉得老马不够贴心,他发个牢骚怎么了,谁还没背后骂过领导呢,他当年也没计较过有人背后骂他。
而且他发牢骚的理由很充分,就是羡慕嫉妒恨啊。
那些战功里没有他的名字。
现在也已经没有人记得飞将军的名声。
李广说,他早已习惯孤注一掷,他也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是一员悍将,即便在面对最凶残的匈奴人时也总是身先士卒,率众拼杀。他自恃勇武,并不畏惧任何人,自信哪怕面对最狡诈的匈奴人也敢驱马上前。
但他就是遇不到,天命叫他遇不到!
老马费力地抬起前蹄,拍不到李广的肩膀,便拍了拍李广的大腿。
李广在月光下把老马的蹄子拍下去,说,“不需要你来安慰我,一世英雄也要屈居在天命之下,这个道理我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老马收回前蹄,沉默了下来,李广也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李广低声说,“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突然对培育新马种的事情这样上心,叫我这样快,就得到了可以进上的良驹。”
“你还是不懂。”老马说。
李广勃然大怒,“我都听你的话养马了,这还算是不懂吗?你就不能稍微鼓励我一下吗?”
老马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不觉得你和刘彻,就是你们的皇帝,命中犯冲吗?”
李广愣住了,“什,什么?”
“你想要从他手中得到公侯的爵位,这么多年都无法如愿,然后这次我们培养出了良驹,你还进献给他?”
李广沉默了。
他没办法反驳老马这话。
他……没有办法。
这些年他虽然已经是故李将军,但朝中还有不少留下的人脉。可是他明里暗里想了不少办法,陛下始终不愿意向他和他的养马场投以注视。
一世英雄在战场上折戟沉沙,难道在养马场上也要折戟沉沙吗?
李广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所以他要拼死一搏,他亲自向陛下上书,以进献祥瑞的名义。
但他也不确定,陛下日理万机,便一定会去亲自看看他献上的祥瑞。
老马大摇其头,“你就没想过陛下忽然又遇到了什么事,没心思翻看你的奏折?”
李广屈辱地说,“不,不确定。”
他的心情变得低落了,心里默默想,难道这一次还是要付诸东流。
老马又抬蹄拍了拍他的大腿,“别担心,我已经帮你想办法了。”
李广愕然。
老马得意洋洋地说,“放心吧,我改了你的奏折,只是稍微变动了一下……”
“把进献给陛下的祥瑞,改成了进献给神女的祥瑞。”
李广瞪大眼睛,“这也行?”
老马更得意地挺起胸脯,“投靠神女一念起,是不是顿觉天地宽?”
如果系统在这里,听到这番话,一定会认同老马的英明。
刘彻现在确实心思烦乱,没有精力去理会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广如果真的向刘彻进献祥瑞,恐怕会被再一次忽略。
但是进献祥瑞给神女,那就不一样了。
这封奏折,此时已经摆在了刘彻面前,被刘彻翻开。
他看了很久,翻来覆去的看。
李广倘若得知此事,必然感到受宠若惊。这么多年来,他在刘彻这里还没有得到过这样的重视。
而刘彻在想的并不是李广,在他看来这是小事。
他觉得很巧合,他刚刚明了日后必然要开疆拓土的事实,就有良驹被送到了他面前。
更耐寒,更好养活,跑得更快,负重更多,更耐长途奔袭,且更容易繁殖。
无论怎么看,这种马都简直是为了战场而生的吧。
而且这东西名义上是进献给神女的祥瑞。
他想起红薯,想起水泥,想起纸张。
神女把这些东西送到他面前,就是因为预料到了今天吗。
他从前所得到的所有神眷,到了此时,将要为之付出代价了。
可是开疆拓土的尽头在哪里,或者说,有尽头吗?
莫名的,刘彻又想到了那十八卷河图洛书,他借助神女观天视地的眼睛看到的那些疆土。
此前他将之称之为河图洛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中看到的其实并不只是大汉的领土。
虽然很模糊,但他确实看到了很多很多……遥远处的河流和土地。
他又想起曾经向神女说出的豪言。
使天下不知蛮夷,只知大汉。
有朝一日,月宫未尝不能列入我大汉的疆土。
是不是,被神女听到之后,那些话就不仅仅只是豪言而已,而成为预言……终将实现的未来。
宣室殿中,灯烛煌煌。
刘彻慢慢闭上了眼睛。
以他的疯狂,竟然也有不敢直视的未来,因为那未来过于恢宏,恢宏到……叫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手无权柄,在上林苑中,独自直面神女的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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