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玉沉默,还是没说话。
“这个世界是由人组成的,人心都如此丑陋,这个世界也不会好的。”男人说着,忽然伸手,轻轻捏住了唐玉的手腕。
唐玉身子僵住,被他一拉,跌坐在他腿上。
冰冷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脖颈曲线。
男人用最温柔和蔼的语气道:“我就是要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不得安宁。而刚好,奥秘的首领想要的和我一样。”
唐玉一动不动,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只觉毛骨悚然。
“为了我和首领伟大的心愿,我不能只满足于做中国区的执行官。我们要毁掉的不止是中国,还有这个世界。”男人贴近她耳畔,轻声:“所以,首领要的东西,我们一定要送给他,懂吗?”
唐玉颤声说:“可是Boss,那些基站的坐标是军事绝密,我们目前手上掌握到的唯一信息,就只有这些基站是狼牙在负责建立与维护。狼牙的人嘴最严,想从他们那儿套东西,您知道,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郑西野?”
男人露出个毫不在意的笑,缓慢说:“能让蒋家毁于一旦,倒确实有点儿本事。”
唐玉打量着男人的面色,不解:“Boss,您有什么计划?”
“机场的伙计说十七所最近派了几个人去青海,这些人里,刚好有郑西野的那个小女孩儿。”
男人说着话,手便从唐玉西装裙的裙摆下探入,漫不经心地续道:“我猜,她和郑西野现在应该在一个地方。”
唐玉呼吸不稳,十指用力收握成拳,仍是不敢反抗。
男人唇贴近她耳侧,问:“我记得,你的私人医院今年招了一个儿童心理科医生?”
唐玉点点头。她顿了下,恭谨回道:“是的。听院长说,现在国内从事这个领域的人很少,那个男孩子性格温和善良,对小孩子很有耐心,医院的小朋友都喜欢他。”
“温和善良?”黑弥撒听见笑话般,低笑出声,轻轻拍了下唐玉的颊,“小玉,你手底下的人越来越蠢了。看人的本事还得再跟你学。”
唐玉眼神里流露出疑惑。
黑弥撒修长的手箍住唐玉整个下颔骨,将她的脸抬高,沉声,一字一句吩咐:“那个男孩和姓许的小姑娘有点渊源。说动他,让他帮我们做事。”
唐玉:“是。”
黑弥撒薄唇微张,狠狠一口咬在唐玉的耳垂上,很快便尝到了一丝腥甜。
唐玉额头分泌出冷汗,痛得闷哼了声。
“等许芳菲从青海回来。”黑弥撒说,“我就要得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昆仑基站的全部坐标图。”
唐玉点点头,颤声回答:“是,Boss,我明白了。”
青海,青藏高原西北部。
中午时,郑西野与许芳菲一行在车上随便吃了点面包和压缩饼干,当做今天的午饭。从木石沟出发,经过近七个小时的车程后,下午四点半,五人终于到达边境线上的戍边营区。
狼牙大队这次的特殊行动,是由中央直接下的命令,早在郑西野来这里之前,上头便已提前和边防营打过招呼,要营区全力配合、支持狼牙大队的工作,并在任何时候提供相应帮助。
技术支援组四人得到了营区的热烈欢迎。
边防营的对接干事叫姚大成。他热情而周到,带郑西野和以白陆为首的技术组人员去食堂吃完饭后,便又张罗起五人的住宿。
昆仑营区毗邻边境线,位于四千五百米的高原腹地,气候恶劣,荒芜萧条,用“鸡不拉屎鸟不下蛋”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干部战士们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张生面孔,忽然看见几个大城市来的帅哥美女,自然新奇又高兴。
残阳逐渐西沉,彻底消失于天际。
姚大成领着郑西野他们去往招待所。
路上,秦宇抱着氧气袋吸个不停。他左右打望两眼,忽然感叹说:“姚干事,你们这儿的条件有点过于艰苦了。在这儿工作,比在深山老林苦修还难吧?”
