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伸冤似的:“请您为我主持公道。”
在后面铲雪的周秘书差点笑出声,他老板年少时就已经在国外金融圈放浪,明目张胆地割肉喝血,经历过商业狙击疯魔时期的人,压根就不认识“公道”一字。
也就是货币对冲基金麻痹了,对赌都腻了,实在是没什么能刺激起来阈值过高的精神体了,才开始自制所谓的道德感,清心寡欲地当起了平平无奇的企业家,还跑这来挖矿。
“伤我的恶人跟他是一伙的!”
周秘书听到这声就拿着铁锹走近点,他想看看里面那位长子的表现。
“怎么会是一伙的呢,我是在医院被掳到这里的,现在我先生的人肯定在找我。”陈子轻喝了口温水,“你应该知道那个人要对我做什么吧。”
“做什么,你们不是情投意合,去山里打野味吗?”
陈子轻的脸拉了下来,这个少年的名字跟他是一个形式,本来感到亲切,但由于原主的关系,面目可憎了起来。
“弟弟,你去年就成年了吧,作为成年人,最基本的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我是傅太太,你在柏先生面前抹黑我的名声……”
小少爷被他那声弟弟给雷得里焦外焦,都没听他后面说的什么。
“柏先生,柏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手机被他的姘|头抢走砸坏了,手机里有他们苟|合的视频,他们就在雪地里来,脸都不要了,被我发现了还要杀了我,要不是柏先生的人及时相救,我就让他姘头杀死了,柏先生,您说他这种肮脏丑恶的人是不是应该……”
正说着,突然就没了声。
他发现男人的笔记本旁边躺着……助听器。
竟然没戴!
右耳的听力是好的吧。尽管右耳冲着墙那边,不对着门口,多少还是能听到一点的。
果不其然,柏先生听见了他的那番话,拿起助听器戴上,他侧向门外:“你想做什么?”
少年理直气壮道:“我想要微玉给我下跪!”
陈子轻心下疑惑,原主的弟弟怎么像是要柏为鹤给自己撑腰,很有把握的样子,难道他被夏桥正扛上山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要真是这样,那他不就完了。他握着杯子站起来表明态度:“我不跪。”
见柏为鹤不语,陈子轻心里七上八下有点慌,他孤立无援,只能搬出生死不明的傅延生:“柏先生,我是傅延生的太太,我是不可能下跪的。”
柏为鹤取下眼镜,筋脉清晰,十分有骨感的手折起镜脚:“傅太太不用特意提醒自己的身份,我参加过你们的婚礼,和你的先生有过接触,不会不知晓。”
陈子轻心头一凉,明明是平铺直叙,却让他有种被羞辱了的无地自容。
好像他思想空乏,只会攀附男人。
他莫名难受起来,傅延生那么骂他,他都没往心里去,现在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令他鼻子一酸,脑袋垂了下来,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着,又忍不住替自己委屈:“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我只是急了,我怕你为了给人撑腰让我下跪,那我……”
“啪”
眼镜盒关上的响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他以为柏为鹤听都不想听了,要他闭嘴。
“我给谁撑腰?”
不远处传来没有波澜的声音,陈子轻愣了下,他垂在裤边的手动了动,小幅度地抬起一根食指,对着原主弟弟指了指。
柏为鹤将镜盒放到一边:“什么也不是。”
微小少爷不敢置信,他眼眶一红当场哭了出来:“我什么也不是,我怎么可能什么也不是,你,你不是对我……”
柏为鹤走出屋子,铲雪的周秘书眼神躲闪,不敢跟老板对视。
“你并不能挑起我的生理欲|望和心理欲|望。”柏为鹤转身立在门旁,光影打在他深刻立体的眉骨轮廓上,一时模糊了他的气质,让人辨不清他平易近人,还是傲慢冷漠。
躺在木板上的小少爷存着一丝幻想,指着陈子轻说:“那他呢,他能吗?”
陈子轻发觉柏为鹤看了过来,仿佛是在估量他价值多少,他的脸都红了,眼神无处安放地乱飘。
很快他就听见了一道淡漠的嗓音。
“你认为以我的身份,需要跟他人的太太偷情?”
