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担心你之后在他们家里怎么做人?”
一连串机关炮似的,说完,才听到陈文港反而在笑:“诶!你怎么回事?”
“我笑你皇帝不急太监急。”陈文港说,“我都不慌你慌什么?”
“神经病,你才太监!”
“最坏不就是被赶出去,你那腾个地方给我住?”
“行啊,你来吧。”卢晨龙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稍微放心,“住可以,但我跟你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不能白吃亏,至少得找出那个贴海报的王八蛋是谁你听到没?”
陈文港答应:“好,电话里说不太清楚,有空了再出来聚。”
卢晨龙那边收了线:“回头见。”
陈文港收敛了笑意。
他坐在床沿看着陀飞轮计时器出神。
别人都觉得郑家富贵,甚至羡慕他走运,年少失怙反而傍上更大的靠山。
但这富贵哪有那么好享受的?从小到大,别的孩子不懂事他要懂事,别的孩子不容让他要容让,陈文港以前很在意别人怎么说他,直到现在回头看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是无所谓的。
卢晨龙让他找小人,他当然知道是谁,心里却一点儿都提不起劲。
意兴阑珊,觉得无所谓。
被贴几张分桃断袖的海报,被人指着鼻子骂一顿,都无所谓,多大点事。
而且这些跟何宛心的真正作为比起来都是小儿科。何宛心不是什么霸王花,她是一条斑斓的蛇。她真正的作为才令人胆寒,否则一个在监狱里服刑的犯人,是怎么弄到硫酸的?
前世陈文港需要她给自己一个解释,他也想过不能这么算了,但后来霍念生先替他做了。
不是不想亲自动手,具体有一些原因,最主要的是那个时候他的精神不太好。
受伤出狱后,陈文港罹患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伴随严重的惊恐障碍,发作起来就是刚才那个样子。霍念生不想刺激他,陈文港自己也逃避现实,光为了治这些毛病就消磨了好几年。
后来等他慢慢走出来,金城也没有姓何名宛心这个人了。
陈文港知道霍念生跟何家那对兄妹本身就有龃龉,有利益冲突的地方就会有争斗。
他以前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霍念生单单是为了自己。但到后来,心里又不那么确定了。
或许多少也有点是为了他。
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文港习惯性在手机上按那个熟稔于心的号码。
他输完了却没有拨,只是看看,然后又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删除了。
霍念生死后,陈文港一直还在为这个号码缴费。霍念生原本的手机在轮船失事时就不见踪影,陈文港托关系补办了一张他的卡,把新卡插在一个备份机里。
他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用它给自己打电话。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跳出“霍念生”这三个字,仿佛那一头真的还有人等他接起。
至于现在,陈文港忽然觉得害怕。
他疑心这只是一场更逼真、更有欺骗性的梦境。
承认吧,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按下去,就能听那边霍念生本人接起来,问哪一位?
陈文港站起身,又坐下,忽然又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他停在书桌旁边。
做梦就做梦吧,他握着手机重新把那个号码输了一遍,保存在通讯录里。
只要不醒来,梦也是现实。
似乎到这会儿,他才敢小心觑一眼那个呼之欲出的想法。
切切实实的,在这个时候,霍念生也该还活着。
就在这个天空下,在地面上的某一处,不知正在做什么,但他还活着,有呼吸,有体温。
从刚刚到现在,陈文港始终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他脑子里杂七杂八不断冒出很多人和事,唯独不能贸然去想这个,否则光一个念头就能压得他的心脏再次不堪负荷。
他一时想马上验证这个事实,一时又止住,现在这个号码还不能拨。
对当下的霍念生而言,陈文港又算得了什么?
见过,不熟。也不过是大众面孔中的某一个。
陈文港回想二十岁之前,他其实只在晚宴酒会上跟霍念生零星打过照面。
听别人提起那是个花花公子,第一印象是嘴巴很不饶人,仅此而已。握个手,点个头,再见还能叫出名字,都算他霍念生目中有人了。
不见面的时候,也许他连陈文港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
陈文港头脑冷却下来,他倒不是失望。
不认识可以重新认识,其实只要人平安,什么都是小事。
当年霍念生留下一封绝笔让他好好活着,结果成了一道咒语,困住陈文港十年都不得解脱。眼下他似乎才终于了解那种心情。原来他想到霍念生,竟然也就这么简单。
就活着吧。能好好活着已经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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