姚大成笑了下:“其实习惯了也就好了。”
古俊奇又问:“那你们一年到头,岂不是只有休探亲假的时候才能回家?”
“要真能正常休探亲假,那还好了。”姚大成叹息着摇摇头,抬起胳膊摇指远处,“你们瞧,边境线就在那儿。这个营区,一小时一分钟,哪怕是零点一秒都不能离人。今天要巡逻,明天要往上头交材料,后天要接待来执行任务的同志,大后天还得应付上头派下来的宣传部干事,配合着他们写新闻拍纪录片,哪儿走得了啊。”
这番话,姚干事说得半带打趣半含玩笑,许芳菲几人却听得有些心酸。
他们都是军人,自然了解,军中最苦是戍边。
戍边战士们是一棵棵白杨,是伟大的,不朽的,深扎于全中国最荒芜凄苦的土地,没有养分,没有肥料,信念和信仰是他们唯一的水分与光源。也是一粒粒螺丝钉,是渺小的,没有姓名的,他们拧死在每一道关卡,筑起了中国密不透风、无坚不摧的数万里边防线。
许芳菲神色微凝,看姚大成的眼神,也不由自主便增添了几分敬重。
办好入住,五人各自将行李放回自己屋。
在高原赶路极耗体力。
海拔的增高,令人类赖以为生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这么颠簸整日,就连高原反应最轻的许芳菲都有点扛不住。
她拿出一袋氧气,套上面罩,接着便坐在床上看手机。
手机屏幕上,信号还剩最后一格,并且极不稳定,时有时无。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微信给妈妈发了一条消息。
许芳菲:妈,我快到目的地了,一切平安,勿念。
摁下发送键后,这条消息转啊转,转了足足一分钟,最后弹出来一个“红色”感叹号。
发送不成功。
她又试了几次,依然不成功。
许芳菲无奈,放弃了,随手将手机放到床上,仰头往后倒,准备吸着氧小睡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阵愤怒的咆哮却从窗外传来,眨眼功夫便将许芳菲的瞌睡虫赶了个没影。
她心生疑惑,氧气袋往旁边一放,起来打开了房间门。
已是晚上七点多,天色昏暗近黑,寒风猎猎吹着,营区哨塔投下一盏巡逻灯,成为昏沉中的移动光源。
随着白光扫动晃荡,许芳菲眯起眼,这才看清,招待所外的空地上有两个人,都戴着肥厚的雷锋帽、裹着熊一样的军大衣,正抱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
“哟。咱昆仑营区的思想工作搞得好呀。”
白陆几个也听见响动出来了。他们伸长脖子定定地瞧,纳罕说:“战士们这么相亲相爱,大晚上的还抱一起跳探戈?”
话音落地,一声淡嗤突兀响起。
许芳菲和白陆等人循声去看。
是郑西野。
本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同志正两手抱肩,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满脸的淡漠随意漫不经心。
趁其它人没注意,许芳菲压着步子偷摸着溜到他旁边,小声问:“这两个跳舞的同志怎么回事?”
“跳舞?”郑西野看她一眼,凉凉说:“这是在打架。”
许芳菲瞬间呆住。
她皱起眉,更仔细地去观察那两名战士,这才发现,他们确实如郑西野所言,是在打架。
但因他们的衣物过厚,彼此身形看着都相当臃肿,也使不出什么训练时学的拳腿动作格斗技巧。只是一个掐那个的胳膊,另一个拧那个的大腿,手套里的拳头胡七八糟地乱抡,所以看上去混乱无章,毫无任何观赏性。
两人厮打的同时,嘴里也不忘骂骂咧咧。
许芳菲的耳力是天赋所赐,自幼便极佳,但两名战士争执的对白,她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只听见叽里呱啦哼哼唧唧,不知是哪个地区的方言。
配上他们的动作,整个场景极其滑稽。
不过这个关头,许芳菲当然笑不出来。
部队里的男孩子大多脾气爆,一言不合比划比划,再正常不过,郑西野意态闲闲,白陆秦宇古俊奇也不为所动,都没当回事,知道俩小子穿得厚,打也打不伤。但许芳菲是个女孩子,胆子小些,怕这俩人再打下去会出事,身子一动就准备冲过去拉架。
好在这时,姚干事来了。
姚大成箭步冲到两个战士旁边,将两人扯开,然后厉声斥道:“顾学超,刘进,你们干什么呢!”