这话不止堵住了弟弟的嘴,也让哥哥内心莫名起伏的思绪瞬间死透。
柏为鹤抬脚离开了门口。
陈子轻也要走了,他把杯子里的水全部喝掉,四处张望着找了个地儿放杯子,经过原主的弟弟身边时,压低声音说:“弟弟,山上的事,目前只有我,你,柏先生三人知道,希望你不要再说出去了,原因有两个,一,你没证据,一,事情传开了,传到傅延生耳边,他面上没光,除了质问我,还不会放过散播消息的你跟你家,你们很大可能比我更惨。”
这道理微小少爷不会不明白。
手机没了,说破天都没用了,让家里知道了,只会骂他是个半吊子,要做就做好,没做好不如不做,惹得一身腥。
他白干一场,身上多了两个洞,咬牙切齿地把怨气洒到得胜的人身上:“谁是你弟弟!”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我还不想当你大哥呢。
微家小少爷看到了那个白眼,他直接就被气晕过去,陈子轻叫村民把人抬头了。
陈子轻在村子边沿走了走,没见到夏桥正,看来是已经离开了,他搓搓冻僵的脸去找柏为鹤。
男人在施工地听建工汇报进程,背影高大伟岸,肩膀很宽,身高体型都比他大将近一倍。
陈子轻没去打扰,等他忙完了才过去:“柏先生,我弟弟都是乱说的,假的,我没有和我先生以外的人……”
柏为鹤的语调平淡到无情:“真假和我有关?”
陈子轻怔了怔,摇头。
柏为鹤从上到下打量他片刻:“傅太太,我最后再说一次,请自重。”
陈子轻等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他做什么了吗?衣服穿得好好的,既没搔首弄姿,也没抛媚眼撩骚,做作地摸大腿摸脖子摸头发这摸那摸。
怎么就不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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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揣着一肚子气去那个年纪最大的老人家里,嘴巴里的口水都要说干了,也没能跟老人家搭上脑电波。
不识字,说话漏风,耳背,记性不好,四点全占了。
百岁了,也正常。
反正陈子轻一问知不知道一个叫夏子的人,老人家就摇头摆手。
陈子轻坐在竹椅上发愁,锁骨的伤口不出血了,被毛衣擦着,一直都有点疼。他唉声叹气,千辛万苦地跑来了这里,怎么就没傅延生那档案袋以外的收获呢。
不行,不能待着。
陈子轻顶着寒气挨家挨户串走,那个守村的村民在和几个人打扑克牌,见到他就立刻把牌友们轰了出去,殷勤地擦擦板凳让他坐。
“先生,你坐这,我去给你拿水果。”村民把地上的瓜子皮跟花生壳踩得咯吱咯吱响。
陈子轻没坐,他从堂屋逛到里屋,看到半开的抽屉里露出一截画卷。
“那是什么画,我能看看吗?”陈子轻问屋主人。
“啊?画啊。”村民在隔壁屋的竹床上翻找吃的,“可以看啊,你自己拿就好了。”
陈子轻把抽屉拉出来,打开了画卷。
黑白的画,边缘破破的,纸张发黄,上面有一个身段娇小的女人,穿的是明国时期的服饰,手上拿着一顶帽子,她在笑,有一对梨涡。
任务板块里没有发布者夏子的相貌,陈子轻不清楚长什么样,可他见到画像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就是夏子。
那是一种超过本能直觉,来自上个任务攒的经验。
陈子轻激动地拿着画去问村民,谁知他说:“这不是你要找的夏子,这是夏小川。”
一定是后来改名了。陈子轻马上更换脑中梳理过的信息:“那你把夏小川的事告诉我。”
村民纳闷:“你为什么问这个?”
陈子轻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眼梢生出几分柔弱:“我可以不说吗?”
村民顿时就燥红了脖子:“可以可以。”
于是陈子轻从村民的口中了解到,一百多年前,夏小川一家是村子里的土财主,她爱上了一个穷书生,不顾家里的阻拦跟人私奔了。
从此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有一年她家被抄翻,好多值钱玩意儿被拿走的时候,她都没有出现。
“老早就死外头了吧。”村民端着一盘草莓,“我这画像就是以前拿她家东西的人拿的,传了几代成传家宝了,说是古董,打牌欠我钱抵给我了,本来我是不想要的,我一看画像上是个美女就留下了,也没想跑去什么鉴宝的节目让人估估价,我不懂这些。”
陈子轻问道:“你把画像放在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画里的夏小川是能张嘴说话,还是能眨眼啊?”村民嘻嘻哈哈,“不就是个画。”
陈子轻看着画像上的女人,女人像是也在看他。
村民把草莓往他跟前送送:“先生,你吃草莓啊,你吃。”
陈子轻哪有心思吃草莓啊,他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像:“那书生叫什么?”
