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雍王的大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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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史朝义一路西进,却是在偃师以东遇到了薛白的兵马,被伏击了一场,又遭遇张巡夹击,大败而来。
周贽连忙率军接应,却不得不与史朝义合兵,退回黄河以北。
风吹雪卷,数万叛军兵马像是雪花般被吹散。
~~
“快!”
汴州城门大开,数名兵士抬着雷万春冲进城,“嘭”地踹开一间民房,不由分说把雷万春抬进屋内,放在一张榻上。
“大夫!”
“来了。”
“快,他身中十一箭。这九支有盔甲挡着,这两支射得深……”
“老朽晓得,都出去,出去。快,拿酒精来。”
兵士们于是全被赶了出去,看到了并肩站在外面的张巡与薛白。
“雍王宽心。”张巡道“他是皮肉伤,无大碍,歇养数月就恢复了。”
“身受数十创犹面不改色,真猛将也。”
薛白说着,听到了有脚步声,便转过头,正见到贾贲、姚訚、南霁云等人过来,他不由笑道:“好久不见。”
当年大家一起守雍丘,那是最危难的关头,因此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情义却很深。只是一年未见,薛白一跃成了皇子皇孙,还被封了雍王。这几人一开始还以为会有距离感,不知该如何觐见。
此时薛白的笑容却像是春风化雨一般,驱散了他们心中的拘谨,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末将当年若是早知道,就随雍王一起去收复洛阳,立大功了!”
“现在也不晚。”薛白道,“天下未平多的是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
“雍王若北讨史思明,一定要带上末将。”
说话声,惊动了还在屋内包扎伤口的雷万春,他扯着嗓子,喊道:“还有……我……我也去!”
众人大笑。
唯独张巡见此一幕脸上的喜意逐渐褪去,瞥向薛白,眼神中浮起了忧虑之色。
之后反应过来的是贾贲,知道张巡在担心什么,无非是雍王力挽狂澜、有了英主之姿,可惜不是储位最好的人选,让人担心大唐又要经历政变啊。
由此,张巡对薛白的态度淡了下来。倒也不是轻慢,而是有种敬而远之的意味。
这变化不明显,可众人渐渐也都看了出来,不敢再与薛白太过亲近。夜里的庆功宴,张巡也是以城中粮食不足为由,拖延到往后再办。往后拖,薛白却是要离开汴州,回到洛阳去的。
对此,薛白觉得张巡未免有些无情了。
这无情并不是贬意,指的是“不徇私情”。既不顾及彼此之间的恩义,也不考虑依附雍王之后的个人前途,脑子里只有国家大义。
可敬,却少了些人情味。
在衙署用了便饭,薛白感慨着张巡的冷酷,想起一事,私下问道:“张公那位妾室……莹娘,她可还在?”
张巡讶然,以为薛白是看上了他的妾室,微微蹙眉,淡淡应道:“今夜雍王所食菜肴,便是贱妾烹制。”
“很好吃。”
薛白觉得这对话让自己心里有些惊悚的意味,悻悻补了一句。
“我记得莹娘厨艺很好,希望往后有机会再吃她做的……吃她做的菜。”说到吃她,他语气有点不顺。
张巡有些疑惑,不知薛白一向从容,怎么说到后面还吞字了?他再一想,自己那妾室,姿色平庸,不该被惦记上。
两人别过。
薛白策马过长街,能看到远处的士卒们围在篝火边烤着马肉,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不在意张巡的古板与冷淡,只觉得张巡终于能活在不必吃人的世道里,这就已经很好了。
~~
监军白忠贞自从得到任命以来就没有任何权柄,跟在薛白身边就像是一个近侍。
今夜随着薛白见了张巡,他却终于窥见了动摇薛白兵权的一个机会。
到了夜深,他在驿馆中辗转反侧,最后坐了起来,想着怎么去秘会张巡一番?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浑瑊,因薛白很喜爱浑瑊,特将人带在身边,今夜也在驿馆当中。
白忠贞也不敢点灯笼,轻手轻脚地摸进了浑瑊的屋中。
浑瑊年纪虽小,呼噜声却很大,如惊雷震天一般。因此没有旁的将士愿意与他一个屋子。白忠贞捂着耳朵,悄然走到浑瑊榻边,正打算开口唤。
“小浑将军……”
忽然,一只铁钳般的手已扼住了白忠贞的脖子。
“好贼子,想来害你阿爷!”浑瑊不知何时竟已醒来了,道:“捉了一个叛军内应!”
“是……奴婢……”
好在白忠贞的声音尖细、有特点,浑瑊很快反应过来,松开手,问道:“白……白中使,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实在是这个监军在雍王军中太没有存在感了,他差点忘了对方。
“咳咳咳,小浑将军,你差点掐死奴婢了。”
“将军就将军,为何要叫我小浑将军?”浑瑊不悦,竖眉喝问道:“难道是我立的功劳小吗?!”
