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总算下了决心,于是花了点时间换上平日里的蓝衫,替下了白得有点吓人的素服,趁了这点时间,也在心里来回思索了四五种与义父、姐姐、嫂子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和用词。
除了他,竟然还有别的道士。这也难怪,有那些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长者在场,寿筵才更像样子。
君黎便悄悄跟在后面,竟也没人怀疑他的身份,便此进了大门。
时已近午。君黎刚踏进院子,就听门口有人喊道:“是小姐——小姐回来啦!快快!快接着点儿!”
里面厅口便忽然出现一名青葱色裙儿妇人,急急抬了裙摆,向门口迎去了。这妇人莫不就是当年的嫂子?君黎看着她的背影正生疑,只听门口一个女子声音笑道:“委实不好意思,我们来得晚了,爹没生气吧?”
君黎心便又提了一提。虽然已经过了十几年,但——姐姐顾笑梦的声音,还是如少女时一样清脆脆的。他见两个女人并肩要走进来,忙躲到阴凉人多处偷看。果然一个是嫂子滕莹,而顾笑梦一身粉紫色绢纱还透着丝跳脱,面容姣好如昔,但头发挽起成髻,俨然已是出嫁的妇人了。
他心中一阵慨叹,半掩面避开些。两人正自走过,只听滕莹道:“不是说了你们下午再来就行么,这会儿还早呢。”顾笑梦便回道,“想着早些来好帮嫂子忙,这已经晚了——待见过了爹,嫂子便歇会儿去,交给我就好。”
“倒是不忙,只是——怎么就你们母女两个来了?莫非连老爷的寿辰姑爷都……”
顾笑梦笑道:“爹爹大寿他怎敢怠慢,还在家督着礼呢。我想着爹总念叨刺刺,便先带了她——”
君黎心里一噔。刺刺?只见顾笑梦说着,忽地回头:“刺刺又跑哪里去了?外公都不要见了。”
不对吧。君黎心想。那日林边见到的“刺刺”都有十七八了,姐姐才比自己大了多少,哪来那么大女儿,必定不是同一人。
滕莹已经指着门口方向道:“喏,不是在那里么?哎呀,程左使他们也到了,我去瞧瞧。”
君黎心中又是一跳。程左使?他也来了么?便抬眼去看,但是见到“程左使”之前,他已经看到门口不远处真的站着一个“刺刺”。
一个——那日他分明见过的刺刺。
她还是同那日一样耀眼。女孩子们都躲着烈日在阴凉里,她却浑然不觉地就这样站着,与对面之人谈笑。对面之人——便是那个那天酒馆见到的少年,今日细看之下,这少年眉清目秀,鼻挺唇正,越发显得英气逼人。比起刺刺来,这少年的长相,似乎更可称得上完美无缺。
这样的少年当然不会没人注意,便听有人在身边谈论起来,有知道的便说:“那个是青龙左使程方愈的儿子,今年正好一十八岁,名字叫作程平。光听这名字,可着实想不出会是这么俊的一个少年。”
“不晓得比起顾老爷的孙儿如何。”有人插话道。
“是啊,顾家小少爷如飞也是十八,也是一表人才。”
最先说话那人便道:“要我说,若论长相,程家公子是没得说了,莫说徽州,便是把临安府的王子哥儿都算上,我敢打赌,都没长他那么俊俏的;但若论家世嘛……顾家家大业大,比程家恐不好了百倍。”
“程家却也不差啊。”
“嘿,但他可是青龙教的人,刀头上舐血的日子,你愿把女儿嫁了他?”
“说的也是。”
君黎听着,才发现这些个来贺寿的徽州百姓,其中竟不乏携了女儿前来的。女孩子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些细看也不在差。不过——难道他们当真觉得如此这般便能令顾家那叫如飞的小少爷一见倾心么?话说回来,这个寿辰,原来对这些人来说,底下却有这么些小算盘。自己这个出家人,当然是不懂的了……
他心里想着,眼睛却没离开门口。这俊美少年竟是当年救过自己一命的程左使的儿子;这个叫刺刺的少女又是谁家的呢?总不会真的是自己姐姐的——怎么可能,十多年前自己在顾家的时候,姐姐分明还待字闺中。
他见滕莹已经到了门口,和程方愈寒暄着,正看得发呆,忽然旁边有人用力一拍自己,喊道:“君黎?你是君黎!”
他就像条忽然被人从水里抓出的鱼,简直不知要如何挣扎辩白。不过,他也不用挣扎了。认出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顾笑梦,这一贯有些“不矜持”的姐姐已经径直上来将他狠狠一抱,道:“都长这么大了,想死姐姐了!”
君黎虽然心里亦是高兴兼激动,但他从来不喜被人指点围观,讷讷地竟是说不出话来。顾笑梦却不管这许多,一把拉着君黎的手便向滕莹迎过去,喊道:“嫂子,你来看看这是谁!”
“姐,别……”君黎下意识地反抗,只希望她莫要再将这相认的事情闹得大了。可是他哪里又抵得过顾笑梦的热情,再加上,滕莹只看了他一眼,也立刻认了出来。
饶是滕莹算是收敛的性子,面上也露出了喜色来,喊道:“君黎!”
眼见程方愈也往里面走将进来,君黎是不想再多一个人认得自己了,忙把头别转,低声道:“我就是来看看义父,你们再这样,我便要走了。”
却不料程方愈和顾笑梦偏偏很相熟,见她拉住一个道士,自然不可能不过来问问。君黎没办法,只好转回头来。还好,程方愈对他的印象似乎不那么深,听顾笑梦说是老爷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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