“不知道。”村民的视线从他的脸到手,“没听我姥姥说过。”
陈子轻理着头绪,没注意到村民已经不满足于用眼睛看,还偷偷上手了。
村民握着他的发丝放到鼻子前面闻闻,好香。
说是三十多了,哪里像。
结婚了倒是真的,因为一股子新婚少妇的味道,就是没戴婚戒。
应该没有哪个娶到这样的太太不珍惜,不给买戒指吧,所以八成是他自己摘下来了。
陈子轻完全不知道村民所想,他紧紧扒在任务上面没有偏移半分:“夏小川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得到回答。陈子轻扭头,村民迅速松开他的发丝,做贼心虚地大声说:“没了!”
陈子轻正失望的时候,村民忽地咂咂嘴:“不对,有个七弟。”
“叫什么名字,在哪?”陈子轻连忙问。
“不记得了,我找找。”村民把草莓塞给陈子轻,自个掏出手机进家族群打听,群里没动静,他就发红包。
陈子轻在一旁看群聊。
村民把聊天框里的内容给他看:“叫夏开胜,人在缙阳,子女都在那里。”
陈子轻在心里记下来这个线索。他闻着草莓香,不自觉地拿起一个放进嘴里,舌头卷着吸两下才开始咬。
在傅延生的圈子里,目前死的有李少跟钟少,李少死的时候头上戴没戴帽子他不清楚,钟少戴了,他亲眼所见。
钟少一定是被鬼杀的,李少也那样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
死了两个。
有钱,私生活丰富,年轻,男性,这些共同点圈子里的人全都有,别的就没被杀。
说明是其他的,他还没发现的共同点。
搞不好跟兰翕有关。
陈子轻瞎猜的,谁让兰翕在查帽子的事。
兰翕那里肯定知道点什么,等他从夏家村回去了,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试探试探。
前提是傅延生不在场,他是个搅屎棍。
陈子轻的思路换到任务本身上面,这个任务是发布者神神叨叨地问,婚姻是什么。
问的八成是她丈夫。
那答案也是她丈夫嘴里的吧。
陈子轻的脑中突然飘了个积分袋,接着又有一个,两个……
一大波飘了下来。
虽然积分负了太多,变成正的遥遥无期,但任务进度推了个大步就好。
陈子轻吃掉草莓舔舔嘴,都过去一百多年了,正常情况下,书生的坟头草都到人大腿了。
除非是非自然现象。
不管怎么说,他得先去找夏开胜的后代,看能不能查到穷书生的线索,夏小川的结局。
要是手上有人力物力可以用就好了,不用亲自跑。
不说傅延生柏为鹤他们,就说一般般的富一代有钱人,他们想知道个什么事,吩咐一声,底下人就给他们办了。
哎。
他不但得自己跑,还要想办法让自己有机会跑。
陈子轻拍拍脸,乐观点,饭是一口一口吃的,路是一步一步走的,任务线索是一点一点收集的。
安慰完了,陈子轻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身无分文的他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想你借我点钱。”末了又问,“你有没有不用的手机啊?”
村民懵了。
这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太太,怎么什么都没。他在抽屉里哐当哐当一顿翻找,把一旧按键模糊的手机跟几百块钱递过去:“你看这能不能用吧,卡可以在路上办,钱只有这么多。”
陈子轻感激地接住:“谢谢,我以后会还你的。”
“你是不是要去缙阳?”村民看他点头,直白地说,“路很难走,你吃不了苦。”
陈子轻笑笑:“没事的。”
“我现在就出发,我们就此别过。”他仗义地抱拳,快步出去。
村民傻愣了会,骂了声操,火急火燎地追上脑子不好使的美人:“雪又下起来了,比你来的时候还大,都到你膝盖波了,你怎么走?”
陈子轻非要走,村民跟在他后面送他去大路,两人半道回了村子。
真的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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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在火盆前烘被雪浸湿的衣服裤子,不能等到明天再走,傅延生的势力一包围他,他就又回到笼子里了。
等等,今天好像有什么事没做。
陈子轻想不起来,他摸着村民给的旧手机,充好电了,只等电话卡。
到饭点了,外面吹进来的风里有烟火气,陈子轻感觉自己饿了,他寻思吃饱饭有了热量就出村,多大的雪都要走。
村里杀了一头猪两头牛招待开发商跟团队,香味飘到陈子轻屋里了,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犹豫着是等村民的饭菜,还是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发现他,招呼他去吃肉,窗户就被敲了几下,有声音喊:“傅太太,要到我们这来吃午饭吗?”