两个兵其实都只有二十出头,但风雪沙尘令他们的皮肤有些糙,看上去比城市里的同龄人年长一些。
此时,他们的情绪依然相当激动。
听完姚大成的话,顾学超和刘进都没吭声,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彼此,活像两头要把对方撕裂的猎豹。
姚大成皱着眉头打量两人一圈,狐疑道:“我记得,你俩不是好哥们儿吗,新兵营里好得穿一条裤子,老家也是一个地方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非要动手啊?”
顾学超这会儿冷静了点儿,愣头愣脑地回答:“我和刘进,当年是一起来的。咱们说好了要这地方发光发热干番大事业,结果他刚才告诉我,他已经打了转业报告。我气不过,就动手了。”
闻言,对面的刘进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讥讽地笑出来:“发光发热?干番大事业?顾学超,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你看看这周围,你看看这天,看看这地!这他妈有个叼的事业!”刘进越说越激动,眼睛都赤红成一片,“我当兵是想给家里长脸,是想闯出名堂,想被家乡的人看得起,不是想天天在这儿吹雪风淋冰雹!”
顾学超沉沉叹了口气,道:“阿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有满腔的热血和抱负,你还记得自己看见昆仑山脉的第一眼,对我说了什么吗?”
刘进头垂下去,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没吭声。
顾学超:“你说我们是最苦的兵,也是最光荣的兵,最神圣的兵!才两年半你就变了?”
“是,我是变了。”
刘进猛地抬眼,死死盯着顾学超,“我变得清醒,变得现实,变得不再那么容易自我感动。老顾,我受够了,一年到头,要假假没有,要钱钱又少,女朋友也跟我分了。人家一个条件挺好的姑娘,凭什么虚耗青春等着我一个穷光蛋戍边战士?凭我光荣?凭我神圣?还是凭我这一身的伤?!”
一嗓子吼完,风雪忽停,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顾学超眼神复杂,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边,宣泄完心中的所有愤懑与不甘,刘进的心情也平复下来。
这个血性阳刚的七尺男儿眼眶微润,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他的心中涌起一丝遗憾与不舍,却依旧坚定无比地道:“转业的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劝不动我。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年底之前也一定会走。”
说完,刘进面朝姚大成敬了个军礼,大声吼道:“报告!刚才是我先动的手,顾学超同志只是正常自卫,我自愿去禁闭室反思!”
姚大成无语地看了刘进一眼,皱起眉,不耐烦地摆了下手。
刘进便大步离去。
顾学超欲言又止,几次想开口都放弃,最终只能目送挚友的背影消失于雪夜。
姚大成批评了顾学超几句,然后便罚他清扫前院的积雪。
顾学超没说话,默不作声地去边上拿了把大扫帚,紧接着便开始扫地。
姚大成拍了拍军大衣上的雪粒和沙子,回转身,视线冷不防和许芳菲的目光撞个正着。
姚大成颇为尴尬,呵呵了几声,说:“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
许芳菲只能窘迫地摆摆手,答没有。
姚大成走了。
只留下一个扫积雪的清秀小战士。
闹剧收场,白陆几人嫌冷,搓搓胳膊回到了温暖的室内。
许芳菲犹自思考着刚才战士刘进的话,眉微皱,发着呆,安安静静地站在郑西野身边。
郑西野察觉到雪风的风向,微侧身,不露痕迹地替她挡住寒风。
他垂眸注视着她,忽然开口,轻描淡写道:“小姑娘,现在知道这里有多不美好了吧?”