“小声些,小声些。”白忠贞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道:“奴婢前来,是要再送将军一桩大大的功劳。”
“哦?”
“今日将军也看到了吧?张巡忠肝义胆,是大唐柱石。”白忠贞道:“圣人有秘旨要给张巡,恳请将军带奴婢去见他。”
浑瑊很聪明,当即问道:“这是要背着雍王?”
“这……雍王强势,万一对圣人与太子有不利之心,自当有忠臣回护。”
浑瑊觉得临战之时背着主帅私下窜联有些不妥,可他近年来得到的熏陶都是说雍王有谋篡之心。事关大唐社稷,不得不慎,他遂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好,我带你去!”
“小浑……小声些,将军小声些。”
~~
夜里,张巡依旧未睡,还在发愁与史思明这一战。
他虽守住了汴州,可这本就是他擅长的守城战,而要平叛,难以避免要与十三万叛军决战于野,范阳兵骁勇,加上这天气寒冷,不利于唐军。
可以想见,李光弼如今所面对的压力很大,张巡一直知道这点,因此从不埋怨援军没早来。
“使君。”忽然,姚訚进来,禀报道:“监军来了。”
“谁?”
张巡有些茫然,直到白忠贞与浑瑊进来,他才明白过来。
今日早些,他还以为这白面无须的宦官是薛白身边的宦官,心里还想着亲王用宦官侍候虽然不违制,雍王却有些傲慢了。
“见过监军。”
“张使君,奴婢终于见到了陛下的忠臣了啊!”白忠贞显得十分热情,上前就捉张巡的手,“陛下常念你守雍丘的大功,说‘若非张巡孤守江淮门户,社稷亡矣’!”
“不敢,此绝非臣一人之功。”张巡正色道:“首功当属颜公。”
“颜杲卿私心重,不可与张使君相提并论。”
白忠贞自觉这一句“贬颜捧张”十分的高明,在他们宦官的群体里,最在意的就是相互攀比,谁都不愿被旁人压一头。毕竟是在深宫大院里,若不虚荣,又还有什么能彰显他们此生的价值?
要是有人说“窦文扬不可与白中使相提并论”,白忠贞都太受用了。
然而,张巡闻言却是脸色一肃,语气铿锵地道:“颜公高义,张巡万万比不得,请中使收回此言。”
白忠贞不由心想,这些文人就是爱装。
“失言了,失言了。”他讪讪而笑,道:“奴婢此来,是想与张公谋大事。”
“但说无妨。”
“张公也知,若雍王觊觎储位,势必使社稷大乱,今连陛下都惮于他的权势。可他依旧不肯放下天下兵马大元帅之权,恐怕是已有了不臣之心啊。”
说着,白忠贞偷眼去看张巡的脸色,一时也没看出什么来。
于是,他接着说道:“雍王这一趟奉旨出镇洛阳,可他一到洛阳,不过两日,立即便往汴州来了,为何?”
“岂不是为了击退史朝义?”
“张公太耿直,被他骗了啊。”白忠贞道:“雍王此番东来,为的恐怕是除掉嗣吴王李祗、越国公李峘,此二人在宗室之中颇有实权,乃雍王谋位之大敌。故而,奴婢说雍王居心叵测啊。”
张巡道:“中使放心,若此事是真的,我必保嗣吴王与越国公。”
“好好好……”
“可眼下事实如何尚不清楚。”张巡话锋一转道:“雍王曾承诺并无谋取储位之心,今叛乱未定,社稷动荡,绝非内讧之时。也请中使静观其变,不可再从中挑唆,乱军心士气。”
这话很重了,白忠贞当即脸色一变。
张巡说话时还看了浑瑊一眼,颇有震慑之意,这让浑瑊有些难受,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白忠贞大急,跳脚道:“张公你怎能这么说呢?今夜我可是都听着了,雍王甚至想要抢你的妾室,可见他贪心不足,张公大好男儿,岂甘如此受辱?!”
张巡还未开口,姚訚已经大怒。
“住口!使君大好男儿,还轮不到伱一个阉人评头论足!”
“是奴婢太急说错了,奴婢是说……”
“莫说了。”张巡摆了摆手,道:“捕风捉影之事,眼下谈之过早,中使请回吧。”
别人不知,至少他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薛白根本对他的妾室无意,多关心两句,更是在关心他。
两人之间还是有义气的。
这白忠贞跑来,反倒让他感受到了朝中宦官当权的不利之处。暗忖圣人就不该派一个只知蜗角之争而不懂大局的宦官来。
“张公……”
“请吧。”
浑瑊也与白忠贞一起被赶了出来,他不由好生懊恼。
他也听闻过张巡守雍丘的事迹,心中很是敬仰,结果因与白忠贞混在一起,倒让张巡把他也看轻了。
且今夜这事,让他感受到了圣人用的宦官未免太过不堪了,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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