陈子轻去了。
周秘书给他安排在自己老板那桌,帮他拿了碗筷:“看着旧,都用开水烫过了。”
陈子轻在想今天有什么事没做,他心不在焉。
周秘书没不满,他直起身时瞧了演傅延生的太太,上挑的眼尾耷拉着,眼线清晰,好似描画过,内勾外扬。
非常标准的凤眼,和金色的瞳孔。
陈子轻“腾”地站起来,他想起没做的是什么事了。
日常泡浴!
陈子轻顾不上在场的人见到他一惊一乍是什么反应,他恍惚着坐回去,思虑下午去县里找个带浴缸的旅馆,把日常做了。
“傅太太,你没事吧?”周秘书询问。
“没事啊,我没事。”陈子轻对他笑,“多谢关心。”
接着就不管他回不回应了,视线被用左手夹菜的柏为鹤吸引了过去。
陈子轻吃口肉就用余光看一眼,吃口肉就用余光看一眼。
周秘书忍俊不禁,只要稍微敏感点就能发现他的小动作,难怪老板的评价是轻浮,没分寸,以及庸俗。
那些想攀附老板的莺莺燕燕,是为了挂高枝走捷径。
傅太太已经是高枝跟捷径了,不需要借助别人,他纯粹是馋老板的身子,确实俗不可耐。
周秘书见傅太太后知后觉被发现,欲盖弥彰地整理头发挡脸,他抽抽嘴,端着碗出去吃了。
屋内弥漫着饭菜香,陈子轻不多瞄了,他垂头大口吃了起来。
柏为鹤喝了点果酒,唇色比平时要鲜活点,衬得他整个五官都明亮些许。他不喜欢戴助听器,非必要都会摘下,此时他就只有右耳能捕捉声音,有些不平衡,好在不是刺耳嘈杂的环境,否则会耳鸣。
旁边的人还在大口吃,脸没有碗口大,头垂得再下去点,脸就要掉碗里了。
柏为鹤停留的目光超过了一分钟。
这不正常,是首例。
还出现在一个胸无点墨,行为轻佻的人身上。
一般人会无视或者逃避,柏为鹤却是面对,他要抽丝剥茧地分析出这里面的原因,以便不会再犯同类问题。
然而柏为鹤并没有立刻就意识到,他观察的对象是别人的太太。
“好撑啊。”陈子轻终于放下了碗筷,他吃饱了脑子昏了,忘记自己坐的是板凳,并非椅子,往后靠的时候没有支撑。
“嘭”
陈子轻倒在地上,长发铺散在四周,唇上一片油光,他四脚朝天,像只翻过来的乌龟。
冷不防地想起桌前还有个人,陈子轻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他幅度一大,气就喘了,身上也出了点汗。
一缕淡淡的馨香从他衣领里泄了出来。
陈子轻拍灰打土的动作瞬间就停了下来,他谨慎地观察在场的男人。
柏为鹤垂着眼眸,指间是他的助听器,他神态平静,似是根本就闻不见那香味。
陈子轻很意外,竟然有个免疫的,他松口气,放松地继续刚才的动作,拍打完了就把板凳扶起来,汗出得更多,香味也更浓了。
仿佛是林间的鹿,发觉猎人不对自己开枪以后,就在猎人的枪下肆无忌惮地晃动。
陈子轻坐回板凳上面,他想想又不放心,还是决定试探一下:“柏先生,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柏为鹤并未开口。
听不清吗?陈子轻去他的右耳边,弯了弯腰离近点,又问了一次:“柏先生,你有没有闻到……”
嗡嗡震动声突如其来,柏为鹤用来处理公务的那支手机响了。
傅总醒来没见到他的太太,他通过尾戒的定位锁定人在夏家村,没让下属去找,而是问柏为鹤在不在夏家村,得知也在那里,直接就把电话打到了对方的手机上。
看看他多了解自己的太太。
他靠在病床上打电话,拿过床头的手|枪摩挲:“柏先生,劳烦你把手机给我太太,让他接一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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