许芳菲沉沉叹了口气,不知回什么话。只好继续沉默。
不多时,不远处的营区大门突然开启,一辆破旧的电动小三轮吱嘎吱嘎地被人开进来。
许芳菲诧异地眨了眨眼。
看见那辆小三轮里装满了红彤彤的番茄,骑车的女孩儿穿着传统的深色藏服,两条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脑后,年纪很轻,最多十六七岁,皮肤黑黑的,眼睛圆而亮,两颊各浮着一朵娇俏的红云。
是附近村庄专门给边防营送菜的小村民。
有炊事班的战士出来接这小姑娘,笑着打趣:“央拉,今天你这菜送得巧呀,顾学超正好被罚扫前院。”
叫央拉的女孩愣了下,唰一下回过头,果然看见一道弓着腰扫地的身影。
央拉顿时腼腆地弯起唇,连带着两颊的红云,都更艳几分。
她小跑着走到顾学超身后,促狭地站了会儿,然后伸出手,拍拍年轻战士的左肩。
顾学超没理她。
央拉噘嘴,又拍拍战士的右肩。
这一次,顾学超终于无奈地回转头来,说:“央拉,你每次拍我左肩,就躲到我右面,拍我右肩,就躲到我左边。你连捉弄人都不会。”
央拉听得懂汉语,但是说不太好,被顾学超拆穿把戏也不生气,继续冲他甜甜地笑。然后又指指他握住扫帚的手,挤出几个蹩脚的普通话发音:“手,伸出来。”
“你又要用什么虫子吓我啊。”顾学超好气又好笑。
央拉瞪大眼:“快。”
顾学超只好把手伸出去,摊开。
然后,藏族小姑娘便笑容灿烂地,轻轻往他手里放入一颗白色的糖果。
顾学超怔了下,清秀干净的脸庞霎时也浮起笑色,说:“谢谢你,央拉。”
央拉嘻嘻笑,转身走了。
清秀的戍边战士与淳朴的藏族姑娘,这一幕落在许芳菲眼中,让她感感觉到一种仿佛能驱离酷寒的暖意。
她忍不住也跟着弯起唇,露出一个吃吃的姨母笑。
郑西野在旁边瞧着她,挑挑眉毛,饶有兴味道:“人小女孩儿给心上人送颗糖,瞧把你给开心的。傻乐什么?”
许芳菲转过头看他,小手摊开,向他展示那对淳朴可爱的小年轻,语调格外认真地说:“你看,这不也挺美好的吗。”
“……”
郑西野失笑,无声地摇了摇头,不与这小姑娘争辩。
片刻,许芳菲轻声问:“你当年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应该也是很不习惯,充满了怀疑吧。”
郑西野静了静,抬眸眺望远处的雪峰荒原,道:“当然。这地方就是这样,没来的人想来,来过的人想走。许多热血和抱负,都会在日复一日的萧瑟寒苦中消亡。”
许芳菲定定盯着他,说:“可是你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
郑西野没有说话。
许芳菲继续:“这片雪域只是你所有足迹的一个点,你去过比这里更荒寒的地方,忍受过比这里更非人的生活。你都坚持下来了。”
郑西野与她对视数秒,淡声说:“不可退缩,不可放弃,这是我的责任。对国家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
许芳菲说:“所以阿野,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也能做到。”
风雪停了。星星和月亮从黑云背后露出脸,这是雪域高原最圣洁的浪漫时刻。
郑西野仰望着头顶的星月,兀然眯了下眼睛,漫不经心道:“其实也有点遗憾。”
这句话没头没尾,听得许芳菲有点困惑。
她问:“什么遗憾?”
“青藏高原的格桑梅朵,花期是六七月,你来晚了一些,没有看到。”郑西野目光落在许芳菲脸上,嗓音温柔,宛如被星光织起的一个易碎的梦,他说:“以后,我一定会亲手摘下一朵昆仑的格桑花,送给你。”
许芳菲眨了眨眼睛,还是不解:“为什么?”
郑西野盯着她,回答道:“在藏族人心中,格桑花的寓意是幸福与美好,男人手里的格桑花,只会送给他最珍视,也最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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